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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拿到档存

    待秀娘拿着包袱进了章府后院时候,大咧咧如她也觉出了愁云惨淡。

    章蔓清在正院里为母亲白氏伺候汤药,夏荷与李嬷嬷都跟在屋子里,春棠站在帘子外面候着。

    秀娘规规矩矩跟过去站定,低头问春棠:“夫人如何了?”

    春棠没抬头,轻轻叹了口气,叹得秀娘一个冷颤。

    章知州遇害,当家主母病倒,却又遇上王爷那边接连大事,这章家连小辈都压上排头兵去布阵。可别再出什么大事了吧?

    “怎么了?知州不是醒了?不会是回光,那个……”

    秀娘一向想什么说什么。直接得让春棠顾不得规矩抬头瞪她,连声音都提高了些:“姐姐怎么净胡说!”

    “咳,不是,那个,到底什么事?”

    “老爷醒了,却也没醒。夫人知道了,身子不大好。”

    秀娘眨了眨眼,低头看着春棠的双丫髻,这丫头年纪小,说话也说不清楚?后半句她懂,反正老爷不好,夫人肯定难受,病肯定好不了。

    可什么叫醒了也没醒?

    待她再想问,李嬷嬷掀开帘子,紧抿着嘴板着脸,见是秀娘,扫了眼春棠,对着秀娘说:

    “先前二姑娘提了,秀娘回来便去前院书房跟在俞师爷身边帮忙,二姑娘得空便过去。”

    秀娘应了,便转身离去。盘算着那个獐头鼠目的师爷会不会跟她多说些。

    秀娘夹着包袱进了书房,俞师爷正站在窗前盯着窗口吊着的一株大花海棠。

    秀娘知道自己习惯性的脚步轻,于是重重跺了几步站近些:

    “先生好!得了章二姑娘吩咐,来先生这儿帮忙。”

    俞师爷慢慢转过身,甩了甩他的宽袖,行云流水般顺势坐下。

    秀娘赶紧低下头,心里忍不住比较。这动作若是王爷,不,哪怕陈予望做出来,都是让人赏心悦目的。可这个鼠头?噫……

    俞师爷一眼瞧见了她的包袱,手点了点:“这就是十年前的田产档存?”

    “是。”答完,秀娘夹得更紧了些。

    秀娘的微细动作俞师爷看在眼里,挑了挑眉。嘿,这个直爽干脆的姑娘,忠心也是表露地痛快直接。

    “坐吧。二姑娘那儿估计也要不了多久了。”

    俞师爷说完,便低头喝茶。顺手推了推面前的点心。

    秀娘瞧见,四四方方,不知道什么糕。她从昨夜到现在,除了小艇上能打个盹,也就在王府别业那里胡乱塞了几口饼。

    忽然觉着腹如鼓擂。咽了咽口水,秀娘上前小声问:“先生,这什么糕?”

    俞师爷捻了一小块入口,不一会儿便答:“芋头糕,咸口儿的,味道不错。”

    秀娘猫着身子,将包袱推到背上,上前也取了一块放嘴里。用舌头压碎,咸香软糯,细细尝去,还有香菇粒和火腿粒的弹性。

    她干脆坐到了俞师爷对面的凳子。反正她从来也搞不清楚规矩,这位先生看着也不甚在意规矩。

    “秀娘跑这一趟,累了吧?章府别的不说,这伙食是错不了。”

    秀娘风卷残云将一碟子芋头糕入肚,意犹未尽点点头:“嗯,就是份量小。这些贵人的吃食,都跟猫食似的。”

    俞师爷再豁达不羁,也被她这句噎住了。

    这些贵人?包不包括王爷?哪怕郭清……好吧,郭二应不会在意,说不定还会在旁边拍手称是。

    “你这一趟都顺当?”俞师爷见秀娘对他不算戒心太重,便模糊问了句。

    秀娘只唔唔两声,亦回得模糊。似想起什么事,凑近了些问:

    “先生,章府怎么了?昨日不是说章知州已经醒了?”

    俞师爷听了皱着眉,有些沉重地答:“醒是醒了,只是,”

    他顿了顿,有些困难地继续道:“怕是痹症颇重。”

    秀娘愣了,痹症?习武之人,最初扎马步时候学的就是强身健体,痹症是知道的,大多因气血不顺,或是元神之府受损。

    若失血过多,倒确实有可能。

    “可能行动?”

    “怕是,说话都难。”

    即便豁达如俞师爷,心大如秀娘,全都沉默不语。

    多事之秋。于王爷,是损兵折将。于章家甚至忠国公府,只怕是存忙之间。

    也难怪白夫人一病不起。

    夏荷给章蔓清打帘子进来的时候,正瞧见俞师爷和秀娘两人坐着沉默无言,气氛压抑,便猜到秀娘已知家中变故。

    秀娘站起来,垂手立在一旁。

    章蔓清张了张嘴,实在不知该说什么。这一家人,是她在这个世界的连结,是她唯一的依靠。可她对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多的留恋。

    她决意用尽所能去护这家人,算是对她鸠占鹊巢的“章蔓清”一个交代。与此同时,何尝不是护住鹊巢里的自己。

    毕竟,这个世道的死法,实在花样繁多,何况是女子。若能体面些,少受些罪才好。

    眼角扫到秀娘背上的包袱,干脆直接说事:“秀娘姐姐,合同契都拿到了?”

    秀娘赶紧将包袱递过去,夏荷接过,放在书桌上。俞师爷将书桌的东西略挪了挪,腾出地方。

    章蔓清上前解开包袱。里面的合同契一张张保存完好,连档存清单都在。

    旁边俞师爷瞧见清单,捏着胡须眯了眼:“秀娘,这档存是直接从府衙拿的吧?”

    秀娘瞧了眼章蔓清,见她亦抬头等着她回话,便答:“是,廖同知取来的。”

    章蔓清看了眼手中的清单,扭头问俞师爷:“先生,这单子是府衙的?那这些合同契,全是原件?”

    俞师爷点点头。

    廖同知若肯帮王爷……

    “秀娘姐姐,你在外面可听说瘟疫药官司了?府衙如何处置?”

    “王爷就提了一嘴,说是府衙估计会拖些时日,安仁堂可借此调查清楚。”

    看来郭二的损招儿还算有效。

    “不过,我跟着廖同知往府衙取档存的时候留心听了,”秀娘一以贯之地知无不言:“嘿嘿,府衙可热闹着呢。”

    “带头闹事那个,叫什么曾庆财的,收押了,自个儿招了一直觊觎他舅舅的船,为财才跑来官府闹。但一直喊冤,说他舅的死肯定跟他无关。丁通判吧,便用那曾庆财自己的话,说是人命关天,肯定得好好查,仔细查。”

    真是拖延有术。

    “不是说苦主有十余位?”

    “其他人啊,嘿嘿。你知道丁通判最后扯到哪儿了?”秀娘说得兴起,连说书的伎俩都用上了。

    “我又出不去,哪儿知道!”章蔓清白她一眼。

    秀娘根本不在意,听书的只要有回应就行。自顾自说:“广南府里的药,安仁堂说没那么多药煲汤碗家伙什儿,都是合着市舶司一同施出去的。一扯市舶司,底下便没人说话了。”

    章蔓清心里一紧,和俞师爷对看一眼。俞师爷摊摊手,表示并不知情。

    当时他们和郭清商议的,不过是把喝药的器皿扯进来。至于扯到市舶司……施药和施粥同时,喝了粥再盛一碗汤药,合情合理。

    若这丁通判不是知道点什么,那真算将通判一职做得胜任有余!

    章蔓清无暇多想,取出所有合同契书,略一思索,看向俞师爷斟酌着问:

    “先生,您看这样可好?所有合同契您先过一遍,大致分为断骨与典卖。我让两个丫头,将买卖价钱抄录下来,最后我来算两者价钱差异。”

    俞师爷眨了眨眼。如此有两处至为关键。

    其一,田地大小、类型不同,价钱亦有差异,需分门别类计量。

    其二,算学不易,可不是她平日里庶务会账。

    就她带着两个丫头,做得了?

    俞师爷将信将疑,缓缓点了头。刚坐下便听见章蔓清吩咐夏荷与春棠:

    “你们两个,这样,这里写田地大小,这里,注明是否熟地,最后这里,写上成交价钱。”

    俞师爷瞄了眼,纸上被章蔓清划了几条线。这是归类的意思。剩下的推算,全由她一人来做?

    “先生?”

    俞师爷被章蔓清唤回了思绪,见三人都备好架势等着他清理断骨与典卖。便赶紧拿起合同契,凝神细读。

    章蔓清亦取了纸笔,一面将夏荷春棠归类的再确认一次,一面用自己熟知的方法和数字记录下来。

    适才俞师爷担心章蔓清能否演算清楚的时候,章蔓清反倒在担心俞师爷将断骨与典卖区分开来可有难处。

    都低估了对方。

    不过一个时辰,俞师爷看了近一半档存,抬头见章蔓清拿着纸笔写写算算。更令他惊讶的是,算盘都不用?

    另一边,章蔓清草草计算之余,瞟见俞师爷用不了一盏茶的功夫,便能区分一份契书是断骨或典卖。心底佩服之至!

    合同契里,字里行间,除却断卖,还有永卖、绝卖、杜卖、根卖,诸如此般十余种叫法。除此之外,还需看清上手契约,确定卖家拥有田根。

    能在这些兔子洞里出入自如,也就只有猞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