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夜归人

    按照计划，程苔只需要录六期节目，隔一天一次。这本来是个主持人接力的电台节目，但因为排在程苔后面的女演员临时退出，程苔又加了六期。

    电台离俱乐部只有几站路。程苔开始习惯坐夜班公交车来回，不愿意麻烦别人，大家白天有工作，有训练，大晚上还要陪她来回折腾，程苔觉得不好意思。

    夜班的公交车司机也逐渐和程苔熟悉起来。程苔戴着口罩，穿一身长长的训练服外套，司机只当她是一个普通的夜班工人。

    程苔总是习惯性地坐在车子后面靠窗的位置，安静地看着外面的世界。站台和俱乐部大门只有几步路，下车后，她唱两句，就走到了值班室，轻轻敲两下值班室的窗户，值班室的大叔就会给她开门。

    她一句话都没有，安静地往返。

    司机有时候不会停在站点，而是会多往前开一段路，这样程苔可以少走两步路。后来程苔坐车的时候，发现又是那个师傅，还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从口袋里拿出编导刚刚给自己的橘子，递给师傅后又往后走。

    程苔原来以为夜班的公交车上会是一片安静，但不曾想，每天都会碰到不同的人。她虽然看着外面的世界，但总是会听见乘客的交谈声，或是打电话的声音。

    坐在她旁边的女孩似乎是在给家里打电话，微微有些不耐烦地说着自己一切都好，但是在说再见前，却开始有些犹豫。她的眼影只剩下记几个分开的色彩块，睫毛低垂着，只是看着手机，仿佛还有什么没有说完的遗憾。直到听见报站声，她才回过神来，急切地拿起包下车。

    人在夜晚的时会想很多事情。程苔靠着车窗，记起来很多小事：

    听说要有新大娘来，奶奶在院子里给程苔洗头，程苔喊着“水进眼睛了”，眯着眼想找毛巾，只能模糊看见院墙，奶奶拍着她的后背，说：“丫头唉，衣服都湿了。”

    暑假的早上，她骑着车一路跑，额头上有着细小的汗珠，刚一进大伯家的早餐店，就听见有人说：“看，小老板来了。”她接过大伯递来的一笼包子，觉得有些烫手，赶紧送过去，收拾着桌上的碗筷开玩笑：“什么老板不老板的，我就是个小帮工。”

    她走在段人行的校园里，觉得里面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存在。一个接一个红色的横幅，与金黄色的落叶相互映衬。程苔看得入神，直到爸爸拍她后脑勺才反应过来，继续扶着奶奶往前走，奶奶咳了两下，笑着说：“过几年等你考上大学了，奶奶也要去看看。”

    她一睁眼，看到的是上铺的床板，知道自己刚刚坐在金砖堆里的场景是梦，喃喃自语：“我的金砖啊，就这样没了。”坐在她床边穿鞋的齐蔓一巴掌拍到被子上，催着她赶紧起床。想到迟到了要跑圈，程苔不情愿地坐起来，揉揉眼睛看着站在门后梳头发的洛溪梨。空气里有洗衣粉的香味，还夹杂着奚安娜的香水味。

    站在剧组里，程苔紧张地抓着背包，暗自在心里复习着刚刚背好的台词，听到有人喊自己，连忙跑过去，没说话先是鞠躬，大声地介绍自己。

    原来她是这样走到了今天。

    从她开始拍戏到今天，已经过去将近五年。这五年里，她一直在努力地往前跑，生怕被落在后面，她要证明给洛老师看，当初放自己进考场的决定是对的，她也要证明给其他老师看，程苔可以做个好演员。

    除此以来，她还想证明给父母看，自己拖个箱子来念表演系是个争取的决定。后来，她还想证明自己是个好演员，证明自己和瞿山南是幸福的一对。

    可人生不是证明题，而是一段体验。

    她一直想要证明给所有人看，自己是幸福的。唯独忘记了，她最应该做的，是让自己觉得幸福。

    不被看好，或者是不被喜欢，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每个人都有喜欢和不喜欢的情绪。但这件正常的事情，却成了很多人人生路上的负担。

    人可以骗过所有人，以为证明了自己，但是骗不过自己。人生的滋味，只有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