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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记(22)离开以后

    就这样,英姐匆匆离开了她住了二十多年的家——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只是偶尔在街上看到了一家房产门店,就直接导致她提前离开老周,离开了所谓的家,开启了她一直想要的独居生活。这个中介的招牌简直就是一个启示,給英姐指了一条新路。

    从她不由自主地推开了中介的门开始,以后的一切就顺理成章地进行下来了。看房,定租,签约,仅仅用了一周时间,英姐就一下子从一个因离婚的羁绊而愁肠百结的女人,变成了一个有了自己一小方自由天地的女人。而且,一旦离开了那个家,原先一切困扰她的事情好像也随之烟消云散了,英姐就像一个扔掉了沉重辎重、轻装上阵的行路人,霎时间畅快轻盈了不少。

    英姐带过来的行李用品不多,只能简单地对付日常起居。住过来以后,她又添置了一点油盐酱醋、还有当下用得着但没带过来的日用品之类,短时间也能应付过去了。

    出租屋没有网络,没有电视,英姐的消遣就是几本带过来的旧书和一个手机。她自己的流量不够追剧,但是偶尔看个电影还是可以的,她决定以后每周看两部电影。

    英姐几乎马上就适应了这种简单到有点单调的生活,甚至感觉这样的日子更舒服,更自在。在这里,她依然正常作息,按时吃饭,白天买买菜,走走路,熟悉熟悉周围环境,做简单的一人食;晚上回来刷刷手机,看看书,洗漱休息。没有因为换了环境而失眠,也没有兴奋到日夜颠倒任性放飞,仍然保持六点半起床、十一点钟入睡的习惯。

    今天,是英姐独居的第四天,她特意去了一个远一点的大农贸市场,里面生鲜蔬果,鲜鱼活鸡应有尽有,浓厚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让人流连着迷。英姐在里面足足转悠了两个多小时才回来。也没买什么东西,她一个人吃不了什么,又没有冰箱,买了也没处放。她想玲玲回来了,可以从这里采购点新鲜食材回去。

    走得有点累了,英姐回来以后吃了点稀饭,洗了个澡,不到十点就上床了。英姐在小屋睡觉,大卧室空着,她想等以后把玲玲的床和家具搬过来,给玲玲做卧室。

    不早了,英姐随意翻看她拿过来的一本闲书——她有睡前阅读的习惯,虽然现在也渐渐被手机捆绑,都快把这个习惯给丢了。但是搬到了出租屋,因为没有网络,这个习惯又重新捡了起来。英姐觉得这倒是个好事。看纸书好,心静,省眼睛。

    马上十一点了,英姐放下书,准备关灯睡觉。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谁的电话?这么晚了。英姐有点紧张,现在没大事打电话的真不多了,大家都是微信联系。玲玲也极少打电话给她,她们小孩子没有打电话的习惯,要打也是英姐给她打过去。

    英姐的意念里闪过老周,但也只是一闪而已。老周更不会给她打电话,要打早该打过来了,还用等到现在。而且,这个点,老周应该早就睡了。

    对于英姐,老周可谓是放心到极点,真正做到了不闻不问,不管不顾。英姐加班也好,出差也好,无论早出还是晚归,从来不加理会。有一次,她们单位领导换届,英姐她们科室准备会议材料等一应事项,加班一直加到晚上一点多,别的女同事电话一个接一个地打过来,英姐的手机一晚上都鸦雀无声。加完班,同事把英姐送回家时都快两点了,老周睡得那个踏实,连灯都没给她留一个。

    出差更是,走不问行程,回不问归期,一句知道了就算打发了,好像铁定英姐永不会丢失,永远一百个安全到家。就连玲玲小时候英姐带她出门玩,多晚老周都不带问一声的,更别想去接她一下了。英姐一个人,拖着孩子、拎着东西,连滚带爬一路撑过来,简直形同逃难。英姐习惯了,甚至都不晓得她应该享有被询问、被关照的待遇。英姐如今能干脆利落毫无负担地搬出来,也是因为知道老周从来不管她的这个习性,在这方面,英姐别说有什么顾虑,她都没有想过,假如她不见了,老周会有什么反应——大概率也不会有什么反应的,老周的世界里,有她没她的,也差不了什么。

    果然,老周没有给她打电话,连一条信息都没有发。也好,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就此相忘于江湖吧,倒省了英姐有心理负担。可是今晚的这个电话,会不会是老周呢,莫不是谁打错的?要不就是垃圾电话。

    英姐犹犹豫豫地不想接,可是电话铃执着地响个不停,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刺耳。

    手机在桌子的另一头,英姐只好坐起来从桌子那边够过来。

    老周?真的是老周。英姐一看来电显示,一时怔住了。她有点不可置信地看着手机,这个时间打电话,不是老周的习惯呀。而且,英姐已经离开四天了,这个时候打电话是什么意思?英姐迟疑着,不知接好还是不接好。想了想,还是接吧,看看老周打电话说什么,不接电话有点像躲避了,如果有问题,躲避也不是办法,再说也躲不开,英姐沉吟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轻轻问了一声,喂?

    没有回应。

    英姐又问了一声,喂?

    她好像听见老周咕哝了一句什么,又好像没有。

    此刻,英姐虽然看不到老周的表情,但是她能够想象出老周局促纠结的样子。于是没有再等老周说话,主动跟他说,嗯,我搬出来了,刚找了个地方。我想出来住一段时间,我觉得这样挺好——对你对我都挺好。本来想跟你说一声的,但是……也没想好怎么说,所以……

    英姐停了一下,说,你的工资卡我放客厅茶几上了,你看到了吧。这段时间,我可能暂时就不回去了,想自己待一段……老周还是不说话,英姐决定结束,那,也挺晚了,就不多说了,你也该休息了——你没事吧,没事的话就这样?老周依然沉默。

    英姐只好说,那就先这样哈,挂了啊。说完,轻轻摁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英姐的困意没有了。她握着手机坐在床上,想,老周打电话是什么意思?当然,正常来讲,妻子不声不响离家出走了,丈夫打电话寻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是她和老周……他们真的是太特殊了。再说她都离开三四天了,老周也没有找她问她,也就说明,她走不走、在不在的,老周也并不在意。那今天忽然打电话过来,是想表示个什么呢?

    从始至终老周都没讲一句话,可能,只是想落实一下英姐确实是走了吧。是的,一定是这样,英姐想不出别的理由。有了答案,英姐也就松心了,和老周通过了电话,也等于对老周有了个交代。现在的问题是玲玲,如果玲玲哪天和她视频,看见视频里的房子不是自己的家,英姐该怎么说?

    英姐皱着眉头琢磨,最后想出个主意:就和玲玲说家里要装修吧,她和老周找了个地方出来住了,家里的东西都放到地下室,嫌麻烦没有动。玲玲和老周是几乎从来不联系的,打视频更是没有的事,所以英姐编的这个谎话肯定能遮掩过去。至于她和老周的事,等玲玲回来再细说吧。

    英姐想好了应付玲玲的对策,心里又踏实了一点。老周那里刚才也交代明白了,她觉得暂时没有什么让她挂心的事了,于是重新躺下来,准备正式睡觉。

    电话另一端,老周在还在举着手机呆呆地听着。他给英姐打了个电话,也听见英姐在和他讲话了,可大脑却是一片空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直到英姐挂掉了电话,他似乎都没有反应过来。

    英姐离开家了,自己出去住了。过了好一阵,老周的思路才清晰起来,心里泛起一阵怅惘的空虚,都离开四天了,老周才意识到,才确定了这件事情,而这个结果并没有让他感到轻松愉快。

    老周默默放下手机,这时,他看见茶几上有一张银行卡,那是他的工资卡,英姐留下的,她没有拿走,她好像什么都没有拿走,就这么离开了。

    老周看着这个没有第二个人的家,什么都没有变,但是又好像什么都变了,变得一点意思也没有了。

    英姐在家的时候,老周隔三差五闹情绪、甩脸子,现在,英姐走了,他连板着冷漠脸的心思都没有了。好像只有英姐在,他才能感觉到情绪的起伏,感情的变化,哪怕是愤怒,沮丧,冷漠。现在,英姐不在了,他的这些情绪也消失无踪,他心里干巴巴的,什么情感的浪花也泛不起来了。

    老周麻木地坐着,忘了早已过了他睡觉的时间。

    他看着那张银行卡,茫然若失。透过银行卡,老周仿佛看到了英姐的影子,淡淡地,忧郁的,好说话的,妥协的,无言的英姐。没有怨恨,也没有愁苦,每天默默做着自己的事情。遇到难办的,就静下来想一会儿,再试着做做看,好像这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好像所有的事都必须她自己来做。这个影像忽然让老周有点难过。

    是的,好多年了,英姐好像都不再说话了,一个人悄悄地忙来忙去,好像总有事做,总有事要操办。她从来不给老周添什么麻烦,也很少要求他做什么,有时一个人做不来,让他搭把手,他总是烦的不行。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烦什么,反正就是难得给英姐个好脸色。最后,英姐跟他说的事常常就没有下文了。

    他懒得管她,反正英姐总是有办法。有办法的英姐什么事都不用老周操心,但老周的事却还是要英姐来管,老周病了,也是英姐去药店买药——老周不爱去医院,也不去社区诊所,嫌麻烦。英姐像个无师自通的家庭医师,谁不舒服,谁有了毛病,英姐就为他们对症下药。下得不准,老周还要不满地唠叨。有一次老周急性肠胃炎,疼得大呼小叫,上吐下泻,也是英姐开车送他急诊。所有这些,都是那么理所当然,好像本来就该如此。

    如果英姐生病呢——英姐生过病吗,有过不舒服吗,老周不知道,英姐也从来没有说过。有时候她忽然睡很久也不起来,也不去上班,老周也懒得过问。做好饭喊一声,吃就出来吃,不吃也就算了,老周向来不多问的。一两天以后,英姐自会没事人似的起来,该做什么做什么。老周不以为然。老周习以为常。英姐的那种优柔,那种傻气,那种善于把自己变成小透明的性子,也让老周常常忽略和不在意,反正最后也没什么事,英姐也没什么事,都能过去,也都过去了。

    但事实肯定不是如此。事实是,一直好将就、好说话、没什么事的英姐和他提出了离婚,而且还没等判决下来就提前离开了。老周忽然感觉英姐就像一个不断失去自己领地的弱国小帮,在不断缩小的领土上艰难地维持一个正常的、和平的生活。但最后,还是没能够维持住,或者是,不想再费力地维持了。于是,将手里最后的一点领地拱手相让,转去另外一片净土上去讨生活了。她去的那个地界儿也不大,甚至更小更贫瘠,但是那里没有老周,所以英姐将其视为乐土。

    是这样的吗?老周默默问自己,他也许知道答案,但是他可能不想知道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