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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玉景之自传二

    她对我除了担忧愧疚,还有君子情谊。我心如刀绞,却依然选择,成全她的君子情谊,也成全我的沉沦执着。

    我知命运,最是喜欢折磨太过执着的人,特别喜欢让人求而不得。她一身蓝色衣裙出现在我面前,语笑嫣然的同我说抱歉,我才懂,我执着沉沦的不是她的身份,而是她就是那个打开我心的沈之安。我也才懂,当初在沈宅,她身边的侍从护卫为何独独对我横眉冷对。

    我知谢玄看穿了我的心思,我也看穿了他眼里的警告。我也知他之所以能容我,是因为沈之安视我为知交,又因我而保全。我虽不感激他的容忍,却也不敢再靠近沈之安,我怕我靠的太近,便再无法君子之交淡如水。

    沈之安便是木清安,这个事实,容不得我不接受。她待我赤城坦荡,我却将心思隐于黑暗,只敢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沉浸在无穷的幻境和奢望里。我一度,因此感到羞愧,她的坦荡,让我的那点儿心思无所适从。

    谢玄与木清安成婚的那日,男才女貌,琴瑟和鸣。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由衷的祝福,许多人都在感叹,这是一对天作之合的璧人。那时我,和紫阳三皇子越池,竟然意外的成了同一类人,同样求而不得、连一丝机会也不曾有的可怜人。

    越池还敢与人说,还敢与她说,可我的心思,却只能暗暗深藏,我不敢让她知道分毫。

    她成婚的那一夜,我在武贤王府的望月楼上,喝的烂醉如泥。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肆无忌惮的饮酒。我想着,便是这样醉了,也好,醉了,就不会再有木清安,醉了,这世上便只有我认识的沈之安了。

    大哥和我带着祁家,选择了谢玄,选择了武贤王府。如今我亦是谢玄麾下一方势力中人。我与她,身份天壤地别,自她成婚后,我竟再未见过。那段时间,我逼着自己从大哥手中接过许多事物,繁琐又忙碌,我怕自己闲下来,就会有万般杂念和奢望涌上心头。

    漳州被围时,消息我已知,可我并未想到她能为谢玄做到如此地步,正如我可以为她付出一切一般。漳州被困二十余天的时候,我得到了消息。放下手中一切事务,与大哥留了口讯,我便独自一人连榆钱也未带,赶赴漳州。

    怎料,我还未到漳州,前方便传来,武贤王妃木清安坠江失踪的消息。

    那一刻,我伤心欲绝。自木清安坠江后,我便租了渔舟,在沧澜江下游泛舟江上,从一个渡口到另一个渡口,从一条江到一条河,从一个村庄到另一个村庄。我知道许多靖安军的人在寻找她,我亦在寻找她,我并不许我最先找到她的心愿,不管是靖安军的人还是吴易手下玄医阁的人,只要寻到她,她安好,我便满足。

    几个月过去,我终于得到她的消息,却是从一个噩耗到另一个噩耗。

    她在南疆产下两个幼子,尚来不及休养,便因为前方战事和洛州城的瘟疫,前往洛州城。

    此时我已明白,为了谢玄,为了她自己的心愿,为了她的良善和医德,她会付出所有的努力。而我能做的,便只有帮她实现她的心愿。

    彼之心愿,亦吾之心愿,这大概是这世界上,最美的故事了。可这故事放在我身上,我只觉得,苍天待我,真是如此玩笑。既给了我遇见沈之安,给了我多出的三十年寿数,又为何偏偏让我沉沦而不得,躲不开,斩不断,逃不掉,得不到。

    我来到洛州城,初时被武贤王属下的暗卫统领谢冲拦下,他得了木清安之令,封锁洛州城。我知他最是忠心,也最是担忧战事担忧谢玄,便略谎报了军情,骗过了谢冲,进入了封锁中已经蔓延瘟疫的洛州城。又略想了办法,引了隔离中的病患的瘟疫到自己身上。

    我知道,她会来,也一定会解开洛州之患。

    她来时,我已病发,那种染上瘟疫的感觉,竟然如我当年求死不能求生不得一般。她的眸子里,除了担忧,除了感动,我还看到了遗憾。是的,遗憾。我便知,我深藏于心底的那一点儿心思,已经展露无疑。

    好在后来,我们赢了。沈之安的医术高超,最终终于研制出了解药,解了洛州之患。我也从死神的边缘被她拉了回来。可我醒来后,却再次得知她的噩耗,她和谢玄,在紫阳皇宫的大火中失踪了。

    那时我心里想着,我能为她做的那些,果然谢玄也能做到。我并不嫉妒谢玄,只会在午夜梦回,遗憾为何沈之安不是沈之安。端木珏、云无涯、谢皓、沈之逸他们都在等他二人回来。我也会等。

    沈之安不但为我兄弟二人延续了数十年的寿数,还帮我们解了血脉之患。大哥终于能够娶妻生子,不再担心连累人家姑娘。大哥娶了妻子,我也有了几个可爱的侄女侄儿。大哥也曾想过为我寻一门合适的亲事,只我心知,我此生再难相守别的女子。大哥到底心疼我,这几年折腾数次,就算有沈之安的药,我这身子也终究不好,大哥也便不再逼迫。

    这些年我受着大哥的庇护,安稳度日,也到了该回报的时候。我从大哥手中接过祁家那些暗堂,所有暗中筹谋的事儿,今后都交于我罢。人人都以为,祁二公子祁玉景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可身在红尘,便总有些避不掉的责任。光明与黑暗,并不能单独存在。

    谢玄与沈之安失踪的那段时间,我数次出入紫阳皇城,只为寻一丝线索和希望,却始终未得。

    两年后,谢玄与沈之安回了安城。天下大势渐明,王朝割据的局面终于迎来了新的转机。

    后来,我成了武贤王世子谢昭云老师,成为了世子少傅。而她,与谢玄游历山川。我羡慕,却不嫉妒。即便相思入骨,情噬心海,我这一生,至此,亦知足。

    后来的许多年里我常常会想,如果木清安不是沈之安,我是否会相思如故。如果沈之安只是沈之安,我又是否有勇气,予他安稳经年。当然,此问,永无解。

    若知相思苦,世间恋且无。

    既知相思苦,经年如朝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