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档存
不待温指挥使开口，施大掌柜已抱歉地含笑道：
“两位大人，今日带温指挥使过来，也全因我得来瞧一眼这小茶坊的账。月中一过，月底眼瞅着就在眼前，”
施常说着起身，半是抱怨半是抱歉地继续说：“我这东家，最是账目清爽，容不得半点糊弄。唉，都是劳碌命的事，告罪告罪！”
施大掌柜扔下一个石头砸得水花四溅，随即起身要离开，这都似乎在温指挥使的预料之中。
见他点点头，廖同知便也顺势抬手算是送了施掌柜。
待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俩，温安旭顺着施常的话说：“施掌柜的东家，潮海林氏，真是做生意的好手。”
“可不是！这茶坊我常来，今日方知是林氏产业。”
“这么大家业，家里又是老母幼弟，那个林花，不容易。”
“唉，家家都有难处。听说这个林花在林氏族里也不大受待见。”
廖同知摸不清今日温指挥使的来意，便句句顺着他说下去：“和则一族，不和，兄弟阋墙的也不少见。”
“不瞒廖同知，今日来，便是求廖同知一事。”
见温指挥使说得郑重，廖同知也调整了姿势，倾身细听。
“我这温氏里，唉，也就是小门小户。”
廖同知不好接这话，但也知道这是实情。温家是早几辈上了岸的蜑民。即便现在，也还有些远亲是水上人家。
他嘬着茶，听温指挥使继续说：
“祖辈靠着手艺做了个小船坊，可也就开港以后，生意才好起来。这才开始广置祭产祀田。可这广南路，”
温指挥使顿了顿，为难得很。廖同知便接上话：“广南路的田地不多，尤其那些熟地，价钱也不便宜。”
“还是廖同知明白。前几年族里看中了石仔岭那边的五十亩田，典了七八年了，想买下来。谁知，唉，这田产里头的弯弯绕绕竟如此之多！”
廖同知听明白了，却也糊涂了。
明白温指挥使寻他，怕是想看看那几十亩田有缝没缝。
糊涂了，是这温指挥使在广南路风起云涌之际，只关心族里那五十亩？他若只钻钱眼里，能从一个厢军走到军副都指挥使？笑话！
廖同知依然习惯性地在心里将事情掂量来掂量去，面上却不显，仿若专心无二地品着手里的茶。
温指挥使似也说得口干，拿着茶盏不松手。
茶坊小院里，一时静得能听见墙上忍冬叶子微微摇动的簇簇声。
茶博士——也就是女扮男装的秀娘——站在院门口，全身紧绷地听着四周动静。王爷嘱她跟温安旭来见廖同知，除却施常和施常身边两个人，一应人手全无！
这还要行事机密？她当时就觉得头大。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暗自腹诽了也就十来回吧！
好在这院子狭小，施常还挂了歇业牌子，他们四个，也勉强对付。
只是这二人，到底能不能不兜圈子？她实在伺候不了这些个官爷！
就在她琢磨着是不是上去添个茶，再给温安旭递个眼色，还是直接拿刀抵着他们后背有话快说，终于见温指挥使润好了嗓子：
“前些日，章知州调阅了王府别业以北的田产档存。这些档存，如今就在章府。”
廖同知捏着茶盖，既不喝，也不放。
章知州调档存不是什么机密，为着秋税查阅田产是份内之事。
以廖同知和丁通判的老道，自然也悄悄留意了。章知州扣下的档存，确实都是王府以北。
他和老丁私底下通过气，章知州不知是想弄些田产孝敬王爷，还是王爷要地有其他用处。总之他们静观其变。
而温氏族里的那五十亩，恰恰就在王府以北。
若此人与王爷打对台，他小小一个同知，可实在犯不着掺这趟浑水。
可若不是打对台，而是站台……他与老丁都是眼看着致仕之人，依然犯不着。
刮了刮盏中茶沫，廖同知放下茶盖，适意地回道：
“章知州查阅田产，应有之义。”
“只是，王府以北，梁家所占田地十之七八。”
一句惊雷。
梁家？今晨与章府同时被围的梁家？章知州，乃至王爷，剑指梁家？
今晨焙新打听回来怎么说的？梁家与朝廷做对。可如今依然封而未抄，等什么？总不是为了等他们府衙断案。
廖同知忽然福至心灵，他们府衙这两日的案，可不就牵连着章府？王爷便把章家护了起来。
王爷前面是章家。
而梁家，背后是谁？虽不知，但肯定两方势力旗鼓相当僵持不下。
是王爷要看这些田产档存？
这些年梁家哪儿有成器的，可依然富贵嚣张。田产官司本就如兔子洞，想让人着道儿有无数窟窿可钻，倒是个好计谋。
他不能替老丁做决断，可他自己？章知州若是帮着王爷，那他一个同知，兼有督查之职，不帮知州还能如何？
他又没有国公府可遮荫，又没有皇亲国戚可乘凉，不说王爷，哪怕章知州倒了，他都未必能捞回条命。
而老丁……府衙里正如火如荼的案子，老丁的态度还不够明朗吗？
嗯，问还是要问一下的。
“如我所言，章知州查阅田产档存，应有之义。”
秀娘在一旁竖着耳朵听至此，终于舒了口气。
“两位大人，今日带温指挥使过来，也全因我得来瞧一眼这小茶坊的账。月中一过，月底眼瞅着就在眼前，”
施常说着起身，半是抱怨半是抱歉地继续说：“我这东家，最是账目清爽，容不得半点糊弄。唉，都是劳碌命的事，告罪告罪！”
施大掌柜扔下一个石头砸得水花四溅，随即起身要离开，这都似乎在温指挥使的预料之中。
见他点点头，廖同知便也顺势抬手算是送了施掌柜。
待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俩，温安旭顺着施常的话说：“施掌柜的东家，潮海林氏，真是做生意的好手。”
“可不是！这茶坊我常来，今日方知是林氏产业。”
“这么大家业，家里又是老母幼弟，那个林花，不容易。”
“唉，家家都有难处。听说这个林花在林氏族里也不大受待见。”
廖同知摸不清今日温指挥使的来意，便句句顺着他说下去：“和则一族，不和，兄弟阋墙的也不少见。”
“不瞒廖同知，今日来，便是求廖同知一事。”
见温指挥使说得郑重，廖同知也调整了姿势，倾身细听。
“我这温氏里，唉，也就是小门小户。”
廖同知不好接这话，但也知道这是实情。温家是早几辈上了岸的蜑民。即便现在，也还有些远亲是水上人家。
他嘬着茶，听温指挥使继续说：
“祖辈靠着手艺做了个小船坊，可也就开港以后，生意才好起来。这才开始广置祭产祀田。可这广南路，”
温指挥使顿了顿，为难得很。廖同知便接上话：“广南路的田地不多，尤其那些熟地，价钱也不便宜。”
“还是廖同知明白。前几年族里看中了石仔岭那边的五十亩田，典了七八年了，想买下来。谁知，唉，这田产里头的弯弯绕绕竟如此之多！”
廖同知听明白了，却也糊涂了。
明白温指挥使寻他，怕是想看看那几十亩田有缝没缝。
糊涂了，是这温指挥使在广南路风起云涌之际，只关心族里那五十亩？他若只钻钱眼里，能从一个厢军走到军副都指挥使？笑话！
廖同知依然习惯性地在心里将事情掂量来掂量去，面上却不显，仿若专心无二地品着手里的茶。
温指挥使似也说得口干，拿着茶盏不松手。
茶坊小院里，一时静得能听见墙上忍冬叶子微微摇动的簇簇声。
茶博士——也就是女扮男装的秀娘——站在院门口，全身紧绷地听着四周动静。王爷嘱她跟温安旭来见廖同知，除却施常和施常身边两个人，一应人手全无！
这还要行事机密？她当时就觉得头大。既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暗自腹诽了也就十来回吧！
好在这院子狭小，施常还挂了歇业牌子，他们四个，也勉强对付。
只是这二人，到底能不能不兜圈子？她实在伺候不了这些个官爷！
就在她琢磨着是不是上去添个茶，再给温安旭递个眼色，还是直接拿刀抵着他们后背有话快说，终于见温指挥使润好了嗓子：
“前些日，章知州调阅了王府别业以北的田产档存。这些档存，如今就在章府。”
廖同知捏着茶盖，既不喝，也不放。
章知州调档存不是什么机密，为着秋税查阅田产是份内之事。
以廖同知和丁通判的老道，自然也悄悄留意了。章知州扣下的档存，确实都是王府以北。
他和老丁私底下通过气，章知州不知是想弄些田产孝敬王爷，还是王爷要地有其他用处。总之他们静观其变。
而温氏族里的那五十亩，恰恰就在王府以北。
若此人与王爷打对台，他小小一个同知，可实在犯不着掺这趟浑水。
可若不是打对台，而是站台……他与老丁都是眼看着致仕之人，依然犯不着。
刮了刮盏中茶沫，廖同知放下茶盖，适意地回道：
“章知州查阅田产，应有之义。”
“只是，王府以北，梁家所占田地十之七八。”
一句惊雷。
梁家？今晨与章府同时被围的梁家？章知州，乃至王爷，剑指梁家？
今晨焙新打听回来怎么说的？梁家与朝廷做对。可如今依然封而未抄，等什么？总不是为了等他们府衙断案。
廖同知忽然福至心灵，他们府衙这两日的案，可不就牵连着章府？王爷便把章家护了起来。
王爷前面是章家。
而梁家，背后是谁？虽不知，但肯定两方势力旗鼓相当僵持不下。
是王爷要看这些田产档存？
这些年梁家哪儿有成器的，可依然富贵嚣张。田产官司本就如兔子洞，想让人着道儿有无数窟窿可钻，倒是个好计谋。
他不能替老丁做决断，可他自己？章知州若是帮着王爷，那他一个同知，兼有督查之职，不帮知州还能如何？
他又没有国公府可遮荫，又没有皇亲国戚可乘凉，不说王爷，哪怕章知州倒了，他都未必能捞回条命。
而老丁……府衙里正如火如荼的案子，老丁的态度还不够明朗吗？
嗯，问还是要问一下的。
“如我所言，章知州查阅田产档存，应有之义。”
秀娘在一旁竖着耳朵听至此，终于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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