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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单

    原来从小到大,一直都没有人真心爱他;原来从始至终,他一直都只是个笑话。

    夜里一片漆黑,没有月亮,不久就下起了大雪。渊然提着剑独自一人走在皇宫之中,背影看着分外孤寂。

    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不急不缓,却平白无故的带上了几分肃杀之气,如同暗夜鬼魅一般,嘴角微扬的弧度看着分外渗人。

    子时的时候,渊然静静地站在渊清的房门前,渊清听到外面传来踩着积雪的脚步声,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当那种声音离自己越来越近,不知为何让他有些不安。

    渊清起身燃气蜡烛,当漆黑一片的屋里有了光亮后他抬眼看到门外的身影,当下心跳快了几拍,“谁?是谁在外面?”

    回答他的是一阵寂寥,“鬼鬼祟祟的作甚?出来。”

    “啪——”

    门被一脚踹开,微弱的烛光散播出去,渊清接着这点儿光亮看清来人的轮廓,惊讶地说道:“渊然,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渊然没有说话,提着剑往里走,他觉得心寒异常,疲累至极,剑尖拖到地上,与地面摩擦发出“滋滋”的声响。

    渊清看他的状态不对,微微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渊然走到他面前,原本拖在地上的剑突然被抬起,直接指向了他的眉心,道:“不早不晚,正好赶上你和渊许谈心。”

    渊清的眼睛倏地睁大,谈心?他知道了?

    渊然看到他的那副神情,讽刺地笑道:“说来奇怪,我在战场上莫名其妙地就遭到了魏仁的攻击,可惜那个他太弱了,所以我一气之下就把他打成了重伤,可我好奇啊,究竟是谁给他的权力让他动我?所以我回来看看,没想到还真看到你们这幅丑恶嘴脸。

    你看看你,哪像一个皇帝,分明就是个小人,用剑抵着你我都嫌脏了我的剑。”

    如果不是魏仁,他不能这么快的识破渊清伪善的假面,所以他也不能无故拖累了他,一番说辞也算是将魏仁于他割开了。

    渊清闻言眼中的怀疑消散半分,同时也多了几分高深莫测。

    “你想怎么样?”

    渊然凉凉地道:“渊清,你不该骗我,代价你付不起。”

    到底是身为帝王,他释放出一身威压,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镇定地笑道:“想弑君篡位?”

    “篡位?那个高位染了多少血,早就变得肮脏不堪了,也就你们这些肮脏的人拿着当宝,一群蠢货。”

    渊清听到他的话,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渊然,你被得寸进尺。”

    渊然的剑往前使了几分力,剑尖和着尘土抵进渊清的眉心,一道血丝从他的眉心滑落,“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才对。”

    渊清不敢乱动,他的武艺远不及渊然,贸然行动只会死得更快,眼下只能拖,等着救兵来。

    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渊然嗤笑道:“你不用寄希望于你的那些侍卫了,那群蠢货早就被我解决了,否则你以为这里怎么会如此安静,你以为我怎么会这么堂而皇之的进到这里来?”

    渊清听罢脸色变了变,解决了?那是不是说明渊然要彻底跟他撕破脸了?

    “渊然,难不成你真想杀了寡人?且不说寡人是这黎朝的国君,退一万步来讲,寡人也是你父亲,你放下剑,寡人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渊然叹了口气,道:“我也是才明白,原来在亲近之人面前是不会想着用自称的,终究是我奢望了”。

    他对渊许说“我”,对自己说“寡人”,其实从一开始看不透的人就是自己,那现在呢?明白了吗?

    渊然看着他,沉默着收回剑,渊清见抵在自己眉心的剑终于离开,不禁松了口气,连带着背上也出了汗,然而气还没喘匀,他就觉得胸口一痛。

    渊清愣愣地看着已经捅进自己心脏的那把剑以及周边一圈的血迹,一瞬间有些恍惚,他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渊然,却见后者正轻轻歪着头,一脸漠然地看着自己,“我说了,骗我的代价你负不起。”

    “感谢我吧,又或者庆幸渊许没有掺和进来,不然我就让黎朝终结在你手里。”

    他现在才明白当时渊许为什么会那样看他,他总觉得那种眼神有些莫名的熟悉,如今想来,原来他也曾用那种眼神看过别人。

    怜悯,渊许一直都在用怜悯的眼光看着他,没有嫉恨,没有威胁,只是把他看做一个跳梁小丑。

    渊清口吐鲜血,不敢相信他竟然真的敢做出来这种事,“你……弑君弑父……罪人……”

    渊然猛的收回剑,一脚将渊清踹到了地上,笑道:“我早就是千古罪人了,从我成为主帅奔赴边疆起就注定了,至于父亲?你配吗?

    渊清,你不该拿世俗的那套枷锁捆住我,因为你捆不住,你怎么就没想过我是怎么长大的?”

    渊然看着他死在自己面前,确认人没了呼吸之后才抬脚离开这里,临走前伪造了一份遗诏,藏于渊清枕下,卸了自己身上的一身铠甲,净身出宫。

    奶娘,你教会了我帝王家的一切,却唯独忘了教我如何残忍。

    也罢,我心地善良,恐怕穷其一生都学不会那种东西了,他如是自嘲道。

    自那一日起,黎朝就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恐慌之中,皇帝驾崩,为歹人所害,内有民忧,外有他族虎视眈眈。

    渊许依照皇帝遗诏顺利登位,以雷霆手段镇压反叛,同时对外宣称渊然乃是杀人凶手,全力缉拿。

    渊然姓氏特殊,稍有本事的人一查便知他与皇室的关系,弑君弑父,为祸百姓,无论是庙堂之上还是江湖之中,这都是无法容忍更无法原谅的罪行。

    一时间曾经行侠仗义的渊然公子成为了人人喊打喊杀的过街老鼠,甚至有不少与渊然有过节的“江湖义士”自愿帮助朝廷捉他归案。

    渊然说到底也不过是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前有朝廷后有江湖,没过多久他就着了道,被人抓了起来。

    渊许怕他使计逃离,命人挑个他的手筋脚筋,秋后问斩,全程没来见过他一眼。

    那段时间,他确实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废人。有些人的尊严是融进生命里的,渊然便是其中之一,在每日的馊饭,加了沙石的剩菜剩饭,辱骂甚至私刑殴打之中,他心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开始慢慢溃松,时常想着一死了之,就此作罢。

    “别哭了,怎么几百岁的人了还这么感性?那是我的往事,我还没怎么着呢,你倒是先哭起来了。”

    渊然无奈的从怀中掏出方巾递给灵雨,摸着她的脑袋安抚道。

    灵雨哭得一抽一抽的,把方巾展开蒙在脸上,好半天才稍微平复了一些,鼻音浓重地说道:“就是因为是你的事我才难受啊”,她红着眼睛看向渊然,强调地续道:“我是有点儿心疼,不过只有一点点。”

    渊然失笑,将人抱进了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哄道:“放心,别难过,我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灵雨额头抵在他的胸口上,感受到这个人是真实存在在自己面前的,渐渐平静下来,询问道:“那后来呢?你怎么逃出来的?”

    渊然拍着灵雨的背的动作顿了一下,而后轻声道:“是兰吟,她说是为报答我当年救她一命,所以连夜命人制了人皮面具,将一个死囚与我互换,瞒天过海将我带回了礼朝。

    礼朝有座仙山,听说是个世外高人隐居之地,平日里无人上山打扰,他们将我带去那里交给了那里的一个踪迹诡秘的赤脚大夫。

    那大夫是神农后裔,也是个散仙,治疗我的时候发现我根骨奇佳,所以教我修仙之道,只是百年之后还未等我报答他,他就已经驾鹤西去了。”

    灵雨皱眉,纠结地问道:“瞒天过海?能瞒得过吗?”

    渊然叹气,眼中带着几分怅然,“寻常人是骗得过的,可渊许是一国之君,皇后深夜带人去了牢房,他不可能察觉不出来。只是碍于多事之秋,无法再有闲心去顾及罢了。

    我在山里待了十年,修行略有所成后出山曾去打听过,得知兰吟在渊许登基那年年末就被打入了冷宫,第二年就自缢身亡了。”

    灵雨听罢沉默良久,“红颜薄命。”

    “嗯。”

    她想了想,从渊然的怀中出来,看着他的眼睛,问道:“渊然,你这些年……是不是很愧疚,很孤单?”

    渊然一愣,而后笑道:“没那么夸张,一开始是有的,几万年的时间很长,我现在都记不得那些故人的模样了。

    一个人独来独往久了,慢慢地也就习惯了。”

    灵雨不是很满意他的答案,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从来都不立牌匾?”

    渊然的府邸从来都没有挂过牌匾,以前她虽奇怪,但从未多想,可现在想来似乎不太对。

    明明是自己的家,却从不立牌匾,仿佛自己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借住者一般……

    渊然默了一下,“没什么,只是不想立而已,好了,天都快黑了,我去拾点儿柴火,该做饭了”,说着从躺椅上站起来,径直向前走去。

    灵雨看着他的身影,突然道:“渊然,我们在一起,我们就有一个家了,等回去了让弦思挂一个匾,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