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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麻醉剂

    程苔没有在沈兰雪的跨年慈善晚宴上露面,这引起了不少猜测,但跨年时,秀恩爱的秀恩爱,晒幸福的晒幸福,没有多少人留心她的新闻。这一波猜测很快就过去了,但她和瞿山南之间的僵持状态并没有。

    公历新年过后没几天就是瞿山南的生日,程苔本来没什么想法,心想瞿山南如果约她,两个人就出去吃个饭,不找她就是寻常一天。可最后她还是先打电话给瞿山南,约他出去一起庆祝生日。

    “祝你生日快乐,每一年每一天都开开心心的。”程苔把包装精美的袖扣送给瞿山南,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为了看起来更精致,她特地选了星星贴纸贴在包装盒上,配上深蓝色的彩带,很有星空的感觉。

    “谢谢。”瞿山南接过礼物,放到一边后笑着对程苔道谢。

    餐厅里有人认出程苔,来和程苔打招呼。有个女生还抱着孩子,激动地说道:“我特别喜欢看你演的江沅和郭圣通。”

    程苔对此很开心,和女生签名合照。看着女生离开的背影,程苔有些伤感。女生怀里的孩子,在程苔演郭圣通和江沅的时候,应该还没有出生。现在有了孩子,别人想起她还是那两个角色,会不会等到那个孩子大了,提起程苔,想起的还是那两个角色。

    餐厅里有一架钢琴,瞿山南问程苔有没有想听的曲子。程苔笑着说:“你是寿星,怎么还要你为我弹奏一曲,按道理应该我给你弹。”

    “那你也可以问问我想听什么。”

    程苔无奈地摊手,“可我不会,天生观众命。”瞿山南笑着放下筷子,走到钢琴前。餐厅里很快响起了琴声。刚开始的时候,乐曲如林间小溪,潺潺而来,而后渐渐地荡起涟漪,一圈又一圈。程苔托腮,看着认真弹钢琴的瞿山南,不由地在脑海里想象他还是小孩子里,认真弹钢琴的模样。

    程苔想得太入神,直到瞿山南回来在她眼前打响指才让她回过神来。她看着瞿山南,或许是目光太复杂,瞿山南不解地问她:“你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程苔歪着头笑笑,说道:“我在想,你以前是什么样的小孩子。”

    “就像你侄子一样,普通的小孩子,不想练琴学东西,一心只想在花园里玩,所以那个时候我经常被我妈妈.......”说到这里,瞿山南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给程苔夹菜,让她多吃点。

    在停车场里,程苔忽然先坐到了驾驶室里。瞿山南很是惊讶,问她要去哪儿。程苔什么都没说,只是让瞿山南上车。

    车子渐渐驶出闹市区,瞿山南似乎明白程苔的终点站在哪里,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看着窗外。

    程苔停好车去,难得地拍拍瞿山南的手,轻声说:“去看看她吧,今天其实是她的受难日。”看着瞿山南犹豫的样子,程苔继续说:“我知道,因为你父亲,你妹妹,你对她有意见,可是你父亲也是她的爱人,你妹妹也是她的女儿,伤痛不是只有在你们瞿家,她也是经历了同样的。”

    瞿山南下车后,程苔坐在车里听广播。晚间的电台节目,标配是舒缓的音乐和主持人独特的嗓音。不知道是不是刚吃过饭的原因,程苔竟有些困意。正当她打瞌睡的时候,被手机铃声吵醒。

    一看洛溪梨的名字,程苔就知道学校最近又有汇演。果然如此。程苔最近没什么安排,干脆地答应了。

    和洛溪梨的闲聊刚结束,瞿山南就打开驾驶室的车门,这个举动吓了程苔一跳。

    “下来吧,我来开。”瞿山南似乎很平静,就像刚刚不过是回家换了身衣服。程苔也没有说什么,她巴不得去副驾驶上打瞌睡。电台里的音乐仿佛在念魔咒。车里淡淡的焚香味钻进程苔的大脑,一点一点融掉她的头疼。

    程苔醒来的时候,车已经停在楼下。她整个人还是懵的状态,看了眼时间大叫:“我的妈,你在这里停了多久,为什么不叫醒我。”

    “没什么,只是想让你多睡会。”瞿山南的话让程苔哭笑不得,正当她去解安全带的时候,却意外地被瞿山南一把拉住。

    瞿山南从后座上拿过一个精美的礼盒,程苔一看就知道是什么,笑着接过来,习惯性地说:“谢谢。”她的胃里已经没有翻涌感,似乎这只是日常小事。任何事情,人只要开始第一次,第二次,然后就会逐渐习惯。

    “不打开看看吗?”瞿山南问她。

    “回去慢慢看。”程苔只是抱着盒子。这个举动却似乎让瞿山南很不高兴。他打开盒子。程苔这才看到,这次的是一个很漂亮的项链。瞿山南帮程苔戴上,程苔摸着项链,一股凉意穿透她的手指。正当她摸项链的时候,瞿山南忽然抱住她,下巴靠在程苔的肩头。程苔本想躲开,但被他这样抱着,怎么也挣脱不开。

    “我们好好地,可以吗?”瞿山南轻声说道,“我是爱你的,你也是爱我的不是吗?”

    那股熟悉的焚香味钻进程苔的鼻子,她有些恍惚,人也安静下来。

    程苔回家以后,面目表情地把项链还是扔到了墙角。从第一个包开始,不知不觉间墙角已经有不少东西。有的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偶尔晚上因为头疼睡不着,程苔会抱腿坐在这堆东西前发呆。

    看到这堆东西,她似乎给自己打下了新的一管麻醉剂,忘记发生的不愉快,重新期待着未来的幸福生活。

    看着台上年轻的身影,程苔经常会有些恍惚。连她都不相信,自己原来也是台上的一员。汇演结束以后,程苔在剧院后门前的樟树林下等着洛溪梨。

    正当她无聊地发呆时,洛溪梨从后面吓她。程苔确实是没想到,吓得差点从石凳上摔下来。看着洛溪梨哈哈大笑的样子,程苔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枯树枝威胁要打洛溪梨。

    正当两个人打闹时,有人叫洛溪梨的名字。程苔并不认识对方,只是安静地坐在石凳上继续发呆。

    “姐们,帮个忙。”洛溪梨难得严肃地拍程苔的肩膀,很有托付于她的感觉。

    程苔不禁向后躲,她不知道洛溪梨有什么事,直到被拖到演大的操场。原来今天有洛溪梨认识的歌手来拍MV,不料事先约好的女演员临时有事不能来,歌手本来来找洛溪梨帮忙,结果遇见了程苔,临时改变了主意。

    “你知道她哥哥是谁吗?是段人行,厉害吧。”洛溪梨像个热情的推销员,巴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关于程苔的事情都说一遍。程苔只能不好意思地在旁边笑。等到大家去准备的时候,程苔一把把洛溪梨拉到一边,很是为难,“我真的不能拍,上次客串那次,已经快和瞿山南动手了,这次还拍这个MV,我们怕不是要把家掀翻。”

    洛溪梨满不在乎,“拍个MV能怎样。他要是真找你麻烦,你就说是我求你的,这能有多大事,他认识你的时候你不就是演员吗,如果你是医生,要是辞职了难道在路上会见死不救吗?”

    程苔本来有些犹豫,但是觉得洛溪梨说的很有道理,就去化妆了。其实MV拍起来很简单,没几个小时拍完了。对方不停地道谢,连程苔都觉得不好意思。

    这事太小,连程苔自己都快忘记了,也就没和瞿山南提起,直到沈兰雪的品牌代言人公开。这个代言人很久之前就在传会是程苔。

    其实程苔倒不怎么在意。她现在没什么工作安排,心里也逐渐地产生一种对工作的麻木感,如果有就去做,如果没有就算了,反正她也做不了主,在意太多只是在折磨自己。

    在记者会上,有人问起为什么会选择这个代言人,沈兰雪客气地解释:“因为我们的品牌想要树立自信独立的精英女性形象。”

    这个话在程苔听起来,有些微妙。可何况是在广大路人的耳里。

    对于这段采访的解读有很多,程苔也懒得去看。但她不看不代表没人看,没几天,家里的电话又来了。

    “我和瞿山南关系很好,别相信那些有的没的,他们就是嫉妒,其实私下里巴不得成为我,什么都不用做,揣着手一辈子享清福。”这些话程苔已经说了很多遍,现在越发熟练。程苔麻木地重复着这些话,不知道究竟是想要说给谁听。

    此时,程苔帮忙拍的MV也在网上公开。

    但程苔和瞿山南并没有预期的争吵。他们已经不再像以前一样针锋相对,照常出去吃饭,看电影,在该出现的场合一起出现。连程苔自己都觉得奇怪,他们似乎都在尽力地维持着平静,可波澜不惊的海平面下面究竟有什么暗涌,谁都不知道答案。

    程苔的头疼日益严重,晚上甚至睡不着觉。段人行曾经说过好几次,让程苔做检查。程苔只是推说晚上睡得晚。

    后来程苔也觉得不放心,去医院检查了一大圈也没什么问题。医生连个药都没给她开,只是让她回去多休息。程苔准备离开时,偶然看见大厅的电视屏幕上放着自己的那部《光武传奇》。

    屏幕上放到郭圣通滑倒。看到这个片段,程苔想起来,这个场景真的拍了很多戏。因为她每次摔下台阶都没有办法控制好面部表情,达不到李导的要求,只能一遍又一遍地摔。

    副导演曾来问她需不需要替身。程苔摇头,咬着牙拍完乐这场戏。等到晚上回去,程苔才发现腿上青一块紫一块,走起来就疼。但为了不影响进度,她什么都没说,靠着冰块撑过去。

    程苔戴着口罩,没有人认出她。但程苔看到有人仔细地盯着屏幕,脸上也随剧情流露出难过的神情。

    看着屏幕上这部曾经带来荣誉和人气的作品,程苔觉得熟悉又陌生,连她自己都快忘记,原来自己也曾经是这么勇敢的演员。

    从医院出来,瞿山南发消息问程苔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程苔推说自己头疼,只想回去休息。

    因为头疼,程苔睡得并不好,早早地就醒了。瞿山南出差,她忽然不知道该去做些什么。不知为何,她开车去了疗养院。看到她来,疗养院的工作人员有些惊讶,但也没说什么。

    即使现在困在轮椅上,程苔也能想象得到他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走到湖边的时候,程苔停下来,坐到长椅上。瞿连亭正在看着湖边的树林,程苔看着他,不知为何开口说道:“叔叔,有些话我不知道跟谁说,可以跟你说吗?“

    霍连亭转脸看着她,想要说些什么。

    “我最近头疼,去医院检查也没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觉得和要结婚有关。别人觉得,结这个婚是我的幸运,什么都有了,可我自己觉得,程苔的灵魂很久之前就被吸走了,现在的这个我,不过是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罢了。”程苔苦笑,“我不知道该和谁说这些话,没想到却来和你说。“

    “跟我的朋友说,我很怕影响她们的心情,跟我父母说,他们原本就不理解我为什么要嫁给瞿山南,我现在自己也有点看不清楚了。”

    积压的情绪太多,程苔说着说着情绪忽然崩溃,坐在湖边捂脸痛哭。她用手直接擦眼泪,但越擦越止不住,索性痛痛快快哭一场。

    风吹在脸上,锥心般疼。但程苔似乎感觉不到,连围巾都不想戴。她怕瞿连亭冷,把自己的围巾给他围上,准备送他回去。不曾想,刚走到门口就看见了沈兰雪。但疗养院的工作人员拦住了沈兰雪。正当她不知道什么情况时,有工作人员过来热情地接过轮椅,说是要送瞿连亭回去休息。可程苔明明看见,瞿连亭离开时的眼神,停留在不远处的沈兰雪身上。

    程苔曾经问过瞿山南,为什么不让沈兰雪去看瞿山南,瞿山南只是淡淡地对她说不想影响父亲休息。程苔也没有多问。这么久以来,她大概知道瞿山南容易生气的点在哪里,所以没有再说起这个话题,今天的她也是,安静地开车离开,就像从来没有出现在疗养院一样。

    她不知道可以去哪里。

    段人行已经出院,但不知怎么回事,程苔又接到了医院的电话。她赶到医院才知道,段人行吞了一瓶安眠药,才洗完胃。

    她坐在走廊上,只觉得脑袋里有个锯子在“吱吱”地响,想要切断她的每一根神经。

    过了好一会儿,程苔才轻轻地推开病房门,可发现病房里一片黑暗。她刚打开灯,就看见段人行抱腿坐在墙角。

    她一直觉得段人行很高,可是这个时候的段人行,却像个小孩子一般。

    程苔想起第一次见到段人行的时候,奶奶拉着他的手,笑着问:“这就是那孩子吧,长得真好。”

    旁边的大娘把段人行往前推,蹲下来说:“是的,快叫人啊。”

    正当段人行沉默的时候,奶奶一把拉过站在旁边的程苔,在她的背后拍了一下。这是她们说好的暗号。程苔立马拉着段人行的手,喊了一声“二哥”。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二十年。

    程苔像小时候段人行蹲下来和她说话一样,蹲在段人行面前,摸摸他的脑袋,笑着说:没事的,就像感冒发烧一样,只要我们看医生,吃药打点滴,没几天就会好了。我会陪着你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段人行抬眼看着程苔。穿一身病号服,让段人行原本高大的身板显得有些单薄。瘦削的脸上,散落着稀疏的胡须。他面色苍白,看不到一丝血色,眼睛深陷,一双丹凤眼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程苔忽然感到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惧,腿一麻,直接跪在了地上,立马抱住段人行,她没有哭泣,只有泪水落下,落在段人行的肩上。她用发抖的双手抱着段人行,过了好半天,才慢慢地说:“你一定可以好起来的。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陪着你的。”

    程苔正在盯着电视屏幕发呆的时候,瞿山南拿出什么东西放在茶几上。程苔一看,是两个文件,不解地看着瞿山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在那时程苔签了字,可现在,她抱着双腿坐在沙发上,连一眼都没有看茶几上的文件。

    “这是你一直以来想要的,不签吗?“瞿山南很奇怪,但他立马反应过来,”你是还要那个律师看吧?”

    “你都知道为什么还问我?”

    “程苔,你在怕什么?”

    “我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好怕的。”程苔轻笑,“你给不给我新的合同不重要,我去不去找律师问个清楚也不重要,我太累了,没有心思再去先想别的。”

    “你有什么累的,最近连门都不出。”

    “是啊,我有什么好累的。”

    “程苔,你这样要死不活的,真的有意思吗?”

    “什么有意思没意思的,人生不都一样往前过吗?”程苔握着杯子,一心盯着电视屏幕。

    瞿山南看着程苔,眼神复杂,过了很久才问她:“程苔,你到底想要什么?”

    “我?”程苔喝了一大口水,“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想身边的人好好活着

    “莫名其妙。”瞿山南只扔下这句话,狠狠地摔门离开。

    每个人都说讨厌欺骗,但他们实际上都在靠欺骗活下去,骗自己还有爱,骗自己可以走下去,甚至骗自己明天会更好,不停地给自己打麻醉剂,刚开始可能一点点剂量就够,到后来发现真的有效果以后只会加大剂量。

    然而他们只能麻醉自己的心,却不能麻醉自己的大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困在那里。唯一的办法只有自己丢掉药瓶,可他们已经太久沉浸在美好的假象里,不愿意面对一切,仿佛只要不说出口,他们还是原来的样子。

    这天过后,程苔还是收到了瞿山南的礼物,她还是习惯性地把那个精美的盒子丢在墙角。看着墙角的东西,程苔觉得自己是幸福的。她现在是众人眼里的人生赢家,不为生计所愁,不用担心接戏,有一个爱自己的未婚夫,什么都有。

    可偶尔,程苔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