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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元宵

    元宵那日说至便至,建邺全城在灯火通明中共度上元佳节。大街小巷皆是闪烁的花灯。一时间,赏灯之人早已挤满各个角落。

    着青衫长衣,手持一柄玉折扇;身后跟的那人执一寒光长剑。就这样,南宫冕离了承天殿。

    东便门离宁国公府最近,这日在此门当值的恰巧就是林机。因此也没有过多的解释,打了个招呼,林机又和秦亭嘱咐了一遍,就放他们去了。

    元宵佳节万人皆喜,谁家公子小姐都会在这一日里上街看灯,况且人挤人的密密麻麻,南宫冕混在这其中,并不突兀,反倒是随波淹没了。

    宁国公府正处于市街与官城的交汇处,这儿的人自当是多到数不胜数。那府邸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明明可以瞧见,平日里不过是几步路的距离,现在却因人潮的涌动,怎么也过不去。

    作为唯一一个跟着南宫冕出来的人,秦亭抓耳挠腮,想着该如何是好,正想拿出令牌逼旁人退下,却见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冲到眼前。

    “您二位可是南公子和秦公子?”那人问道。

    秦亭正要上前询问,南宫冕拦住了他,对那人道:“请带路。”

    果然,跟着那小厮,绕了几个弯,便轻轻松松地挣脱了人海,绕到了宁府的后门。

    宁府正门紧闭,未料这后门因是开在了小街上,安宁不少。

    正因为人来往不多,故此门敞开着。尚未进门,便看到门外乌压压的侍从——宁潇隐早已派了身边的祝副手在等候了。

    “陛下,您往里请。”祝副手躬身引路。

    南宫冕正想解释这次出行只是以朋友身份而来,并非使君臣之礼,但想了想,再怎样推说都无法和他们说清自己的初衷,于是只沉默着,不再言语。

    六进院落,宁潇隐的厢房在三院里。那摇曳的灯火光芒映着人影,从窗外看去,影子时动时静。

    围在暖炉旁,合门而坐。屋内的炭火早已烧得红通通的了,整个屋子皆是暖呼呼的。暖炉上煨着的煮沸的水,滚烫滚烫地盛出来,放置一会儿,再倒在茶叶上。

    “冕兄可别嫌弃啊,我这儿的茶,是去年的陈茶。你若是不喜欢的话,那可不必饮。”

    “宁兄好论调啊,这分明是在调侃我。这尚在正月,哪儿有新茶可饮?这去年的龙井也甚好啊。”南宫冕说着,端起一盏,小啜一口。

    “果然是高人啊,这一看就知道是西湖龙井。”宁潇隐笑着道。

    “宁兄前日请我来,莫不过是为了品茶?”

    “有茶可品已经甚好了,冕兄还想如何?”宁潇隐虽然嘴上这般毫不讲理,但是面孔却是笑嘻嘻的。

    南宫冕知道他是故意这般的刁难人,便也气道:“若宁大公子无事,那我便告辞了。”说罢起身就要往外走。

    谁料那宁潇隐并不阻拦,倒是眯着眼睛望着他,眸中颇含深意。

    南宫冕见他并不阻止,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既已到门边,又怎么有再折回头的道理?

    于是开了门。

    可他双脚好似被什么定住一般,怎样都挪不动了。

    门外的院落里,挂满了各色花灯,有兔子灯、莲花灯、金龙灯……光色映在墙上、窗上、青砖板上,流光溢彩。

    而这些花灯中,最耀眼的,莫过于那挂在房檐最高处的凤凰花灯。

    这繁盛程度,一点都不亚于高墙外的大街。

    院中的石桌上,摆着四碗团子。碗里冒着热气,一层一层的涌溢。

    石桌后,伫立着宁国公宁衷和二公子宁佐。

    过了许久,感觉身后有人轻推自己,南宫冕才缓过神来。

    刚走到院前,那宁氏两父子便道:“南……南公子……请……”

    虽是笑容可掬,但这父子俩的神色里尽是不自在。

    南宫冕想了想,便猜着了七八分。

    宁国公宁衷是绝非有二心的忠良之臣,就算远离朝堂多年,但这个“宁国公”的世袭封位也大可看出当年的威武。出身于良好的书香世家,礼义廉耻、君臣之道是一生都要恪守的纲纪,其二公子也正是继承了此风骨。而今日这般的称呼想是宁潇隐的意思,本意是希望放下身份,只是单纯的朋友之谊。可当惯了臣子、在朝廷混迹多年的宁衷和宁佐终究是不自在,这一声“南公子”确实别扭。

    南宫冕温和地笑了笑,撇头去看身后的宁潇隐,却见他正朝着父亲和弟弟蹙眉,当下便用脚尖回身踢了他一下,略带好意地眨了下眼,然后又阴阳怪气地道:“你看看令尊和令弟,再看看你,相熟的都知道你们是一家人,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抱养来的!”

    “哎哟,”宁潇隐见他当年的顽劲上来了,自己也毫不认输地道,“你南公子优秀,你倒是说说,我怎么就不是我爹亲生的?!”

    “宁氏为书香门第,开国至今便出了三任帝师、四任皇后、五任宰辅,如今令弟又在吏部任职,只因年少经验尚是不足,现是主事之职,但凭其能力必能平步青云;倒是你,闲云野鹤般四处浪荡,就一闲散公子的样子,哪里像是知书达礼之人?”南宫冕白了他一眼,嘴角却是止不住的笑意。

    “好好好,好好好!”宁潇隐做投降状,“我是浪荡公子,我是捡来的!”

    “呵呵!”宁国公顶着一头苍苍的白发,见眼前两个年轻人相互斗嘴,不免被逗笑了,长髯一抖一抖的,合不拢嘴。

    “快来吃汤团子吧!再不吃都要冷了!”宁佐招呼着,大家纷纷坐下。

    摆在南宫冕面前的,依然是一份蟹黄团子。

    一口咬下去,还是那熟悉的味道。

    年少时的上元节聚在一起,吃那各色的元宵,猜各自准备的灯谜,找藏在花灯里的纸条,纸条上面写着不同的奖励。

    还记得有一年,不知是谁把纸条藏在了花灯图画的后面,最后还是嫡长兄费了好大劲才找出来的。

    想着想着,南宫冕的嘴角便不知不觉上扬,可眸中又含着泪。

    仿佛耳畔响起,那时欢笑声。

    脑中灵光一闪,前年……

    果然是他。当下感慨便愈发深了。

    “冕儿,待会儿我们猜灯谜去,可好?”

    “好。”南宫冕点头答道,却不知不觉湿了眼角。

    “宁国公府的事务还有不少,我就先回书房了。”宁佐一碗汤圆吃尽,识趣地拱手离席。

    “那父亲也早些去休息吧。”宁潇隐起身扶起宁国公,看着侍从将搀着宁衷慢慢离了院落。

    “看来,你们宁家,真的是要靠二公子了。”南宫冕望着宁国公早已佝偻的身影,感慨道。

    “那是当然。”宁潇隐笑着道,“我这个弟弟像极了父亲,不苟言笑,一身正气。哪像我,整日没个正经模样。”

    “你还知道?”南宫冕损道。

    “是是是,我们宁家,就靠弟弟了。”宁潇隐点头道,然后又看着南宫冕,一脸调笑着说,“也要靠你啊。”

    “嘁。”南宫冕闷笑着。

    “走了。”宁潇隐拉着南宫冕就要往外走。

    “去哪?!”

    “老规矩啊,猜灯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