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江汉两水各沉浮
“好刀！”
曹议收刀入鞘，四射的刀光霎时收敛，犹如雷霆骤歇。众人愣了一下，神色这才恢复如常，但内心依然久久不能平静。
“曹舍人好刀法，真是后生可畏。听说曹舍人的这把宝刀乃是李卫公的佩刀，不知可否借孤一看？”
曹议闻言立马躬身将斩铁平举过胸口，说道：“高公想看自无不可。”
很快便有内侍跑下来，将斩铁接过去，呈给高琮海。高琮海将斩铁从刀鞘中抽出，立时有刀光闪过双眼。又挽了两个刀花，轻鸣声似丝竹入耳、余音不绝。
“高公若是喜欢此刀，在下愿将其献与高公，只愿高公归魏后能够与朝廷勠力同心、矢志不渝。”
高琮海斜眼瞄向曹议，忽然一刀挥下。众人不解其意的望向高琮海，不多时，居然发现高琮海的桌案上有水滴流下。直到此时，那盛酒的金樽才分为两半。
“哈哈哈，好！本王心意已决，决定归附大魏。如若再有人挑拨本王与朝廷之间的关系，下场便如此樽！”
接下来两日，由吕依琦和荆南臣子商议荆南上表称臣的细节，曹议则沦为了旁听的角色。
最终商订：南平国除国号，高琮海去王号，自称前荆南行军司马、归州刺史；上表请求归附大魏，称臣纳贡；并为以前附逆南吴的举动向朝廷谢罪，献赎罪银三千两。
可怜曹议等人一路将三千两白银运抵江陵，还要再运回去。高琮海舍得南平王位，却只愿出从梁霭那里白得的三千两作赎罪银，其贪财吝啬可见一斑。
天晟四年，五月二十四日一早，高琮海亲自礼送曹议一行人北归。曹议将此番出使的结果写成信件，遣人快马送往洛阳，本人则携带着正式的称臣表章随后而行。
五月二十八日，曹议的信件终于呈至御前。皇帝看后龙颜大悦，下诏要去南郊祭祀，命各路节度使献钱为贺。
而尚在半路上的曹议等人先是急行了几天，直到离开了荆南的势力范围，才完全放松下来。二十八日，曹议等人到达襄阳，打算在城中暂歇一日，再缓缓北归。
“我还是觉得可惜，碎银如此神异的宝物你竟然也舍得送人。”
襄阳城内，刚刚洗漱完毕的张敏又和曹议惋惜起了碎银。
原来，曹议在出使之前，便将从裴鑫那里得来的那一钱碎银藏进了斩铁的刀柄当中。他早就计划好要利用碎银的神异，将高琮海绑在大魏的马车上。
“我觉得像裴鑫那样利用碎银牟利，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能将荆南的两万精兵换过来，才是它最大的价值所在。”
“况且碎银虽然神异，也不是无所不能。它只能替代一部分代价，却无法达成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否则裴鑫也不会每次只赚几千两黄金，郑源说不定都已经当金吾卫将军了。”
“此次咱们出使还是困难重重。若不是吕先生施谋用计，除去梁霭这个隐患，我们恐怕真的很难劝服高琮海。高琮海若是没有归魏之意，碎银也无法发挥坚定其志的作用。”
曹议此番愿意拿出宝贝碎银，七分是为国尽忠，还有三分是想要帮助李从容这个好兄弟。
李从容的心性本就在皇上的两位皇子中占优。三年出镇地方的经历非但没有让李从容养成跋扈的习惯，还让他更加体悟到国计民生的重要，成为了更好的储君人选。
但皇上对三皇子的宠爱从不加掩饰，更是隐隐有扶持李从孺和哥哥争储的心思。
曹议无法改变皇上的决定，更不会完全站在李从容这边，所以只能通过帮助李从容谋划荆南，来为好兄弟加上些筹码。
休整一日，曹议一行人乘船渡过汉水，回往大魏腹地。乘船之时，众人看着这条以“汉”为名，其流汤汤的江水，不由得一阵感慨。
华夏的许多创世神话，如神农尝百草、夸父逐日、后羿射日等都发生在汉江附近，是华夏文明的发祥地之一。
汉江流经襄阳这段更是可以用波澜壮阔来形容，是襄樊能成为南北要冲的关键所在。历史上发生在这里的战争数不胜数，三国时期魏汉吴便在此地你争我夺，无数的典故不免令人心潮澎湃。
正所谓：“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
不理曹议这边志得意满之余故作感慨。荆南这边，一个人影借着夜色掩盖摸入了梁霭家中。
原来梁霭自从那日被驱逐，第二日复请求见高琮海而不得，便一直隐于家中闭门不出。
前几日听闻高琮海举国臣服于大魏，便作书一封送与高琮海，直言：“先王待我甚厚，以我为腹心之臣，将后事嘱托给我。现在有幸见到高郎君不坠先王基业，我感觉自己已经老了，不能再服侍别人了。请您一定准许我退隐，去监利县隐居。”
高琮海得到信件以后勃然大怒，当即便要杀掉梁霭。最终被左右众臣拦住，以梁霭服侍先王二十载之义，请求高琮海饶梁霭一命。
高琮海冷静下来以后，公开下令为梁霭在监利县建一座道院，专供其隐居。并吩咐其一切饮食用度、四时赏赐均依旧例。
今日夜访梁霭之人名叫司空寻，乃是梁霭之后高季荣延请的另一位高士，平素里和梁霭关系尚可。
“司空老弟今夜来我府上有何贵干？你不是应该赶快学着刘去非去巴结高刺史吗？”
司空寻听到梁霭的揶揄也不生气，而是笑着对梁霭说道：“我这是专门来搭救梁兄的啊。”
梁霭自嘲的回应道：“噢？我这个无用老朽还用得着别人搭救？莫非高刺史还想弄死我不成？”
“正是！”
司空寻神色一正，小声的对梁霭说道：“主公已经秘密下令，这几日便要将你悄悄杀死，就埋在正在兴建的荆台道院下面。你我共事多年，我实在不愿看到你客死异乡。我已经安排了船只送你离开。你快收拾东西跟我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梁霭闻言顿时一愣，然后拱手拜谢司空寻。
“想不到你我平日交情一般，司空贤弟今日竟然冒险救我。在下往日真是有眼无珠，不识司空贤弟高义。过去多有冒犯，还请司空贤弟原谅。”
司空寻迅速回了一礼，催促道：“好了，快别客气了。你快些收拾东西，咱们趁着夜色赶快出发。”
“老夫孑然一身，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咱们这便走吧。”
说罢，梁霭随便收拾了一些银钱和衣物，便起身和司空寻一同逃出家中。司空寻早已买通了城头的守卫，两人乘坐吊篮顺下城墙，趁着夜色一路来到了城南码头。
“大恩不言谢，咱们老兄弟今日一别，恐无再见之日，还请司空贤弟小心保重。”
“梁兄也保重，莫要惦记在下。”
梁霭与司空寻在码头匆匆作别，便登上了对方安排的船只。准备顺流而下，先逃到南楚，然后再想办法回到蜀地。
船只顺流划得很快，不多时已经划出了很远很远。此时一艘孤船漂泊在大江之上，连月亮都躲得只露半牙，只有群星还在与梁霭作伴。
梁霭回想在荆南的二十载，有过君臣相得、一展才华。如今嗣君相疑、仓皇出逃，才宛如大梦骤醒，可哀可叹。
真可谓：“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就在梁霭望江兴叹的时候，忽然感到脚下一凉。低头一看，居然有江水涌入船舱之中。
梁霭立马想要出舱询问，却发现舱门已被人牢牢锁死。只听“噗通”一声，划船的船夫一跃跳入江中，梁霭这才知道自己受骗。
原来高琮海非但想要置梁霭于死地，还要污他一个叛逃的罪名。可怜梁霭一生远见，却偏偏无视司空寻露出的诸多马脚，惨遭算计。
梁霭颓然的回到船舱之中，已然明白自己必死无疑。可惜未能以一个忠臣义士之名死去，反倒背了一个背主小人的恶名，也不知后世会怎样记载自己？
水越渗越多，船越来越沉，很快便没入了大江之中。你别说，五月底的水，还是有点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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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暂时告一段落。
曹议等人回到洛阳，因出使荆南之功各升官一阶。曹议加了从四品下的中大夫衔，可以着朱红色的绯袍。张敏也成为了一名名副其实的从六品上旅帅。
曹议收刀入鞘，四射的刀光霎时收敛，犹如雷霆骤歇。众人愣了一下，神色这才恢复如常，但内心依然久久不能平静。
“曹舍人好刀法，真是后生可畏。听说曹舍人的这把宝刀乃是李卫公的佩刀，不知可否借孤一看？”
曹议闻言立马躬身将斩铁平举过胸口，说道：“高公想看自无不可。”
很快便有内侍跑下来，将斩铁接过去，呈给高琮海。高琮海将斩铁从刀鞘中抽出，立时有刀光闪过双眼。又挽了两个刀花，轻鸣声似丝竹入耳、余音不绝。
“高公若是喜欢此刀，在下愿将其献与高公，只愿高公归魏后能够与朝廷勠力同心、矢志不渝。”
高琮海斜眼瞄向曹议，忽然一刀挥下。众人不解其意的望向高琮海，不多时，居然发现高琮海的桌案上有水滴流下。直到此时，那盛酒的金樽才分为两半。
“哈哈哈，好！本王心意已决，决定归附大魏。如若再有人挑拨本王与朝廷之间的关系，下场便如此樽！”
接下来两日，由吕依琦和荆南臣子商议荆南上表称臣的细节，曹议则沦为了旁听的角色。
最终商订：南平国除国号，高琮海去王号，自称前荆南行军司马、归州刺史；上表请求归附大魏，称臣纳贡；并为以前附逆南吴的举动向朝廷谢罪，献赎罪银三千两。
可怜曹议等人一路将三千两白银运抵江陵，还要再运回去。高琮海舍得南平王位，却只愿出从梁霭那里白得的三千两作赎罪银，其贪财吝啬可见一斑。
天晟四年，五月二十四日一早，高琮海亲自礼送曹议一行人北归。曹议将此番出使的结果写成信件，遣人快马送往洛阳，本人则携带着正式的称臣表章随后而行。
五月二十八日，曹议的信件终于呈至御前。皇帝看后龙颜大悦，下诏要去南郊祭祀，命各路节度使献钱为贺。
而尚在半路上的曹议等人先是急行了几天，直到离开了荆南的势力范围，才完全放松下来。二十八日，曹议等人到达襄阳，打算在城中暂歇一日，再缓缓北归。
“我还是觉得可惜，碎银如此神异的宝物你竟然也舍得送人。”
襄阳城内，刚刚洗漱完毕的张敏又和曹议惋惜起了碎银。
原来，曹议在出使之前，便将从裴鑫那里得来的那一钱碎银藏进了斩铁的刀柄当中。他早就计划好要利用碎银的神异，将高琮海绑在大魏的马车上。
“我觉得像裴鑫那样利用碎银牟利，才是真正的暴殄天物。能将荆南的两万精兵换过来，才是它最大的价值所在。”
“况且碎银虽然神异，也不是无所不能。它只能替代一部分代价，却无法达成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否则裴鑫也不会每次只赚几千两黄金，郑源说不定都已经当金吾卫将军了。”
“此次咱们出使还是困难重重。若不是吕先生施谋用计，除去梁霭这个隐患，我们恐怕真的很难劝服高琮海。高琮海若是没有归魏之意，碎银也无法发挥坚定其志的作用。”
曹议此番愿意拿出宝贝碎银，七分是为国尽忠，还有三分是想要帮助李从容这个好兄弟。
李从容的心性本就在皇上的两位皇子中占优。三年出镇地方的经历非但没有让李从容养成跋扈的习惯，还让他更加体悟到国计民生的重要，成为了更好的储君人选。
但皇上对三皇子的宠爱从不加掩饰，更是隐隐有扶持李从孺和哥哥争储的心思。
曹议无法改变皇上的决定，更不会完全站在李从容这边，所以只能通过帮助李从容谋划荆南，来为好兄弟加上些筹码。
休整一日，曹议一行人乘船渡过汉水，回往大魏腹地。乘船之时，众人看着这条以“汉”为名，其流汤汤的江水，不由得一阵感慨。
华夏的许多创世神话，如神农尝百草、夸父逐日、后羿射日等都发生在汉江附近，是华夏文明的发祥地之一。
汉江流经襄阳这段更是可以用波澜壮阔来形容，是襄樊能成为南北要冲的关键所在。历史上发生在这里的战争数不胜数，三国时期魏汉吴便在此地你争我夺，无数的典故不免令人心潮澎湃。
正所谓：“楚塞三湘接，荆门九派通。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郡邑浮前浦，波澜动远空。襄阳好风日，留醉与山翁。”
不理曹议这边志得意满之余故作感慨。荆南这边，一个人影借着夜色掩盖摸入了梁霭家中。
原来梁霭自从那日被驱逐，第二日复请求见高琮海而不得，便一直隐于家中闭门不出。
前几日听闻高琮海举国臣服于大魏，便作书一封送与高琮海，直言：“先王待我甚厚，以我为腹心之臣，将后事嘱托给我。现在有幸见到高郎君不坠先王基业，我感觉自己已经老了，不能再服侍别人了。请您一定准许我退隐，去监利县隐居。”
高琮海得到信件以后勃然大怒，当即便要杀掉梁霭。最终被左右众臣拦住，以梁霭服侍先王二十载之义，请求高琮海饶梁霭一命。
高琮海冷静下来以后，公开下令为梁霭在监利县建一座道院，专供其隐居。并吩咐其一切饮食用度、四时赏赐均依旧例。
今日夜访梁霭之人名叫司空寻，乃是梁霭之后高季荣延请的另一位高士，平素里和梁霭关系尚可。
“司空老弟今夜来我府上有何贵干？你不是应该赶快学着刘去非去巴结高刺史吗？”
司空寻听到梁霭的揶揄也不生气，而是笑着对梁霭说道：“我这是专门来搭救梁兄的啊。”
梁霭自嘲的回应道：“噢？我这个无用老朽还用得着别人搭救？莫非高刺史还想弄死我不成？”
“正是！”
司空寻神色一正，小声的对梁霭说道：“主公已经秘密下令，这几日便要将你悄悄杀死，就埋在正在兴建的荆台道院下面。你我共事多年，我实在不愿看到你客死异乡。我已经安排了船只送你离开。你快收拾东西跟我走，再晚就来不及了。”
梁霭闻言顿时一愣，然后拱手拜谢司空寻。
“想不到你我平日交情一般，司空贤弟今日竟然冒险救我。在下往日真是有眼无珠，不识司空贤弟高义。过去多有冒犯，还请司空贤弟原谅。”
司空寻迅速回了一礼，催促道：“好了，快别客气了。你快些收拾东西，咱们趁着夜色赶快出发。”
“老夫孑然一身，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咱们这便走吧。”
说罢，梁霭随便收拾了一些银钱和衣物，便起身和司空寻一同逃出家中。司空寻早已买通了城头的守卫，两人乘坐吊篮顺下城墙，趁着夜色一路来到了城南码头。
“大恩不言谢，咱们老兄弟今日一别，恐无再见之日，还请司空贤弟小心保重。”
“梁兄也保重，莫要惦记在下。”
梁霭与司空寻在码头匆匆作别，便登上了对方安排的船只。准备顺流而下，先逃到南楚，然后再想办法回到蜀地。
船只顺流划得很快，不多时已经划出了很远很远。此时一艘孤船漂泊在大江之上，连月亮都躲得只露半牙，只有群星还在与梁霭作伴。
梁霭回想在荆南的二十载，有过君臣相得、一展才华。如今嗣君相疑、仓皇出逃，才宛如大梦骤醒，可哀可叹。
真可谓：“细草微风岸，危樯独夜舟。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名岂文章著，官应老病休。飘飘何所似，天地一沙鸥。”
就在梁霭望江兴叹的时候，忽然感到脚下一凉。低头一看，居然有江水涌入船舱之中。
梁霭立马想要出舱询问，却发现舱门已被人牢牢锁死。只听“噗通”一声，划船的船夫一跃跳入江中，梁霭这才知道自己受骗。
原来高琮海非但想要置梁霭于死地，还要污他一个叛逃的罪名。可怜梁霭一生远见，却偏偏无视司空寻露出的诸多马脚，惨遭算计。
梁霭颓然的回到船舱之中，已然明白自己必死无疑。可惜未能以一个忠臣义士之名死去，反倒背了一个背主小人的恶名，也不知后世会怎样记载自己？
水越渗越多，船越来越沉，很快便没入了大江之中。你别说，五月底的水，还是有点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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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暂时告一段落。
曹议等人回到洛阳，因出使荆南之功各升官一阶。曹议加了从四品下的中大夫衔，可以着朱红色的绯袍。张敏也成为了一名名副其实的从六品上旅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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