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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師兄武青君

    驀地袁凌波衹覺頭頂髮髻一鬆,滿頭長髮隨風披散,武青君手中卻多了一支髮釵,正在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袁凌波心中一陣嬌羞恨惱,貝齒輕咬櫻唇,忽然劍勢一轉,如鬼魅般刺出一劍,正是絕情天劍式。袁凌波祇因無法取勝,情急之下施展殺著。沒想到武青君呆了一下,這一劍竟然便要劃過他咽喉!正在此生死一線之間,袁凌波看到他俊逸的臉上流露著無限笑意,不知何故竟是非常親切,這一劍去勢竟然不禁頓了一下。

    “兵!”的一聲,袁凌波手上長劍竟然斷開,劍尖一截彈飛丈餘。原來在這千釣一髮之間,武青君側首閃避劍鋒,伸指彈在劍身,這一記竟然把她長劍震斷。

    世上一招彈指斷刃,本來極難,但袁凌波這柄祇是普通長劍,被巨靈斧剛猛已極的力道砍得久了,鋒口已形成米粒般缺口處處,武青君施展彈指神通,加上先天無極真氣,一下子竟把它震斷了。袁凌波的絕情天劍式一停下便已洩氣,不能再施展第二次。

    衹聽到武青君手捻那髮釵,低聲吟道:“人間白眼慣曾經,遺恨心頭尚未平。”

    袁凌波呆了一下,手中半截斷劍“噹”的一聲掉在地上,不知所措,良晌才盯著武青君,輕聲細語地唸道:“縱是長江全化淚,豈能流盡我愁情。”聲音中卻有些顫抖,似乎心情非常激動,眼中幾乎掉下淚來。

    “這是甚麼一回事?難道他們竟是舊相識?”南宮奇不禁詫異地望向莊玉蝶,但見她亦是滿臉疑問,大惑不解。可是袁凌波長劍被震斷,這一回合自然算輸了!

    武青君一拱手道:“姑娘見讓,在下小勝一招。方才有言在先,張教主諸位請回罷!”

    “算你利害!我們走罷!”南宮奇悻悻然道:“可是你拿了姑娘家物件,不用還了麼?”說著望向他手中髮釵。

    “今日之事,口說無憑。”武青君笑道:“這件小小物事,暫且寄於在下這裡,下回見面再歸還罷!”說著向袁凌波以目光示意,袁凌波微微頷首,似乎是答應了。

    “你‧‧”南宮奇漲紅了臉,說不出話來。但見袁凌波仍在癡癡地看著武青君,目光中一片依依不捨之情,不禁有氣,扶著江玉奴一言不發,逕自轉身離去。白蓮教眾人垂頭喪氣地跟在週遭。

    走了一段路後,背後傳來莊玉蝶向袁凌波低聲問道:“他‧‧他是師兄麼?”袁凌波似乎“嗯”了一聲。南宮奇忍不住回首一看,莊玉蝶與袁凌波二人共傘。袁凌波一面走一面低頭沉思,那武青君卻仍是站在原地,一直盯著她遠去的背影出神。南宮奇心中暗道:“難怪兩個人眉來眼去,原來又來了一個師兄!難怪凌波傷不了他,好像他還會用玉蝶的彈指招式。下一回我定要跟你一分高下!我才不相信鬥不過你!”心中酸溜溜地很不舒服,直到回到莊院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晚飯時大家默默無言。袁凌波若有所思。南宮奇緊繃著臉。莊玉蝶和江玉奴都感到不是味兒。

    南宮奇飯後賭氣回房,閉門練功。那知幻象叢生,滿眼都是袁凌波和武青君的影子,兩人情深款款,言笑晏晏。害得他既羨且妒,差點兒走火入魔。

    到了夜闌人靜,南宮奇思前想後,難以入睡,隔壁傳來莊玉蝶和江玉奴談話聲。

    “玉蝶姐姐,那個書生是甚麼人?袁姑娘怎麼會變得這麼失魂落魄?”

    “我衹知道他是我們師哥。別的事情我也不太清楚。”

    “依妳看來,在武功方面,相公和他相比,誰比較高強?”

    “武師兄身負先天無極真氣,我們都不是他對手。”

    “那表示妳師兄比較強囉。”

    “嗯。”

    南宮奇暗叫:“怎麼玉蝶也這樣長他人志氣,我又沒跟他比過,誰敢說我一定會輸!”

    “難道她喜歡了你們師兄?”

    南宮奇心中一跳。血往頭臚直衝,感到一陣昏眩。

    “妳別胡說!少爺已經在生氣了,妳再要這樣講,他可受不了啦。”

    “我不管別人如何,我對相公卻是死心塌地,矢志不移。”

    “嗯。”

    “妳們漢人女子擇婿好多條件,江湖兒女要比武招親。讀書人要評比學問品德;前朝蘇小妹還要三難新郎,考盡詩詞文章。我們卻直接多了,像我一見相公,瞧他第一眼便喜歡他了。我才不會扭扭捏捏、三心兩意。”

    “武師兄武功的確比少爺高強多了。那也不表示她一定要選武功最高的那一個。”

    “我看她老在批評相公的武功不成,敢情是不滿意。”

    “那是恨鐵不成鋼而已。”莊玉蝶嘆息道:“兩夫妻也不必一定要志趣相投才算是一對壁人。有些時候各有所長反為更好,免得兩口子老是在互相評比,傷了和氣。”

    “是故人云女子無才反倒好些?”

    “那是腐儒自私小氣的想法。但是女子太強,壓下了男子漢威風,倒不是好事。像我爹娘都很有學問,可是爹一意要勝過娘親,平添了許多無端事故。”

    “妳爹娘常常吵架麼?”

    “也不太多,我記得衹為兩件事大大的爭辯過。”

    “那兩件事?”

    “第一次,為了一本秦檜自辯書是否杜撰,吵了好久!”

    南宮奇心中奇怪道:“秦檜?他不是漢人中的大奸臣,害死岳大將軍。現在西湖邊上還有他兩夫妻跪地銅像。還有什麼好辯?”

    “杜撰?意思是否說那書是後人偽造?”

    “嗯。書中說武人都要去沙場殺敵,揚名立功,卻不知百姓歲捐軍餉,負擔沉重。戰場上無論勝負,殺敵一萬,自損三千,每一場仗之後,成千上萬家孤兒寡婦卻要文官去頭痛。南人積弱,重文輕武,又缺戰馬。北方蠻族極多,滅金後亦會有新的強鄰,戰爭永無休止。滅遼國後面對更難對付的大金國便是一例。最重要一點是,書中說殺岳將軍乃宋帝意思,他若不依從,便是不忠。所以他自認為是忠臣而且有功於國。”

    “這也有些道理,前朝聯合蒙古兵滅了金國,後來反而亡國更快!但這書是真是假,現在也不重要了!”

    “那時候我爹如獲至寶,滿以為這書可証明前朝大宋皇帝無道,呈上大都一定會得到大汗喜歡。可是偏又聽得娘親各方印證,指出這書乃後人偽作,猶如冷水迎頭倒下,自然很不高興。”

    “難道妳娘親學問比妳爹還好?”

    “當年我爹乃江南才子。我娘親雖然出身書香之家,卻也沒有他那麼有才名。可是我爹自從成親後一直在為謀仕途奔波,娘卻專心一意在家讀書,二十年下來,她已讀遍了家中所有藏書,反比我爹更有學問了。”

    南宮奇心中一動:“是啊!不爭一日長短,假以時日,我的武功一定能勝過凌波。嗯,莫非玉蝶故意說這事給我聽,給我鼓勵?”

    “原來如此。那第二件事又在吵甚麼?”

    “第二次為了應否上京捐書的事。我家中本有藏書萬卷,爹要運住大都捐給朝廷。希望能為朝廷出力。娘親說朝廷衹要漢人、南人的工匠為他們造火砲、強弩、戰艦,用以攻打四方。根本不重視漢人文化學子,捐書無用。爹執意要去,結果‧‧唉,我爹為這事可慘了。”

    “他沒得到甚麼好處?”

    “是啊!沒有得到一官半職,書也全沒了。回家後他心中鬱鬱不樂,沒幾年便‧‧過世了。”

    江玉奴安慰莊玉蝶,似乎莊玉蝶在傷心飲泣。

    “我還疑心她的過去身世乃偽造,如此看來不假。對了,他們兩家是世交,莊家賸下孤寡,凌波的爹娘自然要照顧一下她們,順便傳授了武功防身,亦不為奇!”南宮奇心想道:“但是何來一個師兄?這個倒是奇怪。”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輕輕地敲門聲,一位少女聲音道:“張相公,奴婢翠兒來侍候您梳洗更衣就寢。”

    南宮奇心道:“這麼晚了還來幹什麼?孤男寡女,莫要給她倆誤會我。”於是應道:“不必了!妳去侍候隔壁兩位姑娘罷!”

    翠兒急道:“張相公若嫌奴婢,上面怪罪下來,奴婢擔當不起!”

    “這張士誠也夠陰損,專吃定我心軟不好推卻。算了,讓她進來,等一會想個辦法打發掉她罷了!”南宮奇心中暗罵,打開房門,一位丫嬛低著頭捧著水盆急步進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