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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1章 何处是归程(上)

    瞿山南醒来的时候,才早上六点。很多人都以为,在这个点,他应该因为宿醉还在沉睡。但其实不是,虽然他流连酒会,但他喝醉的次数寥寥可数。

    他没有睡懒觉的习惯。程苔却恰恰相反,没有工作的时候,对程苔而言没有上午这个概念,一天是从十二点开始的,不过是中午的十二点。

    他不理解程苔的地方还有很多,比如说程苔说的话,做的事,还有吃的东西。

    和程苔在一起越久,他似乎越无法理解程苔。

    每次酒会上都会有不同的女演员来和他打招呼,瞿山南也接触过不少,真情也罢,假意也好,他都能客气地和她们聊两句。但今天见到的这个女明星,就差把不满和厌烦写在了脑门上,虽然她与其他人一样,笑着和他握手寒暄,但瞿山南完全能够感受到她的精气神早已经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他的心里一下子对这个心不在焉的女明星很好奇,经常偷偷地看她在哪里,看到她出去了以后,瞿山南也跟了出去,让他没想到的是,即使在她面前站了那么久,她仿佛也没有注意到自己。

    “介意我抽烟吗?”瞿山南终于开口。

    她好像这个时候才注意到有个大活人在自己面前,只是点点头,一句话都没有,整个人似乎都被抽空了灵魂。

    瞿山南见过很多漂亮的女孩子,但说上两句话就会觉得无趣,不过是一个个戴着面具的复制品,连面具都是复制的,上面写着相似的野心,但眼前的这个女明星不一样,她的没有灵魂更像是终于扯下了面具。

    他突然很理解这个女明星。

    他拉开窗帘,清晨的这座城市还是一片宁静,马路上空荡荡的。瞿山南想起自己小时候也不喜欢睡懒觉,总是早早地就去把弟弟拽起来,趁着家里人还在睡梦里,两个人去花园里玩泥巴,等到母亲怒气冲冲地站在他们身后时,瞿山南会用已经脏兮兮的手举起一朵玫瑰花,笑嘻嘻地说:“最美丽的花给天下最美丽的妈妈。”

    在车上的时候,他接到了母亲的电话,问他有没有时间晚上一起吃饭。

    “好。”瞿山南在等红灯的时候,忽然觉得正在过马路的一个女孩子像极了程苔。他有些恍惚,连绿灯亮了都没有看到。

    他问程苔:“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帅气多金的瞿大少爷谁不认识啊。”

    瞿山南其实挺喜欢和程苔说话,虽然每次程苔都是在不冷不热地打发他,但是瞿山南也只是一笑而过。他就是喜欢跟在程苔后面,看她翻白眼,听她不阴不阳地嘲讽自己。

    他不明白程苔为什么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觉得她永远都不会喜欢这样的自己,但是又止不住地想要靠近程苔一点点,他只能偷偷地关注着程苔,程苔随意发的一条“突然很想吃栗子”,他就会疯了一样地买来送到剧组。但是在准备去休息室给程苔一个惊喜的时候,他看到了熟悉的场景。

    他的心一下子被揪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剧组。

    回到车上,他狠狠地拍了一下方向盘。他觉得自己是疯了,喜欢谁不好,喜欢一个演员。如果他妈妈不是演员,他们现在一家会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遇到老同学后,老同学笑着问他:“听说你最近在追一个演员,是谁?”

    瞿山南摇摇头,满不在乎地说:“没有,我才不会和那些小明星在一起。”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高高的女生从瞿山南身边经过。或许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女生有些疑惑,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没有再出现在程苔面前,程苔似乎也没什么反应。只是偶尔,他还是会去那个房子看一看。程苔现在住的地方,以前是一大片公园,妹妹最喜欢那里。

    家里没有人会再提起妹妹。奶奶去世前也不会再提起。瞿山南把妹妹所有的东西搬到了这个房子里。但他只是偶尔会来坐一会儿,其余的时间里他也不愿意想起妹妹。他们都在刻意地逃避说起妹妹。

    过了几天,他先沉不住气,问程苔:“你知道我为什么总是想见到你吗?”

    程苔的语气还是那样,“因为你太闲了。”

    所以当程苔向他走过来的时候,他也很意外。

    和程苔在一起后,瞿山南也觉得自己的生活好像变了很多。生命中有很多人曾让他觉得失望。但是程苔好像和他们都不一样。

    因为这个,他也开始尝试理解母亲。以前的他一直想,如果妈妈不是演员,现在的他们一家会更幸福。但是现在他换了个角度,想如果没有遇见父亲,或许母亲会有自己美满的生活,而不是面对各种压力。

    他想起程苔工作室以后她的感动。其实于他而言,这个工作室和之前他买给那些女生的包包没有什么区别。虽然有些小小的意外,但他还是觉得没什么。

    天下女人心,没有什么是物质攻不下来的。

    他一直是这样认为的,直到生病的程苔看到腰果后抱着他。那时候腰果旁边的,是他买的新款手链,国内售价五位数。

    在程苔昏睡的时候,齐蔓轻声说:“她是真心喜欢你的,你可不可以,不要伤害我的朋友。”

    瞿山南一愣,他不知道齐蔓为何突然冒出这句话。

    再次见到齐蔓,齐蔓似乎喝得有些多,李姐扶着她有些困难,瞿山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上去帮忙。看到他,李姐的脸色有些尴尬,但齐蔓没有什么感觉,眯着眼睛看他,突然笑了出来,嚷嚷着:“这不是瞿大少爷吗,怎么了,找我有事情吗?”

    她说完就笑了出来,拍拍自己的额头,继续说:“不好意思我忘记了,瞿大少爷已经跟程程分手了,你肯定不是他。”

    齐蔓喝醉了话多他是体会过的,但今天的齐蔓除了话多外还多了些愤怒。

    “他老是说程苔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话一出口,李姐吓得赶紧捂上齐蔓的嘴巴,齐蔓挣脱着继续说:“要不是因为他,我们程程现在的路可要宽多了,他还真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巴不得嫁给他啊。迁帆不是程程的前男友,不过是不是都无所谓了,他爱怎么想怎么想。”

    看着程苔在镜头前的美艳动人,瞿山南还是欢喜的,他觉得世界上所有的女明星加在一起都没有他的程苔漂亮,但他又害怕,害怕母亲的历史再次重演,所以他在私下里交代过林荔,那些看上去会大红的资源直接推掉。

    他不想让程苔再演戏,他害怕,程苔会和他母亲一样。

    每次从疗养院回来,奶奶都会在他面前经常愤愤地说:“都怪你那个做戏子的妈,好好的少奶奶不做,非要去拍戏,最后一家全散了。”

    他一言不发,只是看着窗外。他想起很多年前,妈妈高兴地带着他出门。弟弟去学钢琴,爸爸本来要带着妹妹去游乐场,但是临时开会,只好取消。妹妹就跟着他一起上了车。

    妈妈问:“小南,妈妈今天要去工作,你高不高兴?”

    “高兴。”他觉得笑起来的妈妈是最好看的。

    剧组有很多人。他好奇地想要到处看,妹妹跟在他的后面,他有些烦,觉得妹妹是个多余的小尾巴,到处跑,想要甩掉妹妹。

    他做到了。可忽然间很多人都往他的身后去,瞿山南也觉得奇怪,挤进去一看,有个小小的人躺在那里,身边是一滩血。

    一个身影从他身边经过,跑过去跪在地上,抱着孩子,声嘶力竭地喊:“快叫救护车,快啊,快。”

    瞿山南被吓住了。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妈妈,似乎失去了理智。他走过去,刚刚还吵闹着的妹妹,仿佛睡着了一般安静。他轻轻地拉起妹妹的手,似乎吵醒了妹妹,妹妹就那样看着他,一句话都没说,又闭上了眼睛。

    妹妹的离开,给这个家带来了一道划痕。他在房间里大声念着英文书,这样就不会听见楼下的吵闹。

    没过多久,这个家又恢复了平静。

    那天他放学回来,想要给父母看自己的成绩单。但客厅很安静,妈妈坐在沙发上,一句话都没有说。看到他,妈妈轻轻地笑了笑,说:“小南。”

    “小南,你先回房去。”奶奶朝着旁边的阿姨使了个眼色,阿姨立马牵着他上楼。

    他回头看了一眼,父母坐在两边的沙发上。

    “阿姨,我想喝果汁。”

    阿姨离开后,他轻轻地跑去扶手那里,蹲下来往下看。

    “随便你怎么想,我没什么好说的。”

    “你还说什么都没有。”爸爸把一沓什么东西往对面扔去,其中有不少都砸到了母亲脸上。

    瞿山南抓着栏杆,沉默地看着发生的这一切,沉默地回了房间,什么都没有说。

    当时的他没有想到,在很多年后,他也是这样,把一沓照片砸到了程苔的脸上。

    “你是不是当我是傻子,你做的那些事当我不知道吗,我为了你,那些剧没演,在你心里,我的演员生涯就那么不值一提吗?”当程苔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瞿山南一点儿都不觉得慌张,他心里清楚,这些事情程苔迟早会知道的。

    他平静地说:“我们会结婚的,这些事情都不是问题。”

    但他的话没有让程苔冷静下来,“我不需要你来告诉我,我的人生要怎么走,我的职业生涯要怎么办,我从来没有干涉过你的事业,你为什么要来管我?”

    “我们会在一起。”他还是这句话。

    程苔冷笑一声,“我小的时候,有男孩子抓我的辫子,大人说是因为喜欢你才这样做的,我从来不相信这样的话。他只是觉得我好欺负,你也一样,觉得我好控制。”

    程苔的话让他愤怒,“你以为自己算个什么东西?我给了你其他女明星都想要的东西,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不是女明星,我是演员。”程苔固执地重复着这句话。

    但程苔似乎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不再在他面前提到戏约的事情,就连商演的次数都比以前减少了很多,一切似乎都在朝着瞿山南预期的方向发展。

    瞿山南松了口气,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可他还是觉得少了些什么。,后来他才明白,程苔没有原先的愤怒,只是因为心中没有了期待,默默地在思考自己应该留下还是离开。

    但他没有想到程苔会要工作室,当他在程苔手机上看见别的律师发来的消息时,勃然大怒,他不明白,自己为程苔准备好一切,为什么她就是不满足。

    虽然当初设立这个工作室当初没有花他多少心思,于他而言就是给程苔买了个包,但他不会轻易把工作室给程苔,所以他报了个高价,但没有想到程苔居然答应了,他愈发生气,把价钱加到双倍,可程苔还是答应了。

    他不明白程苔为何这样果断,直到他在疗养院发现那个律师曾经和程苔的合影,一切似乎都有道理起来。

    拿回这个工作室,和自己的旧情人重归于好。

    他质问程苔:“我是爱你的,你为什么这样对我?”

    “爱情,你现在来跟我说爱情,你凭什么和我说爱情,你把我毁得还不够吗,我的事业,我的未来,全部都没有了,你现在来和我说爱情。”

    瞿山南觉得无法理解程苔,问:“你就那么爱演戏吗?”

    “我就算不喜欢演戏,也不要一个骗我的男朋友,你是不是觉得,有爱情这个借口,什么事都可以解决,我今天和你说清楚了,别说我是你女朋友,我们哪怕就是结婚了,我也要和你一刀两断。你不配和我说爱情,侮辱了爱情,我和你在一起的日子,简直是浪费时间。”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问:“那你有没有真心对我?”

    程苔似乎也失去了耐心,大喊:“我就是图你钱,行了吧,我把所有的钱都还给你。”

    “行,我看你哪来的本事还,你真的以为自己能扛得起工作室吗?”

    “你不要小看我,我也是拿过奖的演员。”

    “你以为你是谁,你不过就是一个戏子而已。”他把所有的照片都扔到了程苔脸上,一如很多年前的父亲。但是这句话一说出来,他就发现程苔的眼神不对了。如果说刚才程苔的眼睛里还有愤怒的话,就在这一刻,程苔的眼睛里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他忽然后悔了。他在露台上看到的程苔,就是这样的眼神。

    程苔离开后,他一下坐在沙发上,狠狠地锤着沙发。他有一种预感,程苔不会回来了。

    他没有想到,段人行会找到自己。

    段人行恳求他:“你可不可以去见见程程?很可能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瞿山南觉得这样的场景很熟悉,上次是程苔的朋友,这次是程苔的家人,下次会是谁呢。他满不在乎地看着段人行,笑着说:“这次她玩得这么大吗?为了逃避,不惜去撞车。她真的很有本事。”

    段人行冲过来揪起他的衣领,气愤地说:“不许你这样说我妹妹。如果她这次没事,以后我再也不会让她和你在一起。”

    他轻笑,甩开段人行的手,说:“你以为她是谁?”

    接到路白的电话时,瞿山南的不耐烦到达了极点,“不要再找我了,她就是真的有什么,也不关我的事。”

    他觉得自己是真的不能理解程苔。他给了程苔工作室,让她可以安稳地工作,甚至为了给她过生日,提前准备,坐摩天轮到达最高点的时候会程苔会看见自己的名字。他做了这么多,为什么程苔还是不满意。

    程苔和自己的前男友一起算计他,宁愿撞车也不想看见他。瞿山南心里的怒火越来越大。在程苔约他出来说分手的时候,这份愤怒到达了极点。

    瞿山南没有想过,程苔专门约自己见面只是为了说分手。见到程苔的时候,她戴着口罩,一直低着头,浑身包得严严实实。

    一看到这样的程苔,他忽然想起程苔趴在玻璃上大喊:“我想出去玩,我也想去春游。”

    “瞿山南,我不想再做你的洋娃娃,我要做一个真正自由的人。”程苔的声音似乎更沙哑了一些。

    “你不怕吗?”

    “我没有什么好怕的,如果我怕,我就不会跟你在一起。”

    那时候瞿山南只觉得程苔说话莫名其妙。很多年后,瞿山南终于明白了程苔说的那句话,原来从一开始跟他在一起,对于程苔而言,就是迈出了一大步。

    但那时候的他只是沉浸在愤怒中。是程苔先提的分手,他再次被抛弃了。

    他让林荔安排,把工作室里所有的东西都扔出去。既然程苔想要,他就满足程苔的要求。所有的手续,他都没有意见。他想看看,程苔有什么本事。

    所有的合同都签好以后,程苔把那枚戒指还给了他。瞿山南很意外,他的戒指早就扔掉了,就在程苔提分手的那一天。

    瞿山南坐在车里,看着那枚戒指。程苔的那枚戒指上写的是法语的“我爱你”,自己的那枚上写着的是“直到永远”。

    他丢掉了直到永远的承诺,单单靠爱又有什么意义。

    程苔似乎消失了。镜头前没有她,生活里也没有她的消息。

    偶然有一天,他碰见了洛溪梨,把她曾经掉在自己后座上的口红还给了洛溪梨。洛溪梨很意外,高兴地说:“我还以为丢了呢。这可是今年最流行的橙色系,心疼了好久。”

    他安静地听着洛溪梨碎碎念,找到机会后问:“程苔呢?”

    刚刚还兴高采烈的洛溪梨,突然闭上了嘴巴。瞿山南忽然开始相信段人行曾经说的话。

    只要他想知道,很快就能找到程苔。

    他站在餐厅外,程苔正在里面吃东西。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从来都没认识过程苔。他认识的程苔,是那个在露台上穿着晚礼服打瞌睡的小明星,也是那个和自己一起出现在各种酒会上的女朋友。

    这个穿着训练服,一头短发,在窗边吃麦片粥的女孩又是谁

    他本来想着和程苔聊一聊,但是看到这样的程苔,他忽然觉得没有必要了。程苔可能也不想见到他。

    瞿山南睡着以后,模模糊糊地只觉得程苔发消息给自己,猛地一下清醒过来,摸过手机一看,上面依旧还是冷冰冰的时间,壁纸上的程苔依旧笑得灿烂。

    程苔留给他的只有曾经自己送给她的礼物,里面有很多还没有拆开的,看起来和新的一样,也有瘪了的气球。当时看着门口这一堆东西,瞿山南皱起眉头。他好像真的低估了程苔。

    他觉得自己的世界突然安静下来。偶尔他会总是会想起大喊大叫的程苔,想起自己笨手笨脚地替她擦头发时,程苔一边跟齐蔓打电话一边画眼线,不时还埋怨他太慢了耽误时间。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他相信只要时间足够长,他就能忘记程苔。

    瞿山南找资料的时候,不知为何,翻出来齐蔓曾经给她的一堆破碎的画像,他一时兴起,拼起来才看出来,这是程苔画的自己,不由地像孩子一样笑出来。

    晚上吃饭的时候,母亲感慨:“程苔那个孩子,真是厉害,今年第六次提名视后了。”

    瞿山南笑笑,“她还想着独立自主,到头来还不是要靠我赚钱。”他一抬头看见妈妈正看着自己,慌忙地去拿杯子。

    妈妈摇摇头,叹口气,“哪里是她靠着你,明明是你靠着她。”

    瞿山南沉默。

    是的,明明是他放不下。

    程苔曾经对他说,希望有一天能够坐在机车上穿越整个城市。那时的瞿山南还在笑,丝毫没什么运动细胞的人还想着骑机车。可当他看见最新款的机车时,还是毫不犹豫地买了下来,想要带着程苔一起。可正当他骑着新车回家的时候,不知怎么地,瞿山南察觉到有人在跟拍他。

    他赌气似地加快了速度,直到在某一个转角处狠狠地甩了出去。当他躺在地上的时候,他脑海里闪过了很多年前的场景,不知道妹妹是不是也是这样,无助地躺在那里。

    他不想去医院,一瘸一拐地打车回家。看到门口程苔的鞋子时,他心里一暖,想要抱抱程苔,告诉她自己有了新车,可以带她实现梦想。可不知为何,他们一见面,似乎只剩下了争吵。当程苔摔门离开的时候,瞿山南无力地躺在沙发上,浑身都没有力气,全身都痛。

    在他看到桌上那把钥匙的时候就知道,程苔不会回来了。那把钥匙就是瞿山南打算送给程苔的那辆机车,可程苔再也不会知道了,她也不会知道,那辆车就是拍广告时候用的那辆。

    即使他已经把物业新换的密码锁改回原来的密码,程苔也不会回来了。

    有些事情不需要他自己说出来也会是这样。比如他这天一时兴起,跑去视察商场,却意外地发现程苔代言的品牌已经撤下了她的代言照,他失望地跟着战战兢兢的商场负责人进了电梯,看完所有以后,他在楼梯间抽烟,不经意间发现一张宣传册,即使上面都是脚印,他还是轻轻地捡起来,放到自己的口袋里。

    他在后视镜里看见程苔的背影,蹦蹦跳跳,偶尔踢着路边的石子,不知为何,他很想停下车,跑过去拉住程苔,告诉她,我们再在一起好不好。

    可他说不出口,他不知道自己还在不在意程苔演戏的执着,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还会脱口而出戏子两个字。

    就像程苔,那个时候她眼睛里的愤怒是真的,在迁帆办公室里的满不在乎也是真的,刚才她说再见时的轻松也是真的。

    回去以后,妈妈在等他。妈妈问他:“儿子,你为什么非要和程苔耗,你们真的不合适。”

    “我们曾经在一起开心过,为什么不合适。”

    “她真的是在利用你拿资源。”

    “我没有给她资源。”

    “那个AL,还有你正在准备的珠宝品牌,都是的。”

    “她不知道。”

    “她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她有男朋友的。”

    “我不信。”

    “你觉得,和程苔在一起真的会幸福吗?你会放下你妹妹的事,支持她继续演戏吗?”

    “我不知道,但我会努力做到。”

    “如果程苔早就做了选择呢?如果她已经有爱的人怎么办?”

    “我会祝她幸福。”

    没过两天,网络上果真出现了程苔和陌生男子约会的照片,还有程苔抱的那个孩子。那个陌生男子他一眼就认出来,不是别人,就是程苔找的律师。

    他终于相信,程苔是真的早有准备。

    他想要中断AL品牌。他原先设定这个品牌,是为了让程苔知道,离开了自己,她什么都不是。这时助理给他拿来了最新一季Al的宣传照,他看着程苔的笑脸,什么都没说。封面上那个地平线上的太阳和橘子树的logo,瞿山南看得出了神。

    他没有想到过段人行会来找他,好奇地问:“大明星有何贵干?”

    “我不是什么大明星,就是个小歌手而已。“段人行坐在沙发上,客气地回答他。

    瞿山南笑了,“你们那里的风水还真是养人,说出来的话都差不多。”

    “程程是我妹妹,撑着最后一口气我也想帮她。“段人行把什么合同放在桌上,“演唱会我的那份都归你,我所有的版权都给你的弟弟,你可不可以去和程苔改一下合同。”

    瞿山南没有想到段人行会这样做。他弟弟的音像公司确实一直想着拿下段人行作品的版权,之前据说谈判行不通,段人行简直就是油盐不进,不曾想他自己找上门来。

    “你为什么帮她?“

    ”她是我妹妹,爸妈也会愿意我这样做的。“

    瞿山南轻轻一笑,”我倒觉得你好像在帮我和她。“

    “听说是烧炭,还服了安眠药,车子都开到郊区去了,看来是存了必死的决心,八成是救不回来了。“助理很是感慨。

    他大惊,这一刻他终于明白了段人行说的,撑着最后一口气也要试着帮程苔。

    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他接到了母亲的电话。在几秒钟的沉默以后,母亲才开口:“小南,我可能害死了她哥哥。”

    “谁?”

    “那些照片,是我拍的。”

    看着程苔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他想起那天和段人行见面的时候,有一对母女经过他们身边。母亲怀中的小女孩忽然伸手去抓段人行。

    孩子的母亲很是抱歉,但段人行笑着和孩子握握手。等到孩子离开后,他还看着母女两的背影,轻声说:“那个孩子,很像小时候的程程。”

    “她也是这样调皮的吗?”

    段人行放下咖啡,摇摇头,说:“她是最善良的小孩子,那个时候她领着我妈妈走邻居,让她快点和左邻右舍熟悉起来。”

    瞿山南打断了他的回忆,“你找我,就是为了让我听你家的事情吗?”

    “我知道,你问程程要的那笔债,其实没有那么多,你在赌气。我把所有的歌,除了给程程的生日歌,都卖给兰亭,一般一年一签,我签五年的,所有的签约费都给你,希望你和程程解约。”

    “我为什么解约?”

    “她就要过生日了,我希望她开开心心地过生日。”

    “你对她还真是好。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是亲兄妹呢。”

    “她就是我的亲妹妹。”段人行边说边卷起袖子,“我生病了。她肯定没有告诉你,如果让你对她有什么误会,是我的错,对不起。”

    瞿山南这才注意到,明明很热,但段人行还是穿着长袖。段人行拉起衣袖后,手腕处深浅不一的伤口很显眼。瞿山南很惊讶,说:“你,你。”

    瞿山南的手有些颤抖。很久前,程苔曾对他说:“如果你妈妈生病,我也会照顾她的。”

    当时他只觉得程苔太刻薄。现在他才知道程苔是很认真地在说这句话。他很想穿越回去,抱着程苔安慰她:“没事的,有什么我们都在一起。”

    他在丛林中待得太久,见惯了感情的无力,所以对于程苔,他始终没有信任过。如果段人行没有离开,他也不见得会相信段人行说的事情。

    他只看到过父母之间的离散,却忘了,当初他们也是克服偏见走到一起的。

    瞿山南和程苔爸爸一起下棋的时候,心里有些害怕,怕程苔爸爸认出自己,但似乎好像并没有。

    走在路上,忽然有谁在扯他的袖子。瞿山南转头一看,一个小男孩正戴着熊猫帽子看着自己。小男孩脖子上还挂着一个精巧的银锁。

    他只当是哪家的小孩子认错了人,扶着小男孩滑板车蹲下来,“你是走丢了吗?”

    小男孩只是歪着脑袋看着他,拨弄了一下帽子上的熊猫耳朵,还没说话,一个女子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一把揪住小男孩的斜挎包包带,不停地对着瞿山南道歉:“真的不好意思,孩子不懂事,是不是打扰到你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瞿山南起身摸摸小男孩的脑袋,笑着摆摆手,“没有,他大概是认错人了。”

    小男孩只是盯着瞿山南看,连被他妈妈拽着包带离开还不是的回头看瞿山南。

    母子两走得远了,瞿山南就听不太清他们又说了些什么。只是想着小男孩脖子上挂的银锁。

    他打电话给助理,“帮我查一下,程苔的侄子在哪个幼儿园,立马把那个幼儿园里的东西都换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孩子,“你叫小行是吗?”

    “你怎么知道我的新名字。”

    “我从很久很久以前就想要来看看你。”

    瞿山南陪着他滑滑梯,荡秋千。这个孩子确实有很多地方像程苔,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

    但他没想到,会是程苔来接的小行,更没想到,小行牵着程苔的手,还会转身来跟他招手道别。

    他看着两个人的背影越来越远,想起刚刚孩子对他说:“叔叔,我总觉得见过你,姑姑好像给我看过你的照片。”

    他还没说话,小行低着头继续挖沙子,声音有些低沉,“但是我知道你不是他了,大人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瞿山南不知道说些什么,正好到了下午的点心时间,小行给了他一袋饼干,“这个特别好吃,给你。”

    孩子和程苔最像的一点,就是话都很多,“我叔叔也喜欢吃这个,每次他回来都会给我买很多很多好吃的。”

    瞿山南很意外,“你叔叔?”

    “他们跟我说叔叔去了很远的地方,近期都不会回来了,我很想他。”

    看着小行没有撕开另一袋饼干,瞿山南以为他不爱吃,但孩子告诉他:“我要把它留给姑姑,她待会儿会来接我。姑姑每次都记不住这些车,现在来接我还会上错车。”

    瞿山南站在那里,看程苔牵着小行的手离开,小行忽然转过身,对他摇手道别,瞿山南本来双手插在兜里,但也不禁对着小行挥手。

    他想起那天在办公室里,母亲告诉自己,是她找人拍的程苔和迁帆,也是她安排的那一波爆料。但她没有想到,最后段人行会出来公开自己的病情。

    瞿山南平静地听着,想起那日在追思会,程苔一个人躲在后院,双手颤抖地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打火机掉落在地上,程苔坐在路边,抱着腿大哭。

    “小南,妈妈好像真的做错了。”

    但瞿山南很快冷静下来,说:“妈,不要这样想。我会处理好的。”

    他一直坚信,段人行选择离开是他自己的选择,可在小行朝他挥手的那一瞬间,他的这个想法有些动摇。他开始觉得,段人行是舍不得离开的。还有这么多人在等着他。

    再见到小行的时候他长高了很多,瞿山南没想到他还记得自己,慌乱地装作不认识,直到后来程苔找到他,希望瞿山南告诉孩子自己还记得他。

    他带着小行在俱乐部里玩。小行忽然告诉他:“我的银锁,不是以前那个,我问过妈妈,她说我想多了。这个后面,本来写的是两个字母,但现在只有一个字母,我知道这不是原来的那个,但我没有说,我不想让姑姑难过。”

    瞿山南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小行继续说:“叔叔,我知道你就是姑姑给我看的那一个叔叔。”

    孩子说的话让他有些意外,孩子继续说:“可姑姑说不是就不是。”

    那天他喝得伶仃大醉,打电话给程苔,但电话里的女声,只是在说:“对不起,你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他对着电话说:“我都找不到家门了,可我想要找到你。”

    他们曾经拥有自己的秘密称号,苔可爱和帅气南,但程苔都注销了关于这个的的一切,走得果断潇洒,丝毫没有愿意回头的意思。

    在医院里见到妈妈的时候,她神情有些恍惚,看到自己,她一把抓住自己的手,似乎恢复了平静,说:“那个时候,你奶奶找记者拍我,用几张照片轻易击碎你父亲的信任,我恨她,没有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以后,我居然和她做了一样的事,孽啊,你们瞿家真的是我的孽啊。”

    “妈,你知道吗,段人行的医生说,他的病情确实是好了很多。”

    “你的意思是。”

    “或许真的是我们害死了段人行。”

    妈妈闭上眼睛,咬着嘴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过了很久才慢慢地说:“程苔她,是不会放下的。”

    他平静地说:“她永远也不会知道的。”

    那些污蔑段人行的通稿,确实是他旗下的公关公司做的。他以为,只要往段人行身上泼脏水,程苔就会把目光从当初曝光抑郁症的事情上转移开,相信段人行是因为为了躲避现实生活的压力所以才离开。赌博欠钱,私生活混乱,甚至连段人行的身世,只要可以拿来做文章的,他一件都不会放过。

    时间久了以后,很多人都开始相信,段人行是因为欠了钱,抢了别人的女朋友被威胁,甚至因为是私生子心理压力太大,所以他最后才会选择离开。

    当初因为几张照片,他父母都能分开,这样一波又一波的宣传,程苔一定会相信的。

    但他低估了程苔对于段人行的信任,也低估了程苔的坚持。

    他以为还做得不够,安排了几个女艺人出来做所谓的爆料。

    “我永远都不会原谅那些人,永远。”程苔紧紧地捏住易拉罐

    他劝程苔:“你这样恨着,也是在折磨自己,如果段人行还在,他也不希望你这样。”

    “如果他还在,我哪来的恨意。没有人理解我心中的恨,我是全天下最努力想要抓住他的人。”

    程苔眼中的愤怒让他第一次觉得,程苔有些可怕。

    瞿山南告诉她:“我会照顾你的。”

    但程苔似乎完全没有听进去,眼中的愤怒还在。他不知道,程苔到底要什么。程苔好像不需要有人照顾,也不需要名利。

    无论他怎么做,程苔最后还是知道了这一切。

    程苔红着眼冲到了他面前,愤怒地揪住他的衣服,大喊:“为什么,为什么你们要这么对他?他到底哪一点对不起你们。”

    瞿山南甩开她的手,平静地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自杀原因太多了,不管是哪一个,都和我们没关系。”

    “你是不是觉得对我挺好的,让我舒舒服服地赚钱,不用吃苦,奇怪我为什么这么放不下,段人行生病了,离开是他的选择,我的车祸是因为远光灯,这一切都跟你没关系,我凭什么这样对你,真的是不懂珍惜。”

    他不说话,程苔的这番话确实有些说中了他的内心,他刚想开口,不曾想程苔的下一句话是,“所以我等着看,看你像我一样失去的那一天。”

    “疯子。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瞿山南勃然大怒。他没有想到程苔居然这样诅咒自己,她果然还是那个刻薄的程苔。

    程苔忽然大笑,“我算个什么东西?我就在这里等着看,看着你们怎么快乐幸福。”

    等到站在父亲的墓前,他才体会到程苔当初的这番话不是诅咒,而是一种无奈。

    他总是认为程苔从来没有试着理解自己,事实上,他也从来没有试着去理解程苔。

    他不理解程苔,很久以后,他似乎才能知晓程苔曾经的痛苦,当程苔出现在纪录片里的时候,他心里最后的一道防线彻底崩塌,他无法相信,镜头里那个半张脸都是伤痕的女演员是程苔,他想起来提分手时候的程苔戴着口罩,说话的时候低着头,头发有些散落。

    他只当是程苔怕过敏,现在想想,刚过完年没多久,哪来的花开。

    一个女演员,半张脸都是伤痕。

    分手那天,程苔也戴着口罩,但他只当是程苔花粉过敏了,不曾想到口罩下面是一张如此惨痛的脸。

    主持人问程苔:“疼吗?”

    程苔眼角那滴没有落下的泪说明了一切,但程苔也只是笑笑,说:“好很多了,刚开始我连话都不能说。如果早半个月,我只能写给你看,”

    瞿山南一惊,额头上开始冒出冷汗,那个曾经倒吸凉气说自己怕疼的程苔,是怎么熬过这一段时间的。

    主持人问她:“你最担心什么?”

    “没什么,再糟糕也不会比现在这样更难了。”

    世界这么大,他却没有办法找到程苔。他只能找到洛溪梨,问:“洛老师,她还好吗?”

    洛溪梨客气地回答:“谁?我不知道身边有谁会让瞿大少爷挂念,我身边的,都是些骗子。”

    程苔曾经说:“其实我们早就应该结束了,从你不再叫我程程的那一刻,从你忘记我花粉过敏的那一刻,又或许是那个戒指,大了一大截。你什么都忘了,就像我曾经努力地什么都不要忘一样。”

    他现在开始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