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玄幻奇幻 » 天道何归 » 第五章:祸(上)

第五章:祸(上)

    夜间,张兰玉辗转反侧,不停地回忆起白天时丁令威俯身给自己吮吸伤口的样子。她受伤的那只脚不安地扭动着,似乎丁令威嘴唇的触感一直萦绕在脚上。

    他,应该没事吧?那个李腾说他睡几个时辰就好,他一直睡到现在,会不会突然醒过来啊?他醒过来要喝水怎么办?

    越想越睡不着,她便从床上下来,穿上衣裳,推门出去了。

    她走到丁令威房门外,不停地徘徊着,心想,他父母好像安排了仆人在里面守着他,看这样子应该是没醒,那我还是别去打扰了。

    里面忽然亮起来,一个仆人推开门,看见张兰玉,说道,“少夫人,公子他醒了,肚子饿,我去吩咐厨房做些吃的。”

    “嗯。”张兰玉故作镇定地点点头,倒颇有女主人的气势。

    那仆人向厨房跑去。她又徘徊了一会儿,看见敞开的门,还是走进了房间。

    “你……你还好吗?”她看着丁令威有些虚弱的眼睛。

    “嗯,就是饿。和你去打猎,猎物没打到,结果自己倒了。”丁令威苦笑道。

    张兰玉看他经历大难还能自嘲,倒是有些佩服,又想到他是因为自己才这样的,便说,“今日之事,谢谢你。”

    “哟,张大小姐竟懂得礼数了。”

    他又开始阴阳怪气了。不过这次张兰玉没往心里去,只是低头问道,“你为何要如此?你说过这门亲事非你所愿,你我也……也没有夫妻之实,你何必救我?”

    “你若死了,你爹你姑父那边如何交代?他们会放过我吗?”

    “原来……原来还是因为这个。”张兰玉听了这个解释,心中顿时感到失落。

    丁令威看见她的神色,又想起李腾说的话,似乎开窍了,心想,莫非她对我有意?于是试探地说道,“不过嘛,也还有别的原因。”

    “什么原因?”她的眼睛里充满了期待。

    “你我还未做真夫妻,你就这样死了,未免可惜。”丁令威壮着胆子说道,内心盘算着,我是因她而昏倒的,现在是虚弱的病人,就算她对我无意,也没理由对我生气,而且我也可以说,这是我不清醒之时的胡言乱语,可进可退。

    张兰玉一听这话,心脏扑通扑通地跳起来,脸上泛起了红晕,在烛光的照映下显得尤为动人。

    “儿啊,你总算醒了,我们担心死了。”姜沅和丁阳从门外走了进来。

    “爹,娘,我没事。”丁令威说道,“你看,我刚醒兰玉就来看我了。”

    张兰玉第一次听他在父母面前这么亲昵地称呼自己,害羞得不敢抬头。

    姜沅看向张兰玉,眼神中似乎有幽怨,又有欣慰。

    丁令威吃过东西便又睡下,其余人各回各屋,度过了平静的一夜。

    “为什么我中毒了她却没事?”丁令威问李腾。

    “此前,因我对她心怀愧疚,所以给她体内注入了一道解毒符箓,能解世间大多数蛇毒,一时忘了告诉你,也没想到你竟会给她吮吸毒血。”

    “原来如此,”丁令威点点头,“这次还是要谢谢你。”

    张兰玉见丁、李二人在院子角落里窃窃私语,有些好奇,走上前想听听他们在说什么,谁料丁、李二人见她一来就停止了交谈。

    “夫人今日好兴致。”丁令威看见她身着鹅黄色襦衣,紫色齐腰长裙,脸上敷了粉黛,头上戴着一枝明晃晃的云雀金簪,便知她心情不错。

    “将要入冬了,这衣裳不穿便要春后才能穿了。”她见丁令威打量了自己的穿着,便如此说道。她听闻此地冬日极寒,人需穿兽皮御寒,想想就觉得难看。

    丁令威一听这话才想起,家中好像没有多余的兽皮衣裳了,便说道,“我有事到街上去一趟。”转身出了院门。

    本来购置兽皮衣裳的事交给仆人做就好,但张兰玉养尊处优,仆人买的若是不合她的心意,恐怕会大发雷霆,前些日子就有个奴婢被她骂哭了,而丁令威亲自去买,她多少会给点面子。

    丁令威走在街上,忽然肚子又痛起来,这次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厉害。他腹中,先是像烈火焚烧,而后又如刀绞一般,再后面就像有无数小人在开山凿石,最后又好似有猛虎斗豺狼。

    他痛得跪倒在地,“啊~~”他惨叫起来。周围的人看见此情此景,虽觉得奇怪,却没有人上前,怕他突发恶疾然后讹上自己。

    他咬着牙,脸涨得通红,眼睛里已有血丝,恍惚间,他好像看见眼前飞舞着一只白色的蝙蝠,那蝙蝠有一双血红的眼睛,和尖锐的獠牙,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这像是真的,又像是幻觉。

    “丁令威。”痛了好一阵子,他忽然听见有人叫他,抬头却看不到。

    “丁令威。”这声音极其浑厚低沉,但又响彻天地,回音不绝。他抬头环视四周,并没有人叫他,周围的人群似乎也没听到这个声音。

    “丁令威。”这声音再次响起。话音刚落,丁令威忽然感到疼痛停止了,他站起身来,心里感到奇怪极了,刚才那声音是哪来的?只怕我是中了邪,不行,我得回去找李腾。

    他飞奔回去,却发现,家门口围了一群人。那些人议论纷纷,说着什么“真可怕”“好吓人”“快报官”之类的话,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哭声。

    “让一让!让一让!”街坊邻居一看是他来了,都把路让开了,他走进去,眼前出现了他永远忘不了的一幕:院子里,地上一摊血迹,丁阳、姜沅和李腾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胸膛上各插着一把匕首,眼睛睁得很大,面容枯槁全无血色。而张兰玉站在一旁,花容失色,抹着眼泪,家仆们都在尸体旁八九步的地方跪着。

    丁令威的心脏仿佛有一瞬间停止了跳动,无尽的震惊和绝望仿佛抽干了他的血液。他如行尸走肉一般走上前,蹲下身,用颤抖的手探了探他爹娘与李腾的鼻息、脉搏,然后彻底绝望,瘫坐在地上,呆滞的眼中流出两行热泪。

    张兰玉想说些什么,但看见他这个样子,便没有开口。

    丁令威呆了一会儿,随后抬头看向张兰玉,“是你?!”,随后站起身来,面目狰狞地走近她,怒不可遏吼道,“你杀了他们?!”

    她被丁令威这个愤怒的样子吓坏了,说不出话,只能摇头。

    “就是她!”门外人群中有人喊道,“我听见她和你爹娘吵架了。”

    “是啊,那几把刀一看就是宝贵玩意儿,咱这的工匠可造不出来。”又有人说道。

    丁令威听见这话,俯身去看那几把匕首。匕首的刀柄都是黄金制成,且镶嵌了玉石,他仔细一看,每个刀柄上都刻了一个小篆的“张”字。

    “你个毒妇!!”丁令威起身冲向张兰玉,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张兰玉挣扎着喊道,“不是我!我没杀他们!”

    “太守大人到!”门外杨冲匆忙地下了马车,在十几个官差的簇拥下,进了院内。门外的街坊邻居纷纷跪下。

    “住手!”杨冲喝道。

    丁令威见杨冲来了,双手松开,张兰玉难受地干咳几声。

    “这个毒妇杀了我父母!把她抓起来!”丁令威吼道。

    杨冲是收到张兰玉送的口信过来的,适才在马车上已听见人群里的一些议论。他蹲下身看了看死者的死状,和他们身上插着的匕首,又捻了捻自己的山羊胡,似乎在思考什么,而后对丁令威说道,“我看,是你弑父弑母才对。”

    杨冲此言一出,丁、张二人都震惊了。门外的人群也开始交头接耳。

    “什么?!”丁令威一脸惊愕,适才愤怒到了极点,竟一时忘记了杨、张二人之间的关系。

    “你这狗官!竟然为了包庇她而诬陷我!”他指着杨冲的鼻子怒吼道。

    “我等看得可是真真的,丁家公子返回时,父母已然毙命,太守大人说他弑父弑母,莫非是为了包庇自己的外甥女?”人群中有人说道。

    “明明是儿媳杀了公公婆婆,却要冤枉好人,这附近谁不知道丁家父慈子孝。”另一个人说。

    杨冲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张兰玉快步上前,对杨冲说,“不是我,也不是他,凶手另有其人,请姑父派人来缉查。”

    “既然凶手另有其人,那就先将丁令威收押,待查明真相,再做定夺。”杨冲说道。

    “食朝廷俸禄之人,竟然如此颠倒是非黑白,不捕杀人者,反将一个无辜孝子收押。”人群中又有人说道。

    杨冲的脸色青黑,看了看屋外跪着的人群,迟疑了好一会儿,开口道,“来人,将丁令威和张兰玉收押,丁家所有家仆也都一并收押,传令各处城门守卫,仔细盘查,若有形迹可疑之人,立刻逮捕,让襄平县令派仵作来验尸,这个案子我要亲自过问审讯,直到查明真相。”

    两个官差费了好大劲才把愤怒的丁令威套上了绳索,而他即便被捆住,嘴里仍愤恨地骂着,“狗官!狗官!狗官!”

    然而另外两个官差却不敢捆张兰玉,拿着绳索,甚是为难。

    “愣着干什么!”杨冲吼了一句。那两个官差只能上前把张兰玉捆了,其中一个低声说道,“对不住了张小姐。”

    张兰玉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丁令威。丁、张二人被带到了襄平县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