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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往事如烟(下)

    “真是往事如烟啊,”林青让感慨,又倒了一杯茶给自己,作势也要给文不落和江萤洛续杯。

    文不落伸手挡下,指了指杯中示意自己还没喝完。江萤洛则是连忙摆手,接过放在桌边。

    林青让举杯偷偷看了看两人,江萤洛依旧是愁眉不展,想来还在为自己妹妹的下落担忧,而文不落正襟危坐,手中扇子轻轻扇动,目光依旧放在江萤洛身上。

    “这么长的故事,都是你爷爷告诉你的?”林青让问江萤洛。

    “是的,老人家本不想再提及往事,可昨天下午傍晚时分,我妹妹失踪了,再加上昨晚你们遇到的事情,很难不联想。”江萤洛双手攥着杯子,情绪低落。

    “故事我大概听懂了,就是说很久以前这附近四宗门并立。九剑门宗主常南风练功走火入魔,于宗门大开杀戒,后被当时并列的三宗联合剿灭,就是你们镇上说书先生总爱说的《三宗战》”林青让起身摸着下巴悠悠说道,“而你爷爷,就是当年为数不多逃出九剑门的一员,自废修为,散去周身真气后成为了普通人。”

    “是的。”江萤洛抢着接话,“白天我逞强要用的那一剑,就是九剑门的绝学“杏花村”。”

    “照你这么说,九剑门人人会酿酒,并且必须会酿的就是杏花村,就是为了学那绝学?”林青让一脚踏上凳子,手中酒杯已空,眯着眼看向江萤洛,“这么猛的招式,名字当真这么文艺?”

    “确实如此,我所知道的就这么多了。”江萤洛摊开手,站起,退后一步深深弯下了腰。“还请务必带上我,妹妹我要救回。至于当年的事,我没能力也没想法。”

    “咔”文不落收扇,起身走向门外,只留下一句,“我去和老人家闲聊几句,二位请便。”

    江萤洛想要说什么,却被林青让按住了肩膀。

    “让他去吧,没事的。”林青让看着文不落的背影笑了笑,转头又对江萤洛说,“我想起来他是谁了。”

    见后者疑惑,林青让继续说道,“你可知镜德门下,全是光头?”

    江萤洛脸上不解,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林青让说这些。

    林青让自顾自说道,“十年前左右,荆幽之地有个门派,和镜德门起了误会。宣和宗一门门主“杨鸿”和那边门派二把手出面调停,事情才算了结。

    可那个门派却私下里到处逢人宣扬镜德门全是一群四肢发达的光头汉,说他们言语粗鲁,不懂文学,称镜德门为净发门和光头门。流言蜚语传到古琅,人们好不气愤。可又不能因为这种事再起争端,你猜最后怎么了?”

    林青让看向江萤洛,后者摇头。

    “镜德门下大师兄文易知道后,带了一顶斗笠,孤身入荆幽。”林青让顿了一下,眉毛一挑,显眼是想卖个关子。

    “如何?一人战一宗门吗?”江萤洛很配合。

    林青让见目的达到,摇头否定,“他没去打架,当时正值乙子年,赶上荆幽乡试,文易成了整个贡院第一个出来的人,并且是解元。”

    见到江萤洛惊讶的表情,林青让又言,“这还不算完,第二年他又参加会试,为会元。”

    “这么猛的吗?”江萤洛终于是出声表示惊讶。

    “后续依旧如此,殿试之时文易同另外两人登殿对答。日过正午后,文易,为状元。”林青让不自觉提高了音量。

    江萤洛此时只剩了震惊。

    要知道虽然荆幽尚武,但连中三元依旧难如登天,况且文易还是临时起意,对于荆幽那些十年寒窗苦读的学子,这种事情简直就是侮辱。

    更让古琅人扬眉吐气的是,殿试当场,文易请求自己当众念一遍自己的状元稿。

    皇上欣然同意,整篇文章言语犀利如斧凿青石,高度赞扬荆幽尚武的风气,又在结尾处润物无声的提点了几句荆幽文学发展的成就,博得一片喝彩。

    甚至念完后,礼部大臣赞扬,断言文易日后必定站在荆幽文坛顶端。

    想着荆幽要出一位文学大匠,皇帝当即下令赐衣赏官。就在这时,文易扯掉了自己的假发。

    整个大殿,静的可怕。

    片刻后,只有文易一人的声音,清朗的回荡在大殿,“在下宣和宗下镜德门门生,闻荆幽学子先生素有名誉,特来一试。

    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在下心意已了。然镜德门还有事务处理,唐突告辞,还望勿怪!”

    言罢,一甩衣袖,信步走出大殿,全然不顾周围人眼光。

    数位殿内侍卫同时出剑,文易衣袍鼓动,顷刻间,侍卫倒飞而出。

    “雨流重苔湿危路,风过郊林侵玉屋。

    鹤去云嘲文不落,寻的沧珠辨德窟。”

    不是一人战一宗,胜过一人战一宗。

    文易此后,字不落,不落荆幽文坛。

    “古琅人大部分知文易,而文不落之名盛传在荆幽学子口间。”林青让抿了一口新茶。

    震撼,这种事对江萤洛来说只能用震撼来形容。连香镇大多人在酿酒中就度过了一生,对于江萤洛来说,见过最大场面也不过是成年那次跟随镇民去驱逐强盗罢了。

    九品不凡就已经是他们大多数人能达到的最高境界,七品八品几乎不见几个。而荆幽侍卫,最少也是六品。

    孤身入荆幽,一腔文学冠压荆幽学子,一人震退数名宗师。

    对于江萤洛来说,犹如站在东山脚下,仰观不见曦月。他只能看到那一条小路的几个台阶,再往上看去,台阶便淹没在云层间,难如登天。

    深呼一口气,江萤洛调整了一下自己大受震撼的情绪。

    “看开点,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道路,也许你做不到一人威震一国,但你可以酿一坛没人能拒绝的酒。”林青让看出了江萤洛的情绪,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喝了一口茶。

    “如果不希望到时候只在旁边出不上力,我可以教你如何更上一层楼。”林青让背起匣子,扣起杯子,没喝完的茶水渗出,流向门外。

    “不要总想着自己能不能成功,你能踏进九品不凡,就足以证明你是有潜力的,剩下的只是看你敢不敢做出选择了。”林青让走到门口停了下来,转身看向后者,“如果愿意的话,走出这个门,剩下的,交给命运。”

    整个店现在只剩了沉默,火炉还在烧。

    因为妹妹的事,杏花村昨天就已经打烊谢客了。林青让和江萤洛就这么隔着几副桌椅,遥遥相对。

    “噼啪”火炉的柴火炸开,窗外似乎还能听到叽叽喳喳的麻雀叫声。桌子上流出的茶水已经快流到桌边了,映着外面的落日。林青让就淡淡看着他,默不作声。

    这一步踏出,或许以后的生活就会截然不同,安逸的日子或许就再也和他没有关系。但文易的事也吸引着他,更重要的是,他不希望在营救自己妹妹时自己一点忙帮不上!

    抬手,扣下茶杯,身起!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和文易没什么区别,店内虽然安静,却好像有人窃窃私语。他只看向门外,还有林青让背上的匣子。

    江萤洛不自觉的提高了自己的的步伐,他想快点走到门口,短短的几步路,他好像走了很久。

    有多久?好像自己当年在雪地里迷路那么久。

    同时又好像在攀登绝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甚至能感到一步比一步难以迈出。

    终于,他看到了门槛。

    再次深呼吸,一步踏出!

    身后窃窃的声音一瞬间消散,周身压力淡去。他抬头,只看到了西方那如血的落日,余晖映在远处的山上。

    “江南林家代奉剑使,林青让!”林青让突然出声,吓了他一跳。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将匣子取下,平举着郑重铿锵的说道,“我林家铸剑数百年,不为谋财不为谋职。只有三愿!

    一愿天下再无不平之事!

    二愿天下有志之人有剑可用!

    三愿日后若林家有难,还望可以施以援手!”

    江萤洛呆呆的看着他,林青让此时脸上表现出的严肃和郑重和平时判若两人。

    林青让没有顾及后者,继续说道,“林家铸剑,剑剑俱有灵性,且只赠有缘人。从进入连香镇开始,匣中一剑就隐隐自鸣,你逞强用剑时,更为明显。

    但最明显的是你刚才的反应,几乎破匣而出。想来匣中“清明剑”与你有缘,若你拔得出,你便是清明剑的剑主。

    但你只有三次拔剑的机会,拔不出,林家会将其重铸。”

    说完,林青让重重的将匣子落在门槛上,直接砸平。

    朱红匣子从中展开,散发着蓝色光晕的剑剧烈震动,几乎出鞘!

    江萤洛突然又看见了那座接天的高山,还有入云的小路。不同的是,这次在他能看到的路上,竖着一柄剑。

    剑鞘是淡淡的蓝色,剑穗无风自动,有种让他无法拒绝的诱惑。

    就在他沉迷于这种微妙的状态时,林青让的话硬生生将他拉回了现实。

    “拔剑,要知道自己为何拔剑!

    出剑,要知道自己为何而出剑!

    林家剑冢百年来葬剑无数,若你下定决心拔剑,要知道林家绝无不义之剑!

    若你行不义之事,林家所有奉剑使,不死不休!”

    字字铿锵,句句掷地有声。震的江萤洛咽了一口唾沫,想要开口说些什么。

    “你现在可以一试,趁着你的状态还在。”林青让恢复常态,不再严肃,劝告说道。

    林青让取出清明剑,平举在江萤洛面前。

    看着剑身渐渐淡去的光晕,后者接过,奋然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