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胡监工和裴铁牛
胡监工走到杨孤帆面前时，嘴里的烟刚好燃烧到了根部，胡监工从鼻孔里喷出一串烟圈，有些不舍地将过滤嘴丢到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胡监工冷冷瞥了身体微微发抖的唐一飞一眼，只说了一个字：“滚——”
唐一飞立刻以风速消失。
杨孤帆心里骂道：“遇到危险，跑得真快！”
但杨孤帆现在得到程师傅的承诺，已经有了一定底气，他不认为胡监工敢把他怎么样。
“你叫杨孤帆？”
“是的。”
“半个月前跟车队去黑狐岭煤矿出差？”
“是的。”
“这次听说你们车队这一趟只死了一个人？”
“是的。”
胡监工上来就抛出了一系列问题，杨孤帆给出了最简明扼要的回答。
胡监工见杨孤帆似乎并不很怕他，神色微微有些诧异，接着说道：
“你小子这次运气也不错，三天前那一组车队就只回来不到一半的人和车。”
杨孤帆点点头，微微叹息道：
“上一组遇难的人车，我们在回来路上都看到了，从现场来看应该是遇到兔群了……听车队的师傅说，这些变异的兔子最喜欢拿头顶的尖角给猎物开肠破肚，然后吃里面的肠子——”
胡监工脸色有些哀伤地说道：“变异兔子我知道……你看到的那些遇难者，其中应该就有当年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也不知道他现在被啃的还剩下几根骨头了……”
“……节哀顺变——”
胡监工摆摆手道：“没啥节哀的，在这世道，能多活一天是幸运，早死早解脱，也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这下轮到杨孤帆诧异了，这人长得五大三粗的，没想到竟然能说出这样有文艺气息的话来。
就听他接着补充道：
“只是我这兄弟有点亏，他结婚还不到一个月，房子老婆都是九成新的，自己还没来得及享受，就要归别人了！买房结婚容易不？搁你身上你闹心不？！”
看着胡监工扼腕叹息的模样，杨孤帆也由衷地点头感慨。
人类在一千多年前遭遇灾变降临以后，迎来了堪比恐龙灭绝似的大低谷，人口锐减80%以上，科技文明毁于一旦。
那时候的人类在种族灭绝的威胁面前，都已经失去一切财富和尊严的人类，两性婚姻曾经出现过原始社会一样的朴素阶段。
什么地域、财富差异都不是事儿，只要性别不同，有口饭吃，都可以结为夫妇，然后成为延续人类的光荣播种机！
可是，当人类慢慢从最低谷爬起来，一座座拥有半文明气息的城市拔地而起，苟活着不再奢侈以后，人类的一些不良习气开始回潮了。
拿男女结婚这事来说，曾今很容易，现在却越来越难。
因为，不知何时起，结婚不再是男女性别不同即可，而是加了很多前提条件。
其中最要命的，就是高价彩礼和婚房。
至于结婚用的首饰、礼服，宴请客人的婚宴，都越来越讲究。
所以，杨孤帆的工友中很多三四十岁了，还打着光棍。
不是他们性取向有问题，也不是不渴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稳生活，实在是养活自己尚且艰难，拿什么结婚呢？
杨孤帆叔叔就给杨孤帆打过预防针，让他要有孤独终老的思想准备。
杨孤帆点点头，算是对那位没见过的悲剧兄弟表示深深的同情。
胡监工掏出烟盒，本想再抽一根，但犹豫了两秒钟还是不舍地放回了口袋，
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杨孤帆：“你这烟哪里来的？不会真的是偷的吧？”
杨孤帆缓缓摇摇头，答道：“回来的路上，我救了车队的程师傅，他给我的。可我跟叔叔都不抽烟，留着也没用。”
胡监工“哦”了一声，又疑问道：“不抽可以拿去当铺换钱啊，为什么要给我呢？我们之前不认识吧？难道是我太有魅力了，让你情不自禁？”
“因为……我不知道它能这么贵——”
胡监工看着一脸质朴的杨孤帆，脸色变得非常精彩，连忙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轻轻拍了拍杨孤帆的肩膀，拍拍胸脯道：“头一次见面，就抽了你这么贵的烟，也不白抽你的。以后在城西厂区这一片，遇上事就报我胡大海的名号——”
就在这时，装卸部传达室负责计时的大爷拿着一根铁棍，对着挂在墙上的铁片敲了几下。
胡监工拍了拍衣服上的烟灰，看着杨孤帆问道：“记住了吗？”
杨孤帆有些茫然地看着一脸严肃的胡监工，想起叔叔教他的生存法则和自己这些年受的欺负，轻轻点了点头。
胡大海满意地点点头，抓起脖子上挂着的哨子狠狠一吹，大声喊道：“继续开工！”
工人们“哗啦”一声，跟潮水一样涌入了仓库。
杨孤帆找到自己那已经被装满细碎铁矿石的小推车，搓了搓在外边透气冻得冰凉的屁股，深吸一口气使足了力气，就推着车往里面走。
穿过两百多米长的防滑通道，就来到了一扇小门。
还没等进去，就已经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等进去之后，顿时感觉从极寒之地到了赤道。
这里耸立着几十个高大的炼铁炉，它们犹如擎天巨柱，穿破几十米高的房顶，站在外面才能看到它们排放废气的烟囱。
上千工人一个个光着膀子，穿着短裤，呼哧呼哧地将杨孤帆他们拉过来的铁料，成车成车底倒进加料口，然后用手臂粗细的棍子，将倒进去的铁料搅拌均匀。
几百个身强体壮的汉子，将百十个巨大的风箱拉的呼呼作响，铁炉里的原料被充满氧气的空气灌入，熊熊燃烧，发出嗡嗡的燃烧声，绽放耀眼的光华。
而他们也都皮肤赤红，嘴唇干涸皲裂，仿佛是被烤的半熟的虾。
白色耀眼的铁水从炉壁的开口处，顺着管道流出，在一旁的池子里汇聚成一片铁水的湖泊，然后穿墙而过，源源不断地流入下一个车间，最后百炼成钢。
杨孤帆推着车子往前走，越靠近炼铁炉，越感觉热浪逼人。
他浑身已经完全湿透，豆大的汗珠跟下雨一样，从额头滚滚而下，刚落到地面就听“噗嗤”一声，化为一股蒸腾的水汽消失不见了。
望了一眼挂在角落里的煤油温度计，63度！
好像比休息前足足高了10度！
看着依旧在卖力拉风箱，炉子旁加铁料的汉子们，杨孤帆怀疑如果换做自己，可能用不了一个小时就被蒸干体内水分，活生生热死了。
可是，这些人却要在这样的温度下干满两个小时，才能去外边休息十五分钟降降温。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在这样的酷热条件下，监工脖子上都围着一条冷水浸过的毛巾，一边龇牙咧嘴地巡视，一边不住擦汗，跟狗一样喘着粗气。
如果看到谁稍微偷懒，他们就会不由分说上去就是一鞭子。
杨孤帆看到了一个粗壮健硕的熟悉身影。
他叫裴铁牛，三十出头，家里有老婆和两个孩子，是跟他一个筒子楼，刚好住在他家头顶的邻居，也是固定跟杨孤帆这组搭档的加料工。
见到跟落水狗一样狼狈的杨孤帆和唐一飞，裴铁牛扯开嘴对他们憨厚一笑，顺手就将二人的小推车轻松地抬起，然后稳稳地放到距离地面一米多的台子上，然后轻松写意地将一整车铁料倾泻进了加料口。
裴铁牛的神力，在整个车间的壮汉中，都是数的着的。
“好了。”
别的炉子旁一车刚弄完，裴铁牛就已经将两车卸完了，再将两个空车轻轻放回地面上。
因为裴铁牛的给力，杨孤帆他们这组几十人每天要比别的组多完成一成的工作量。
这里都是按工作量给钱的，所以杨孤帆他们每个月总能比其他组工友多挣一二十圆能量币。
杨孤帆向裴铁牛投去感激一笑，就推着空车继续往前，穿过一百多米的隔热走廊后，从一扇小门出了炼铁车间。
刚出车间，冰寒的冷风瞬间扑面而来，被炙烤了将近二十分钟的杨孤帆他们，顿时舒服地呻吟出了声。
可是，在他们原路折回的原料仓二十分钟的路上，被汗水浸透的衣服会迅速冷却，整个人也都会散发出一团白雾，仿佛是云中的神仙。
走到半路，杨孤帆他们身上的灼热感就会完全消失，空气重新感觉冰冷起来。
汗透的衣服慢慢结冰，头发、眉毛也都开始挂满霜花和冰溜溜。
然后又是一次冰与火的轮回。
“铛——铛——铛！”
终于，传来了远处钟楼上大笨钟沉闷的钟声，一连响了六声才停歇。
工人们都狠狠舒了口气，绷紧的脸色开始缓缓解冻，那些监工们也同样如此。
一班十二小时的劳动，结束了，他们可以回家了！
杨孤帆和唐一飞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照例在厂子门口一个巨大牛雕塑前等裴铁牛。
他们三人都是一栋楼的邻居，也是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工友搭档。
除非是白班夜班完全错开，他们每天都是一起上班、一起下班。
工人们三三两两一堆往外走，也有一群上夜班的工人陆陆续续往里面来。
等了五六分钟，裴铁牛才穿着一件短袖衣裤出来了，他明显高出寻常人一两头的身高，让他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刚一碰面，裴铁牛就扰扰头，不好意思地笑道：“让你们久等了，今天测试新的增压设备，炉火温度增高，我们实在出汗太多，主管特批我们去冲了个冷水澡，还给了我们香皂呢！你看我是不是显得精神多了？”
在这个连饮用水都需要从水站购买的城市，洗澡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尤其是他们底层的工人群体。
有一个戏谑的说法，在无双城，大多数人一生只洗两次澡。
一次是出生，一次是结婚。
鉴于越来越多的人注定打光棍，所以很多人一生也就洗一次澡了。
当然，这里有夸张和自嘲的成分，但一年洗一次澡绝对不夸张。
以裴铁牛这种抠门到家里从不吃油，甚至晚上从不点灯的性格，能免费洗一次澡，还用上了香皂，这等好事绝对不可能错过！
可是，这么冷的天儿，直接冲凉水澡，这是何等的体格和勇气啊！
最主要的是，万一感冒发烧了，工厂可不管，也没有医疗保险给他们报销！
就算能挺过去，没上班的这几天是不给工钱的！
如果抗不过去，需要看病吃药，一次感冒就能掏空一个工人家庭的老底儿。
至于抗不过去还不肯花钱看病的，那就只能等死了。
杨孤帆赶紧劝道：“铁牛哥，就算你体格再好，也得小心着凉啊，你可不能倒下啊！”
裴铁牛感激一笑，但自信地说道：“我从小就被我爹脱了衣服丢在雪地里玩耍，早就寒暑不侵了。走，我请你们吃东西！”
杨孤帆和唐一飞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诧。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胡监工冷冷瞥了身体微微发抖的唐一飞一眼，只说了一个字：“滚——”
唐一飞立刻以风速消失。
杨孤帆心里骂道：“遇到危险，跑得真快！”
但杨孤帆现在得到程师傅的承诺，已经有了一定底气，他不认为胡监工敢把他怎么样。
“你叫杨孤帆？”
“是的。”
“半个月前跟车队去黑狐岭煤矿出差？”
“是的。”
“这次听说你们车队这一趟只死了一个人？”
“是的。”
胡监工上来就抛出了一系列问题，杨孤帆给出了最简明扼要的回答。
胡监工见杨孤帆似乎并不很怕他，神色微微有些诧异，接着说道：
“你小子这次运气也不错，三天前那一组车队就只回来不到一半的人和车。”
杨孤帆点点头，微微叹息道：
“上一组遇难的人车，我们在回来路上都看到了，从现场来看应该是遇到兔群了……听车队的师傅说，这些变异的兔子最喜欢拿头顶的尖角给猎物开肠破肚，然后吃里面的肠子——”
胡监工脸色有些哀伤地说道：“变异兔子我知道……你看到的那些遇难者，其中应该就有当年睡在我上铺的兄弟，也不知道他现在被啃的还剩下几根骨头了……”
“……节哀顺变——”
胡监工摆摆手道：“没啥节哀的，在这世道，能多活一天是幸运，早死早解脱，也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这下轮到杨孤帆诧异了，这人长得五大三粗的，没想到竟然能说出这样有文艺气息的话来。
就听他接着补充道：
“只是我这兄弟有点亏，他结婚还不到一个月，房子老婆都是九成新的，自己还没来得及享受，就要归别人了！买房结婚容易不？搁你身上你闹心不？！”
看着胡监工扼腕叹息的模样，杨孤帆也由衷地点头感慨。
人类在一千多年前遭遇灾变降临以后，迎来了堪比恐龙灭绝似的大低谷，人口锐减80%以上，科技文明毁于一旦。
那时候的人类在种族灭绝的威胁面前，都已经失去一切财富和尊严的人类，两性婚姻曾经出现过原始社会一样的朴素阶段。
什么地域、财富差异都不是事儿，只要性别不同，有口饭吃，都可以结为夫妇，然后成为延续人类的光荣播种机！
可是，当人类慢慢从最低谷爬起来，一座座拥有半文明气息的城市拔地而起，苟活着不再奢侈以后，人类的一些不良习气开始回潮了。
拿男女结婚这事来说，曾今很容易，现在却越来越难。
因为，不知何时起，结婚不再是男女性别不同即可，而是加了很多前提条件。
其中最要命的，就是高价彩礼和婚房。
至于结婚用的首饰、礼服，宴请客人的婚宴，都越来越讲究。
所以，杨孤帆的工友中很多三四十岁了，还打着光棍。
不是他们性取向有问题，也不是不渴望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安稳生活，实在是养活自己尚且艰难，拿什么结婚呢？
杨孤帆叔叔就给杨孤帆打过预防针，让他要有孤独终老的思想准备。
杨孤帆点点头，算是对那位没见过的悲剧兄弟表示深深的同情。
胡监工掏出烟盒，本想再抽一根，但犹豫了两秒钟还是不舍地放回了口袋，
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杨孤帆：“你这烟哪里来的？不会真的是偷的吧？”
杨孤帆缓缓摇摇头，答道：“回来的路上，我救了车队的程师傅，他给我的。可我跟叔叔都不抽烟，留着也没用。”
胡监工“哦”了一声，又疑问道：“不抽可以拿去当铺换钱啊，为什么要给我呢？我们之前不认识吧？难道是我太有魅力了，让你情不自禁？”
“因为……我不知道它能这么贵——”
胡监工看着一脸质朴的杨孤帆，脸色变得非常精彩，连忙尴尬地咳嗽了一声，轻轻拍了拍杨孤帆的肩膀，拍拍胸脯道：“头一次见面，就抽了你这么贵的烟，也不白抽你的。以后在城西厂区这一片，遇上事就报我胡大海的名号——”
就在这时，装卸部传达室负责计时的大爷拿着一根铁棍，对着挂在墙上的铁片敲了几下。
胡监工拍了拍衣服上的烟灰，看着杨孤帆问道：“记住了吗？”
杨孤帆有些茫然地看着一脸严肃的胡监工，想起叔叔教他的生存法则和自己这些年受的欺负，轻轻点了点头。
胡大海满意地点点头，抓起脖子上挂着的哨子狠狠一吹，大声喊道：“继续开工！”
工人们“哗啦”一声，跟潮水一样涌入了仓库。
杨孤帆找到自己那已经被装满细碎铁矿石的小推车，搓了搓在外边透气冻得冰凉的屁股，深吸一口气使足了力气，就推着车往里面走。
穿过两百多米长的防滑通道，就来到了一扇小门。
还没等进去，就已经感觉到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等进去之后，顿时感觉从极寒之地到了赤道。
这里耸立着几十个高大的炼铁炉，它们犹如擎天巨柱，穿破几十米高的房顶，站在外面才能看到它们排放废气的烟囱。
上千工人一个个光着膀子，穿着短裤，呼哧呼哧地将杨孤帆他们拉过来的铁料，成车成车底倒进加料口，然后用手臂粗细的棍子，将倒进去的铁料搅拌均匀。
几百个身强体壮的汉子，将百十个巨大的风箱拉的呼呼作响，铁炉里的原料被充满氧气的空气灌入，熊熊燃烧，发出嗡嗡的燃烧声，绽放耀眼的光华。
而他们也都皮肤赤红，嘴唇干涸皲裂，仿佛是被烤的半熟的虾。
白色耀眼的铁水从炉壁的开口处，顺着管道流出，在一旁的池子里汇聚成一片铁水的湖泊，然后穿墙而过，源源不断地流入下一个车间，最后百炼成钢。
杨孤帆推着车子往前走，越靠近炼铁炉，越感觉热浪逼人。
他浑身已经完全湿透，豆大的汗珠跟下雨一样，从额头滚滚而下，刚落到地面就听“噗嗤”一声，化为一股蒸腾的水汽消失不见了。
望了一眼挂在角落里的煤油温度计，63度！
好像比休息前足足高了10度！
看着依旧在卖力拉风箱，炉子旁加铁料的汉子们，杨孤帆怀疑如果换做自己，可能用不了一个小时就被蒸干体内水分，活生生热死了。
可是，这些人却要在这样的温度下干满两个小时，才能去外边休息十五分钟降降温。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在这样的酷热条件下，监工脖子上都围着一条冷水浸过的毛巾，一边龇牙咧嘴地巡视，一边不住擦汗，跟狗一样喘着粗气。
如果看到谁稍微偷懒，他们就会不由分说上去就是一鞭子。
杨孤帆看到了一个粗壮健硕的熟悉身影。
他叫裴铁牛，三十出头，家里有老婆和两个孩子，是跟他一个筒子楼，刚好住在他家头顶的邻居，也是固定跟杨孤帆这组搭档的加料工。
见到跟落水狗一样狼狈的杨孤帆和唐一飞，裴铁牛扯开嘴对他们憨厚一笑，顺手就将二人的小推车轻松地抬起，然后稳稳地放到距离地面一米多的台子上，然后轻松写意地将一整车铁料倾泻进了加料口。
裴铁牛的神力，在整个车间的壮汉中，都是数的着的。
“好了。”
别的炉子旁一车刚弄完，裴铁牛就已经将两车卸完了，再将两个空车轻轻放回地面上。
因为裴铁牛的给力，杨孤帆他们这组几十人每天要比别的组多完成一成的工作量。
这里都是按工作量给钱的，所以杨孤帆他们每个月总能比其他组工友多挣一二十圆能量币。
杨孤帆向裴铁牛投去感激一笑，就推着空车继续往前，穿过一百多米的隔热走廊后，从一扇小门出了炼铁车间。
刚出车间，冰寒的冷风瞬间扑面而来，被炙烤了将近二十分钟的杨孤帆他们，顿时舒服地呻吟出了声。
可是，在他们原路折回的原料仓二十分钟的路上，被汗水浸透的衣服会迅速冷却，整个人也都会散发出一团白雾，仿佛是云中的神仙。
走到半路，杨孤帆他们身上的灼热感就会完全消失，空气重新感觉冰冷起来。
汗透的衣服慢慢结冰，头发、眉毛也都开始挂满霜花和冰溜溜。
然后又是一次冰与火的轮回。
“铛——铛——铛！”
终于，传来了远处钟楼上大笨钟沉闷的钟声，一连响了六声才停歇。
工人们都狠狠舒了口气，绷紧的脸色开始缓缓解冻，那些监工们也同样如此。
一班十二小时的劳动，结束了，他们可以回家了！
杨孤帆和唐一飞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照例在厂子门口一个巨大牛雕塑前等裴铁牛。
他们三人都是一栋楼的邻居，也是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工友搭档。
除非是白班夜班完全错开，他们每天都是一起上班、一起下班。
工人们三三两两一堆往外走，也有一群上夜班的工人陆陆续续往里面来。
等了五六分钟，裴铁牛才穿着一件短袖衣裤出来了，他明显高出寻常人一两头的身高，让他有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刚一碰面，裴铁牛就扰扰头，不好意思地笑道：“让你们久等了，今天测试新的增压设备，炉火温度增高，我们实在出汗太多，主管特批我们去冲了个冷水澡，还给了我们香皂呢！你看我是不是显得精神多了？”
在这个连饮用水都需要从水站购买的城市，洗澡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尤其是他们底层的工人群体。
有一个戏谑的说法，在无双城，大多数人一生只洗两次澡。
一次是出生，一次是结婚。
鉴于越来越多的人注定打光棍，所以很多人一生也就洗一次澡了。
当然，这里有夸张和自嘲的成分，但一年洗一次澡绝对不夸张。
以裴铁牛这种抠门到家里从不吃油，甚至晚上从不点灯的性格，能免费洗一次澡，还用上了香皂，这等好事绝对不可能错过！
可是，这么冷的天儿，直接冲凉水澡，这是何等的体格和勇气啊！
最主要的是，万一感冒发烧了，工厂可不管，也没有医疗保险给他们报销！
就算能挺过去，没上班的这几天是不给工钱的！
如果抗不过去，需要看病吃药，一次感冒就能掏空一个工人家庭的老底儿。
至于抗不过去还不肯花钱看病的，那就只能等死了。
杨孤帆赶紧劝道：“铁牛哥，就算你体格再好，也得小心着凉啊，你可不能倒下啊！”
裴铁牛感激一笑，但自信地说道：“我从小就被我爹脱了衣服丢在雪地里玩耍，早就寒暑不侵了。走，我请你们吃东西！”
杨孤帆和唐一飞对视一眼，看到彼此眼中的惊诧。
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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