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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竹之争 叁 战与刀

    银芒晃眼,刀身折射的寒光令人无法直视。

    仍是那处战斗接二连三的焦灼地点。

    谢剩挡在白涪身前,缓缓转动着手中的圆月弯刀,如同一对巨大的金属翅膀在两侧有力地摆动。这两把刀不知是何材质,与荀天养那把柔钢“潮落”相近,色泽却更加偏白。

    双刀名:月肋。刃长,背厚,外刃长有圆月一半,其刀背如水流追溯其形,使两端尖锐而中间宽厚。背部一端内镂握把,弧度与刃平行,为内手;另一端垂直铸入第二握把,用以满足招式记载的独门持刀、出招绝技,为外手。

    “老子一路跑来怕的是耽误时间,但现在不把你们这些杂碎全剁了,老子应该没法把人带回去吧?”

    银面具闭口不语,而是比了个手势,其他四名圣兽卫迅速默契站位,严阵以待。

    “这是你们自己选的绝路!”

    刀刃嗡鸣,谢剩一刀飞出一刀执于手臂外杀向前方。

    长有三尺的左月肋弯刀最先突入圣兽卫阵中,横向旋转下威力难当,在沉闷的呼啸声中将妄图阻挡它的第一名圣兽卫直接击飞,与之相撞的横刀在空中崩碎,残刀碎片纷飞,数颗没入原主人身体要害。

    一人,死。

    同一时间谢剩已逼至银面具近前,右弯刀月肋径直劈下。

    抽刀,将所能注入的内力达到极限,银面具托刀硬抗。

    “嘡!”

    这是一把弧度略弯的横刀,制作工艺的复杂与细节把控更上一层楼。

    谢剩左手压右手,使出全力压迫下方,银白刀锋缓缓割入对方兵刃,相交处似有气流对撞,由凝实化无形消散。

    “蓬莱郡人。”

    这种带有特殊弧度的刀被统称为“太刀”,是大呈蓬莱郡铸造世家独有的不传之秘,其他地界流传甚少。

    “想不到你这种乡野村夫也认识太刀。”银面具咬牙回应,右脚弹出猛踢谢剩下阴。

    谢剩后发先至,同样出右脚,踩踏对方膝盖,连拼数次后双方同时变招互对一拳打破僵局。

    银面具后退两步稳住身形,谢剩则仅退半步。虽同为一流,但此下内功高低清晰可比。

    此时左月肋刚好回转,谢剩右手颠倒把握,以右月肋二手朝外钩住左月肋二手,在头顶旋转一周正好扫飞余下三名甲士投来的锁链弯刀。接着双手拿回双刀冲向那三人,过程中内力灌臂再次交叉抛出。

    其中一人刚来得及丢下手中锁链,手还未摸到腰间柳叶刀刀柄,就被月肋弯刀从中间把脑袋开瓢,死不瞑目。

    第二人察觉那恐怖的巨刃朝自己飞来后迅速下跪矮下身形,眼睁睁看着寒意逼人的刃口贴着自己面具飞过,下一刻掌心、后背、额头湿渍一片。

    来不及庆幸,谢剩已经来到,右手指扣住此人喉咙。扯!一块硬物随着血液洒出,甲士,卒。他倒插在一旁的短枪都没能有机会再次拔出。

    来不及对第三人下死手,银面具已从后方来袭,谢剩转头快速扫视一眼,背对着他后退一步,同时微移躲过这一刀。接着继续后退,提肩甩肘高过头顶砸向对方面门。

    银面具也不是吃素的,不握刀的手快速护在自己面前,掌心朝外发力,尽可能抵消这招要命的“回头望月”。

    “嘭!”地声闷响,银面具身子一矮紧接着立刻稳住,冷芒乍现,太刀以收刀的姿势弹指间划伤谢剩侧腰,一道殷红蔓延开来。哪怕后者察觉危险偏移了几分,结果仍然没有改变。

    知道对方此招后无法快速衔接下一招,谢剩左右肘接连不断地数次“回首望月”,趁机前冲脱离太刀攻击范围。第三名甲士短时间内一直在寻找时机,此时落井下石,手中的朴刀照脸劈下!

    一对手掌险而又险地夹住刀面两侧,刃口离谢剩天灵盖只剩不到一指距离。见对方接住朴刀,甲士怒吼一声使出吃奶的劲,若无面具遮挡定能看到其青筋暴起的额头。可二流与一流终究有着不小的差距,谢剩哪怕姿势难以发力仍是定住了这把刀继续斩下的势头。

    甲士见拼蛮力行不通,果断后撤一步,手握刀柄的位置同时后移。高抬右脚,下一秒便要在内力加持下如重锤凿山般砸向刀背,借力斩了此贼人头颅。

    但谢剩不可能给他机会,察觉手上力道松弛的瞬间一记侧边撩阴脚破了甲士下盘,没等他摔地,回旋而归的月肋弯刀便从其前胸透出,满腔热血滋来,溅撒谢剩面庞。

    他左手探出,另一把飞回的月肋弯刀听话地落在手中,谢剩反身挥动。“咣当!”的一声正好与银面具挥来的太刀硬拼一记。

    “你的刀很快。”谢剩凶戾地凝视此人。

    “废话少说!”银面具又是一刀斩击,这次却与之前的不同,整个刀身都被薄薄的流光覆盖。

    谢剩依旧挥动弯刀对拼,但体表却在极短的时间内被覆盖了一层散乱的内力加护。

    一刀流·飞花!

    秘术·茧甲!

    两兵相交,不出意外太刀刀刃再豁一口,但瞬间上面覆盖的流光像被狂风刮起的花瓣一般朝着谢剩飞溅,密密匝匝地撞在他身上,速度与数量让人根本无法躲避。

    但随着谢剩体表那些看似散乱的内力加护在这些锋利的流光花瓣下丝丝消磨,他所受的实际伤害仅仅只有几道浅浅的、勉强破开皮肤的细小伤口。

    结果在两人意料之中,他们知道对方若不露出明显破绽自己很难迅速杀掉对方。谢剩的修为与武器高出对方,但银面具还有多少底牌谁也不知道。

    也许一决生死的时机,是谁先撑不住换气,或是谁先被对方察觉换气。

    远处。

    “想不到雾竹宫的入口竟然在这儿。”习善跟着荀天养寻到一处深井边,这里平时便作为雾竹宫弟子取水的常用地,不远处便是哨岗,但此时里面早已人去楼空,所有人都被谢剩召集去抵抗那些来历不明的甲士。

    “这一处入口除了我之外没人知道,连雾竹宫的人都不知晓。”荀天养直接从井口一跃而下,咕咚一声落水,紧接着没了声息。

    习善没有怀疑,跟着跃下。

    当坠入水面的刹那,冰冷的井水刺激着少年全身毛孔,寒意往骨子钻,连带着人都精神了起来。向下看去,透过稀薄阳光驱散黑暗的井下别有一番洞天,与逼仄的井道相比显得宽敞了许多。一扇打开的石门横亘前方,习善看着荀天养游入一道缝隙,赶紧跟了上去。

    过石门,继续前进约五丈距离,头顶已无石壁。二人先后上浮,出水面。

    这是处小型地底湖,湖中心有环岛,岛中央立一玉台,一具长发披肩的尸体盘坐上方。

    “那是雾竹宫主,我实力大进与所得传承都是来源于这位前辈。”荀天养上浮出水面看着尸体说道,然后朝着反方向的岸边游去。

    “传承已经被我用了,咱们上岸吧。先前来不及去探索,现在头顶到处是人,反正出不去不如找点便宜。”

    “对了师兄,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你那亲爱的赵姑娘呢?”习善跟着前方的人一边游向岸边一边问道。

    “她......就是她骗我来的,我原本从井里面爬上去急着离开就是想好好问一问她。”荀天养上了岸,盘膝坐下微闭双目,开始运行内力蒸发体表与衣物上浸湿的井水。

    习善未到一流,内力不凝结,却是无法像他这样做个人形蒸干机。

    【我来吧。】说着莫狂开始以《养身经》真气为基,化作热量从毛孔缓缓散出,登时白雾蒸腾。

    “她还想着阙东门,把失去他的气撒在了我身上。”荀天养还是眯着眼,微微动嘴,声音低沉。“你说那男人到底有什么好......老惦记着他做什么?人都不知道被朱衣星带到哪里去了。”

    荀天养算是有了执念,不断地嘀嘀咕咕自言自语,习善在识海中翻了个白眼。讲真的他都忘了那女镖师叫什么名字了,根本没什么好惦记的,小田县大街上与赵雨晴同等长相甚至更好看的一抓一大把,更是与吕舒书差了十万八千里。

    还是我们家舒书好看,他不找实际的幻想。

    直到莫狂蒸干了衣服缩回识海,一旁的荀天养还在那跟和尚念经似的不断。

    “行了行了,你可别唠叨了,师兄你真没见过好女人吗?小田县那么山清水秀的地方,多逛逛多看看。”习善起身照他屁股踢了一脚。

    “你啊,还是不懂!男女之事岂能儿戏?我和你说……”

    “好好好,我不懂,就你懂,可劲作吧!”

    二人就这个话题各执己见地讨论,顺带掏出火折子吹亮。

    荀天养走到一处石缝前伸手进去,捞出一根火把:

    “用这个,你把火熄了吧。”

    随着指甲大小的火焰传递上火把,可视范围扩大,习善才看清不远竟有座庞大的建筑轮廓。那是一尊身披庄重神异铠甲的硕大雕像,镇守前方,背对二人,只有头部与他们此时所处的地面持平,颈部以下则在更深的地底空间。

    火把所照亮的位置都被蒙上了一层自中心向边缘逐渐黯淡的橘黄色,雕像与石壁上被拉长的阴影让此处的庄严与神秘更加凸显。

    “怎么过去?”习善张望着不远已成尽头的地底悬崖,下方的黑暗让人心里没底,未知的深渊似乎同样在凝视着二人。

    荀天养举着火把向四面八方照了照:

    “不知道。”

    没等二人抱怨,巨大雕像对面的悬崖突然传来喝问声:

    “对面的是谁!怎么过去的!”声音在空间中反复回荡,如多人同时在四面八方发声。

    “是你祖宗!”习善嚣张道,反正对面的雾竹宫喽喽也过不来,刚好可以拿这人撒撒火。

    “嘿!你吖哪来的小崽子!爷爷弄不死你!”对面火气当即上来了,也是个暴脾气。

    “你过来啊!”习善就是要给这群人找不自在,目的达到了便和荀天养沿着悬崖边寻找是否有连通其他地方的暗道。

    对面难以入耳的声音不带重复的,那人越骂越起劲,但紧接着被某人一巴掌抽在脑瓜子上。

    “干啥呢,外面打进来了不赶紧去入口守着在这骂啥呢!”

    “队长,对面,对面刚刚有人骂我!”

    “对面有人?”小队长仔细一看,果然除了自己这边的火把外,原本应该漆黑的神像背后竟然也有亮光。

    “喂,你们两个,哪进来的?竟敢闯我雾竹宫!”

    “你雾竹宫?大言不惭!”荀天养端身正立,高举火把义正严辞。

    接着无论对方再怎么挑衅辱骂两人都不再看一眼、回一句话,那游戏闲工夫跟人扯淡,让他们自己生气去吧。

    习善眼尖,贴着峭壁朝下扫了眼,竟发现下方一丈处立着一块仅容一人站立的凸出平石面。

    “师兄,在下面。”

    荀天养听后趴至悬崖边拿火把仔细观察一番,点头道:

    “应该是这里,这小石台下方连着一根锁链,应该是通向悬崖下方的一处捷径。”

    习善点了点头,与荀天养相视一笑,站在不知深几许的崖边,一跃而下……

    另一面的小队长始终紧盯着对面火把的位置,因光线稀薄的原因他无法看清二人样貌,甚至连大致体态也只能看个大概。此时见到其中一个身影竟然跳到悬崖下立住而未摔落,突然意识到了问题:这是他们都没能发现的部分遗迹!

    “你在这盯着他们,千万别跟丢了,我现在去禀报宫主。”小队长说完迅速离开,嘴里还骂骂咧咧:

    “什么玩意还腹背受敌,素女剑派的娘们哪里找来这么多帮手!”

    雾竹宫的蠢人还未意识到,这次他们要面对的敌人并非与那群女子有关,而是不知来自何处的狠辣角色,这场战斗似乎在开始时就已经预示了一方覆灭的结果。

    神像雕刻最为传神的是那双巨大晶体雕琢的眼睛,价值几何习善根本无法想象,在崖边喽喽手中火把的照映下,神像的目光似乎正穿透岩石与泥土,观望着地面上方的一切景象。

    雪白的道靴在土地上疾行,凌乱杂碎的野草与鞋底轻触后微微弯曲,但下一瞬这双鞋的主人却已在丈许之外。

    鱼拿着刺客的火神箭飞奔回之前离开的地方,竹林对五感的迷惑于他而言几乎不起任何作用。

    就在刚刚,他的心里突然莫名闪过一丝慌乱,便迅速拿上刺客的武器折返而回。随着距离拉近,前方传来的打斗声让他以为一切如常,但来到先前位置后,地面安静躺着的轻甲空壳让他认清了现实。这一次短暂地离开与返回,局势已然超出掌控。

    鱼转过头,看着与银面甲士拼杀的谢剩,还有比他稍前几个呼吸赶到的年轻和尚与另外几名甲士。前者仅让他目光稍停片刻,面具下的双瞳所关注的,是右国师这颗足以令世间掀起不小波澜的光头。

    似乎有所感应,年轻的右国师幻真徒手捏住一名甲士挥来的长剑,另一只手掐佛门印诀,拍向剑身。

    “咣!”

    长剑断为两截。

    紧接着一记佛门重拳砸中甲士胸口,后者连退数步,无法止住的身形被一根倒立地面的枪头穿喉而出,血液顺着刃口流下。

    面具下风华正茂的面庞,带着恐惧、迷茫与无措失去生机。

    右国师无喜无悲,似乎早已看淡了世间生死。

    “是你?”他双手合什,看向鱼的瞳孔不断扩张收缩,幻术被他玩出了花儿。

    “您还记得我。”鱼在与其目光相对的刹那如坠深渊,他感觉自己突然身处万丈高空,未等回神便骤然下坠!

    慌乱恐惧当即要将他吞没,但多年的修行还是在下一瞬令他强行稳住心神。随着真气急转与默念心决,再次看到现实景象的鱼发现自己已经身不由己地半蹲了下来,冷汗在这眨眼的时间内便打湿了他的内衫。

    “您不愧是天才。”

    “是他派你们来的?”

    二人同时开口。

    “您觉得呢?”

    这次只有鱼的反问,右国师沉默了。

    “就你与蛇两个人便想杀我?”

    这种话很难想象是从一名二流武者口中说出的,尤其他的敌人还是两名非同一般的一流强者。

    但鱼没有感到惊讶,面具下的嘴角笑了笑:

    “不敢。”

    现在可只有他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