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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四章、向北(七)

    羊肉没有苏二五想的那么美味,在没有加上任何调料的时候,也没有用香料进行腌制,单单就这样烤了吃了结果可想而知,于是他留下了满嘴腥味。当然,对此他也没有太过介怀,好似吃着别的东西一样面无表情地啃着手上的羊腿。

    小屋里静寂无声,三位屋主——一对乡下夫妇和他们十多岁的女儿完全不敢出声,屋子里似乎只余下炉灶上的烧水声,几名兵卒守在屋子大门附近,以防不测。

    不一会儿,忽然有一名兵卒闯了进来,赶忙来到苏二五面前低声汇报情况,苏二五边无声地听着边继续啃着羊腿,仿佛没听见来人的汇报一般。他依旧吃着,慢条斯理,吃完后还从衣襟中取出手帕抹干净沾了油的双手,接着对其他满脸严肃、大气不敢出一声的兵卒们笑着打趣道:“看来这手帕又要洗了。”

    听了这话,兵卒们虽是不敢笑,但脸色的神情似是轻松了一些。这三年来,苏二五早已不同三年前了,他比以前更自信更镇定,全然不似是寒门出身的人儿,这倒是多得了他隐约有种坚信:他认为自己的确就是被神意所选中的人。这听起来虽是有几分荒诞,却也是他面对任何人都保持自信镇定的源头,他不会鄙夷任何人,因为鄙夷别人正说明了自己认可上下尊卑关系,这也就意味着自己的上面还有高于自己的人物。

    当然,尽管在事实上的确有许多大人物在地位上高于他,但在他的内心世界却就不一定了,这或许就是他认定的神意吧。

    在处理完这一切后,他戴上头盔,站起身,取出一个小布袋,随手往那三个普通百姓的方向扔了过去,小布袋落在地面上时发出砰的重重一声。他并不去关注这些,径自走出了屋子,来到外面,这分明是一条村子,并不按规律布置的土屋、茅屋等分布在村子的里里外外,同样也有不少兵卒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他环视外面一圈,接着高声叫道:“兄弟们,该干活了!你们可别轻易死掉了!”村子里静了一下,可随即却爆发出强烈的欢呼声,在这艰辛的路途上,他们早已等待战斗许久了,如今终于能一战了。至于死掉?他们并不认为这个一路上关照着他们这些小小兵卒的小将会扔下他们不管。

    随着军队开始整齐出发,逐渐离开村子,其中一个并非是跟随了苏二五多年的兵卒忍不住向一个老人问道:“不用杀人灭口吗?苏将军一直都是这样......这样心软吗?”

    “心软?”被叫住问了话的老兵嗤笑一声,“要是你跟着老大一起训练,你就知道他会不会心软了,至于杀人灭口更不必要,我们的行踪等会就要暴露了,杀不杀又如何呢?不过是妄加杀戮罢了,还要白费咱们的力气呢。”

    那问话的新兵愣了一下,旋即似乎就有些明白过来了......跟随了苏二五多年的兵卒虽然不过一百余人,但他们与其他的队伍不同,他们竟是坚信自己等人居然是仁义之师,这也导致了他们有了与其他的兵卒与众不同的自豪感和自信心,他们认为他们是特殊的,他们是独一无二的,毫无疑问这是这两年多来苏二五灌输给他们的理念,让他们变成了一支与众不同的军队......却也更强更厉害。

    那新兵想通过来后竟是隐隐有点儿嫉妒,因为他也多么希望自己是这群人之中的一员啊,想一想苏二五在这一路上对他们的赏罚分明、公平对待的态度和行为,这跟其他的将领完全不同,毫无疑问每个兵卒都会希望自己有这么好的一个上头,但转念一想,他的嫉妒情绪又消去了,他现在可不就在这个人的统领之下么,还有什么值得嫉妒的?这么一想,他倒也觉得自己需要有些自豪起来了,毕竟他也是这支仁义之师的一员。

    他不得不承认,那不过十五岁的少年将领身上竟是有着一种奇异的魅力,这种魅力让手底下的兵卒们渴求追随他,显然他也被这种魅力所俘虏了,不,不仅是他,这支部队,这一千余人都被其魅力所俘虏了......这是多么厉害的人啊!他才是十五岁!这世上难道真有这般的天生奇才吗?

    这般的疑问,在将来会出现在更多人的脑袋中。

    ......

    任褚想不到自己竟是有这么狼狈的时候,在中了埋伏后,心知即使抵抗也只是血战而死的他果断带着核心部队逃了。纵使如此,那支北朝援军却依旧穷追不舍,追着他们两天两夜了,他猜测这支援军肯定是宛城派来的,现在南朝中路军肯定尚未打到宛城去,不然北朝人哪有这般余裕派人过来?

    不过无论他如何猜测这些,都无法摆脱他如今已被追杀的事实,他现在只希望尽管逃回到襄樊大本营去,即使被自己的大伯任卞严厉斥责、哪怕是降级也管不了了。

    可这些都是之后的事情了,目前最重要的事情除了逃命之外已经没有其他做法可言了,甚至随着士兵的逐渐掉队,他都不知道现在自己还带着多少人了,他对此十分懊悔,若是真的只剩下少数人回去,那自己这次是真的要受到重罚了。

    恰逢逃到山林中,前面就是一个小溪,小溪环着一座山丘,此时他的直觉再次浮现了,他心中一跳,下意识就要叫出逃来了,但他强忍住这种冲动连忙下令掉头回去。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在他们正要掉头的时候,山丘后面果然冲出了一群士兵,看着竟也是有几千人,穿着北朝军队的甲胄,他知道自己这次又中了埋伏了。

    他也知道此时若是再继续逃只会引起更大的溃逃,咬了咬牙,大叫一声“拼了”,当即率领一支人马当先冲上去,看来被逼急的兔子真的是会咬起狮子来的,不然平时软弱胆小的他怎会在此时做出勇猛的举动呢?此时此刻正在带领人马冲锋的他甚至胡思乱想了起来,想到自己在一番浴血奋战后英勇战死,想到了自己的大伯任卞找到了自己的尸体后悲戚感动,想到了自己被当做英勇牺牲的烈士被殉葬......爱在重要关头胡思乱想或许就是他的坏毛病也说不定吧。

    然而,老天爷压根儿不愿意给他牺牲的机会,便在这危急关头,就在山丘后面的伏军绕过来袭击他们、将他们围起来的时候,被山林遮蔽着的高处猛然也响起了一阵震天动地的喊杀声,四面八方竟是冲出来了新的伏军,可他们分明穿着南朝军队的甲胄,还正在袭杀着被他们埋伏的埋伏了任褚部队的北朝伏军,正在兴匆匆砍杀被他们埋伏的敌人的后者也是茫然地看着埋伏了他们的新的伏军。

    任褚及时勒住战马,茫然地张望着四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