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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1998 第五章 风云际会(二)

    “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我想张小峰的低调还源于学习生活中接踵而至的意外打击。张秋做值周班长的某个英语早自习,我们一如既往的在秋班的巡视监督下大声朗读课文。

    这这这——咋个读嘛!教室里虽是人声鼎沸。但我们还是斜觑见张小峰和秋班急扯白脸的扯上了。我们不敢正眼看,他们也不敢大声扯——我们不但要留心突然映在窗户玻璃上的MR刘,还得提防潜伏在侧的锦衣卫。顺耳听,偷眼瞄,假装若无其事,这是在我班生存的安全法则。

    读书都还读急眼了,这怕要出事!

    “什么个情况,你娃咋又中奖了呢?”挨到下自习,都不觉紧张的好奇一问——跟值周班长过不去,那就是跟MR刘过不去,这就好比刁民打了钦差的屁股一样,有了上次的教训这娃怎么还不上道呢。

    “她让我读书的时候用普通话——你说——日妈的英语——咋个用普通话读嘛。”张小峰又好气又好笑,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了:“我他妈的比窦娥还冤啊!”

    听完他的冤屈,一个一个的鸟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回味了那么几秒钟,立时笑声四溅——张秋的搞笑天赋绝不仅限于制造意外的绯闻——就算MR刘知道了估计他也会嘿嘿着同情张小峰的。光头双手搭在张小峰肩上,把腰重新笑直了后很正经的安慰他:“目前正值我班掀起“人人说好普通话”运动高潮之际,你——节哀顺变吧。”

    “祸从口出”,此乃醒世恒言,告诫我们做人切忌嘴大。嘴大了包不住话,说话容易漏风,容易克人克己。但嘴大不是大嘴,吃了一定量盐巴的人都清楚这二者并没有必然的联系,大嘴张杰就没怎么因嘴得祸。

    《武林外传》里的李大嘴还没有出名的时候,早在上个世纪,张大嘴就已经在九八级一班火了。我猜他之所以没有被贾茂菊周围众多放光的眼神秒杀出局,且还勇敢的向她表白了就是因为一度火得有点迷糊——嘴大吃四方可不包括吃人,意乱情迷的大嘴那时没有懈开这个理。虽然最终也光荣在初恋的情场上,但和我们这些被秒杀出局相比,他总算壮烈了一回。多年后已是合林镇上中层领导的陈九州与留守广元的阿肝、冯亮、贾茂菊小聚时大碗喝酒一醉方休。那天我预先没有得到通知,且远离广元。他一醉就给我打电话直到把我骂成一坨屎方休,才一休也就不省人事来了。绰号九球的陈九州当年潜伏的还算隐蔽,但越是隐蔽的人越是至情之人,我想那晚他是绝对释然的高兴,但谁又能说当时一碗酒不是当年一碗泪呢。

    张大嘴那张国字脸是横看成岭侧成峰,睁眼闭眼全不同。从宽度而言接近于颜体的国字,从长度而言则更接近于柳体的国字;闭眼一想是那般模样,睁眼一看却又是这般长相,口阔鼻隆,眉浓眼细是其整体模糊而稳定的形容。就脸部器官的比例而言,他的嘴长那么大也确实是破不得已,要长小了,那脸型就好比把“口”字画成小句号的“囧”字。

    大嘴嘴大,笑起来又极其夸张,一笑嘴角都能咧到耳根,活脱脱一蜡笔小新他爹。凡事只要有点笑料他就会大笑不止,但淫而不狂(注:此处“淫”的义项等同于“淫雨”的“淫”,这与savage刘自强惹恼了两美女老师的笑是有显著区别的),那张大嘴一直半开着,呵呵的望着你笑个不停,其间脸部的就像面瘫了一样始终保持固定的表情。实在不能自禁了,便会伸出一只手指向你,另一只手捂住肚子,边笑边向后退,不退了就弯着腰边笑边两脚交相跺地,如果蹲下了那便是笑到高潮也是尾声了——“哈......笑死老子了。”此语一出,立马收工。当我们在操场蹦跶时,我总爱学电影人物的造型对白逗他,一逗就笑,怎一个痴傻了得。

    容易痴笑的人心思一般比较单纯,所以大嘴虽没有住校,少有和我们沆瀣一气的机会,但在课余的非主流生活中却也还是极为入流的。

    大嘴那些看起来有点像无妄之灾的祸事主要是由性格决定的,性格决定命运。并且说话呢也不是完全不漏风,要不然就对不起那张大嘴了。

    大嘴的性格或许受了语文老师的一些影响。语文老师MR任,名大胜。清瘦俊秀,一表人才,当初风闻还有我班女生暗恋他。我不知道这风声是不是传到MR刘的耳朵里去过,更难揣测他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应,会不会来一句:“咋个就没人暗恋我呢,恩(音会拖的很长,以表深深的气愤和疑问)?怪得个稀了奇!”——扯远了,继续说MR任。MR任是一个有点大圣性格的愤青,但凡有看不惯的事,尤其是学校的,他都要在课堂上呲两句,讲完之后往往加上一句:“你看这个事情。”这句口头禅的魔力在于:使他对时弊的指陈显得极有分寸,可谓是哀而不伤,不失儒雅。给人印象尤深的是他说这话时的动作:上下门牙扣在一起,仅仅是舌头动一动的,而且语速极快。由这个独特的动作所生发出的语气总有那么一丝饱含怨叹的失望气愤。大嘴说我学得很像,MR刘每每在班上激动之后我都会学着MR任来这么一句,大嘴一听就会咧开大嘴神魂颠倒,所以他的性格不受MR任的直接影响也要受我的间接影响。

    某晚,我、水牛、端公下了晚自习去大嘴哪里寄宿,其实也就是趁他爸不在去弄点好吃的补补身体。大嘴爸是人行食堂的掌勺,他的宿舍直通厨房。从来没有和银行有过什么关系,进了食堂就觉得很神秘,所以我们几个乡下人就围绕人行的话题向大嘴问个不停,其详细程度可以说要是盗窃金库都无需工具了。大嘴却对银行很是不屑,而且说到人行还非常气愤:人行真他妈有钱,但尽是些饭桶!有学历的没几个,要是和旁边一墙之隔的剑中老师比,简直他妈的差远了——但是人家有关系,能找到好工作。每天只知道享乐:工行坐着吃,建行跑着吃,农行要着吃,人行呢,他娘的干脆睡着吃!大嘴这意思就是MR任应该到人行来,人行才有前途。虽说也学时事政治,但对我们这些毛还没长齐的青蛋子来说拯救人行还是很遥远的。但大嘴却如此愤激——你看这个事情!大嘴是被愤激冲昏了头脑,不知道拿那些所说的饭桶和剑中老师比,就好比是拿土豆比苹果,完全不是一档子事。但我们却很清醒,尤其是水牛,声东击西的火上浇油把我们笑神了:“管他妈的,那我们也吃!”大嘴把嘴一咧:“好!”我们再不废话直奔厨房。别看厨房挺大他们吃剩下的东西可真不多,且多是青菜叶子,白菜梆子之类的——大嘴说得没错,是他妈一群饭桶!搜寻半天只找到不大的一块牛肉,我们看看牛肉再看看水牛,知道今晚这来得不是时候,也找错了结伴而行的对象。千万不要因为水牛这绰号就以为这家伙就是食草类,只要有肉,三人行必是他吃。水牛源于他的体型,他的食量——甭说了,那晚无论我们怎样的攻击水牛,大半的牛肉还是被他一个人整完了。水牛后来到银行工作且还升做了行长,虽然不会是因为他白痴的以为进了银行就会有牛肉吃,但绝对会和他那晚的经历有关。

    大嘴虽愤青,但其实性情缓慢,属于火烧房子还要抽支烟的类型。MR刘规定我们倒班只能早不能迟,铃声一响就算迟到,所以我们一听铃声都会哆嗦,但大嘴从来都是掐着铃声而来,被MR刘活捉一回之后便被永久性的盯上了。在政治课上谈到班规班风的时候,MR刘就常会让我们猜这样一个谜语:“我们班有个人,他住的地方与剑中校仅一墙之隔,可是他却非要掐着点进教室而且经常迟到,大家猜猜他是谁?猜猜这是为什么?”当然MR刘的谜语从来是不会真正让我们去猜的,也没有谁敢去猜,那可是斯芬克斯之谜啊,弄不好要“死人”的!迟了咋整呢,对大嘴的惩罚就是罚站示众:立正,抬头挺胸,双脚并拢,一只手放下,紧贴裤逢,另一只手抬起来伸直与肩齐平。这姿势本已极为滑稽,再在正经而痛苦的表情的反衬下这滑稽还显现出一丝黑色幽默来。这样的表情如果没有深入的生活经历和深刻的情感体验就算是国宝级演员也做不出来。而彼时彼刻大嘴要做出的实际表情更为高难度,比这描述的更为尴尬和复杂:不痛苦,MR刘就会痛斥他厚颜无耻,替他的先人鸣不平:“羞死个先人,这么丢人显眼你连一点感觉都莫得啊!”说这话的时候,MR刘会把脸最大限度的成四十五度偏角靠近大嘴,成痛心疾首状,甚至灵感所至还要整句“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之类应景的诗来;要痛苦,他又会觉得大嘴是蜥蜴,“你还觉得委屈撒——莫要做痛苦状!我还不晓得你?屡教不改——真是狗改不了吃屎!”说这话的时候,MR刘又会把头猛的向后一缩,来回晃动几下做痛心疾首状。水牛为此乐不可支还差点毁了名节——他是MR刘在男生中树立的典型,说他性格腼腆,专心学习,是男生中的张文飞(这个传奇人物下章再叙)。水牛伪装的也还不错,要是MR刘发现他树立的典型原是那样一个闷骚的人的话,我想他会吐血的。历史上的酷吏不少,但见了MR刘我估计智商都要下降为零。更为难得的时,MR刘的惩罚手段虽然给领受者带来了深深苦痛但对旁观者而言却具有一定的观赏性和娱乐性。开始让大嘴站在前面面对大家,在大家复杂的眼神中加深他的苦痛,触及他的灵魂。但当时班上有七十几号人,前排的课桌都抵拢讲桌了,大嘴再这么往前一矗,就严重局限了MR刘巡视的空间,不得已才让他站到教室的最后一排去。不知道贾茂菊拒绝大嘴的表白是不是因为他那时候形象被毁的缘故,历经苦难的大嘴可能会这样想过。

    大嘴被MR刘修理的次数能晋级十强,但都是些渣渣小事,没有很大的。值周班长的犯罪记录上经常有张杰的大名,主要就是因为迟到以及嘴巴漏风和女同学讲话。MR刘说他是两分钟不和女生说话,晚上就睡不着瞌睡。其实岂止是和女同学满面春风,就算跟男生坐在一起,那张大嘴也是闭不上的。一次学校礼堂集会,大嘴手冷,就嬉笑着把手插进罗皓文衣服里取暖,暧昧的取暖也就算了还外加嬉笑,结果就被忍无可忍的MR刘斥为动物。MR刘从来只说男男女女在一起,就跟动物一样——我估计MR刘那时甚至都怀疑大嘴的性别取向是不是有问题。

    在所有的值周班长中,张秋对工作上心负责的程度仅次于我班的二号张国波。经常会在晚自习上去敲敲某个同学的课桌(这本是MR刘的专利,后来被张国波发挥的淋漓尽致,在张的带领下,值周班长也学会了,但数张秋最会),然后约这位同学到阳台上去吹吹风,其性质一般是一档高屋建瓴的谈话节目,有时也接近廉政公署约喝咖啡的性质。张秋做值周班长的次数最多,敲人课桌也最多,但对约大嘴谈话不甚感兴趣,只是照顾他天天上犯罪记录榜而已。大嘴被修理了,她又常安慰大嘴:“我这是在帮助你,因为我们是家门,”大嘴对此帮助的感激心里一直都憋着两字:“我操!”对这样的帮助我忙着的时候不喜欢,闲着的时候却是很欢迎,尤其是秋班找我的时候,前面我说了,秋班长的有点像电影名星史可,无论是身材还是声音都还算妙曼性感,但这样的次数也很少,一是我被专政之后就很规矩了,二是她还是比较钟情阿毛些。

    正所谓“众口铄金心自宽”“被修理”成了生活的常态后,大嘴反倒全身心的投入到学习中去了,直至九八年七月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