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魂断古寺
01、
房间里门窗紧闭，空气变得格外凝重，犹如一个困着四头野兽的囚笼——四头性情难测，随时都可能突然扑上去咬对方一口的野兽。
赵耳的神情最为从容，在他的世界里，无论出现什么样的变故，似乎从来就没有什么事能令他感到害怕。
其他三个人脸色阴沉，漆黑的眸子里充满了内心的不安与猜忌。在他们的世界里，永远都充斥着不确定和各种意外。世途险恶，特别是在江湖上生存，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安定可言。
他们早已把变故和危险视作一种常态，时刻都需要提防着别人，时刻都要猜忌着别人。因为经验早已告诉他们，如果不这么做，自己迟早将会成为别人口中的食物。
赵耳淡淡地问司徒羽：“你说他们两个是在演戏，这话究竟什么意思？”
司徒羽道：“他们这样做，无非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力。当你以为他们将要自相残杀的时候，便可趁你不备，突然袭击，一举将你制住！”
“哈哈哈哈哈！”赵耳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笑道，“将我制住？他们难道不知我是什么人？将我制住有什么用，我就算送给你们杀，也杀不死我。”
司徒羽道：“当然知道你是什么人，所以我们并没有打算想杀死你。”
“你们？”
“没错，我和他们。”司徒羽道，“因为我早就已被他们收买，否则我就会被他们杀掉，也活不到现在了。这就是我带他们来找你的原因。”
赵耳道：“就算你和他们一起，又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我？”
司徒羽道：“虽然你拥有‘不死之身’，但我们合力起来，武功不一定在你之下。所以我们的目的不是要杀了你，而是想办法擒住你，然后在你身上做一做试验。”
赵耳不禁好奇问道：“什么试验？”
司徒羽道：“比如当我们擒住你之后，将你的头砍下来，就像对付南天翔那样。我们想看看，你是不是脑袋被砍掉之后，还会再重新长出一颗来！”
赵耳听到这里，身子不禁震颤了一下，这一下变化虽然很轻微，可还是被狡猾的司徒羽看出来了。但他随即又更加从容淡定地说道：“你们的想法确实很有新意，如果当你们发现将我的头砍下来之后，我还会再长出一颗头来，到时候你们又怎么办？”
司徒羽道：“如果真是这样，至少那个过程会需要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可以从你身上找出‘不死药’，只要我们也变得跟你一样了，那自然也不用再惧怕什么。”
赵耳道：“这就是你们原来的计划？”
司徒羽道：“是的。因为我们知道就算来求你，也一定会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与其拿另一个人的命来和你做交换，不如放手一搏。”
赵耳道：“既然你们早已商量好了如此周密的计划，为什么你现在又要背叛他们？”
“有两个原因。”司徒羽道，“第一个原因很简单，我想活下去。之所以答应他们，我也不过是为了求生存。可是，我却并不想和他们一起冒这个险，因为我还是想活下去。第二，我相信就算真能按计划中那样将你制住，也不一定能从你身上拿到不死药，因为这东西太宝贵，你并不会随身携带，而是早已将它藏在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赵耳道：“看来你确实想得很多，想得很周到。”
司徒羽道：“在我心目中，你就是一个神。无论你信不信，我都希望能够追随你左右，哪怕得不到你的不死药，能够做你的徒弟，也是我人生中的大幸！”
赵耳忽然笑道：“可我如何能信你的话？”
司徒羽这时指着萧和，道：“你可以问问他，我们原来的计划，是不是正如我刚才所说的那样。”
萧和这时总算明白司徒羽真正的意图了，他就是想通过挑拨离间，来为自己创造机会。这家伙实在是一个诡计多端，十足阴险的小人。萧和正想立刻就一剑将他解决了，可这时赵耳已经离开木床，带着一种肃杀之意，慢慢向他们这边走来。
萧和倒并不惧怕，可仍躺在地上的西门无泪此刻却是手无缚鸡之力。他不知道赵耳究竟打算怎么做，是不是已相信了司徒羽的话。可如果赵耳向西门无泪出手，那他绝无半点招架的机会。萧和下意识向前踏上两步，挡在西门无泪的身前，紧盯着赵耳。
他本就是为救西门无泪而来，他甚至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西门无泪的命。所以，他心中最担心的，自然也是西门无泪。
只不过，这一点也正好被司徒羽给看穿了，所以他的机会才真正到来了。
02、
就在萧和挡在西门无泪身前，与赵耳对视的时候。他们谁都没发现，最大的漏洞这时才凸显出来了。
这个漏洞就是西门无泪。
司徒羽忽然身形一变，整个人伏在西门无泪的身后，手中已亮出一柄锋利的短剑，横在西门无泪的咽喉上。等到西门无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不禁发出一声“啊”的低呼。
萧和立时感到不对劲，猛然转过头去。当他看到眼前的情形后，同时和赵耳两人都被震惊到了。
司徒羽脸上带着讥诮的冷笑，道：“我现在根本不用费力，只要手上轻轻一拉，他立刻就会命丧当场！”
他这么做，只因为他知道赵耳并不会相信他所说的话。他知道，赵耳很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目的只是想让萧和跟赵耳两败俱伤。这样一来，无论是他趁机逃跑，还是等着坐收渔利，他的机会都更大了。
萧和怔住。西门无泪更是毫无反抗和挣扎的机会。
赵耳忽然笑道：“看来，你我还是免不了要一战了。”
他这句话显然是在对萧和说的，可萧和却没有看他，忍不住问司徒羽：“你到底想怎么样？”
司徒羽道：“我想怎么样，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除了按我们原来的计划进行，你已毫无其他选择了。否则，你就准备亲眼看着他死在你面前。”
按司徒羽所说的，与赵耳血拼，想办法制住他。这就是萧和现在所能做的唯一选择，因为他绝不能亲眼见到西门无泪死在自己的面前。所以，他只有这一个选择。
他的剑又开始颤抖。每一次颤抖，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忍耐。他要极力忍耐，控制着自己并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做的行为。
剑已出鞘，声如龙吟。
萧和侧过身，仇视着赵耳，已准备将他全部的怒火发泄在这个人的身上。
赵耳的手上忽然也已多了把武器。一把他们从未见过，一把早已被弃用，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的青铜剑。这把青铜剑很短，全身仅一尺多长，更似一把透着森森青光的匕首。
一寸短，一寸险！谁都看得出来，这样一把青铜剑握在赵耳的手中，绝不比任何一把旷世名剑要逊色。
可无论面对的是什么，都难以动摇萧和的意志。赵耳拥有‘不死之身’，所以他一点也不怕死。萧和只是凡夫肉胎，只要失手就会死。可有些人天生就不怕死，他们总是把生死看得很淡，却把生死之外的东西看得很重。比如尊严、感情、义气、真理、梦想……
在他们眼中看来，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时活着还不如一个死人有价值。
怕死的人，有时候往往却死得更快。不怕死的人，有时却往往活得更久。怕死和不怕死，有时也只在一念之间。这一念之差虽然很微妙，却往往决定着一个人会走向怎样的命运。
当萧和出剑的那一刹那，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惨呼声。
西门无泪的咽喉已被司徒羽手中的剑割破，可司徒羽却连动都没动一下。只见西门无泪一手紧紧捂住鲜血汩汩的喉咙，眼珠翻白，却总算已缓过一口气来。他对着司徒羽惨笑道：“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就在听到那一声惨呼的同时，萧和立即倒转剑锋，一剑疾出，不偏不倚，正好刺进了司徒羽的胸膛里。
西门无泪竟用自杀的方式，竟用自己的死，阻止了司徒羽的奸计。他居然真的不怕死！
萧和扔掉了手中的剑，猛扑过去，伏在西门无泪的身旁。他全身都在震颤，鲜红的血流在地上，流在西门无泪的身上，也流在萧和的手臂上。
“你怎么会干这种事，你怎么会变得这么蠢！”
西门无泪奄奄一息，努力掀动着颤抖不已的嘴唇，气息微弱地道：“我干的……这件事，一点也不蠢……”
这是西门无泪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那一刻，他脑海里又浮现出当日，在那个破旧庙堂里，抓到害死秦樱的那几个贼人，将他们砍得面目全非的情景。他感觉现在就置身于当天的庙堂之中，他看到满屋子都被染红，闻到一股浓重刺鼻的血腥，也感觉到了嘴里那种苦涩如锈铁的腥味。他再也分不清，那味道究竟是血水，还是泪水。
司徒羽还没死。
或者说，在西门无泪断气之前，司徒羽那口气还在，他手中带血的短剑也还在。这是一把欲望极其强烈，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死心的剑。萧和已被悲痛淹没在苦海里，被西门无泪的举动所震慑。所以他怎么也没想到，司徒羽那一剑，就这样从下往上，刺入了他的腹部。
司徒羽是一个如此怕死的人，他的求生欲望比任何人都强烈。
在他将这一剑刺进萧和的身体后，司徒羽跪在地上，用一种乞求中又带着半分谈判的语气，挣扎着对赵耳缓缓道：“我已经将你的敌人……都杀光了，请把……不死药给我！”
“该死！”
赵耳忽然冲过去，一脚把司徒羽踢飞。这一脚的力道很重，司徒羽从空中摔到地上之后，一双眼睛还睁得很大。不过他那口气却终于断了，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腹部并不是人的要害，被刺伤之后不会立即死亡。可司徒羽那一剑刺的很深，拔出来的那一下也很快，所以萧和的血也流得很多，流得很快。
这个部位并不能通过点穴的手法，来封住气血外流。如果不赶紧想办法止住不断涌出的鲜血，萧和很快也将失血过多而死。
赵耳在急忙之中，从怀里取出一粒药丸放在掌心，左手托起萧和的嘴，右手掌心对准他口中一拍，沉声道：“把它吃下去！”
就像囫囵吞枣一样，萧和的喉咙一紧一松，就将这粒药丸吞进了肚子里。
03、
禅房里惊得出奇，连呼吸声都变得极度渺小。香炉中的檀香还未熄灭，青烟缥缈，升的很慢，飘的也很慢。
佛说，香飘的每一刹那都是确定的，但是每下一个刹那都是不确定的。一期一会，冥冥中自有定数。人有万算，天只有一算，一切都是浮云。
屋外传来殿阁里僧侣们的诵经声，平静安详，万法归一，超脱凡尘。弥弥经文仿佛是在超度死者的亡魂，可他们并不知道这屋子里有两个人已经死去。难道他们知道？或许，冥冥中自有定数，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何不同。
赵耳席地盘膝而坐，闭着眼睛，似乎也在随着经文梵诵。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和终于恢复过来。腹部的伤口渐渐愈合，血早已止住。他惊奇地发现，自己非但没死，反而整个人比受伤前还要精神得多了。可更令他好奇的，是赵耳的行为。
所以他立刻来到赵耳面前，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耳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他的眼神淡然而坚定，深邃而神秘，似乎已然通过这双眼睛告诉了萧和：对于他这种人来说，无论做任何事都不需要理由。
萧和连忙又道：“求你救救他！”
赵耳知道他所指的人是西门无泪，他摇摇头，道：“他已经死了，我救不了。”
萧和神情急切：“你救得了！你既然能令人永生不死，又怎会救不了一个刚死的人？”
赵耳还是淡淡地道：“我救不了。”
萧和道：“我把我的命给你，我用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只要你能救活他。”
“你的命是你的命，他的命是他的命。”赵耳缓缓道，“人各有命，根本就没法用来做交换。”
萧和不信，拿命来做交换这话本来就是他自己说的，现在他居然又否认。萧和忽然感到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骗局之中，他忽然发觉，或许当初司徒羽所说的计划才是正确的。
他举起手中的长剑，直视着赵耳，道：“你信不信我一剑将你的头砍下来！”
赵耳目不斜视，从容自若，道：“如果你真以为这样就可以杀了我，那你不妨试试。”
萧和瞋目切齿，颤抖的手迟疑未决。
或许赵耳知道萧和下不了手，做不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来。他似乎能看穿每一个人的心。
赵耳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善恶之报，皆不会错。”
萧和又怒道：“没错，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如果不是你，南天翔就不会死，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你种下的恶果，一定会得到报应！”
赵耳却问他：“你知不知道南天翔为什么会死？”
萧和当然知道：“因为你让他去杀死自己的女儿，所以他才会被司徒羽所害。”
“你真这么认为？”赵耳又问萧和，“那你不妨再想想，司徒羽又为什么会死？”
萧和只觉得他这个问题实在可笑：“难道他们不是被你害死的？不是因为想从你这里得到不死药，他们又怎么会死。”
赵耳道：“你说的不错，表面看来确实是因为我。可实际上害死他们的，是他们自己内心的欲望和贪婪，并不是我这个人。”
萧和冷笑：“像你这样委罪于人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赵耳不争不怒，道：“换取不死药这件事，并不是我逼他们做的。我也没有说，如果不按我的法子来做，就杀了他们。我只不过提出了一个交换的条件，选择权却是在你们每个人的手里。”
他接着又道：“或者说，怎么选择完全在于你们怎么看。一个正常人无论活多久，都会死。南天翔本来可以活得更久一些，他本可以高高兴兴见到他的女儿嫁人，甚至还可以享受几年儿孙绕膝的幸福光景。可是，只因为他看到了我的不死之身，于是调动了自己内心的欲望和不满，是他的自私导致他落得这样的下场。难道，他不是自己把自己害死的？他心中的恶念和欲望早已埋下了因的种子，才会得到现在的果。”
萧和反驳道：“可这个诱惑的来源也是因你而起！”
“我并不否认自己有罪。”赵耳道，“可为什么你同样发现了我不死的秘密，却并不嫉妒，也不奢求来与我做交换，而是依旧按自己的信念去活，甚至愿意为朋友而死？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现在还活着，你自己又到底会不会死这个问题？”
萧和楞在那里没说话了。赵耳给他吃的究竟是什么药？他是否获得了那种自愈不死的能力，还是这能力只是短暂的？他甚至联想到，那个关于被秦始皇用来作为试药者，后来经历的种种可怕而离奇的传说。
房间里门窗紧闭，空气变得格外凝重，犹如一个困着四头野兽的囚笼——四头性情难测，随时都可能突然扑上去咬对方一口的野兽。
赵耳的神情最为从容，在他的世界里，无论出现什么样的变故，似乎从来就没有什么事能令他感到害怕。
其他三个人脸色阴沉，漆黑的眸子里充满了内心的不安与猜忌。在他们的世界里，永远都充斥着不确定和各种意外。世途险恶，特别是在江湖上生存，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安定可言。
他们早已把变故和危险视作一种常态，时刻都需要提防着别人，时刻都要猜忌着别人。因为经验早已告诉他们，如果不这么做，自己迟早将会成为别人口中的食物。
赵耳淡淡地问司徒羽：“你说他们两个是在演戏，这话究竟什么意思？”
司徒羽道：“他们这样做，无非是想吸引你的注意力。当你以为他们将要自相残杀的时候，便可趁你不备，突然袭击，一举将你制住！”
“哈哈哈哈哈！”赵耳大笑起来，仿佛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笑道，“将我制住？他们难道不知我是什么人？将我制住有什么用，我就算送给你们杀，也杀不死我。”
司徒羽道：“当然知道你是什么人，所以我们并没有打算想杀死你。”
“你们？”
“没错，我和他们。”司徒羽道，“因为我早就已被他们收买，否则我就会被他们杀掉，也活不到现在了。这就是我带他们来找你的原因。”
赵耳道：“就算你和他们一起，又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我？”
司徒羽道：“虽然你拥有‘不死之身’，但我们合力起来，武功不一定在你之下。所以我们的目的不是要杀了你，而是想办法擒住你，然后在你身上做一做试验。”
赵耳不禁好奇问道：“什么试验？”
司徒羽道：“比如当我们擒住你之后，将你的头砍下来，就像对付南天翔那样。我们想看看，你是不是脑袋被砍掉之后，还会再重新长出一颗来！”
赵耳听到这里，身子不禁震颤了一下，这一下变化虽然很轻微，可还是被狡猾的司徒羽看出来了。但他随即又更加从容淡定地说道：“你们的想法确实很有新意，如果当你们发现将我的头砍下来之后，我还会再长出一颗头来，到时候你们又怎么办？”
司徒羽道：“如果真是这样，至少那个过程会需要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里，我们可以从你身上找出‘不死药’，只要我们也变得跟你一样了，那自然也不用再惧怕什么。”
赵耳道：“这就是你们原来的计划？”
司徒羽道：“是的。因为我们知道就算来求你，也一定会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与其拿另一个人的命来和你做交换，不如放手一搏。”
赵耳道：“既然你们早已商量好了如此周密的计划，为什么你现在又要背叛他们？”
“有两个原因。”司徒羽道，“第一个原因很简单，我想活下去。之所以答应他们，我也不过是为了求生存。可是，我却并不想和他们一起冒这个险，因为我还是想活下去。第二，我相信就算真能按计划中那样将你制住，也不一定能从你身上拿到不死药，因为这东西太宝贵，你并不会随身携带，而是早已将它藏在了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赵耳道：“看来你确实想得很多，想得很周到。”
司徒羽道：“在我心目中，你就是一个神。无论你信不信，我都希望能够追随你左右，哪怕得不到你的不死药，能够做你的徒弟，也是我人生中的大幸！”
赵耳忽然笑道：“可我如何能信你的话？”
司徒羽这时指着萧和，道：“你可以问问他，我们原来的计划，是不是正如我刚才所说的那样。”
萧和这时总算明白司徒羽真正的意图了，他就是想通过挑拨离间，来为自己创造机会。这家伙实在是一个诡计多端，十足阴险的小人。萧和正想立刻就一剑将他解决了，可这时赵耳已经离开木床，带着一种肃杀之意，慢慢向他们这边走来。
萧和倒并不惧怕，可仍躺在地上的西门无泪此刻却是手无缚鸡之力。他不知道赵耳究竟打算怎么做，是不是已相信了司徒羽的话。可如果赵耳向西门无泪出手，那他绝无半点招架的机会。萧和下意识向前踏上两步，挡在西门无泪的身前，紧盯着赵耳。
他本就是为救西门无泪而来，他甚至愿意用自己的命，来换西门无泪的命。所以，他心中最担心的，自然也是西门无泪。
只不过，这一点也正好被司徒羽给看穿了，所以他的机会才真正到来了。
02、
就在萧和挡在西门无泪身前，与赵耳对视的时候。他们谁都没发现，最大的漏洞这时才凸显出来了。
这个漏洞就是西门无泪。
司徒羽忽然身形一变，整个人伏在西门无泪的身后，手中已亮出一柄锋利的短剑，横在西门无泪的咽喉上。等到西门无泪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不禁发出一声“啊”的低呼。
萧和立时感到不对劲，猛然转过头去。当他看到眼前的情形后，同时和赵耳两人都被震惊到了。
司徒羽脸上带着讥诮的冷笑，道：“我现在根本不用费力，只要手上轻轻一拉，他立刻就会命丧当场！”
他这么做，只因为他知道赵耳并不会相信他所说的话。他知道，赵耳很清楚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的目的只是想让萧和跟赵耳两败俱伤。这样一来，无论是他趁机逃跑，还是等着坐收渔利，他的机会都更大了。
萧和怔住。西门无泪更是毫无反抗和挣扎的机会。
赵耳忽然笑道：“看来，你我还是免不了要一战了。”
他这句话显然是在对萧和说的，可萧和却没有看他，忍不住问司徒羽：“你到底想怎么样？”
司徒羽道：“我想怎么样，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除了按我们原来的计划进行，你已毫无其他选择了。否则，你就准备亲眼看着他死在你面前。”
按司徒羽所说的，与赵耳血拼，想办法制住他。这就是萧和现在所能做的唯一选择，因为他绝不能亲眼见到西门无泪死在自己的面前。所以，他只有这一个选择。
他的剑又开始颤抖。每一次颤抖，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忍耐。他要极力忍耐，控制着自己并不想做，却又不得不做的行为。
剑已出鞘，声如龙吟。
萧和侧过身，仇视着赵耳，已准备将他全部的怒火发泄在这个人的身上。
赵耳的手上忽然也已多了把武器。一把他们从未见过，一把早已被弃用，早已退出了历史舞台的青铜剑。这把青铜剑很短，全身仅一尺多长，更似一把透着森森青光的匕首。
一寸短，一寸险！谁都看得出来，这样一把青铜剑握在赵耳的手中，绝不比任何一把旷世名剑要逊色。
可无论面对的是什么，都难以动摇萧和的意志。赵耳拥有‘不死之身’，所以他一点也不怕死。萧和只是凡夫肉胎，只要失手就会死。可有些人天生就不怕死，他们总是把生死看得很淡，却把生死之外的东西看得很重。比如尊严、感情、义气、真理、梦想……
在他们眼中看来，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有时活着还不如一个死人有价值。
怕死的人，有时候往往却死得更快。不怕死的人，有时却往往活得更久。怕死和不怕死，有时也只在一念之间。这一念之差虽然很微妙，却往往决定着一个人会走向怎样的命运。
当萧和出剑的那一刹那，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低沉的惨呼声。
西门无泪的咽喉已被司徒羽手中的剑割破，可司徒羽却连动都没动一下。只见西门无泪一手紧紧捂住鲜血汩汩的喉咙，眼珠翻白，却总算已缓过一口气来。他对着司徒羽惨笑道：“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就在听到那一声惨呼的同时，萧和立即倒转剑锋，一剑疾出，不偏不倚，正好刺进了司徒羽的胸膛里。
西门无泪竟用自杀的方式，竟用自己的死，阻止了司徒羽的奸计。他居然真的不怕死！
萧和扔掉了手中的剑，猛扑过去，伏在西门无泪的身旁。他全身都在震颤，鲜红的血流在地上，流在西门无泪的身上，也流在萧和的手臂上。
“你怎么会干这种事，你怎么会变得这么蠢！”
西门无泪奄奄一息，努力掀动着颤抖不已的嘴唇，气息微弱地道：“我干的……这件事，一点也不蠢……”
这是西门无泪说的最后一句话。
在那一刻，他脑海里又浮现出当日，在那个破旧庙堂里，抓到害死秦樱的那几个贼人，将他们砍得面目全非的情景。他感觉现在就置身于当天的庙堂之中，他看到满屋子都被染红，闻到一股浓重刺鼻的血腥，也感觉到了嘴里那种苦涩如锈铁的腥味。他再也分不清，那味道究竟是血水，还是泪水。
司徒羽还没死。
或者说，在西门无泪断气之前，司徒羽那口气还在，他手中带血的短剑也还在。这是一把欲望极其强烈，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死心的剑。萧和已被悲痛淹没在苦海里，被西门无泪的举动所震慑。所以他怎么也没想到，司徒羽那一剑，就这样从下往上，刺入了他的腹部。
司徒羽是一个如此怕死的人，他的求生欲望比任何人都强烈。
在他将这一剑刺进萧和的身体后，司徒羽跪在地上，用一种乞求中又带着半分谈判的语气，挣扎着对赵耳缓缓道：“我已经将你的敌人……都杀光了，请把……不死药给我！”
“该死！”
赵耳忽然冲过去，一脚把司徒羽踢飞。这一脚的力道很重，司徒羽从空中摔到地上之后，一双眼睛还睁得很大。不过他那口气却终于断了，心脏也停止了跳动。
腹部并不是人的要害，被刺伤之后不会立即死亡。可司徒羽那一剑刺的很深，拔出来的那一下也很快，所以萧和的血也流得很多，流得很快。
这个部位并不能通过点穴的手法，来封住气血外流。如果不赶紧想办法止住不断涌出的鲜血，萧和很快也将失血过多而死。
赵耳在急忙之中，从怀里取出一粒药丸放在掌心，左手托起萧和的嘴，右手掌心对准他口中一拍，沉声道：“把它吃下去！”
就像囫囵吞枣一样，萧和的喉咙一紧一松，就将这粒药丸吞进了肚子里。
03、
禅房里惊得出奇，连呼吸声都变得极度渺小。香炉中的檀香还未熄灭，青烟缥缈，升的很慢，飘的也很慢。
佛说，香飘的每一刹那都是确定的，但是每下一个刹那都是不确定的。一期一会，冥冥中自有定数。人有万算，天只有一算，一切都是浮云。
屋外传来殿阁里僧侣们的诵经声，平静安详，万法归一，超脱凡尘。弥弥经文仿佛是在超度死者的亡魂，可他们并不知道这屋子里有两个人已经死去。难道他们知道？或许，冥冥中自有定数，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何不同。
赵耳席地盘膝而坐，闭着眼睛，似乎也在随着经文梵诵。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和终于恢复过来。腹部的伤口渐渐愈合，血早已止住。他惊奇地发现，自己非但没死，反而整个人比受伤前还要精神得多了。可更令他好奇的，是赵耳的行为。
所以他立刻来到赵耳面前，问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赵耳缓缓睁开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他的眼神淡然而坚定，深邃而神秘，似乎已然通过这双眼睛告诉了萧和：对于他这种人来说，无论做任何事都不需要理由。
萧和连忙又道：“求你救救他！”
赵耳知道他所指的人是西门无泪，他摇摇头，道：“他已经死了，我救不了。”
萧和神情急切：“你救得了！你既然能令人永生不死，又怎会救不了一个刚死的人？”
赵耳还是淡淡地道：“我救不了。”
萧和道：“我把我的命给你，我用自己的命来换他的命，只要你能救活他。”
“你的命是你的命，他的命是他的命。”赵耳缓缓道，“人各有命，根本就没法用来做交换。”
萧和不信，拿命来做交换这话本来就是他自己说的，现在他居然又否认。萧和忽然感到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骗局之中，他忽然发觉，或许当初司徒羽所说的计划才是正确的。
他举起手中的长剑，直视着赵耳，道：“你信不信我一剑将你的头砍下来！”
赵耳目不斜视，从容自若，道：“如果你真以为这样就可以杀了我，那你不妨试试。”
萧和瞋目切齿，颤抖的手迟疑未决。
或许赵耳知道萧和下不了手，做不出这么残忍的事情来。他似乎能看穿每一个人的心。
赵耳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善恶之报，皆不会错。”
萧和又怒道：“没错，这一切都是因你而起，如果不是你，南天翔就不会死，也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你种下的恶果，一定会得到报应！”
赵耳却问他：“你知不知道南天翔为什么会死？”
萧和当然知道：“因为你让他去杀死自己的女儿，所以他才会被司徒羽所害。”
“你真这么认为？”赵耳又问萧和，“那你不妨再想想，司徒羽又为什么会死？”
萧和只觉得他这个问题实在可笑：“难道他们不是被你害死的？不是因为想从你这里得到不死药，他们又怎么会死。”
赵耳道：“你说的不错，表面看来确实是因为我。可实际上害死他们的，是他们自己内心的欲望和贪婪，并不是我这个人。”
萧和冷笑：“像你这样委罪于人的，我还是第一次见。”
赵耳不争不怒，道：“换取不死药这件事，并不是我逼他们做的。我也没有说，如果不按我的法子来做，就杀了他们。我只不过提出了一个交换的条件，选择权却是在你们每个人的手里。”
他接着又道：“或者说，怎么选择完全在于你们怎么看。一个正常人无论活多久，都会死。南天翔本来可以活得更久一些，他本可以高高兴兴见到他的女儿嫁人，甚至还可以享受几年儿孙绕膝的幸福光景。可是，只因为他看到了我的不死之身，于是调动了自己内心的欲望和不满，是他的自私导致他落得这样的下场。难道，他不是自己把自己害死的？他心中的恶念和欲望早已埋下了因的种子，才会得到现在的果。”
萧和反驳道：“可这个诱惑的来源也是因你而起！”
“我并不否认自己有罪。”赵耳道，“可为什么你同样发现了我不死的秘密，却并不嫉妒，也不奢求来与我做交换，而是依旧按自己的信念去活，甚至愿意为朋友而死？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为什么你现在还活着，你自己又到底会不会死这个问题？”
萧和楞在那里没说话了。赵耳给他吃的究竟是什么药？他是否获得了那种自愈不死的能力，还是这能力只是短暂的？他甚至联想到，那个关于被秦始皇用来作为试药者，后来经历的种种可怕而离奇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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