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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涌1998 第十九章 五指山(一)

    郊游的第二次是五指山之行。

    MR刘把这次远行的时间选在学校的秋季运动会期间。学校运动会是学校出面组织的所有班级必须参加的大型活动,缺席运动会就是给学校过不去,影响是极为恶劣的。你想想,每一个运动项目举行前,学校大喇叭都会在操场里震天价地喊:“下面请某某班的某某运动员某某做好准备”,大半个县城的人们可都听着呢,结果喊道九八级一班,喊一个缺一个,MR刘的这一个性举动对学校无疑是一点面子也不给。挂名的大会主席校长些肯定不会觉得无所谓,而直接承办的体育组、协办的政教处、校团委也一股脑儿的全得罪了。虽然运动会期间出行可以不耽误我们的学习,虽然运动也不是我们班的强项,但这也不能合理的解释MR刘的个性举动,因为我们相似的举动就被MR刘如此痛斥过:“你以为你是谁?啊?!目无组织性、纪律性,一群乌合之众,简直就跟动物一样!”——不知MR刘是跟动物有仇,还是没看过《动物世界》对动物缺乏深入的了解,反正他老是拿动物说事。MR刘为什么要给我们做出动物的表率,这个问题我一直都百思不得其解。

    但不管如何,当时也犯嘀咕的我们却是对MR刘佩服的五体投地,他这样的个性举动着实震撼了我们:老刘太牛逼了,连学校都不怕!事后听到体育老师和部门主任们纷纷指责MR刘:“狗日的刘XX,就你牛逼!”尤其是听说他被校长叫去毛chua了一顿后,我们都希望他有点事但没有事后又打心眼儿里力挺他:当个球疼,老刘还是莫得事!

    应该说MR刘也还是有所顾忌的,所以他才破天荒的允许在他倡导组织的集体活动下,第一次让我们自愿选择去还是不去,条件是不去的代表班级参加运动会。说是这么说留下的人显然不能太多,太多了就是不给MR刘面子,不体察他冒如此之大风险的良苦用心,结果不但要去,而且还会在去之前被骂个狗血淋头,犯贱的事何必去做呢,太监于皇帝的“心有灵犀”,我们跟MR刘一样有。百分之九十五的人作出的明智选择,挽救了零星留下的几个木头的悲惨命运。因为没去的人实在太少,我们都几乎没有感觉有人缺席,所以至今我也只清晰地记得李桂珍没有去,她要求留下参加田径赛,不过要说参加田径赛,女同学里也就只有她能一搏了。选择的结果是令MR刘分外满意的,所以早晨六点钟我们基本能心情愉悦的在校门口整装待发。

    MR刘不自觉的扮演了武装押运的角色,虽然在郊外宜人的风光里大家都有点小小的兴奋,但这兴奋的一个压抑连EQ接近于零的MR刘都感觉到了。我们比幼稚园小朋友还规规矩矩的表现让司机师傅情不自禁的向MR刘投去无比钦佩和赞许的目光,MR刘也在这目光里充分地体味到了人生价值得以充分实现的极大满足感,于是他忍不住要锦上添花的展现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MR刘并非感冒地轻咳两声,清清嗓子说:“文娱委员,起首歌唱嘛。”MR刘审查通过的每日红歌早已经被我们唱腻歪了,秋光明媚的大好日子里文娱委员纪莉莉想来点新鲜的。纪莉莉是学音乐的艺体生,高二的时候就已经主攻专业,所以纯粹的文科生在她面前唱起歌来不但显得越来越不专业,就是喜好的歌曲类型都有点隔膜了。《中国的土地》我们倒是都熟悉,自从被MR刘误解了歌词“你属于我,我属于你......朝朝暮暮在一起”之后我们就再也没有唱过,这倒还是新鲜,但冯少血的教训太深刻,所以她还是不敢轻易挑战MR刘的记忆力。《斑鸠调》《紫竹调》这倒清醒自然,但唱了MR刘肯定会让师傅直接把我们拉动物园去。所以纪莉莉想了小半天,才想了首她以为流行的而仍然让大家很落伍的,结果起个头儿没唱两句就哑了,第二首仍是如此,MR刘却认为我们是心不在焉,没有一点组织纪律性,甚至是瞎捣乱,不由得勃然大怒:“要唱就唱,不唱就算球了,怪眉日眼的!”我比较内向,大清早的心情也不咋愉悦,刚在明媚的秋光里有点愉悦的感觉一下子就被MR刘给骂没了。我开始后悔参加这次秋游,觉得看李桂珍赛跑都远比这轻松有趣的多。还是女同学识大体,他们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更不能不唱,于是强抑悲痛,唱起了红歌。

    八点左右我们在盐店吃早餐。盐店是贾茂菊的老家,一个只有纵横两条街道的古朴小镇,进入这里就尽进入了五指山的地界,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在这里已经完全派不上用场,所以我们要再这里吃得饱饱的步行进山。深山里的劳动人民就是厚道,小饭馆里的油条无论是体积还是质量都是县城里的两倍。我吃了一碗豆浆稀饭(注意是吃不是喝,因为太稠了,筷子插着都不会倒)和一根硕大的油条后,胃口很好的抖瘟盛情邀请我再吃几个小笼包,我却怎么也撑不下了。晕车晕得特别厉害的金忠玉却没能吃上饭,可怜一张小脸呕吐的卡白,早晨又冷,哆哆嗦嗦的在王少东家她们怀里蜷缩成一团。谁都知道她需要一件衣服,那时我正野蛮自己的体魄,就是不穿衣服也没事,但还是和其他人一样犹豫着不敢给——红颜祸水,英雄命短啊。还有一个原因是出于怕被拒绝的自尊:抖瘟倒是毫无所谓的把他的牛仔服脱下来要给金忠玉盖上,但直接就被拒绝了:

    “来,把我的衣服盖上嘛”抖瘟把衣服递过去。

    “谢谢,不要。”金钟玉虚弱的摇摇头。

    “还是盖一会儿,等太阳出来住嘛。”不能脱下衣服的女同学劝说金。

    “你想看看她会要不嘛!”王少东家瞟了一件衣服大声说。

    确实,抖瘟的牛仔服可能十多天也没洗,衣领黑黢黢一片,要是给金钟玉盖上可能会加重她晕车的症状。但我们也就没有信心递上自己的衣服了。

    虽然在盐店小镇上已经感受到了强烈的山风的气息,但是对眼前见到的大山还是习以为常的。出了小镇二三里地,当我们沿着如带的山路迤逦而行的时候,才感受到五指山的崔嵬幽深,那确乎是“山从人面起,云傍马头生。”“正入万山圈子里,一山放过一山拦。”引颈长啸属引清越,空谷传响,绵转久绝。虽无阳光照耀,但步行足以暖身,虽劳累饥饿也无人晕路。下午一点左右我们终于来到了五指山脚下,聚集在一块荒芜的稻田里,MR刘和张国波等一众班干部在商量如何解决食宿的问题。

    大山里的住家很是分散,稻田对面的房屋都是农村里标本式的土木结构青瓦房,吊脚楼下,高于楼齐的木柴整整齐齐的垒了一层又一层。山里人淳朴友善,我们很快就在稻田对面找到了能帮我们解决食宿的人家。主人家是位三十岁左右的大姐,可能是因为生性腼腆,也可能是因为当家的不在的缘故,大姐少了些大山儿女的爽性,我感觉她虽应承了我们,那应承也多是缘于一个女人生性的善良,而实际上还是有些勉强——当家的不在,就这么把一大帮子吃货招在了家里,摸不准当家的心思,这也难免要犯嘀咕。不知MR刘是不是也终于这么敏感了一回,反正在计算伙食费用的时候很是阔绰的——不阔绰也没办法:第一,阔绰多少有点打肿脸充胖子的意思。已经自报家门了,这要是丢脸那可就丢远了;第二,阔绰多少也有点讨大姐欢心的意思。“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话是这么说,可实际上出门在外的那“朋友”也就是一称呼,你叫了别人“朋友”,别人甩不甩你还两说,就算甩你,你也还得陪着小心,惹毛了,别个还是可以甩也不甩你。更何况,大姐虽然甩我们了,还不知道晚上回来的大哥甩不甩我们,我们不可能上山打猎去吧!

    不管大哥甩不甩,反正迟来的午饭是可以吃上了,能吃一顿是一顿。四五十号人的饭,显而易见的要有人给大姐打下手。我国传统女性的传统优势还是下得厨房,至于“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这样二合一的精品,那是一帮梦蝶的大老爷们乌托邦式的幻想,多是艺术形象。就是这样的艺术形象都很少,搜罗一下听闻过的这样的二合一,我觉得既能织布又能杀敌的花木兰算一个,既能教夫又能当垆的卓文君也算一个,还有一个就是既敢偷情又能烙饼的潘金莲了。随着社会的发展,文明的进步,传统女性不再传统,但传统优势也并未二合一,而是呈现出越来越明显的此消彼长,且多是上得了厅堂,下不了厨房的状况。所以那一天能下得了厨房的备选女生就只有贾茂菊和唐佳了,她们一柔缓一泼辣,分别代表了中国贤妻良母型两种发展的方向。后来知道郑敏原本也是,但那天她却挽着拿红牛漱口的赵丽君的胳膊,潮兮兮的吐着泡泡糖,整个一副“厅堂相”。

    但“潮人”让我在五指山不但开了眼界而且还有了别样的人生体验。泡泡糖不贵,但我很少吃,因为吐不出泡泡来。吐不出泡泡来我就以为我吃的不是泡泡糖。郑敏让我走出了认识的误区,让我明白吐不出泡泡不是糖的问题而是人的问题。看见郑敏吐出了那么大的泡泡我真的很佩服,于是从五指山回去我就狂嚼泡泡糖,但还是没有吐出来。上大二的时候,我还念念不忘的向一女同学请教吐泡泡的技术,但“噗”的一下把泡泡糖吐在了她鞋上,气得她在大街上跺着脚不依不饶,为了不让别人误会我们是小情侣吵架,只得屈辱的给她擦鞋,且还陪吃陪玩,愣愣的吃了个哑巴亏。现在我的技术已经炉火纯青,但我得承认,是郑敏给我启的蒙,让我掌握了一项生活技能。

    拿红牛漱口的赵丽君在上山的羊肠小道上不幸与MR刘同行了。红牛在当时是很名贵的饮品,反正我是喝不起,就是MR刘喝了也会心痛的,所以他有些调侃的说:“嘿嘿,不错嘛,喝得是红牛。”性情中人都比较马大哈,赵以为MR刘的调侃就是调侃,不错就是不错,没有别的意思,所以就自顾自的喝上了。后来MR刘严厉的批评我们在五指山不晓人事的恶劣表现时,才知他的调侃是有些意味深长的。我们不晓人事的表现比如有:吃饭的时候我们没有说“刘老师您请吃饭”之类的话就自顾自的吃上了,爬山遇见他的时候没有问候“刘老师您累不累”之类的话就自顾自的走开了,当然也有个别人拿着红牛漱口也不问“老师您渴不渴”之类的话就自顾自地喝上了。我们当时的表现差不多也是这样,MR刘说的不错,也应该批评我们的少不更事,但他不知道我们那还不是因为恐惧他的嘛。

    色蛋还是一如既往的活跃在花丛中,我们拍照时他自告奋勇的去老赵包里找胶卷,结果不小心掏出一包卫生巾。老赵很是慌忙,但其实大可不必,因为卫生巾就如红牛一样在我们那样的小县城里还很不流行,女生用得都还比较少,男生就更是没咋见过。我的印象里,卫生巾是随着生活用纸的流行而流行的,但那时生活用纸几乎还没出现,就是上厕所,不论男女,都基本用的是废旧的作业纸,如果有谁急匆匆的冲进教室,拿出一个作业本刷的撕下几张夺门而出,不用问,准是上厕所,且是憋坏了。所以当时我以为老赵包里的掉出的卫生巾是松松软软的面包。但开了眼界之后我很快的就补上了这一课。人的见识与生活的差别是有很大关系的,就如贾平凹形容的那样:城里人用纸擦屁股的时候,乡下人用土旮旯;当乡下人终于用纸擦屁股的时候,城里人又拿纸擦起嘴巴了。五指山所开的眼界和收获的别样的人生体验,在以后我由一个乡下人向一个城里人快速过度的过程中或许还是产生了一些影响的,所以这里不由得要感慨一下。

    唐佳那天的表现实在是出色的让人震惊,完全遮掩了贾茂菊的光芒,连主妇多年的大姐也忍不住微笑以示嘉许,要是网络早普及十年,绝对有人会给她一很赞的绰号“加力”。可惜一枝花哪天没有去,不然他一定会对自己反向评选五朵金花的作孽举动一日三省。正如老话所云女人不是因为那个啥而啥,而是因为那个啥而啥一样,五朵金花确实都有金光闪闪的地方。还记得应该是大一寒假,我和端公在开学前到公兴转了一大圈,先是拜访了郑大炮,顺便参加了他幺爸的36岁华诞,然后远去涂山看望王海明,再然后由王海明带路进入郑敏家,受到了郑敏热烈的欢迎和热情的款待。那几天她简直是为我们鞍前马后,以致有天她殷切的照料我们睡下后我不觉在温暖的被窝里比较长远的怦然心动了一下:以后要是能找个这样的女子做老婆也该是温暖而幸福的。或许就是那晚的心动直接导致了我那颗少男之心在此后老是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驿动,导致了此后恋爱过程中的一系列有幸和不幸——不该这么寂然凝虑的,一下子牵惹起我迷茫的伤感。还是书归正传:那天其它女生再怎么不熟悉业务,多少也能加力做点事,毕竟是女生,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她们和大妈一样在厨房熟练旋转的唐佳彻底把男生解放了,我们就像一群进村的伪军聚成一堆瞎聊神侃,间或举着罗少他们携带的低倍望远镜东瞅瞅西瞧瞧,主要是把平时不敢正眼瞧瞧的女生们以眺望远山之名拉近了好好瞧瞧,现在我都特能体谅那些拿着高倍望远镜的偷窥狂——确实过瘾。

    那天中午做的是腊肉臊子面,唐佳和张国波照顾我们每个人都吃饱。现在已全然记不起那面条的味道,但却是我记忆里吃得最好吃的面条之一。大姐说上山下山来回要四个多小时,所以我们吃完面条稍作休息后便动身向五指山山顶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