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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不死药

    01、

    司徒羽答应放萧和他们走,甚至甘愿自己做他们的人质来换回南彩云。但萧和不同意,他觉得现在只有南彩云在他手中,他们才能确保安全。同时他也答应司徒羽:只要听雷阁的人不追来,他绝不会伤害南彩云,等他们到了安全的地方,一定会毫发无损地将南彩云送回去。

    司徒羽恼羞成怒,又束手无策。他感到十分后悔和自责,他本就不应该让南彩云一同前来的。就算当时因父亲惨遭凶手割去头颅,南彩云怒火烧红了双眼,一定要亲自去手刃仇人,他也可以想办法阻止她去,或是让她留在家里等消息。可鬼使神差,他竟同意了南彩云一同前去。

    他脸色铁青,紧握的拳头青筋暴起,心中如翻江倒海。他没想到,自己居然犯了一个这么严重的错误——太小看了自己的对手。他极力克制着内心的激动,听雷阁现在已十分混乱,如果其他人再见到他方寸大乱的样子,非但会动摇所有人的意志,而且以后他接管掌门人这个位子,势必也将难以服众。

    冷静下来后,司徒羽想:萧和也很清楚,如果听雷阁一定要追杀他,无论逃到天涯海角他也不会有活路的。他只是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只要自己不把萧和他们逼得太紧,为了逃命,他应该不会加害南彩云的。

    虽然这样宽慰着自己的失误,祈祷着这一线希望,但一想到南彩云的安危,他还是感到忐忑不安。直到赵晋回来禀报后,他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才终于得到了些许安定。

    “我已派了两个轻功最好的死士暗中跟着小姐他们,如果发现萧和敢有任何异动,他们会第一时间用自己的性命去保护小姐,其余人也随时都做好了赴汤蹈火的准备!”

    司徒羽神色凝重道:“让他们暗中保护,但别跟得太紧,一定不能轻举妄动,有任何消息,首先来报。”

    赵晋道:“请姑爷放心,小姐的命,就是我们所有人的命。”

    司徒羽虽然还没有正式接任掌门人,可听雷阁现在群龙无首,又兼祸事不断,指挥大局以及掌门人的权利,实际上都已经归司徒羽一人所有了。但自从南天翔死后,他心中并没有为此而感到有半分高兴,眼下南彩云又被人掳走。他不由长叹着道:“这次是我的错,是我太低估了对方,才会让凶徒有机可乘……”

    赵晋本来直挺挺站着,这时听到司徒羽一人揽下责任,他立刻躬下身子,跟着自责道:“是小人无能,没有第一时间将那小子拿下,是我失职。”

    “老赵啊,不怪你。”司徒羽意味深长地道,“莫非你到现在还没看出来吗?那萧和藏得很深,他是在故意隐瞒自己的武功,为的就是要让我们掉以轻心,他才好伺机而动。”

    “你是说,他并没有展露自己真实的武功出来?”

    “我起初也以为他只是个莽夫,用身体撞击你的那一下,确实不像是武林中人会使用的招式。”

    “而且他的剑法杂乱不堪,毫无章法,根本就只是凭着一身蛮力在招架。”

    “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们这么多剑法精湛的人,却始终都未能伤到他分毫?”司徒羽接着道,“现在我才算想明白,我那一掌他也并不是躲不过去,而是故意的。”

    “他故意挨你一掌?”赵晋有点似懂非懂地问。

    “我那掌使出了八层功力,他中招之后,非但没有倒下,反而还能击退旁人,随随便便就打落掉彩云手中的剑,将她擒住。如果不是内力足够深厚的人,是绝对办不到的。”

    “可你那一掌终究还是将他打伤了。”

    “他明知会受伤,还是硬生生抗了下来,这只能说明他对自己的功力十分自信。”

    “这狗杂种,不但手段残忍,城府还这么深,”赵晋越想越怒,“我发誓,就算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非如此不能报老爷的深仇大恨!”

    司徒羽又叹了口气,神色中充满倦容:“老赵,先回去休息吧,养好精神才能替老爷报仇。辛苦你,有什么消息记得立刻来通知我。”

    “是!”赵晋慢慢地退了出去。

    02、

    黎明前的黑夜,天地间变得无比黑暗。

    听雷阁灵堂的棺材里,只剩下南天翔那具少了一个脑袋的尸体,灵堂外的四周显得更加清冷。

    司徒羽早已回到房中,但他睡不着。他怎么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他直直地躺在床上,心事重重的双眼还是那么俊朗,一瞬不瞬,蛇一样,仿佛从来不用闭眼。想到南彩云此刻的处境,他就不免想到南天翔,想到南天翔,就又不免想到和他一起去关外时,所发生的那桩奇事。

    当日,南天翔领着他和几个师兄弟意犹未尽地告别旧友,沿着勾注塞古道,按原路返回。

    这一天万里无云,风清日朗。在黄沙连连的山道,他们头顶上一只雄鹰在长空里振翅翱翔,不时发出高亢的有如石破天惊般,威武雄壮的尖啸声。南天翔被这声音惊得如痴如醉,心旷神怡,顿时兴致盎然。他大喊一声,从徒弟手中接过一把长弓,两腿夹紧马鞍,深吸一口气,挽弓搭箭,嗖的一声。那支离弦的箭由长变短,再由短变成一点闪光,冲天而去。只见那雄鹰尖啸一声,收翅疾驰,在空中疾速盘旋起来。

    “太可惜了,就差一点!”其中一个徒弟叹了一声,拍着大腿叫道。

    南天翔怔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眼睛依旧盯着天上的雄鹰,露出羡慕的神色,口中却连连道好。司徒羽这时也跟着笑了起来,道:“师傅其实只是想把它吓跑,并没有打算真的将它射下来。”

    “你小子,就不用安慰我了,为师确实没能射中。”南天翔也笑着道,“这关外的鹰呐,与我们中原的果然还是有所不同,如果为师再年轻十岁,或许这箭就不会偏了。”

    司徒羽这时也拿了把长弓过来,搭箭扣弦,对准天上那只雄鹰瞄了半天,突然满弓弹出,嗖的一声。这一箭射出去的弧度和力度都十分完美,只可惜还是没中。雄鹰在空中又长鸣不止。

    “师兄也不中!”徒弟中又有人喊道,笑声洪亮干净,但并无半点嘲讽之意。

    “我比师傅您年轻了二十几岁,这一箭却比师傅偏得更多,弟子真是惭愧。”司徒羽笑叹道,众师兄弟也都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罢了,”南天翔爽朗地笑道,“看来我们师徒都不是它的对手。走,找地方喝酒去!”

    旋即,几个人策马扬鞭,在风沙中,呼喝着绝尘而去。

    南天翔自然明白司徒羽的用意,他也知道司徒羽对他一向都很有心。不过,随即他又心生感慨,自己毕竟还是不如从前了,岁月催人老啊。回想曾经叱咤江湖的时候,是多么意气风发,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无论野禽还是猛兽,落到眼里的,那都是一击必中,绝不会有活物。他越想越是唏嘘,人生在世,无论功成名就还是碌碌无为,不管大圣贤还是小人物,任谁都抵不过这如黄沙流失,随风消散的时间。在快到雁门关隘,路过武安君祠时,南天翔忍不住又是触目兴叹:李牧将军真乃不世之名将呐,英雄一世,可最终还是逃不过黄土一堆的命运……

    关外之行虽然不比游山玩水,却令久居中原之地的南天翔打开了更广阔的眼界,对这世界产生了更多的好奇,同时对于人生也增添了不少的感慨和妄念。

    随后,他们来到了林铺驿站,在一家客栈换马打尖。这家店客似云来,车马稠杂,人们各个都是行色匆匆。店伙计招呼着他们师徒几人,来到一处相对清净的阁楼落座。只见他们斜对面那桌形影相吊,坐着一个身形匀称,穿一件黑青色衣裳,嘴上留着两撇髯毛,下巴上也有一撮胡子的男人。他吃起东西来不紧不慢,酒也是一小口一小口啜着,神情举止显得十分悠闲。

    南天翔他们师徒几人一边吃喝,一边畅聊,后上的一桌子酒菜都快吃光了。再看那人,依旧小口吃菜啜酒,桌上那几碟小菜的分量几乎没有多少变化。刚开始,南天翔他们还以为他是在等人,直到他们快要吃完准备起身了,那桌却还是只有他一个人在慢悠悠地吃着。来这里的人几乎都是吃饱喝足,换好了马匹就风尘仆仆地赶路,唯独只有这人,悠哉游哉,仿佛时间在他眼里,就是用来这样慢慢消磨的。

    正当南天翔他们准备走的时候,这人慢慢悠悠忽然说了句:“听口气,你们是从中原来的?”

    这阁楼只有他们两桌人,这话显然是对南天翔他们说的。可是他那问话的口气并不礼貌,所以南天翔并未答话,而他徒弟中一人却不客气地反问道:“你在跟我们讲话?”

    那人看也没看他们,手中的筷子还是慢慢夹着菜往嘴里送去,仿佛是自己在跟自己说话:“听起来,你们雷阁在那一片的势力还挺大的?”

    这徒弟更是没好气道:“你若是有兴趣,自己去长江两岸走一趟,便知道我们的势力大不大了。”

    “去不去都一样,”那人显得毫无兴趣,淡淡地道,“势力再大又如何,迟早还不是要完蛋。”

    听到这人如此出言不逊,司徒羽也忍不住了,那徒弟更是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南天翔这时却扬起一条手臂,示意他们不要冲动。

    他深知这是个鱼龙混杂,藏龙卧虎的地方。三教九流,悍匪强盗,高人隐士,名门世族,什么人都有。行走江湖,特别是身在外乡,最忌讳在没有弄清楚对方虚实之前就贸然动手。一山还有一山高,有些人你一旦惹上,或许这辈子都要跟着倒大霉。这道理,南天翔也时常挂在嘴边用来自警,以及谆谆教诲他的徒弟。他的这些弟子当然也都懂得这个道理,只是这时他们心中一股热血喷涌,早已将它忘得一干二净了。

    南天翔不仅没忘,在任何时候他都记得自己说过的话,他也记得该如何遵照这些道理来行事。他面带微笑,不争不怒,也学着那人慢慢悠悠的口气,淡淡地道:“不知阁下是哪路高人,对于我等的这番家长里短,又有何指教?”

    那人这时侧过头看了看南天翔,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又慢慢地啜了一口酒。南天翔也没再说话,往自己的杯子里也倒了一些酒。那人喝完那口酒,闭起眼睛,一个悠闲舒适的饱嗝就响亮地打了出来。这顿饭到这里,似乎总算是吃好了。他站起身,慢慢走到南天翔身边,弯下腰,侧着脑袋,神神秘秘地在南天翔耳旁低声说了一句话,然后就转身走了。

    他的徒弟中,谁也没听到那人对南天翔讲的是什么。只见南天翔呆坐了半晌,然后忽然对他的弟子说他要出去一下,让他们都别乱走,在这里等着他回来。师傅的话,徒弟不敢不听,他们虽然好奇,也只好留在原地等候。司徒羽虽然也从不违抗师傅的命令,但他一方面担心师傅的安危,一方面也由于过重的好奇心,于是决定暗中跟着师傅,若有什么突发情况,他也可以随时策应。

    没走多远,他就跟着来到一处荒废的草料场。四周土墙高垒,乱石纵横,已然弃用的茅屋东倒西歪,焦炭一样黑的乌鸦不时起起落落,扑着翅膀四处乱飞。

    他远远地躲在一片残破不堪的土墙后。只见一个人背身站着,南天翔在快走到他跟前时,忽然又停下了脚步。等那人转身后,他发现果然正是那个在客栈里那出言不逊的家伙。南天翔和他面对面,由于距离隔得比较远,他也听不清两人对话的内容。

    司徒羽猜不到师傅的用意,只好谨慎地观察着两人的动静。交谈之中,那人始终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而南天翔却时而胡乱挥手摆动,时而摇头。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南天翔慢慢地拔出了佩剑,那人依然是面带淡淡的笑容,口中偶尔还在说着什么。

    在司徒羽完全没有料到的一瞬间,南天翔突然向那人一剑刺了过去。他看得出,南天翔那一剑既非出其不意,也没有使出什么精妙绝伦的招式,只是普普通通地刺了过去,就像一个寻常百姓用他手中的武器简简单单地刺向另一个人。任何一个只要练过几天武功的人,都可以随随便便就躲过那一剑。哪怕不是练家子,在这种有所准备,两人又保持着一定安全距离的情况下,想要躲开那并不算快的一剑,也并非太难的事。可奇怪的是,那人直挺挺地站在那一动不动。他脸上的表情还是那样淡然,既没有闪躲的意思,更没有出手还击。

    接下来,司徒羽就看到了令他终身难忘的一幕。

    那人非但没有闪躲,简直就像是故意要被那把剑刺中一样。或许连南天翔也没有想到,那一剑居然就这样轻轻松松刺进了那人的身体。白晃晃的剑刃从腹部进去,红通通的半截剑身从后背穿透,鲜血顿时随着他的腹部溢出,流了一地。

    只见那人把腰弯得跟死虾一样,表情十分痛苦。南天翔立即把剑从他体内拔了出来,那人并没有倒下,他用手摸了摸被刺伤的部位,做了个长吁一口大气的动作,居然又把那腰板挺得笔直。他之前那痛苦的表情也已消失,又恢复了那份淡然。更令他惊诧的是,这人被那一剑刺穿身体后,这时竟然没有一点事,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伤处,又在跟南天翔说着什么,而且脸上居然还露出了一种奇怪而又得意的笑容。

    南天翔不停地摇着头,仿佛发疯了一样,突然间又对着那人的身体一连刺出几剑。可结果却都跟之前一样,那人发出几声短暂的痛叫之后,又恢复了正常,甚至连那些从创口处流出来的血似乎都慢慢地不再外溢了。被刺了这么多剑之后,这人不仅没有死,反而还因为南天翔无比的惊愕而感到十分开心……

    想到这里,司徒羽没有再想下去了。他那双一直睁开着的眼睛,忽然充满了极其复杂的神色。窗外漆黑的夜空中,忽然露出了繁星和月牙的影子,风云藏在那片黑夜的背后无形地变幻着。司徒羽忍不住又想起了今晚所发生的事。一想到萧和给他所造成的侮辱,一想到自己那一掌没能将他击倒,司徒羽的眼神就完全变了,变得阴鸷狠戾,变得暗藏杀机。

    他慢慢闭上眼睛,如梦呓似地轻声道:“我一定要拿到不死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