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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

    渊然被他的话逗笑,“皇上,你这马后炮放得挺响啊,真把我当三岁小儿?一个巴掌一个枣的玩得挺溜啊,这么多年没少练吧?”

    “……”

    “寡人知道你心里有恨,寡人也恨自己,可惜在这个位置上,很多事情身不由己。

    萧家反叛,先祖留下这份基业,寡人无论如何都要守住,何况朝中有这么多双眼睛看着,总要给他们一个说法。

    这么多年,午夜梦回,寡人心中也是后悔得紧,暗中寻访你多年,寡人还以为……还以为你……

    还好,你还在。”

    渊然明白他的难处,但天下之大,谁又活得容易?

    老皇帝想用三言两语哄骗他,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他二话没说就将人赶了出去,内心坚定不移,失望的次数太多,他的心都快硬成石头了。

    奈何渊清和他到底是父子,倔脾气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渊然犟,渊清比他还犟。

    当天晚上在兰吟公主的接风宴上就强行将渊然从宫里拉了出来,若不是顾及着他是当今圣上,渊然早就将他的头盖骨都拧下来了。然而看着渊清一脸“我儿子真听话”的慈父表情,又别扭的将攥紧的拳头放了下来。

    那晚,渊然当着整个大殿的人的面承认了渊然的身份,渊然看着底下众人惊呆的模样,心里不由得一阵爽。

    渊许比他小四五岁,看着个文文弱弱的,一副弱鸡样儿,渊然虽然心里吐槽,但明面上还是没说什么。

    值得一提的是,渊许虽然看着温和有礼,但表情管理非常到位,渊然从没在他的脸上看到过不该看的神情,然而年纪没到,沉淀不下来那种能力,偶尔眼中会流露出几丝情绪,渊然看不出来那是什么,只是觉得怪怪的。

    接下来的几个月,渊清往渊然这儿跑的次数比去他后宫里看那些妃子去得都勤快,更恼人的是,渊清以渊然年幼为名不让他出宫建府,说是住在宫里安全,他才能放心。

    年幼你大爷,老子都快二十了。

    除了外出以外,渊清对他算是百依百顺,俨然一副好父亲的模样,连带着渊许看他的眼神都变了许多。

    渊然在宫里几乎每天都能拽得像个二百五似的把渊清气得半死,可伤敌一万自损八千,自己也过得不得劲儿得很。耐人寻味的是,他分明有能力离宫,却依旧耗在宫里一直没有离开。

    渊然本以为以渊清的高傲,顶多来他这里找虐几天都够了,没想到一连几个月都是如此,慢慢的,他的心就软了。

    渊清是帝王,高处不胜寒,他没办法将所有的过错都归咎于他。

    渊清见他放下心结很开心,承诺说有时间了要让他出去走走,再带他去见见萧皇后。

    可承诺还没来,渊清就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被绊住了,一脸几天都待在御书房不出门。

    渊然无意于探察他的事,因为无聊去了御花园,没想到却在那里意外遇见了兰吟。

    “渊然,好巧”。

    “是啊,好巧”。

    自从入了宫,两人很少再有交集,再次见面,一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渊然道:“听说一月后你和渊许就要成亲了?”

    兰吟浅笑,心中微酸,“是啊,还有一个月就要嫁给他了。”

    “渊然,你陪我走走吧。”

    “好。”

    兰吟摒退了侍女,和他一起散步,两个人的情绪都不高。

    渊然看着她垂眸的模样,问道:“你可是不愿嫁?若是我愿意我可以试着……”

    “不,我愿意”,兰吟打算她的话宫中不比外面,隔墙有耳,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却是万万说不得的。

    渊然定睛看去,见她眼神清明,没有丝毫不甘,他心里无端一痛,“值得吗?”

    兰吟看着远方,红唇轻启,“渊然,我愿意嫁给一个小我三岁,不爱我,甚至只见过几面的人,只要能保我国家安稳祥和,那我做什么都值得。”

    “要是你还是太子……算了,不说这些了”,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她连忙住了嘴,转头笑着对他说道:“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先走了。”

    渊然颔首,“好。”

    兰吟朝他福身,刚抬脚打算离开,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头,忧心地说道:“渊然,我知道这话不该我说,但我还是想提醒你,小心皇上,我觉得……他不简单。”

    渊然皱眉,问道:“什么意思?”

    兰吟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

    傍晚的时候渊清去找渊然,坦言最近国事繁忙,对不住他,渊然倒是没所谓,没放在心上。

    第二天,因为要准备婚嫁事宜,教养嬷嬷开始教兰吟婚嫁礼仪,平日里没时间再出门去。

    听说边疆有战事发生,朝中需要派遣名将前往,婚礼只得提前半月,事情仓促,渊清愧对小儿子,特意准他越过渊然先行在外建府。

    无独有偶,为震慑进犯的他族,朝中有人提议派遣皇子出征。渊清只有渊然和渊许两个儿子,小儿子大婚,那能上战场的只有大皇子渊然。

    渊清推拒,奈何奏折一份一份的往上递,终是没瞒过渊然。渊然从宫人口中意外得知此事后主动请缨随同护国大将军一同出征,渊清百般劝阻没能拦住,最后无奈应允,只是坚持让他做主帅,让魏仁从旁协助以辅佐他。

    渊然随同大将军魏仁去往边疆,一去便是三年,那里吃穿清苦,可是每每想到他的身后还有人在守着他以及那些渊清寄来的书信,心里就又充满了力量。

    渊然武艺高超,人也聪明,虽然对于兵法不甚了解,但也是一点就通,因此在战场上也是屡建奇功。

    可惜……

    最幸福的人以为他已经得到了全世界,没想到他所看到的不过是一片这了眼的泡沫。

    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最后一场战役,只要这一仗打完,耗死敌军主帅,他们就可也凯旋回家了。

    打扫战场时,渊然胡子拉碴的脏兮兮的脸上第一次带着这么明显的期待。

    魏仁和他共事了三年,渊然的赤诚让他无地自容,可是皇上的命令,他不得不从,闭上双眼深呼一口气,再次睁眼时已经抛开了那些妇人之仁,提起手边的长矛就朝他刺了过去。

    渊然本能的觉得身后有东西朝自己冲了过来,下意识地躲过,驱着马转身,看到魏仁时不禁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说道:“将军?你干什么?”

    魏仁不说话,提起长矛就和他打,渊然不断躲避着,但他招招狠厉,招招致命,渊然躲着躲着火气也上来了,拿着剑就反击了起来,最后直接将魏仁从马上打了下去。

    他翻身下马,蹲下身揪着魏仁的衣领,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他连碰都不敢去碰的可怕的想法,目眦尽裂,“你干什么?”

    魏仁看着灰蒙蒙的天,将目光缓缓转向了他,一把抓住他的衣领,红着眼睛吼道:“你他娘的为什么要姓渊?你姓什么都好为什么要姓渊?

    那一家子没有心,你真是蠢爆了,他到现在给你什么了?让你娶妻?让你建府?还是让你认祖归宗了?

    回去不到半年就被派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被利用了,就你自个儿还兴冲冲往前跑,你这是图什么?”

    魏仁憋得狠了,实在是忍不住了,他有个儿子,七年前坠马而死,如果还活着和渊然差不多大。边疆日日夜夜的相处,他都将渊然当成自己的孩子了,多次提点就是提点不透,非要他将话都挑明了说。

    渊然只觉耳中一阵嗡鸣,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你在说什么?”

    魏仁合上眼睛,心中疲累异常,声音里带着悲哀,“你回去自己看看吧。”

    渊然愣住,睁着眼睛像是受了委屈的孩童,突然放开他的衣领,扭头跑了出去。

    “追风,再快点儿”,渊然驾着马,眼睛被风吹得生疼。

    两天一夜,追风差点儿跑死,到了京都他就把马留在郊外的林里让它休息,自己则用轻功翻进了宫墙,踏上了那条他从未去过的御书房的路。

    躲过宫人,他一袭黑衣,潜伏在夜色中,趴在书房的房顶上,掀起一块瓦片,看到灯火通明的房中正谈话的渊清和渊许。

    渊然静下心神,贴近了些许,接下来听到的话让他的血都凉了。

    “父皇,听说边疆战事快了了,那渊然……”

    “放心,他会战死的,一定会是战死的。”

    “那就好,不过真没想到渊然命这么大,竟然能撑到现在。”

    “萧家是个不安分的,那小子有他们那边的血脉,把他留下我百年之后也不得安心,给我们扫清障碍之余,正好用他来拓展疆域,边疆的那几个部落隐隐有聚首在一起,效仿我黎朝建立朝代的趋势,必须掐死在萌芽里。”

    渊许皱眉,问道:“可毕竟死伤的是无辜百姓,会不会让平民不满?”

    渊清轻啜了一口茶,笑道:“他是主帅,又是主动请缨的武林中人,纵然跟朝廷脱不了干系,可朝廷对那几个部落容忍了这么多年都没动手,渊然一来就打了仗,若是你,你会怎么想?”

    渊许怔了一下,继而摇头笑道:“父皇英明。”

    渊清摆了摆手,“你别给我来这套,这两年为父还能帮你看着,赶紧和兰吟要个孩子,我也好退位轻松轻松。”

    ……

    冬天的风很冷,渊然趴在房顶上,将脸埋在脏污的袖子里,耳边听着他们的话,身体微微颤抖,尽力的压抑住自己的哽咽。

    原来从小到大,一直都没有人真心爱他;原来从始至终,他一直都只是个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