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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工房

    中秋当日的广南府衙,静谧中透着肃穆。

    三位郎中自昨夜便被留在了府里。上门诊治,遇上复杂的,多数要耽搁些时日,几位郎中的家人也都习以为常。

    吴生年最为年长,本身也有痰症。便让家人送了一趟东西过来。

    以吴生年为首,三位大夫一早议好了方子,报与白夫人。章节南看了一趟,着人去寻安仁堂的胡大掌柜抓药。

    之后,带着临海去了工房。

    “先生,略歇一歇吧。”

    章节南一面从食盒里拿出饭菜,一面在工房门口唤着俞师爷。

    工房里面全是历年各工事簿籍,更不乏广南城防图纸。惯例是吃食不得入内,闲杂人等更不可入。

    俞师爷闻声出来:“南哥儿来了,莫进来!”

    “晓得的。我在外边候着先生。”

    章节南以为俞师爷提醒他不可入内,在工房外的小小天井站定,坐在小石桌旁等着。

    俞师爷一出现,即便夜里瞧不清楚,也能发现他灰头土脸。甫一出门,章节南似乎都能感到尘土飞扬,忍不住咳了两声,在脸前挥挥手像要驱赶什么。

    “这工房,怕是常年没什么人来。”章节南说完,赶紧吩咐临山去打盆水来。

    “灰大些倒是没什么。只是工房窗户高,又不透风,湿气闷着出不去。”

    工房外边就蓄的有水,临山片刻便打了过来。俞师爷赶紧接过帕子,一边仔细洗着手,一边瞄了几眼饭菜。

    一小碟香油笋丝,白瓷碗里切好的蒜泥皮蛋,配了几块酱鸭子,几块咸酸。最最难得,还有一碗豆花饭。

    俞师爷放下帕子,走过来又闻了闻,揪着八字胡笑问:“这是你吩咐的?”

    说得章节南也有些不好意思:“先生就说过我牛嚼牡丹,吃食上头没天赋。这是妹妹一早吩咐人做的。”

    俞师爷刚送了口豆花饭,配着菜,满足地叹了口气:“南哥儿这个妹妹难得!”

    俞师爷一边大加赞赏,一边舒心地吃着饭菜。昨夜也就略闭了闭眼,便一头扎进工房。直到未时将尽,他确实饿得慌。

    先头也有人送点心,可俞师爷专心想一鼓作气理个大概,便不曾出房门。何况,他本就不爱广南路点心的口味。

    “家里事多,还好妹妹早就跟着母亲打理庶务。”

    “嗯,嗯?”俞师爷先是随口应酬了声,后又抬眼询问地看章节南:“府里上上下下,这几日全是她?”

    见章节南点头,俞师爷眯着眼睛吃饭,不知是享受美食,还是转着什么心思。

    章节南见俞师爷不说话,便问:“妹妹说先生是川峡路人,口味不似广南路清淡。倒是潮海这些咸酸可还能过得去?”

    “嗯,甚好甚好!”

    章节南虽不是来看俞师爷吃饭的,却也不急。俞师爷算是他的启蒙先生,有酒食,先生馔。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俞师爷相信人情练达即文章。在川峡路时就常带着他走街串巷穿山越岭,观民生经济。他为人自在洒脱,不仅好美食,自己饭菜也做得不错。

    “圣人云,治大国若烹小鲜。”俞师爷吃好,再从临山手里接过帕子擦了擦,再拿过茶壶,自斟自饮:“南哥儿妹妹确实难得。”

    这话章节南早就听俞师爷说过,含笑答:“先生说的是。”

    “今晨郭家表兄过来,南哥儿妹妹可是跟过去了?”

    章节南点点头。一早寅时左右,天还未亮,郭清过来见过他们。想要借俞师爷之余,亦将妹妹带着出门。

    “多谢先生相助。”

    郭清见过俞师爷,章节南知道师爷已应承去帮忙。也因此,俞师爷更想快些将工房的事理出头绪。

    “南哥儿妹妹出去逛,对方必然要再来探虚实。”

    俞师爷一边捏着八字胡须,一边说与章节南:“这进出的人,一定要当心。”

    章节南略一思忖,答:“昨夜寻几位郎中,除了吴生年是我亲自去的。另两位都是郭表哥身边的人,给了五十两定金,说是行至此处的海商病得急。”

    俞师爷点点头:“你郭家表哥,处事甚为妥当。”

    章节南继续道:“几位大夫要的药,今晨都是周管事去安仁堂寻的胡大掌柜。胡大掌柜亲自抓的药,混着舅舅带来的各色土仪,一共送了过来。”

    俞师爷沉吟不语。白舅爷送的土仪他见过,白家两兄妹感情甚笃,当年远在川峡路,次次都是满满当当五大车。

    如今跟白家都在这广南路,土仪必然只多不少。一些伤药补药混在其中,倒是不难。只是,也仅仅略遮掩这一日。

    明日……明日沐休结束,府衙更是人多眼杂。只怕瞒不过去了。

    他这里能做的,便是快些看工房里可有蹊跷。思至此,俞师爷放了茶盏,又一头扎进屋内。

    章节南自回府里,听得彭大那边回话,说一切妥当。

    一直府衙和章府两边忙,直到巳时俞师爷才急急寻他。

    西江过了燕荔湖口,往东的水面。

    清帘——现唤作镰哥儿的——从一处水草掩映的浅滩中,猫在小艇上,听麦大海说话。

    “您知道,西江往这边,江面太宽,夜里黑,根本跟不上。”

    清帘略一思量,问他:“几个人跑的时候,你拿咸鱼砸?”

    麦大海不好意思地笑:“正巧在手边……”

    见清帘不语,赶紧解释:“若有其他趁手的,怎么也能把他船砸翻。”

    “那闲鱼味道重?”

    麦大海突然眼睛发亮:“咱们船上人家,最怕腌咸鱼坛子翻!那味道,啧啧啧!”

    “臭鱼烂虾的味儿,只怕条条船如此。”

    见清帘犹豫,麦大海立刻接话:“嘿,咱们船上人家,爱干净得很呢。难得有条船,可是命根子!那闲鱼又不同于一般海货。”

    清帘点头觉得有理,便吩咐:“一会儿让秀娘在此,看着装船。我与你去码头,碰碰运气。”

    秀娘摆摆手,应了。转身到另一小艇,继续在这花堤涌口猫着。麦大海将先前跟着秀娘去荔苑的两个航帮兄弟,留了下来。

    船上讨生活的,男女一向等同视之。秀娘功夫好,半丈高的窗户说上就上。麦大海又吩咐了,两个人很愿意跟着秀娘。

    “用不着这么多人,”秀娘扭头瞅见他们:“我一个人够了……”

    没等秀娘说完,愣是黑夜里瞧见清帘刀刀目光。赶紧舌头打个转:“行,还是多两个好。那个,什么狮子逮兔子,也要用尽全力。”

    “秀娘,咱们兄弟不是狮子,倒是能捉鱼。”跟上来的两个,其中一个就是泥猛,一笑一口大黄牙。整日里水里钻,全身漆黑。夜里只能凑近了,看得见他眼白。

    秀娘点头。功夫再好,这是在江上,靠的是船技和水性。

    清帘见他们妥当了,并麦大海几个航帮兄弟,将小艇从浅滩拖出来,静悄悄往海港方向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