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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四章 荔涌桥

    章蔓清要秀娘,郑以驰当天就知道了,略想了想,便让郭清告诉她,秀娘当晚在燕荔湖有差事,她若走得开,让秀娘陪着她。

    母亲白氏忙着照顾父亲,大哥章节南要在府衙坐镇,也备着俞师爷那里查出点什么。也就章蔓清得空,原本想好好陪着幺妹。

    可与郭清一番对答,今晚必是大事。

    郑以驰为什么放她去,她不清楚。可他们一家已在局中,若再在外围打转,简直如被人遮眼绑手,两眼一抹黑地死……

    章蔓清打了个寒噤,父亲……唉,熬过今夜。

    她原本订了燕荔湖边的荔苑的小阁子,为着跟乔姐儿过中秋去看放花灯的。昨夜家里出了事,已经辞了乔姐儿,但小阁子还未来得及退订。

    当郭清听见她在利苑订了小阁子,眼里的喜色一闪而过。

    章蔓清警惕起来,订个荔苑包间,即便她这间临湖阔朗,难订着。但无论郭清的面子还是魏王的面子,想订大抵不是难事。

    章蔓清小厮打扮,跟着郭清出府,去了燕荔湖。

    燕荔湖连着西江,由西江入海。湖与江连接处,也就是湖口,有好几处浅滩。前些日子飓风水漫了广南府,淤泥堆积,浅滩似乎又浅了些。

    虽则正午时退潮时,肉眼可见燕荔湖中的浅滩和水草,可步行过湖对岸连想都不要想。到了晚上,潮水一涨,湖口处更弄不清哪儿深哪儿浅,反倒增加了行船的风险,颇考验船夫技术。

    想过对岸,要么绕湖多走几里地,要么走湖口上的桥。

    桥只有一座,叫荔涌桥,前朝时候叫西涌桥,说是城西四大姓人家集资而建。而过桥收费的规矩,也是前朝留下来的。

    建桥的四大户并不在意钱银,也从没收过。那过路钱,就补贴了广南府航帮。毕竟,若没桥,用船的自然更多些。

    过桥倒也不贵,一个大钱一人。只是,贩夫走卒挣钱不易,也不常用。但广南城行商坐贾何其多,一文钱,划算得很。

    过桥钱,一本万利。

    帘影——现在叫镰哥儿的——第一次过桥就给拦了。

    “懂不懂规矩,一个大钱一个,给钱!”

    说话的是航帮的麦大海,今日轮着他在桥前当值。

    镰哥儿一副北乡人打扮,推着独轮车,里头两件铁器,旁边站着个婆娘挽着个包袱。

    一看便是趁着过节,进来修整农具,带着媳妇顺道进府城开开眼。

    镰哥儿有些愣,两只手直在衣摆上蹭,对着麦大海使劲眨了眨眼,一口岭北话:“货物计不计?”

    麦大海踢了脚他跟前的独轮车:“不计!”

    镰哥儿得了话,转头让他婆娘从包袱里翻出一文钱。

    麦大海听见挑起了眉,这个憨佬不疼媳妇啊,只拿一文钱自己过桥,让自己婆娘绕那么远的路。

    谁知道他下一句就对着媳妇说:“上来!”

    农妇手大脚大甚是矫健,应声跨了上去。镰哥儿便一文钱,推着他媳妇过了桥。

    麦大海看着他都走过一半了才反应过来,嘿,这憨佬占便宜!

    急忙上前,手刚挨着镰哥儿肩膀就被他甩开,麦大海一个踉跄,赶紧稳住身形。回身看着镰哥儿,似乎没动过,连车里的媳妇都低垂着眼,仿佛刚才啥事没有。

    麦大海知道遇着功夫好的。

    会功夫在广南路可不出奇,武馆不少,各有师承。不过他只学了些皮毛,后来家里遭了海匪,没钱再供他学武,便早早上码头赚口吃食。

    因他有点儿底子,结实能打,混了航帮,如今倒也有几分脸面。

    航帮的当家叫陆合,与脚行行头伍船是拜了把子的兄弟。

    麦大海最初也是在码头扛货,伍船看他年纪小,人又机灵,光卖力气太可惜,让他跟了陆老大。

    前些日子听说伍船被抓进去了,麦大海和几个兄弟立刻找着老大要去救人。陆老大把他一顿暴扁,问他有钱还是有人?救?怎么救?

    听老大的话音,他就知道老大有门路了。故意脸上狠狠挨了几拳,看着挺吓人,唬得其他兄弟不好再提。

    他倒悄摸地又找老大,四下无人的时候问老大的打算。陆老大这次倒没揍他,只让他耐心等着。

    转天,老大便让他来荔涌桥收钱。连收了五日,他倒是耐得住性子。只是这眼瞅着快中秋了,桥上人来人往倒是越来越多,老大不会真让他挣钱来了吧?

    头天晚上他去交账,陆老大终于找着他,只一句吩咐:中秋当天,有人与他接头,他与燕荔湖的船只,全部听其调遣。

    而那人是谁,长什么样,一概不知。只说,见着了,必能知道是伍船的人。

    今日,遇着镰哥儿过桥。

    麦大海瞧眼前这人不简单,便一个转身,脚下摆出了架势发难:“你一文钱怎么能过两个人!快给钱!”

    只听那人——就是镰哥儿——低声说:“点样[1]?我付了一文钱,一人一车货物,边度[2]不合规矩?莫不是你自己脑袋似罗柚[3]一样,没用!”

    麦大海刚想骂回去,听见“脑袋似罗柚没用”那句,突然福临心至,啐了一口,改口狠狠地说:“你话,点样才算有用?”

    镰哥儿还是憨憨地答:“行行都有诀窍,这扶犁播种有扶犁播种的窍门,这挑抬扛肩背自然也有自己的窍门。”

    麦大海确定他是老大说的,伍船的人。

    当年他年纪小,在码头扛货不小心就伤了大腿肌。伍船给他涂药,一边涂一边笑他脑袋似罗柚一般没用,功夫没学出来,连扛货的诀窍都没看通,瞧着就伤着屁股蛋儿了。他们这行,挑、抬、扛、肩、背,都要掌握尺度用上巧劲儿,不仅省些力气,还不容易伤着自己。

    麦大海当下抱拳,请他到桥边的简易竹棚喝碗凉茶。而镰哥儿那一直低着头的小媳妇——秀娘——自然跟了过去。

    [1]点样:怎么样。

    [2]边度:哪里。

    [3]罗柚:屁股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