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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磨刀石

    郑以驰看着桌上堆成小山的折子,一个头两个大。

    绞海匪,清驻军,一役虽胜,却是惨胜。

    对方献出了王弥远和梁家,全身而退。

    断尾求生,这尾是断得真干净。

    “……城北的地,怕是要涨疯了。”

    郭清的话,拉回他的思绪。他没听清,疑惑地抬头。

    “这也不是我说的,就是凌山他妹妹,章家那个二姑娘说的。”

    郭清干脆地撇清。

    现在魏王身上几件差事,秋税、驻地,全扯着钱银,他早得了家里嘱咐,绝不能沾手。

    郑以驰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顺着话问:“她如何推断出要涨价?”

    “我哪儿知道。她日日在俞师爷跟前,两人也不知怎么算的。他们章家这算学,表哥也知道……”

    郭清这话余音袅袅,指先前梁家的田产官司。

    郑以驰点点头:“地不是怕涨疯了,是已经涨疯了。”

    “嚇,还真被她蒙中了。”郭清浮夸地将蒲扇在手中转了个圈。

    “你不是说她算学家学渊源?怎么又是蒙的?”

    “我这不是替她谦虚谦虚么。”郭清混不在意,继续问:“有对策了没有?”

    郑以驰微微抬头盯着他,这个郭清,此事似尤为上心。

    “怎么,你有良计?”

    郭清也不遮掩:“就让章家那个丫头跟着去做好了。”

    郑以驰眯了眯眼,眼瞧着郭清从袖筒里抽出一张纸来。

    凡涉及钱银的差事,郭家一向躲得远远的。他推章家出来……倒是十分合适。

    郭清递上那张纸:“这是章蔓清和俞师爷商量的,说不一定用得上。”

    侍立一旁的云山接过来,想放在书桌上,却见桌子满满当当。眼角瞧见王爷稍稍挪开了身子,便插空儿将纸放在他手边。

    “章节南那里,可还能应付?”

    郑以驰一眼没看纸张,只侧身问郭清

    郭清思量着答:“廖同知和丁通判,”

    他顿了顿,斟酌着说:“经过梁丁氏那一事,丁通判倒不打紧。廖同知……现如今也不过是仗他胆小怕事。”

    郑以驰又拿起一个折子,似随口问道:“你有主意?”

    “秋闱不是有几个廖氏族中子弟?”

    “选国之栋梁,谁敢坏了规矩,哪怕一丝一毫,都是大厦将倾之举。”

    郑以驰头都没抬,毫不犹豫一口回绝。

    郭清赶紧讨好地解释:“表哥说的是。我的意思,也不是做些什么。这考都考完了,还能做什么。”

    郑以驰抬眼看他摊着手,一脸无辜,便示意他继续。

    “秋闱中了的举子,如无意外,明年都要进京参加春闱,”

    郭清话音刚落,郑以驰便想到了:“拜师?”

    郭清满意地摇蒲扇:“寒门子弟,投靠无门,空有一身才艺。”

    只见他随即将蒲扇往前一伸:“这不?世人皆爱的话本。”

    郑以驰沉吟良久,方道:“你知道廖家哪个有才?”

    郭清仍是两手一摊,毫不负责答得干脆:“不知。”

    郑以驰一点儿也不意外:“秋闱放榜都多久了,上面的人都被你查了个底儿掉吧。”

    “表哥可别冤枉我!我哪儿来的人手去查这些。”

    郑以驰乜斜着眼,郭清也就腆着脸继续道:“不过是月影在章家的时候,多聊了两句。”

    章家出事后,他便将月影派到了章府那边。

    郭清找月影“聊”这个,本就是变着法儿帮他。郑以驰又不是不知好歹,只是时不时烦他拐弯抹角小心翼翼,便动不动刺他一下才气顺。

    “这事,你去做。”

    郑以驰本就没好气,话甫一出口便见到郭清已经七情上面,不等他上演各种戏码推脱,语速又快又急:

    “要么你将章府的差事接下,要么你去处理廖家。我也不管是你,还是你表弟抑或表妹,反正都是一家子,你掂量清楚。”

    郭清喉咙里呃一声,一时不知如何应答。

    魏王这话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都是捆在一条船上的,如何撕掳开来。

    余光扫到他慎重地点了点头,郑以驰缓下来,仔细吩咐:“凌山那里跟着府衙支应秋税,你正好一块儿将廖家的事料理了,凌山也能轻松些。

    想了想,再继续道:“那个章蔓清,跟着俞师爷一道处理城北那块地,要什么做什么,跟赵修平说。”

    郭清收起蒲扇,起身拱了拱手,算是正式领了差事。刚想抬脚走,听见王爷的声音又起,赶紧收住步子。

    “这些日子还得辛苦你,章府和我这头,多跑一跑。”

    郭清再点头拱手,站着停了会儿,见王爷不再说话,才转身出门。

    这时,郑以驰放下折子,抬头看着摇动的门帘,轻轻叹口气。

    郭清将门虎子,勇而有谋。镇国公扔他到这广南路,必然不是为了让他跟他那个小叔一般独善其身。

    更何况,他来,是官家发的话。

    推人及己,他自己,也是官家发的话。

    他们,都是磨刀石。可那把刀,究竟是哪一把?

    映入眼帘的是郭清带来的那张纸。

    一笔行书,棱角方折,笔道分明。月影提过,章家二姑娘描的簪花小楷,拿的还是章皇后的帖子。

    那面前这张,应出自俞师爷。想起月影形容俞师爷的时候,不好直说,只拿秀娘的话,说是颗“干裂的核桃似的”。

    思及此,忍俊不禁。这个秀娘的狭促,比郭清还多了几分文雅。

    心下一动,还在抄书的秀娘,这分文雅,也不知是不是跟那个章府的丫头学的。

    再瞧眼前这字,真跟他们口中的俞师爷一点儿也不像。

    纸上话不多,只粮、碳、盐三样,之间或有的曲折关联。

    言简意赅,云山雾罩。

    便吩咐云山:“将这张纸交予赵修平。”

    云山接过应了,含笑回禀:“赵先生与谢长史十分投契,现还在九曲桥上喝着呢。”

    郑以驰听见想了片刻,再吩咐:“黄大掌柜送来的眉寿,拿一坛子,连同这张纸一块儿给他们。”

    九曲桥上,赵修平正说得神采飞扬,谢宏道听得连声惊叹。

    待云山先呈上一坛子酒,说是王爷特特送来的。

    两人连忙起身,恭敬地谢了。

    “云山还当着差?不如也留下尝尝这酒?”谢宏道微醺地问。

    “谢过长史。云山这一趟,不仅给二位送酒,”顿了顿,恭敬地转向赵修平:“还兼着给先生送这个的差事。”

    话毕,取出纸张,双手递与赵修平。

    谢宏道甫一听见,便转身,捧着酒坛往碳炉走去。云山递过去的东西,他眼角都没扫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