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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楼贾崆峒(四十二)

    贾母听说,越发得意,便指着惜春笑道:“你瞧我这个小孙女儿,他就会画。等明儿叫他画一张如何?“

    刘姥姥听了,喜的忙跑过来,拉着惜春说道:“我的姑娘.你这么大年纪儿,又这么个好模样,还有这个能干,别是神仙托生的罢。”

    贾母少歇一回,自然领着刘姥姥都见识见识。先到了黛玉的住处。一进门,只见两边翠竹夹路,土地下苍苔布满,中间羊肠一条石子漫的路.刘姥姥让出路来与贾母众人走,自己却看呆了这样的景色。

    琥珀见状,忙拉着他说道:“姥姥,你上来走,仔细苍苔滑了。”

    刘姥姥闻言,赶忙言道:“不相干的,我们走熟了的,姑娘们只管走罢,可惜你们的那绣鞋,别沾脏了。”

    不想刘姥姥这话刚落,他只顾上头和人说话,不防底下一滑,咕咚一跤跌倒。

    众人拍手都哈哈的笑起来。

    贾母笑见状,也忍不住骂道:“小蹄子们,还不搀起来,只站着笑。”

    说话时,刘姥姥已爬了起来,自己也笑了,说道:“才说嘴就打了嘴,可不是要让这些姑娘们笑话,便是我自己都忍不住觉得可笑了。”

    贾母闻言,只问他:“可扭了腰了不曾?叫丫头们捶一捶。”

    刘姥姥赶忙摆手应道:“哪里说的我这么娇嫩了,哪一天不跌两下子,都要捶起来,还了得呢。”

    紫鹃早机灵的打起湘帘,贾母等进来坐下。

    林黛玉亲自用小茶盘捧了一盖碗茶来奉与贾母。

    王夫人见状道:“我们不吃茶,姑娘不用倒了。”

    林黛玉听说,便命丫头把自己窗下常坐的一张椅子挪到下首,请王夫人坐了。刘姥姥因见窗下案上设着笔砚,又见书架上磊着满满的书,刘姥姥道:“这必定是那位哥儿的书房了。”

    贾母笑指黛玉道:“这是我这外孙女儿的屋子。”

    刘姥姥留神打量了黛玉一番,方笑道:“这哪像个小姐的绣房,竟比那上等的书房还好。”

    闻听此言,王熙凤不由“哎呦”了一声,连忙喊道:“没想到姥姥还见过上等的书房,不如说出来也让我们见识见识。”

    刘姥姥听了这话,不由局促极了。

    贾母见状,没好气的言道:“你这泼辣货,人家可是客,哪有人你这么说话的,好在这位是实在人,若是有那心眼小的,记恨了你,我看你哭都没地哭去。”

    王熙凤闻言,赶忙顺着贾母的话,与刘姥姥赔罪道:“姥姥可被记怪我啊,我真是一时好奇,绝没有别的意思。”

    刘姥姥听了这话,忙摆摆手道:“奶奶可不敢说这样的话,您是什么人我,我又是身人,哪里有你给我赔罪的道理。”

    则听到这里,宝玉都忍不住被逗乐了,贾母见状,不由将宝玉揽在身边言道:“你这又是笑什么呢。”

    只见宝玉,左右两边各望了一眼,捂着嘴巴便道:“祖母你瞧,她们一个称奶奶,一个称姥姥,可不是一个辈分的人了,可你瞧,他们的年纪差的也太多了,显然是凤姐姐占了大便宜了。”

    闻听此言,王熙凤只上前,戳着宝玉言道:“这样的便宜我可不想沾,若是能然我永远这样的年纪,便是给人做孙子我也是愿意的。”

    本笑呵呵的听着的贾母,听到这里,方才言道:“胡说八道,这辈分岂是能乱改的。”

    听了这话,王熙凤忙躬身言道:“老太太别生气,是我相差了,这我低了辈分不要紧,若是兄弟姐妹们,都陪我低了一辈,那岂不是天大的罪过了。”

    顿时一屋子的人都笑的人仰马翻的,

    说笑一会,贾母因见窗上纱的颜色旧了,便和王夫人说道:“这个纱新糊上好看,过了后来就不翠了。这个院子里头又没有个桃杏树,这竹子已是绿的,再拿这绿纱糊上反不配.我记得咱们先有四五样颜色糊窗的纱呢,明儿给他把这窗上的换了。”

    凤姐儿忙道:“昨儿我开库房,看见大板箱里还有好些匹银红蝉翼纱,也有各样折枝花样的,也有流云添福花样的,也有百蝶穿花花样的,颜色又鲜,纱又轻软,我竟没见过这样的.拿了两匹出来,作两床绵纱被,想来一定是好的。”

    贾母听了笑道:“呸,人人都说你没有不经过不见过,连这个纱还不认得呢,明儿还说嘴。”

    薛姨妈等人闻言,也都笑说:“凭他怎么经过见过,如何敢比老太太呢.老太太何不教导了他,我们也听听。”

    凤姐儿最是个能凑趣的性子,听了这话,也笑说:“好祖宗,教给我罢。”

    贾母笑向薛姨妈众人道:“那个纱,比你们的年纪还大呢,怪不得他认作蝉翼纱,原也有些像,不知道的,都认作蝉翼纱,正经名字叫作`软烟罗'。”

    凤姐儿道:“这个名儿也好听.只是我这么大了,纱罗也见过几百样,从没听见过这个名色。”

    贾母笑道:“你能够活了多大,见过几样没处放的东西,就说嘴来了。那个软烟罗只有四样颜色:一样雨过天晴,一样秋香色,一样松绿的,一样就是银红的,若是做了帐子,糊了窗屉,远远的看着,就似烟雾一样,所以叫作`软烟罗'。那银红的又叫作`霞影纱'.如今上用的府纱也没有这样软厚轻密的了。”

    薛姨妈闻言,忙奉承道:“别说凤丫头没见,连我也没听见过.“凤姐儿一面说,早命人取了一匹来了。

    贾母见了,忙说:“可不是这个!先时原不过是糊窗屉,后来我们拿这个作被作帐子,试试竟也好,明儿就找出几匹来,拿银红的替他糊窗子。”

    凤姐忙答应着,众人都看了,称赞不已.刘姥姥也觑着眼看个不了,念佛说道:“我们想他作衣裳也不能,拿着糊窗子,岂不可惜?“

    贾母道:“倒是做衣裳不好看。”

    凤姐忙把自己身上穿的一件大红绵纱袄子襟儿拉了出来,向贾母薛姨妈道:“看我的这袄儿。”

    贾母薛姨妈都说:“这也是上好的了,这是如今的上用内造的,竟比不上这个。”

    凤姐儿道:“这个薄片子,还说是上用内造呢,竟连官用的也比不上了。”

    贾母道:“再找一找,只怕还有青的.若有时都拿出来,送这刘亲家两匹,做一个帐子我挂,下剩的添上里子,做些夹背心子给丫头们穿,白收着霉坏了。”

    凤姐忙答应了,仍令人送去。贾母起身笑道:“这屋里窄,再往别处逛去。”

    刘姥姥念佛道:“人人都说大家子住大房.昨儿见了老太太正房,配上大箱大柜大桌子大床,果然威武.那柜子比我们那一间房子还大还高。怪道后院子里有个梯子,我想并不上房晒东西,预备个梯子作什么?后来我想起来,定是为开顶柜收放东西,非离了那梯子,怎么得上去呢.如今又见了这小屋子,更比大的越发齐整了、满屋里的东西都只好看,都不知叫什么,我越看越舍不得离了这里。”

    凤姐闻言,得意言道:“还有好的呢,我都带你去瞧瞧。”说着一径离了潇湘馆.

    远远望见池中一群人在那里撑舡.贾母道:“他们既预备下船,咱们就坐。”一面说着,便向紫菱洲蓼溆一带走来.未至池前,只见几个婆子手里都捧着一色捏丝戗金五彩大盒子走来。

    凤姐忙问王夫人早饭在哪里摆。王夫人道:“问老太太在那里,就在那里罢了。“

    贾母听说,便回头说:“你三妹妹那里就好,你就带了人摆去,我们从这里坐了舡去.“

    凤姐听说,便回身同了探春,李纨,鸳鸯,琥珀带着端饭的人等,抄着近路到了秋爽斋,就在晓翠堂上调开桌案。

    鸳鸯笑道:“天天咱们说外头老爷们吃酒吃饭都有一个篾片相公,拿他取笑儿.咱们今儿也得了一个女篾片了。”

    李纨是个厚道人,听了不解.凤姐儿却知是说的是刘姥姥了,也笑说道:“咱们今儿就拿他取个笑儿。”

    二人便如此这般的商议.李纨笑劝道:“你们一点好事也不做,又不是个小孩儿,还这么淘气,仔细老太太说.“鸳鸯笑道:“很不与你相干,有我呢。”正说着,只见贾母等来了,各自随便坐下.先着丫鬟端过两盘茶来,大家吃毕.凤姐手里拿着西洋布手巾,裹着一把乌木三镶银箸,ゅ迫宋唬按席摆下.贾母因说:“把那一张小楠木桌子抬过来,让刘亲家近我这边坐着.众人听说,忙抬了过来.凤姐一面递眼色与鸳鸯,鸳鸯便拉了刘姥姥出去,悄悄的嘱咐了刘姥姥一席话,又说:“这是我们家的规矩,若错了我们就笑话呢。”调停已毕,然后归坐.薛姨妈是吃过饭来的,不吃,只坐在一边吃茶.贾母带着宝玉,崆峒,黛玉,宝钗一桌.王夫人带着迎春姊妹三个人一桌,刘姥姥傍着贾母一桌.贾母素日吃饭,皆有小丫鬟在旁边,拿着漱盂麈尾巾帕之物.如今鸳鸯是不当这差的了,今日鸳鸯偏接过麈尾来拂着.丫鬟们知道他要捉弄刘姥姥,便躲开让他.鸳鸯一面侍立,一面悄向刘姥姥说道:“别忘了。”

    刘姥姥道:“姑娘放心。”那刘姥姥入了坐,拿起箸来,沉甸甸的不伏手,原是凤姐和鸳鸯商议定了,单拿一双老年四楞象牙镶金的筷子与刘姥姥。刘姥姥见了,说道:“这叉爬子比俺那里铁锨还沉,哪里犟的过他。”说的众人都笑起来。

    只见一个媳妇端了一个盒子站在当地,一个丫鬟上来揭去盒盖,里面盛着两碗菜。

    李纨端了一碗放在贾母桌上。凤姐儿偏拣了一碗鸽子蛋放在刘姥姥桌上。

    贾母这边说声“请“,刘姥姥便站起身来,高声说道:“老刘,老刘,食量大似牛,吃一个老母猪不抬头。”

    自己却鼓着腮不语,众人先是发怔,后来一听,上上下下都哈哈的大笑起来,史湘云撑不住,一口饭都喷了出来,林黛玉笑岔了气,伏着桌子嗳哟,宝玉早滚到贾母怀里,贾母笑的搂着宝玉叫“心肝“,王夫人笑的用手指着凤姐儿,只说不出话来,薛姨妈也撑不住,口里茶喷了探春一裙子,探春手里的饭碗都合在迎春身上,惜春离了坐位,拉着他奶母叫揉一揉肠子。

    地下的无一个不弯腰屈背,也有躲出去蹲着笑去的,也有忍着笑上来替他姊妹换衣裳的,独有凤姐鸳鸯二人撑着,还只管让刘姥姥,刘姥姥拿起箸来,只觉不听使,又说道:“这里的鸡儿也俊,下的这蛋也小巧,怪俊的.我且先吃一个。”

    众人方住了笑,听见这话又笑起来.贾母笑的眼泪出来,琥珀在后捶着。

    贾母笑道:“这定是凤丫头促狭鬼儿闹的,快别信他的话了。”

    那刘姥姥正夸鸡蛋小巧,要夹一个,凤姐儿笑道:“一两银子一个呢,你快尝尝罢,那冷了就不好吃了。”

    刘姥姥便伸箸子要夹,那里夹的起来,满碗里闹了一阵好的,好容易撮起一个来,才伸着脖子要吃,偏又滑下来滚在地下,忙放下箸子要亲自去捡,早有地下的人捡了出去了.刘姥姥叹道:“一两银子,也没听见响声儿就没了。”

    众人已没心吃饭,都看着他笑.贾母又说:“这会子又把那个筷子拿了出来,又不请客摆大筵席,都是凤丫头支使的,还不换了呢。”

    地下的人原不曾预备这牙箸,本是凤姐和鸳鸯拿了来的,听如此说,忙收了过去,也照样换上一双乌木镶银的。

    刘姥姥道:“去了金的,又是银的,到底不及俺们那个伏手。”

    凤姐儿道:“菜里若有毒,这银子下去了就试的出来。”刘姥姥道:“这个菜里若有毒,俺们那菜都成了砒霜了.那怕毒死了也要吃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