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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买酒

    何贵生谨守何家规矩本分的家风,只随着众掌柜聊聊行情,担忧收成。既不多话,也不出挑。

    眼尾扫到围在陈予望身边的各学子。别家子弟他管不了,但凡何家子弟露出不屑的神情,他便一个眼风甩过去,刀子般刺得他们不敢造次,只专心埋头做自己的诗文。

    何贵生看了一圈诗文,再品了回新酒,重又找到施掌柜坐下喝茶的时候,赵先生已经不在。

    不多时,彭大一溜儿小跑过来,完全一副何家家仆模样,垂手躬身附于何贵生耳边:

    “寻了荔香楼掌柜,说新酒都订出去了,好不容易才给咱们匀了一桶骨玉泉,另一桶是十八仙,说是不错。我便又去寻了翠香阁,她们还能匀出两桶来。一共四桶,三桶骨玉泉,一桶十八仙。”

    何贵生颌首。

    “您看,这酒,是不是直接装船?走水路运回清湾镇?”

    何贵生再次点头,彭大便退去后堂处置。

    今夜,何贵生的差事就是买酒。买什么酒,买多少,章家不说,他便不问。是以彭大跟他回话的时候,他也只是点头,不多话。

    至于买酒做什么,便是章家愿意说,他也掂量掂量,是不是应该知道。毕竟,二弟说得对,不密,丧其身。

    不多时,他也没心思管酒的事。文会如火如荼,何家来的学子,一个已是秀才,明年要下场春闱的。诗句甫一挂出去,赢得满堂彩。连王提举都赞一句,浑厚有风骨。

    何贵生满面红光。何家一向认为,若要天助,先自助!

    即便何家要附骥,他们何家也要能立得起来。今夜文会,何尝不是章家一试他们深浅。

    酒酣耳热之际,何贵生见着位皂色长衫公子,几人拱卫着进了荔香楼。仿若一小碗冷水放入沸锅中,翻腾霎那平静了些,只有小小涌动冒着泡。

    这便是王爷了。

    陈予望见着王爷便迎了上去。何贵生瞧着,魏王被陈予望拽着亦步亦趋,两人亲厚得几乎熟不拘礼。

    二弟提过魏王甫一到广南,便去了章府寻郭清。而王爷要印《万卷摘》,章节南还请二弟帮着搜罗了各书院的优异文章。

    陈予望后面是贵妃,连着燕王。章家后面的忠国公,郭清身后的镇国公。

    这三家在广南路,在魏王面前,倒似一家。

    这个王爷,端得一碗好水。

    何贵生刚收拢心神,只见施掌柜盯着联诗拧眉。

    “老施,怎么了?这诗不对?”

    施常见他问,脸上的疑虑登时散干净,笑得一团和气:“我也不懂,这诗怎么没写完就放上来了。”

    何贵生刚读了一遍,也就两句: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这两句倒是有意思。这谁写的?”旁边的周掌柜听见了,也转过来往落款处瞧:“济云帆?这是什么名字?”

    “这咱们也不懂,外头都在联这两句呢。”施常一面说,一面指着门口的铜钱筐:“瞧瞧,荔香楼忒会做生意。”

    又是一阵嘀哩哐啷倒铜钱的声响。为着填满这两句,下定作诗的,不知又多了几倍。

    何贵生也跟着笑:“咱们广南路,一向文气不盛。若能花钱买个名头,各家各族,怕都是愿意得很呢。”

    说话间还拍了拍腰间:“你瞧,我这不给族中子弟撑腰来了。”

    说得施掌柜和旁边的宋掌柜都乐了。他一个房头,何氏族老之一,若不是为了自家子弟多露脸,哪儿中秋夜亲自跑花楼里来。族里多少事呢!

    临近子时,荔香楼里头三名一经选出,甫一贴出去,满场的喧嚣又一次翻腾。

    何氏子弟之一,他们贵字房的何贵悟,位列前三。荔香楼的掌柜一面给何贵生道喜,一面命人将诗句抄录在美人灯上。

    何贵生自是喜不自禁,与众掌柜一一拱手。黎氏族里也来了人,虽不是族老,也是族里话事之人,也过来与之道贺。

    何贵悟被学生士子环绕着,频频拱手自谦。何贵生看着很是满意。何贵悟虽是贵字房的子弟,却是偏得不能再偏的旁支。

    家里也就三亩薄田,他靠着族学考出秀才来。如今瞧着,模样周正,进退有度。他们何家,会不会再出个进士?

    前三里的另两位,一个是鹿鸣书院的,一个是玉岩书院的。玉岩书院倒罢了,就在城西南。而鹿鸣,可远在惠庆县,连山长林谦都到了。何贵生踏实了些,若不是亲自来了,都不知此文会如此受重视!

    何贵生道过一圈谢,又与荔香楼掌柜盛赞了一番今夜文事之精彩,再留下厚厚的赏钱送与伙计。彭大不声不响地,不知何时跟在了他身后。

    瞅见话空,彭大低声问:“船装好了,四桶酒分了两艘小船。您看,是不是您跟船回去?他们,”

    彭大指了指何氏那四个子弟:“他们是不是要在广南城住一晚?”

    何贵生笑着点头:“得了这么个彩头,让他们也松泛松泛。广南城那个小院子我着人收拾了,就是防着今晚要住。这都快后半夜了,族里祭祖拜月也差不多了,也得回去看看。还是我跟着船回去吧。”

    何贵生转身与众人辞别,只带着富贵,从荔香楼自个儿的码头上了船。

    船舱中央两个大肚酒桶,他只扫了一眼,并没过去细看。兀自找小杌子坐了,靠着船舱门,闭目养神。

    船夫摇着浆,眼看快到燕荔湖口,要过荔涌桥了。一众大船小艇塞得水泄不通。何贵生原本累了一日,已经有些迷糊,却也被各种嘈杂吵得站起来看怎么回事。

    他们的船还被挤在燕荔湖这一边,眼前全是荔涌桥上的人头涌动。

    “富贵,前头怎么了?”

    “爷,瞧着像是有艘船要翻了。”

    富贵跟着何贵生好些年,今夜买酒的事全听那个彭大的,他便也不多嘴,凡事只紧跟着何贵生。

    “您稍等,我去前头瞧瞧。”彭大跟何贵生说了句,一艘小艇便接上他往桥那边划去。

    何贵生呃了一下。这小艇,来得倒是及时。

    富贵瞧了好几眼,再看何贵生,几乎是哑着嗓子说:“爷,那小艇,像是有航帮的印记。”

    燕荔湖和西江上,航帮的船最多。他们这样祖祖辈辈在广南路的家族,不认识航帮的船,那可就太瞎了。

    何贵生一个眼神,富贵赶紧闭嘴垂眼。嗐,他都能认出,整日打理海船生意的何大爷怎么会不认得。大爷怎么说的?要懂得收声闭嘴。

    富贵刚打定主意,一问摇头三不知,两眼一闭权当睁眼瞎,突然前方一声闷响。他们虽听得见,声音其实也不大。

    这声响,怎么听着像年节时的爆竹?富贵刚想到此,便赶紧打住。连想都不要想!

    水面并没有什么大波动,倒是有些骚乱,各船家都赶忙稳住船,避免碰撞。

    何贵生听见了,心底一惊,到底不敢露出来。转头看了看掌船的几人,个个置若罔闻。他定了定神,拉着富贵坐下来,亦是充耳不闻样。

    荔涌桥另一边,谢宏道脸色阴沉下来。只跟赵修平嘱咐一句:“这儿拜托先生照看一二。”

    见赵修平拱拱手应了,转身便上了艘小艇,往大船靠去。

    宣平十年西北来犯,损失惨重。

    宣平十一年,火药作成立。

    火药作原属兵部,就在赵修平手中。宣平十三年后归军器监,缔属工部。两部移交,全是赵修平主理。

    这声闷响,他太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