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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盘

    冯成在门口被冻得哆哆嗦嗦,打了一个又一个喷嚏。

    赵总管本来就看他不顺眼,给他的衣服只是薄薄的一套夏装。

    什么是七月流火,冯成活了十八年,直到现在才有了深刻的体会。

    他身体好,穿的单薄本来不碍事。但在司礼监受了一顿鞭子后,身体素质急剧下降,再吹一场风,着实是有点吃不消。

    他现在十分后悔,早知道应该让幽兰给他拿一件厚衣服出来的。

    冯成在门前来回踱步,又看了看手心的竹哨和门上密密麻麻的符咒,最终还是决定自己硬扛,大不了晚上多盖些被子。

    从司礼监救自己出来已经够麻烦幽兰她们了,再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分散她们的心力,未免有点太不地道。

    只是,她们怎么现在还没出来?

    ……

    偏殿中,幽兰被元沅用腰带死死勒住脖颈。元沅瞳仁雪白,与眼白融合到了一起,脸上带着不属于她的恶毒笑容。

    “这地方许久没来新人了,你们两个就留下来跟咱家作伴吧!”

    幽兰感觉呼吸越来越困难,“元沅”的力气大得吓人,即便她死命挣扎也无济于事。

    恍惚间,幽兰仿佛看到密密麻麻的血红色鬼魂穿墙而过,用空洞的眼神望着她,嘴角咧开的弧度让人不寒而栗。

    “留下来陪我们吧……留下来陪我们吧……留下来陪我们吧……嘻嘻嘻嘻……”

    在冤魂的吟唱下,幽兰的精神越来越涣散,就在即将要放开握住腰带的手时,她猛然听到了一声惨叫,叫声传来的方向正是元沅刚刚翻找过的衣柜!

    那是她塞给元沅的符咒!

    明黄色符咒遇到鬼魂后变得越来越亮,这光亮唤起了幽兰一丝生存欲望。

    来不及想其他,幽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符咒猛地拍到“元沅”手上。

    “元沅”被符咒烫得大喊一声,手上的力猛地松懈下来。幽兰瞬间挣脱开腰带,一下子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周围的鬼魂也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元沅”咬了咬牙,还想用腰带重新勒住幽兰,却对幽兰手中的符咒十分忌惮。

    “元沅”眼珠一转,恶毒的笑容又重新回到了脸上。

    它跳上暖炕,把床头柜搬到脚下,麻绳套打了个死结,踮脚将元沅的头死死套了进去,沙哑的嗓音里满是幸灾乐祸:

    “这次算你这个丫头走运,咱家暂且放过你。不过看着妹妹死在这里,也够你痛苦一辈子了哈哈哈哈哈”

    说着便一脚踢翻床头柜,整个人直挺挺地挂在了房梁上。

    “不要!”

    幽兰用尽全身力气爬到暖炕上,一把把手中的符咒贴在了元沅腿上。

    只见元沅猛地一激灵,身上冒出一股血红色的烟雾,原本泛白的眼珠也逐渐恢复成了正常的黑色。

    元沅一睁眼就感觉到呼吸困难,脖颈上好像勒着一根绳子。她下意识挣扎起来,然后就听到脚边传来幽兰沙哑的低吼:

    “别…乱…动!”

    幽兰跪趴在元沅脚下,费力将被踢翻的柜子扶正,挪动到自己身下做支撑。

    做完这一连串动作后,她终于支撑不住,整个人身子一软,趴在床头柜上晕了过去。

    ……

    幽兰醒来时,眼前已经是吉安堂的布置了。

    这里是冯成住的三号房。

    她觉得自己的脖子像是被割断了一般,疼得钻心。伸手一摸,并没有摸到鲜血,而是一种很粗粝的质感。

    这时元沅端着一碗汤进来,恰好看到这一幕,她沙哑着嗓子说道:

    “姐姐,那是纱布,是冯成帮你包扎的。”

    元沅沙哑的声音一响起,幽兰猛地一颤,条件反射般向后退了一点。

    这丫头的力气真够大的,要不是有符咒在,她今天绝对会死在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小姑娘手上。

    想到这里,幽兰抖了一抖,下意识离元沅又远了一些。

    元沅身后跟着端着托盘的冯成。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穿的是一件宫妃级别的淡粉花鸟绣锦缎毛领披风,长及脚踝,十分厚实暖和。

    但配合着他的小胡子和毛刺头一起看,就有点不伦不类,带着些许滑稽。

    冯成把饭菜放在幽兰身侧,又拖来两把凳子,分别给幽兰和元沅两个病号倒上茶水。

    做完这一切后,才大口吃起了自己的那份晚饭。

    早上被鞭打,中午挨冻,下午搀扶两位伤员队友回房间。冯成觉得,铁人三项的运动量也不过如是了。

    度过如此充实的一天,代价就是他快要饿死了。

    冯成边吃边在心里感叹:

    早上出门时,他以为自己死定了;晚上回来,自己不仅没死,还能把新队友拖回来。这世界多少带着有点魔幻。

    幽兰低头看饭菜,是宫人份例的一菜一汤。不过菜色却十分亮眼,一盘鲜蘑菜心和一碗汤豆腐,主食是小糖包,闻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幽兰拿起一个糖包咬了一口,喉咙疼到咽不下去,只得放弃,转而端起碗小口啜饮起汤豆腐。

    由于饭堂里还停放着一个盖着白布被剥了脸皮的死人,玩家们一致要求在房间里吃饭。

    本来赵总管是不同意的,有玩家学着早上幽兰的做法,拿出在宫里搜集线索时找到的白银贿赂他。

    拿到钱的赵总管立马换了个态度,不仅拿来了一些新的碗盘和托盘,饭菜也相对早上来说好了很多。

    这无形中也给这一屋子伤员带来了很大的便利。

    元沅捅捅冯成的胳膊,咬下一口糖包含糊不清地问道:

    “幽兰姐的脖子怎么有那么深的口子?我的手又怎么了?”

    冯成咽下嘴里的鲜蘑菜心,喝下一口茶水说道:

    “问我干嘛,问你自己。我冲进去的时候,就在看到你踩在幽兰姐身上翻白眼。”

    元沅揉了揉太阳穴,皱着眉头努力回想:

    “我记得我在找东西,听到姐姐说找到出口……”

    听到这话,冯成一惊,不小心被糖包里的糖浆烫到了舌头,他赶紧喝了一大口水,含混不清道:

    “找到出口了?!”

    元沅点点头,继续道:

    “我一激动,踉跄了一下,符咒就从我衣服里掉了出来。我想去捡来着,再睁眼就感觉呼吸困难,看到我整个人吊在了房顶上。”

    找东西能把符咒找丢这种傻瓜失误,还真是只有元沅这种傻瓜才能做出来,幽兰都要被她气笑了。

    “你当然想不起来了,我差点被你勒死。”

    幽兰刚说出第一个字,就觉得嗓子疼得钻心。

    她从怀里拿出一个装着炭笔和小字帖的布包,在字帖后面写下了元沅被附身后发生的事情。

    “姐姐,我差点杀了你?我还要自杀?”

    元沅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包扎好的手,喃喃自语:

    “可是,我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

    冯成把托盘连带着碗盘一起送到饭堂,回来后看见元沅还在冥思苦想,忍不住说道:

    “行了,幽兰姐不是写了嘛,你这是被鬼附身了。别想了,你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起东西的。”

    幽兰看着冯成,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在纸上飞快写下一行字递给冯成,眼神里带着一丝惊恐:

    “你身上的披风是从昭阳殿里拿来的吗?”

    冯成不明所以,点了点头说道:

    “帮元沅把绳子割断后,我冷得实在受不了了,就跑到那个大房子里拿了这件衣服。”

    说着说着,他突然想起了幽兰讲的故事,怕她因为自己拿了敏妃的东西不高兴,小心翼翼地问道:

    “是……不可以拿吗?”

    幽兰摇了摇头,活人和死人相比,自然是活着的人更重要。

    只是看着冯成身上的披风,她不禁想起了濒死时看到的那些红得发亮的冤鬼,瞬间一阵头皮发麻。

    她们进主殿没有被袭击,很可能是因为身上带了符咒。按这个思路往下推,这身披风里几乎没有可能不附着冤魂。

    看冯成脸色正常,为了不吓到他,幽兰在纸上委婉写道:

    “你没有什么反应吗?比如头脑一片空白之类的。”

    “啊?”

    冯成反应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幽兰的意思。他“嗐”了一声,把披风脱下铺在暖炕上,让幽兰看披风的内部。

    只见这身毛领披风里足足贴了二十八九张黄色符咒,每一张都被歪歪扭扭地缝在了内衬上,连帷帽都不放过,虽不美观,但很结实。冯成甚至还考虑了防水问题,每排符咒都贴上了透明胶带,在烛光下闪着波光。

    这种加特林级别的驱鬼符咒群,恐怕世间没几个鬼能抵挡住。

    元沅凑过来,语气惊叹:

    “真有你的,冯成。你那背包是个百宝箱吧。又是胶带,又是纱布,还有针线,甚至还带了红药水和布洛芬。没看出来啊,你还真是粗中有细啊。”

    听到元沅的话,冯成眼圈一红,他抹了抹眼睛,拿着剪刀背对着两人剪烛芯,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

    “这些东西都是……孙群准备的。他从小就细心,如果没有他,我早就死在第一次游戏里了。我们约好这次出去就去老地方吃羊蝎子,可是他……他却被……”

    元沅也沉默了,她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冯成的后背,想安慰他一下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整个房间只剩下烛火噼啪燃烧的声音和冯成的压抑的抽泣。

    唰唰唰……

    笔尖与草纸接触的声音打破了这份沉默,幽兰写下一张纸条递给元沅:

    “元沅,你先去院子等着接今天的日常任务。”

    支走元沅后,幽兰在纸上写下一行字,递给冯成:

    “明天我们要去的地方,可能会见到孙群,你得做好准备。”

    短短一句话炸地冯成的脑子嗡地一声,他脸上还带着泪痕,张张嘴想要说话,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