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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正月(二)

    却说陈钥回了自己房里,整个人便仿佛是泄了精气神,焉了一样。

    蒹葭因问:“大好的日子,小姐这是怎地了?”

    陈钥叹道:“今儿看到母亲对我的态度,很有些感触。我在这府里待的时间真的是不久了。”

    她知道母亲虽然疼爱她,但像今儿一样的疼爱,多半也是念着她就要走了。

    前世便没能够侍奉在父亲、母亲身边,今生好容易有弥补的机会,这才几日便又要离开。这叫她心里如何好受?

    只是这些话却也是不好说的,是以她也只能藏在心里。

    蒹葭不知这个缘故,只当她是因大少爷的事儿不开心,所以说:“小姐,你很该想得开一些的。今儿夫人提起大少爷,想必也只是触景伤情,过几日也就淡忘了,何苦这般作践自个儿的身子呢?

    再者说,小姐就要出嫁了。

    别说姑娘在家里是好的,便是有什么不好,等小姐出去了外头,也是十分的好了。”

    面对她的关心,陈钥有些无奈,不过到底是在关心自己,也没由得寒了人家的心,因笑说:“好,我自知道的,今儿不用守着,你也快去休息吧。”

    明儿就是初一,初八她便要离开这座承载了自己爱与恨的府邸,今夜早已注定无眠。

    而她也不想拉上其他人,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内心的脆弱,哪怕这个人是贴身侍奉自己的大丫头。

    但是蒹葭哪能愿意?

    前不久才被小姐怀疑,现在正是表忠心的好时候。她又不是傻子,怎肯轻易放弃?

    因说:“为小姐守夜是奴婢姓该做的,即便是小姐您这么说,奴婢也是万万不能答应小姐的。”

    陈钥哭笑不得,劝了几句又劝不动,只好依着她的话说:“那你便到外头歇息吧,也不用一直守着。若是要起夜,我自会喊你。”

    本来府里安排人守夜就是为了安全和方便主子们。

    但安排在房里守夜的丫头,自然不是为了安全,只是为了主子们起夜的时候方便有人服侍。

    照例这些丫头也只是在外屋里睡着,若主子有需要,喊一声自然能够听得见起来。

    从前花妍也是这样做的,只是蒹葭一直都坚持守着,便是有睡的时候也只是上半夜睡一小会儿。

    以前她也未管,由得这丫头去,不过现在既然她已说过了话儿,蒹葭显然也只好听从。

    方睡了一两个时辰,就听得四处好大的烟花爆竹声,然后又起了铜锣鼓声。

    陈钥下床走到窗边去看,只看到一朵朵美丽的花儿在天上绽放,一瞬间十分的郁结便给解开了足有八九分。

    这时候蒹葭端了一碗莲子羹来,说:“我就知道小姐睡不好,特和厨房要了一碗莲子羹预备着,果然派上用场了。”

    陈钥端过来,一面用镶金银勺拨弄里头的莲子,一面说:“瞧这话说得,难不成你还学过《易》理,有那未卜先知的本事儿?”

    “正好我有些烦闷,快快给我起上一卦!”

    蒹葭脸色一红,两只手掌磨搓着:“小姐真讨厌,居然这么说人家!”

    陈钥忽然摸了摸她的头:“好了,是我说错了还不行么,别生气。”随后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包,说:“今儿是初一,来,压岁钱收着吧。”

    压岁钱?

    蒹葭瞬间有一种被当成小孩子的感觉。

    虽然她的年龄的确容易让人有一种小孩子的即视感,但是看在小姐的份儿上府里谁不叫她一声“蒹葭姑娘”?真是少有将她当成小孩子看的。

    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是一个成熟的姑娘了。

    陈钥显然没有发现自个儿侍女的异常,自顾自说道:“这会子父亲母亲和哥哥应该也都醒了,稍后便命人把我们备的年礼给他们送过去。”

    “你我今儿也去拜个早年。”

    说着,她已经起身,旋即就有四五个小丫头服侍洗漱穿衣。

    等蒹葭吩咐完下头的人,一切早已经准备就绪。

    靖安侯夫人和靖安侯这两个在这个时辰见着女儿,简直是目瞪口呆。

    要知道在他们心中,女儿就是不睡到日上三竿不会起来的那种!

    但是转而就是心头涌起的浓浓的心酸:钥儿一定是想着要走了,特地起个大早...

    不得不说,他们这个念头虽不说真相了,但也是说准了七八分。

    待看到陈钥送出来的年礼,靖安侯夫妇更是几乎感动得落泪。

    只见两人都是:一对琉璃净瓶,一双和田玉璧,并四个“吉祥如意”字样的金银雕花。

    样样俱是价值连城。

    虽然说以他们的身份地位,想要这样的东西很容易,但女儿送的又岂是外头自个儿买的可以媲美?至少心意不一样。

    靖安侯说拿出一叠银票塞给女儿,道:“来就来了,还带这些东西作甚?没得浪费财力。不过你来得巧,我才备下今年给你的压岁钱呢。”

    “收着吧,再往后可就没有了。”

    随后,靖安侯夫人也命人拿过来一个匣子,递给她说:“这是我预备给你的添妆,今儿就一并给你吧。”

    “不过可要记得,这是压箱底的东西,没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要动用,最好也不要让旁人知道,省得贼惦记。”说着,她竟有些哽咽,“今儿是初一,我本不该说这话儿:昨儿听说你规矩学得极好,我甚是高兴。”

    “可这却还是不够,你这个性子惯是会惹事儿的,往后我们不在你身边,也没得人能够照看你,这学的规矩只有更好,没有最好。”

    她一面说着,一面简直眼泪就要下来。不过念着初一哭出来寓意不好,初六女儿又要出嫁,怕对女儿造成影响,硬生生的忍了下来,只双眼微微有些泛红。

    陈钥内心也难受,亦要安慰母亲:“母亲说的我都记下了,您就放心吧,我也这么大个人了,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有分寸,哪还用得着您日日挂着呢?”

    “若是嫁了人还要让父亲、母亲和哥哥挂着,那不是夫家有问题,就是女儿有问题了。”

    “可父亲和母亲也知道,女儿嫁的是十七皇子,坐的是正妃之位...十七皇子素有贤名,是多少贵女想要倒贴的少公子?定是个不错的人。”

    “至于女儿,女儿乃是陛下钦点的皇子妃,只要规矩上无大错谁也说不出什么不是来。难道母亲还不放心女儿如今的规矩么?”

    听了这些话,靖安侯夫人的脸色方略好看些,站起来握住女儿的手,又看了看靖安侯,然后道:“你能这样想,我也放心,可...有自己的主意是不错,但今儿我交代的话,千万要记在心上,要是有遗漏的或忘记了,将来莫怪我不饶你。”

    话虽这样说,但她真实的是希望,这个“将来”不要出现得好。

    一旁靖安侯听了她们母女俩的话,拍拍靖安侯夫人的肩膀说:“好了,夫人,相信咱们的女儿是有分寸的。今儿好歹也是初一,莫要多说这些个扫兴的话儿。”

    靖安侯夫人点点头,旋即对陈钥说:“你父亲说得对,是母亲不好,硬拉着你说这些。用过早膳了没?想来这会子你哥哥就要到了,若还没有用,不妨留下来一处用吧。”

    陈钥笑了笑,命蒹葭找几个人将给二哥备着的年礼抬过来。然后说:“正巧我还没用过呢,二哥的年礼我也备下许久了,这会儿他既要来,我也干脆些抬过来,省得再跑一趟。”

    “对了,还有大哥的东西。大哥不在,就不当面给了,回头也送过来,父亲母亲若是要给大哥送东西,便一并给捎过去吧。”

    她的细心显然已经过了头,因为在靖安侯夫妇的记忆里,女儿从来没有这样过的,至多是拿他们的钱买几件便宜物件来讨好他们,以换取更多的钱...

    哪里像今儿一样,不但费大功夫为他们寻来了奇珍,还记得她哥哥,真不容易。

    靖安侯夫人是真心的笑了:“好,难得你有这般心思。待会儿你哥哥要是给你准备的东西差了,只管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靖安侯也争着说:“若果真这个样子,用不着你母亲,我这里就要让他狠狠地吃一顿批落!”

    房里的众人听了,均是笑得合不拢嘴。

    然而下一刻,大门口传过来一个声音:“呦,什么事儿这么好笑?不妨说出来让我也跟着乐乐?”

    是陈思原来了。

    一见着他,靖安侯夫人便冲他招了招手,说:“正说着呢,快过来吧,瞧瞧你妹子替你备了什么礼儿!”

    “我和你父亲委实好奇得紧,可你不来她还不许拆呢。”

    陈思原笑着走了过去,一面走一面招呼后边的人跟进来,直到好几个大箱子放下,又见了礼,方才说:“妹妹竟也送礼来了?巧得很,我这里也有好些物件儿,要不要比比谁的好?”

    “比吧,我没意见。”陈钥有一瞬间的沉默,她不想争这个风头,但看到父亲、母亲脸上隐约的期待,又改变主意答应下来。

    靖安侯因说:“那便从你们两互送的礼物开始吧。”

    其实论理儿,他本不应该答应这样的比试,但想着这是如今自己比较看中的二儿子提出,两兄妹又不是自幼在一处长大,比一比培养培养感情也好,这才答应下来。

    陈钥想了想,突然对陈思原说:“二哥,我觉得你输定了。”

    输定了?这话怎么说得这么让人讨厌呢?

    “妹妹都不看看我送的是什么,就这么笃定我输定了么?这可不是个好习惯呢。”陈思原找了把椅子坐下,“古语有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今儿我就教教妹妹这个道理。”

    陈钥撇了撇嘴,然后一个箭步上前去把陈思原面前的礼物盖揭开。

    众人一阵目眩,定神一看,只见一座金光闪闪的镶金琉璃财神像正正方方摆在堂前。

    这琉璃可是域外来的稀罕物件儿,比珠玉黄金都贵重,这么大一坨...不,一座摆在这里,真不知道妹妹是怎么弄来的...

    陈思原这样想着,嘴上却很硬:“妹妹送我这样一座镶金琉璃财神像,我很感动,可妹妹的东西贵重,也并不代表我送妹妹的东西就不好。”

    说着,他已动手打开一个箱子,箱子里是一个箱子,他继续打开,随后拿出一个匣子。

    再把匣子打开,便取出一幅画来。

    将这幅画拿在手上,陈思原颇有些自豪:“这可是我压箱底的物件儿,要不是妹妹就要出嫁了,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呢!”

    这样一说,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勾了起来,靖安侯直接说:“是哪个名家的画,竟这样珍贵?”显然,他并不认为自个儿儿子拿出的是古之大家的画。

    因为古之大家的画早就被书画爱好者们瓜分得一干二净了,就是偶有剩下的,也不是什么名篇,哪里能够和这么大一座镶金琉璃财神像媲美?倒是当今还在世的几位画坛大师的画作能够有这样的价值。

    陈思原却整个人脾气一下子爆发出来:“什么名家,这可是唐寅的《落霞孤鹜图》!”

    “什么?!这是唐寅的《落霞孤鹜?”陈钥没什么反应,倒是靖安侯一个华丽的空翻就到了他跟前,然后直接抢了过来,旋即便打开。

    只瞧了一眼,整个人便愣住了。

    下一刻他便喊出了声:“竟是真迹!这...”

    他可是一个十足的唐寅迷,这么好的东西这败家子怎么不知道送给他呢!天知道这一刻他的心有多痛?

    不过无论如何,还是得注意自己长辈的身份,注意影响。

    再加上他似乎看到了自个儿妻子身后有什么亮闪闪的,这让他一瞬间便想到了妻子那柄数米长的大刀...

    靖安侯夫人直接截他的话道:“这是你怎么弄来的?我同你父亲也是极喜爱唐寅的画的,原儿你可不能厚此薄彼。”

    陈思原有些得意,冲陈钥说:“妹妹,这第一场比试胜利,为兄就笑纳了?”

    “二哥别急啊,我给二哥的东西还没全拿出来呢。”陈钥撇了撇嘴,冷脸对蒹葭说:“是哪个小蹄子办的事儿?把二哥的年礼都给落下了,还不快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