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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往北方突围的那七个人也看见这奇景,停下脚步,回头呆呆地仰头看着,张大口合不拢,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张平安使动强大的内力,竟然兀自有余力,看见七人呆看不动,便朝他们吼道:“还不快走!”语声如半空响起的惊雷,将七人吓醒过来,继续往北走。与此同时,张平安将内力往外一吐,数十个老毛子便给四散震开,有的撞在山石上头破血流;有的掉进海里扑通扑通;有的撞在大火里化为飞灰;有的倒在曼纳海姆脚边翻来滚去,痛苦呻吟……

    如此一来,张平安身前便清出一块空地,他身形如鬼,唰一下便窜至张小虎躲藏的那个船坞边,经过曼纳海姆身边的时候,还踢了他一脚,曼纳海姆受不住这股大力,身子像皮球一样,骨碌碌连滚了十八转。他一时之间晕头转向,天地倒置,不知道身在何方,也没看清是谁踢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起来爬起身子,眼见整个海港都一片狼藉,黑烟冲天,再看东北一隅,忽地看见张平安双臂夹着两个人,人如一只大鸟,飞纵上万仞高山,朝黄金山方向窜去。底下俄国兵纷纷开枪,却并没打中,眼巴巴看着三人消失在茫茫的、黑魆魆的群山里。

    原来张平安冲破层层俄军的人墙,撞入了张小虎他们所在的船坞废墟,眼看四周密密匝匝都是长毛的俄国鬼子,众人要硬冲却也为难,兼之张小虎他们弹药已经打光,只余下五个空手的好汉,绝难突围。张平安只得靠一己之力,带他们出去,双臂一伸,夹起张小虎和乔二狗就逃离了军港,躲到大山里去。

    无如俄国人见三人远遁,纷纷鼓勇拼命,乱枪猛攻船坞,留下来的三个汉子难以抵挡,统统战死。等平安安置好二人,再返回来的时候,已经迟了。俄国人已然回到港口善后,留下一地的死尸还未收敛。平安看到那三个汉子,人人兀立不倒,身上布满弹孔,血已然流干。干尸双目灰败却遥望远方的黄金山,满是不甘心。天光一线,蓦然天曙,黎明已过。张平安不敢现身,躲在废墟上洒了几滴英雄泪,咬一咬牙,心肠一硬,便自离去。

    张平安又回到山中小虎二人身边,将三人阵亡之情说了,各自唏嘘一场。俄国人已经封锁旅顺口及大连湾交通要道,往来绰巡,搜捕可疑,三人不敢逗留,径翻过黄金山,来赶杨彤莲一行,正是鲤鱼脱却金钩去,摆尾摇头再不来。

    再说,张平安与小虎、二狗三人翻山越岭,便问及他们盗军火的详情。这一问,本脸色凝重、戚容满面的小虎和二狗,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二人便一替一句地说了,原来他们这一路沿正道直奔城里,跑不出一炷香的工夫,便撞着一支“行凶队”。二狗眼尖,相距十来丈便先看见了,忙招呼众人乘黑躲避。及至俄国人马队经过,小虎估摸他们人数不及己方,便大胆引众袭击哥萨克,竟然偷袭得手,一举将三十来个老毛子统统宰杀了。屠宰了鬼子,小虎又灵机一动,叫三十个身手好的弟兄换上老毛子的军装,扛起步枪,骑着马,佯装鬼子,来到军需库。他是想偷梁换柱,赚开军需库的门。果不其然,他们一阵风卷到,守卫军需库的戈什哈立马乖乖地放行,三十人下马,大摇大摆地进去,将门卫顺手用匕首捅死。他们碰上个清兵就捅死,一路径直入内,后面渔民陆续跟上,一拥而入,砸开铁锁,将库内炸药和枪支弹药悉数搬空,满载而归。就因小虎突发奇想,竟然顺顺当当地成功。其间既无伤损,也无交战,毫不拖泥带水,平安就顺顺当当地取得武装。其间快意豪侠之处,两人说得口沫横飞,津津乐道。

    张平安听了哈哈大笑,附张小虎的背脊,夸道:“你可真是智勇双全,可比我的张翼德呐!”张平安双手拉着二人的手奔行,其速如电,说话间,已然抵达大赫山。山上西北谷壑间的响水寺方向,彤莲已然发出烟火信号,因此上三人径直赶来此间。

    张平安轻功出神入化,上山奇速,三人如三条掠影,不上半盏茶的时刻,已然奔至庙前,山门朝西,但见门上挂着一块巨大的金字额匾,上书三个大字:“一洞天”。殿后是峭壁峥嵘的峰峦,门前一条蜿蜒而下的小溪潺潺,在晨曦照耀下,象条银带闪烁。溪上有拱曲小桥,桥后是旗杆、山门和佛殿,别是一番景象。依山而起的两层大殿后有一个幽深的石洞,洞旁石刻:“瑶琴洞”,一股清泉自内淙淙流出。清泉汩汩奔流,进入山门旁边一条巨大的苍龙浮雕之中,那苍龙吐出溪水,使之落在下面的一只巨大石雕蛤蟆口内,淙淙之声,沁人心脾。张平安疲劳一夜,劳乏之意竟为之一轻,精神一爽。

    乔二狗径直上前敲门,少停,山门打开,露出一个老态龙钟的光头。二狗朝老和尚合什为礼,问:“请问老人家,先前是不是有几个渔民到贵寺来?”道言未了,和尚背后转出长袍马褂男装的彤莲,招呼他们入内。入寺相见,路大胆和董长生一路人却竟然还未到,教主不放心,转身就要亲自去迎接。跟彤莲她们一拨的一个后生渔民自告奋勇,说自己路径熟稔跑得快,当能代劳。众人顾及教主一夜辛苦,众口一词,同声赞同。平安也觉当地人找路方便,便即首肯,临行千叮万嘱,要那后生千万珍重。

    后生既走,众人劝平安、小虎和二狗三人去后厢房歇息,谢灵已替他们铺好了床。三人拼斗一夜,早已困乏难支,到了床榻上,果然头碰着枕头就呼呼睡着了。这一场好睡,平安教主一觉睡到翌日黄昏,醒来后才知小虎和二狗兀自酣睡未起。他自己则已睡饱,一心关切路大胆他们,问起来竟然还杳无音讯。

    庶几有黑衣会疾足来报,路大胆领渔民先下山去讫,张平安等人便行启程,绕过寺庙,从大赫山东面攀藤附葛下山,好不容易下得山来,行至山脚,众人便取偏僻山路潜回旅顺。路上平安教主千叮万嘱:“此去路上千万不可让老毛子发见,这荒山上遇上老毛子搜索队,老毛子保准不留活口,咱们犯不着因小失大,去撞他们的枪口,等到了旅顺,再露行藏。”杨彤莲、马媛媛、张小虎、乔二狗、三修罗、谢灵、阿宽等十人一起点头。张平安身边也只剩下这十个黑衣会众了,他看着他们餐风露宿,一路打打杀杀过来,心里忽地涌上一股酸楚。

    平安这一支队伍,自大赫山沿崇山峻岭走。辽东之地,负山阻河,地形交杂,他们走山路,地势高,凡遇着俄国搜索队,咸能先机看到而不露行藏,绕道避开,迤逦往西南而行。不知不觉,走入了盘龙山地界,众人不避风雨,走到盘龙山脚下,刚下过一场春雨,媛媛眼见青山翠绿,平缓的山坡上是绿油油的野草,野草丛里露出许多褐色的岩石,山坡往南便是一望无际的耕田。一垄一垄的庄稼给雨水洗得格外洁净,远远望去,彷如是一幅清淡的水彩画儿。

    几株苍翠的松柏和一道残垣,围绕住一座古刹,庙宇年久失修,凋零残败,旗斗破烂不堪,连庙门两边的石狮子也残肢断爪,面目可悲,到处裂痕。众人贪看风景,不知不觉信步走至山门前,大伙儿便想在此小憩。对扇的山门只剩一块门板,门上的匾额原本三个大字,如今只分辨得出“娘庙”二字,头一个字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漆印了的。山门腐朽,乔二狗不经意轻轻一推,竟尔轰然从门框上断裂下来倒在一边,震得整个庙宇一片烟尘弥漫。乔二狗给吓了一条,落在了众人之后,张小虎反而一马当先,跨过门槛,这座庙是三开间两厢房。

    但见蓝琉璃瓦的殿顶上枯草丛生,在风中飘摆,步入大殿,只见神像毁破,半边斜倒,到处蛛网灰尘,大殿内空无一人,漆柱斑驳,殿角塌陷。这便是水师营的娘娘庙,康熙年刚造好的时节,香火鼎盛,每年庙会,进香、献供、祭佛、唱戏……人们总要大闹三天,而此时此刻,火工、庙祝均已逃入城中数十年了。众人看到的庙前戏台上,除了蒿草,一无别物,连兔子也没有一只。张平安等人陆续踏过戏台,步入大殿,在殿前殿后仔细搜查,连各座神像之后、帷幕之旁、匾额之内,到处都查看过了,殿内确无人踪。再分拨人手,将庙内厢房、两厢房披屋、内殿、厨灶、方丈……逐间逐屋统统搜了一遍,皆阒无一人。探实了是座空庙,不会有人搅扰,众人便二话不说,各找干净地方,收拾了倒头先睡觉。

    张小虎抱着彤莲睡在佛像之后,张平安与马媛媛到香积厨,铺上草窠,相拥而卧。平安内功深厚,在睡中内息也随日常练功的法门,内气周游经络,不停内炼神功,因之比常人精神恢复快得多。内功练到他这样的境界,即令睡得酣畅,耳朵也分外锐敏。也不知睡了多久,平安耳边忽地传来一阵汽车的嘀嘀喇叭声,这种声音极少听到,但是立时激灵平安的每一条神经。他睁眼翻身,轻轻飞身上樑,媛媛竟一些也没有感觉,兀自睡得香甜。

    平安悄悄溜到屋外,大殿前庭中左边一株古松,右边一株老柏,双树苍劲挺立,枝叶茂密,四季常青。他如一溜烟般纵身爬上树,踏着大枝干,飞身上了屋顶,匍匐爬到檐角,环首远眺,忽看见一辆敞篷汽车摇摇晃晃地自旅顺方向,朝这边开来。车上只一人驾驶,别无旁人,远近极目瞭望,再不见更多一人。张平安松了口气儿,静待那乘汽车驶来,嘎然停在娘娘庙门口。车上跳下来一名黄毛俄国人,一身皮衣一身黑,程亮的皮鞋,油光可鉴的浅黄色头发,服帖的中分头,衬托得毛子双目炯炯,越发精神。张平安乍一见他的面相,削刀脸高颧骨,眼珠子精光湛然,就隐约觉得有些眼熟。

    庙里的黑衣会众大多也都给汽车的噪音给吵醒了,伏在殿内,不明所以,未得教主号令,也不敢擅动,静待外头变化。洋人快步走入洞开的庙门,大殿里的情形给戏台上长长的蒿草挡住了,俄国人懵然进入了黑衣会的包围。张平安兀自不动声色,静观其变,想看看这个面熟的洋人孤身来此,有何勾当。但见俄国人竟不进大殿,停步站在戏台上,一动不动,老是往庙外张望,似乎在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