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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2章 何处是归程(下)

    “程苔,我好像,喜欢你。”

    站在瞿山南对面的女孩,和程苔有着一样的脸,但却是完全不一样的冷漠神情,听到这样的表白,只是“哦”了一声。

    这样的态度让瞿山南怀疑自己认错了人,问:“你就这样回应吗?”

    “喜欢我的人多了,要不你加入粉丝会吧,不要钱的。”女孩的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

    “不是喜欢做演员的你,就是喜欢你。”

    “谢谢你。”

    “程苔,你够了。”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声音都提高了几个度,“我真的是花了很大的功夫才能走到你面前。”

    “我也是啊,我拼了这么久才有资格在这里。”女孩依旧没有什么反应,“再见。”

    “你。”瞿山南对着背景大喊,这一喊倒是让他回到了现实。

    原来只是梦。

    他习惯性地拿过手机,想要给苔可爱打电话,立马自嘲地笑了笑,这世界上早就没有苔可爱了。

    他曾经对程苔说:“奇怪,梦到你以后又见到了你。”

    “是吗,是不是梦到我把你痛打了一顿。”当时的程苔笑嘻嘻地追问,与梦境中那个冷漠的女孩完全不是一个人。

    瞿山南睡不着,想去看看工作安排,但他无论走到哪里,都觉得这个公寓里到处都是程苔的影子,这些影子离他越来越近,似乎要把他牢牢地抓住。他即使是跑到阳台,也能看到那罐汽水。

    他原来觉得没有汽的汽水很甜腻,但现在似乎沉迷于这种味道。明明喝下去会想到程苔,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

    程苔告诉他自己喜欢没有汽的汽水、

    瞿山南不能理解,“这是什么爱好,没有气的碳酸饮料,简直就是没有灵魂。”

    现在他才明白,自己和程苔之间的感情,连最初想要靠近的心都不在了,早就没有了灵魂。

    现在的程苔正在做些什么呢?他好奇地上网看了看,发现程苔刚刚去看了陆行远的比赛,收到了陆行远送的花。程苔怀里那束红玫瑰,很是鲜艳,似乎要灼穿他的眼睛。

    他曾经也送过程苔鲜花,只是当时他不知道程苔有花粉过敏,后来知道了以后,他还是忘记了,在活动上送程苔鲜花,不理解程苔为什么表情僵硬,只当她是又有了什么不满。

    瞿山南总是认定,他是怨着程苔的,怨她潇洒地说分手,怨她看到自己身边的梅暮云时还是和寻常一样,也怨她在自己难过的时候开开心心地出现在镜头上。所有人都在说程苔高攀,想要抓着他不放手。他们不会想到,其实程苔是最早松手的那一个,其实是他抓着程苔不松手。

    瞿山南很难过,为什么程苔永远可以迅速站起来,为什么她好像并不在意自己。

    奚安娜曾经问他:“你真的是让人看不懂,当初说不会跟小明星扯上关系的也是你,追着程程的也是你,她要死在医院里不问不顾的也是你,现在和她分开也是你,你到底是喜欢程程啊,还是不喜欢她啊?”

    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程苔对他说:“我一路走来,考大学,拼命演戏,扛过恶评,不是为了成为与谁相配的附属品,只是为了成为更好的自己。”

    他听到这话的时候,只觉得程苔可笑。现在再想起来,他倒是觉得这才是他喜欢的程苔会说出来的话。

    人真的是矛盾,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程苔说话实在是很刻薄,可分开以后,他却觉得,程苔说话很有意思,不虚假不做作。

    当程苔知道段人行的事情以后,冲到他面前来质问他。这是他们分手以后,程苔第一次主动来见他。

    他不理解程苔。段人行确实是生病了的,他手腕上那些伤痕说明他其实早就想离开了。为什么程苔和母亲都这样痛苦。他不想让沈兰雪在悔恨和愧疚中度过余生,只能让程苔放下。

    程苔参加活动彩灯爆炸被烫伤后去了医院。他站在外面,听着程苔哭求医生给她打镇定剂。

    程苔撕心裂肺地喊着:“护士,可不可以麻烦你请医生给我打一针,我想睡觉,可我没有办法睡着,我一闭眼就想起我哥哥,他孤零零地躺在那里,什么都没有了。求求你们,让我好好睡一觉。”

    他原来只是安静地转着打火机,后来不忍心听程苔的哭声,准备离开。

    路白叫住了他,问他有没有喝一杯咖啡的时间。

    但路白似乎没有什么话要和他说,只是在回忆:“你没有见过大学时候的程苔,早上起不来,头发都没梳好就跑去教室,她哥哥周末的时候会来看她,去学校超市里给她买两大包的零食。”

    瞿山南只是沉默,问:“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因为那个时候,我最羡慕她,她大哥来开会,给她带最好吃的栗子蛋糕,晚上十一多到火车站,打个车来宿舍给她,她把我们所有人叫起来,说没过12点就是当天,可以吃。”

    “这倒是很程苔。”

    “我那个时候最羡慕程程,觉得她幸福地长大,现在想想我觉得自己低估了她,我们大学时候她是我们专业里最不被看好的女生,老师课上笑她,女生课下逗她,她是怎么走到今天的,你不理解她为什么一定要演戏,我觉得她不是喜欢演戏,她只是在赌一口气,我们都没有理解过她,就像她这段时间,是怎样送段人行去看医生,一个人等他,等到段人行走后,她又是怎么样面对媒体,面对家人的,我们都不会知道。”

    路白的话确实有些触动他,但他也只是说:“这是个意外,谁都不想的。”

    “我心里替段人行高兴,觉得他终于解脱了,但又有些恨他,他以前对程程那么好,大学的时候几乎每周都去看她,现在又是怎么狠心一个人走。如果她哥哥还在,你们可能还有坐下来喝杯茶的可能,但是她哥哥不在了,这件事情堵住了你们所有的路,也卡在她的喉咙里,说不出来,咽不下去,没有人知道她哥哥究竟为什么这样,但你能摸着良心说,这里面连百分之零点一都跟你们没关系吗?”

    开车离开的时候,他一直在想路白说的那句话:等到你体会到她的心情,就明白这件事她是迈不过去的

    程苔似乎没有了原来的愤怒,平静地说:“我说过吧,如果将来有一天我和她站在两面,你会站在你母亲那边。”

    她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参加活动。瞿山南相信,程苔开始放下了。

    他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他只是让家人好受。

    直到他父母离婚的新闻出来,全世界都是好奇心。他仿佛看到程苔站在镜头后面冷冷地笑着对他说:“我说过的,你总有一天会体会到我现在的感觉。你等着,你会比我更痛苦。”

    当所有的一切被放在镜头前,原来是那么痛苦的事情。他的父母一直都是镜头前的恩爱夫妻,,但是没有几个人知道,他的母亲早就搬出去,父亲搬到了疗养院。他的家里其实没有几个家人,

    他知道,程苔是不会接他电话回他信息的,只好找到工作室,问她:“是不是你做的?

    程苔在转着镯子,仿佛在说什么小事,“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你是不是太过分了?”他愤怒地拍了桌子。他觉得自己被背叛了,曾经告诉程苔自己父母分开的事实,最后曾经所有的真心都被撕碎,放在镜头前供人娱乐。

    程苔第一次抬头看着他,笑着说:“你父母离婚,不是事实吗?既然是事实,为什么怕人知道呢?”

    听到程苔这样说,瞿山南一下沉默。这是当初他的原话,段人行本来就有抑郁症,这是事实,既然是事实,为什么怕人知道呢。

    程苔明明在笑,但瞿山南却完全感觉不到温暖,只是寒冷。他第一次感觉,自己可能一直以来都轻视了程苔。

    “如果你再来烦我,我就把你妹妹的事也说出去,比起你父母的,这个事更有意思吧。”

    他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怒火,“我妹妹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你发什么火,这是事实啊。”

    “程苔,如果你敢说出去,我真的,真的。”

    程苔的眼睛里没有一丝笑意,但嘴角还是上扬的,“那你就离我远一点。看看你自己,居然这么容易就生气了。多可笑啊,你们就可以随意地诬陷别人,我只是说事实都不行。你的家人是人,需要平静的生活,我的家人就不是人了吗?瞿山南,你太小瞧我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要是疯了会做出什么事情。”

    这话很耳熟。

    几天前,路白才找到过他,告诉他:“程程不是忍气吞声的人,她的退让不过是因为爱所以包容而已,这是一种自伤,等到了她承受不住的时候。这种自伤会变成不可控的伤人,到那个时候,神仙都拉不回她,趁着现在,你们还有可能做点头之交,放手吧。”

    瞿山南没有把路白的话放在心上。他不觉得程苔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洛溪梨很快就辞去了基金会的管理工作,瞿山南觉察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很快,他父母离婚的事情就闹得满城风雨。

    瞿山南自以为和父亲感情不深,可即使如此,他还是遗憾,遗憾与父亲的缘分太浅,遗憾没有陪着父亲好好地走最后一段路。

    他赶到医院的时候,父亲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糊,看到他,父亲明显眼睛睁大了,在他耳边重复着一个字:程。

    他知道,自己这辈子也走不出父亲离世的遗憾,那程苔呢,她陪着段人行看医生,拼命地想要抓住他,她要多久能走出来。

    段人行究竟是为何下了这个决心的,再也没有人会知道答案。

    路白曾经对他说:“当段人行公开以后,每个人都追着他问病情,愿意谈就继续上节目,不愿意谈多的是人愿意,当一个音乐制作人被关注的只有病情的时候,他会有多痛苦你知道吗?你当然不知道,你连痛苦是什么都不知道。”

    他开始能够体会程苔曾经的心情。

    他问程苔:“我是真的爱你,遇见你是意外,靠近你是本能,想要给你所有想要的东西。我们能不能从头开始?

    但程苔没什么反应,只是说:“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没有任何意义,爱,一句爱,能把我哥哥还给我吗?能把那些戏约还给我吗?我失去的人生,能还给我吗?其实你不爱我的,我在你心里,永远都是那个没见过世面的样子,你觉得自己喜欢我,不过就是好奇心而已,好奇心一过,我怎么样都不合你的心意,何必呢,纠缠下去我们两个人都不快乐。”

    “跟我在一起这件事,你后悔过吗?”

    “后悔死了,如果真的有后悔药卖,我就算倾家荡产也要试试。”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程苔眼神有些呆滞,说话的时候有气无力,“那你觉得我现在这样跟倾家荡产有什么分别,不对,是家破人亡。”

    看着程苔和孩子们在大草坪上一起玩,父亲感慨:“她是个很好的孩子,她哥哥应该也很好。”

    他站在一边,沉默不语。

    父亲继续说:“我问你一件事,当初你求婚,是因为你妈妈的反对有了逆反,还是真的想要和程苔在一起。”

    他诚实地回答:“我不知道。”

    在去瑞士的前一天,母亲找到他,开门见山,直接说:“你和程苔不会幸福的。”

    他固执地说:“不,我们会幸福的。”

    母亲苦口婆心地劝他:“程苔不是我,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看出来了,她比我聪明,也比我狠得下心,现在这个大环境,女生做什么都能好好生活,只要她心里够果决,是不会像我这样被困住的。”

    “妈,你还是觉得被困住了吗?”

    “为了你们,都是值得的,但是程苔不是我,我很早就见过她,她当时一点儿名气都没有,参加活动的时候一个人站在角落里,她努力了那么久,不会放弃自己的事业的。”

    “我不需要她放弃事业。”

    “小南,这句话你自己相信吗,我知道你推了她不少戏约,如果她知道了,你们就结束了。”

    “不可能。”

    “儿子,相信我,当你第一次推掉程苔戏约的时候,你和她就已经结束了。”

    “为什么你不希望我幸福呢,我和程苔,不会是你和爸爸,我不像爸爸那样因为一两张照片就误会你,程苔也不会像你,非要演戏,害得妹妹,妹妹,她。”

    他实在是说不下去,只是说:“我们会幸福的。”

    过去这么久,他也忘记了自己拿着戒指,单膝跪在程苔面前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后来他又去了买了那家冰淇淋。香甜的味道让他很是不舍,又吃了一个,这时候他才突然想起来,程苔是不能吃冰淇淋的。

    “她已经放下了,你也要放下。”

    父亲的话让他有些难过。正当这时,有人敲门,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叔叔,我和孩子们来给你送饼干了。”

    瞿山南忽然害怕见到程苔,赶紧躲到阳台上。程苔仿佛没有什么变化,还是爱笑爱说话。等到她走后,瞿山南才从阳台上进了房间。

    父亲把饼干递给他,说:“她是真的放下了。你还是不要再去打扰她。”

    “爸,我会的。”

    “你弟弟今天来看我了,你知道他在追谁吗?”

    “知道。”

    “劝他放弃吧。没有可能的。”

    当他知道弟弟在追齐蔓的时候,很是意外。他直接对弟弟说:“你和齐蔓不会幸福的。”

    弟弟固执地回答:“不,她会喜欢我的。”

    这样的对话太过于熟悉,以至于瞿山南有些恍惚。他不知道自己这一家人究竟是怎么了。父母的例子摆在那里,他和弟弟都对演员这个行业有着复杂的感情,同样地都以为女演员没有几个真心的,可最后都喜欢女演员。

    瞿山南后来见过很多女孩,她们比程苔漂亮聪明温柔,但都好像少了些什么,最后瞿山南和她们只是吃个饭见一面就再也没有联系。偶尔他会想起妈妈的话,“程苔聪明又果断,她在最困难的时候都能提出分手,等你将来发现了,怕是一辈子都忘不了她。”

    他知道,程苔很希望自己忘记她。他也这样希望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越想忘记就越是记得清楚。有时候,他自己都以为忘记了,但是看到恐怖片宣传片,他会想起程苔,看到阳台,他会想起程苔,就连看见口红的广告,他也会想起程苔曾经用口红在他的手背画过两颗心。

    他一直也认为,程苔太过心狠,直到他送走父亲,他忽然觉得程苔心里大概希望,自己永远也不再出现在她面前。

    他们好像一直有时差,程苔想要守着这段感情的时候,他只有不满,总觉得程苔别扭固执莫名其妙,等到他开始理解程苔的时候,程苔又回到了最初遇见他时那般不在乎。

    瞿山南想要让程苔放下,也想让母亲放下,所以告诉程苔,如果她愿意做沈兰雪的代言人,他可以把段人行的作品版权还给程苔。

    他希望程苔放下,却发现自己无意间把程苔推入了更深的死胡同,她根本走不出来,所以发泄着自己的无奈,直到最后进了疗养院。

    他希望母亲和程苔和解,但是看到那箱碎衣服的时候,瞿山南明白了,无论段人行的离世和公开抑郁症到底有没有关系,但是在程苔的眼里,这一关是迈不过去的。

    那天,他收到了很久之前程苔写的信。连他自己都忘了,当初他们出去玩时写下的三年后的信居然真的寄来了。

    程苔当时问他落款写什么。

    阳光正好,瞿山南眯着眼告诉她:“写瞿山南的妻子,mountainsouth`swife。”程苔白了他一眼,“你这样简直是鄙视我们演大的英语教学工作。”

    等到他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意外地发现程苔的落款真的是这样写的。他好像还记得那天空气里的花香,记得路过的小孩子在朝他们招手,唯独忘了他们当时的样子。

    MOSS.W,吾苔,不过是曾经的一场梦而已。正如AL一样,程苔大概是真的不知道,那对双胞胎的名字,Alanni和Levana,是橘子树和橘阳光的意思。

    他觉得自己是疯了,明明不愿意看到程苔,可还是想要看她的新闻。瞿山南看过程苔的所有节目和采访,她从未提及过自己,瞿山南不知道自己该高兴还是难过。程苔究竟是还在想着自己,还是不愿意再想起自己。

    后来主持人问程苔和陆行远的感情。

    她笑着说:“我不再只是爱着他,我们一起爱着这个俱乐部,我们不再是情侣,而是家人。”

    而他,和程苔,成为了陌生人。

    与其说,是对于母亲或者是程苔的固执,他更多的是对于自己的固执。他放不下自己的固执,固执地认为是母亲做演员毁了自己的幸福,所以他固执地也要毁了程苔的职业生涯,固执地认为这是在对程苔好。因为这样,他和程苔都很辛苦,他和程苔离得也越来越远。

    程苔不愿意和他和解,只想要离开。但他没有理解程苔,而是把这个当做一种背叛。

    瞿山南一直觉得程苔有些自以为是的固执其实是一种傻。她和自己分手,签合同,到后来为了拿回版权答应自己的要求。

    洛溪梨曾经和他说,程苔的退让是一种自伤,如果她有一天受不了,把刀口对准别人,谁都拉不回她,她会把你们之间最后的一点牵连都切断。

    直到最后,瞿山南才明白,程苔表面上的忍让藏着的是最硬的骨头。

    她让,只是因为她爱。

    她爱自己,所以会退让牺牲自己的事业。

    她爱段人行和洛溪梨,所以会忍气吞声和自己和解。

    但有一天程苔发现,她最应该爱自己,段人行,洛溪梨也都是这样希望的,所以她拔掉那把扎在自己心头的匕首。

    他对程苔,还是有着不一样的感情的,至于程苔,其实他早就察觉到,很久之前,程苔就离开了,在他身边的那个,不过是没有灵魂的躯壳罢了。

    在和陆行远公开恋情后,他见过一次程苔,问:“你真的那么爱他吗?”

    “当然,不爱的话为什么要公开呢?”

    其实他知道,程苔和陆行远之间没什么。但是程苔似乎没有再和自己继续说下去的兴趣。

    “如果那个时候我去医院看你,我们现在会不会又不一样我的结局。”

    程苔笑着说:“不会,我早就想和你分手了。”

    “可是我忘不了你。”

    “如果那个时候我死了,你现在快意人生,根本不会想起我,顶多偶尔跟人闲聊的时候说起,就像说起你以前的女朋友一样轻描淡写。所以不需要说这些话,我们都是普通人,不是在演什么深情难忘的剧。”

    “你和我说这些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只是想说我们都要向前看,不要再想着过去的事情,你就当你的前女友死在车祸里了,现在的程苔,和你从来没有遇见过。”

    “你真的可以做到吗?”

    “我可是从被撞烂的车里爬出来的人,有什么做不到的。”程苔拿起外套,“我还有事情,先走一步,程苔拿起外套,我觉得我们以后也没什么理由见面,有什么事情你就去找迁帆,你们不是聊过很多吗?”

    听到这里,瞿山南很是惊讶。原来程苔什么都知道。他曾经找过迁帆,提出如果他能说服程苔按自己的条件解约,他可以给迁帆百分之三十的报酬,另外给他开一家律师行。

    瞿山南无意间听到了陆行远和秦树的对话,这才知道原来程苔和迁帆早就认识。

    迁帆原先答应了,但后来后悔了,找到瞿山南,说:“我不能对不起她,如果不是她,我奶奶最后一程都走不安稳,如果我答应你的条件,那我以后再也没有脸见她。”

    “所以你和程苔到底是什么关系?”

    迁帆笑了笑,说:“没有什么关系,我奶奶认错了人而已,如果我说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段人行,你会相信吗?”

    瞿山南越听越疑惑,“你在说什么?”

    迁帆笑着说:“你不觉得,我和段人行长得有点像吗?”

    他看着迁帆的眼睛,似乎看到了段人行,说:“你,你和段人行?”

    迁帆解释:“我一直不知道奶奶究竟把程苔认成了谁,直到有一年清明,我们回去,我偶然听见邻居议论:如果那个孩子还在,现在也差不多这么大了,作孽哦,以为是女孩不想认,我原以为是个姐姐,但是程苔的岁数不对,直到有一次我顺道去学校找爸爸一起吃饭,看见观众席里的段人行,又听程苔提起她想要找我爸爸帮忙,但是被段人行拒绝了,连在一起想想,自然就想明白了。”

    “那程苔知道吗?”

    “她应该不知道,这种事情,段人行是不会告诉她的。”

    瞿山南原先也相信段人行是不会告诉程苔的。但是他后来无意间听见了程苔在段人行墓前说的话。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

    本来瞿山南并不想去看汇演,但一听说程苔会去,他立马就改变了行程。正如很久前,他听说秦树帮程苔拿到了包厢票以后,立马换了包厢。他知道,程苔肯定会去后台找洛溪梨,刚一进去就和准备离开的洛溪梨撞了个正着。

    洛溪梨客气地说:“真巧。”

    “她,还好吗?”

    “她很好。”

    和陆行远公开恋情,参加活动的时候,程苔被问到喜欢陆行远哪一点。程苔的答案是所有,他的全部。

    他也曾经问过程苔:“你为什么和我在一起?”

    程苔回答他:“让我慢慢想,想出一点就告诉你一点,慢慢说。”

    这样回答他的程苔,现在在和陆行远说:“你忘记我前男友是什么样的了吗,你能有他那样不是东西吗?”

    他以前说过程苔一句话,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原来当时程苔就是这样的心情。

    他知道,程苔不会再回来了,她和另一个人开始了新的路程。在比赛结束后,程苔和陆行远对着主场几万名观众示意的时候,瞿山南看见了程苔的笑脸,才发现,好像程苔很久都没有这样开心地笑着了。

    一切真的都结束了。

    瞿山南想起很久之前,程苔踩着高跟鞋,他站在下面对她说:“小心点啊,急什么。”程苔笑嘻嘻地逗他:“怕你不等我先走了。”

    那时他没想过,有朝一日程苔会选择先走。

    他仿佛永远找不到合适的时机。不该沉默时沉默,该勇敢时软弱。当程苔愤怒地来找他理论的时候,他觉得程苔莫名其妙,可当程苔再也不计较了以后,他又开始想念程苔。哪怕程苔现在来骂他打他都无所谓,他想要再见程苔一面,

    他曾经是真心爱着程苔的,他看着自己的父母走到今天这一步,想要和程苔好好地过一辈子,可最后,他和程苔,还是走上了父母的老路,甚至于越走越远。

    他一直很想好好地保护程苔,但却重复了父亲的老路。

    但程苔不是他母亲。

    他母亲为了孩子,为了家庭,忍气吞声,虽然最后还是分离,但最起码维护了一个完整的家庭。

    程苔似乎从一开始就看到了最后的结局,走得潇潇洒洒。

    假装的幸福和真实的分离,哪个更伤人?

    搬家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些剪碎的衣服。看着那箱子碎片,瞿山南能想象到程苔晚上回家以后,坐在地毯上一剪刀一剪刀地剪碎这些衣服,他这个时候才相信,程苔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去找了母亲,但却一言不发,过了很久才说:“妈,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瞿南是恨程苔的,恨她那天拍自己的车窗,恨她那样说话。

    但他更恨自己,恨自己那天想要去露台抽烟,恨父母。

    可恨了一圈他才发现,其实谁都不怨,程苔说得对,他们总在找外界的原因,其实没那么复杂,他们就是性格不合,根本就合不来,再纠缠也没什么意思。

    瞿山南一直以来都认为,程苔是离不开自己的,过了很久以后,他才发现,其实是自己离不开程苔。程苔无论遇见什么,她身上都有着强大的生命力和安全感,她从来都没有害怕过什么。

    “我知道,没有你们,他最后说不定还会走这条路,只是我看着你们,会想,如果没有你们,他会不会更幸福。”程苔似乎什么都放下了,没有愤怒,没有遗憾,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平静

    当他开完会赶到办公室的时候,办公室里一个人都没有。

    他拿起桌上的纸条,是程苔的字。程苔写道:

    我小的时候在剧团听到一句唱词

    前段时间回家又听到了

    休恋逝水,苦海回身

    送给你

    你放在我这里的所有东西

    我都已经还给了你

    钱,礼物,感情

    希望你也早日回身

    程苔总是说其实再见比你好更美好。而她这次连再见都不愿意说出来,想必是希望与自己再也不见。比起说你好,人与人之间应该更要好好地说再见,就像两个人在一起,比起说我爱你,更应该好好地分开。

    桌子上除了纸条钥匙还有一桶爆米花。

    瞿山南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爆米花,忽然想到段人行在咖啡馆里和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打招呼,说:“她很像小时候的程程,程程也总是扎羊角辫,后来念初中以后就剪了,我读大学的时候,家里来送我,回去以后升初中,她就剪了头发。程程吃爆米花的时候也是那样鼓着腮帮子,像一只小仓鼠。她喜欢吃的那家爆米花,好像在你名下的商场里都有。”

    瞿山南觉得不可能,回家翻照片,仔细地对比了一下脸上的那颗痣,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他一直觉得程苔没有认出自己,事实上他也没有认出程苔。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程苔当初为什么说:这么多年,我还是你心里那个土里土气的乡下姑娘,有什么区别呢,都是拿着你不屑一顾的东西。

    程苔曾经说过,他们第一次见面时自己穿了条蓝裙子,配色像极了梵高的蓝色鸢尾花,蓝色鸢尾花又叫做祝英台花,他们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破碎。

    其实不是的,他第一次看见程苔时,程苔穿着红色卫衣,还戴着大大的黑框眼镜,敲开了他的车窗,不高兴地说:“先生,你开什么远光灯,以为在这里开party呢。”

    其实这都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很多年前,有媒体来采访他的父母。瞿山南厌倦了在镜头前装作幸福。于是他趁着大人们都在忙,悄悄地跑了出来。他跑到一个座椅上,旁边坐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梳着羊角辫,穿鹅黄色的裙子。

    小女孩本来是在吃爆米花,看到他以后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告诉他自己的哥哥很好,去给自己买喝的了。

    说着说着,小女孩忽然好奇地摸了摸他衣服上的金属片。瞿山南有些嫌弃地直接拔下了金属片给她,不曾想小女孩居然很高兴。瞿山南实在是想不通,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正当他发呆的时候,小女孩忽然跳下了椅子,朝着某个方向跑去。不知为何,瞿山南很羡慕她。

    原来他们早就见过。

    “你还记得那时候对我说的话吗?”他想说对不起,想说终于明白段人行去世时程苔的崩溃

    但程苔只是笑着说:“不记得了。”

    她笑起来的样子和那日在露台上的笑容并没有什么区别,中间这一段长长的时光仿佛并没有存在过一般。

    瞿山南曾经很想知道,程苔能有什么办法对付自己,想了千百种办法,没有想到程苔一言不发地早就走远了,任凭他在原地等多久,程苔都不会回来了。这个时候,他忽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为什么程苔在和他说分手的时候会戴口罩,为什么签合同的时候她走路会一瘸一拐,为什么他会找迁帆做律师,一切的一切,原因其实都很简单。

    他其实并不关心代言人是谁,但他想知道齐蔓会不会来做代言人,如果她来了,就说明,程苔是真的不在乎了。

    他倒是希望齐蔓推掉这份工作,这样可以说明,程苔心里还是介意的。

    可齐蔓接下了这个工作,大大方方地对着镜头微笑,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尴尬的地方。

    他问齐蔓:“她还好吗?”

    “你,还有负心人,都是一样的,把另一半的包容忍让当成好欺负,一步一步地踩红线,稍微有点反应,你们就会说,爱情是需要互相包容的。你们包容了什么,以为给我们买点儿破包就是包容了吗,我们赚得不少,想要什么可以自己买,我们看中的不是那个包,而是背后的感情,不曾想到你们还真以为一个破包就够换来真情了。”

    说完后,齐蔓拍拍自己的额头,笑着说:“真不好意思,我最近背台词背得混乱了。”

    段人行的墓碑被推倒那天,他远远地看着程苔。程苔只是平静地看着这一切,似乎没有什么触动。离开前,她看了一眼瞿山南,但也只仅仅是看了一眼,一句话都没有。

    瞿山南忽然很后悔,几天前他见到程苔的时候,就应该把那对戒指拿出来,说:“谢谢你还记得我父亲,我们能不能从头来过。”

    但是他们的感情,或许和程苔埋在父亲墓前的那一对已经下架的戒指一般,早就没有意义了。

    见到程苔的爸爸,纯属是意外。他请程苔爸爸喝茶。茶还没倒满,程苔的爸爸先开口:“我就知道,你不是我的学生。”

    他的手颤抖了一下,笑着说:“很多事情也是我对不住她。”

    程苔的爸爸叹口气,说:“我的女儿,我最了解了,她太固执,和我母亲一样。我母亲二十八岁守寡,带大我们兄弟两个人,农村女人守寡,不要强不厉害是立不住家的,我母亲一直都说我们儿孙中程程是最像她的,能干要强,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但我希望,你不要恨她,她曾经也是真心对你的,不是图你钱的。”

    最后那一句“不是图你钱的”仿佛一击巴掌,击中了他的心脏。瞿山南放下茶壶,客气地说:“没有,她,她很好。”

    “我大哥性格温和,受了很多欺负,我这一辈子都想要护着他。小葵和小行也是那样温和的性子,小时候被各种议论,程程她就像我一样,想护着他们。她小的时候因为他哥哥被笑是野孩子,和别的孩子打架,人家找到家里,我很生气,我母亲和我说,你忘了小时候你怎么护着你大哥的吗。我们一大家,只有她叫程程,一个程,是姓,还有一个程,是我母亲的姓。

    如果她有什么让你不高兴的地方,看在小行已经离开的份上,还请你们不要计较。”

    “不,我很感谢她。”

    “对不起,在你面前说她的这些事情,我只是想拜托你,如果程程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看在我那天帮你演戏,也看在小行已经不在了的份上,不要和程程计较,如果她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都是我们一直宠着她的原因,不要怪她。”

    “她很好,我一直没有告诉她,我父亲去世前,想让我转告她,谢谢她,也对不起她。”

    瞿山南没有继续说下去,这句话他大概永远不会当面说给程苔听了,或许无是他们兄弟两个人,还是奶奶和母亲,都没有理解过父亲,倒是程苔一个半路冒出来的陌生人,真正地走进过父亲的内心。

    他问程苔的爸爸:“叔叔,你们那里有一条河叫念河吗?”

    程苔的爸爸有些意外,但还是点点头。

    很早前程苔告诉他:“我们家那里不靠海,只有一条河经过,叫念河。”

    “哪个念?”

    “思念的念。”

    这个名字确实很有意思,瞿山南开玩笑:“看着河会想起思念的人吗?”

    “我很想春天的时候去玩,但是没有机会。”

    现在的瞿山南,看着新的策划书。照片里的念河确实很美丽。程苔会在这个美丽的地方旁创造更多美好的回忆,只是这些回忆再也与他无关。

    和母亲吃饭的时候,瞿山南说起听说最近有一个客串的戏份找过母亲,问母亲演不演。

    母亲只是低头继续夹菜,笑着说:“这么多年,早就忘记了。”

    “考虑一下,我觉得你可以的。”

    听到他这样说,母亲意外地抬起头看着他。瞿山南假意看向别的地方。父亲离开后,他在父亲留给自己的箱子里发现了母亲演过的所有电视剧的DVD。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其实从来没有看过母亲演的戏。他把母亲所有的作品都翻出来看了一遍,陷入了犹豫中。他不知道究竟是愿意看着母亲在大宅子里谨小慎微如履薄冰,还是愿意看着母亲在广阔的世界里自由美丽。

    做演员拍戏,其实都不是拆散他家的原因,归结到底是人。奶奶的偏见,父亲的不信任,母亲的固执,还有妹妹那个命运的玩笑。

    每个人总喜欢把责任归结到一些看不到摸不着的东西上,比如命运,比如职业,其实只是为自己开脱。现代人总爱感慨爱情没有任何力量,爱情摸都摸不到,哪来的力量,有力量的始终只有人。

    和母亲分开后,瞿山南去参加了老朋友的生日聚会。周围的人在大声说着笑着,他打开了手机看颁奖礼直播。

    程苔穿着红裙子,接过自己的奖杯。她说了些什么,瞿山南没有听清楚,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喜悦地流泪。

    他如今在最繁华的地段,面前摆着最贵的酒,身边有理解体贴他的朋友,只是抬眼望去,瞿山南再也看不到那个穿着红裙子,抬手和他干杯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