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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四章、瓷姬之乱(二十三)

    叛军的一艘艘船只沿着大江顺流而下,短短时日内就冲破了一道又道的江防,不久后沿着大江将建康城的西面和北面围了起来,与此同时沿着陆路行军前行的流民军也包围了建康城的东篱门和南篱门。

    建康城西有石头城,东北边有紫金山,东边有东府城,但除此之外并没有外郭城,而是沿着秦淮河以栅栏建起了篱门来,那就是东篱门和南篱门了。在刘万饶带领的流民军的冲击之下,东篱门和南篱门岌岌可危,并很快就被冲破了这道防线,于是防线只能暂时撤离到秦淮河一线上。趁着流民军尚未完全冲过秦淮河渡河而来,城内连忙将部分军民撤离到台城里,台城便是所谓的皇城。

    由于苏府的主母与吴郡元氏有所联系,加之苏府的主人本身军职不低,这一府人也得以被安置到台城里,但即使是在台城里能勉强安置下来的不过是几万人,可建康城却是一个百万人的城市,这注定了更多的百姓要被抛弃在台城之外,任由他们受到流民军的蹂躏。

    石头城和紫金山也正开展着厮杀,朝廷和叛军都在为这两处高地展开着激烈的斗争,因为他们都知道胜利的关键正在于这两处高地,假如叛军夺下了这两处高地中的任意一处,便能凭借居高临下的地势对台城发起进攻,这意味着最后的堡垒也会丧失。

    在对抗着城外的叛军时,刚登基不过半年的新帝始终没有现身,反倒是皇帝的弟弟裕王虞兴以摄政王的身份屡屡现身鼓励全体上下将士,朝廷也给出了新帝没有现身的理由:陛下正处于病重之中。然而偏偏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别说是百姓们,即使是文武百官都不会相信,有些高层的官员已经隐约通过元通明得知了事实的真相,并迅速在他身边形成了一个拥护着摄政王虞兴的势力,城内也有各种传闻沸沸扬扬,其中就包括皇帝出逃了......但这个说法实在是太荒唐了,以至于会相信的人没多少,他们更倾向于相信皇帝真的病了或者皇帝胆子小所以害怕出现在敌人面前。

    台城里满是伤患,除开王公贵族们,侥幸能进入台城的军民们只能在空地上扎营,幸运一些的,倒是也有些帐篷,可更多的是只能直接在空地上歇息,受了重伤的人更是被随意搁置在某个旮旯,而战争却越来越激烈,丝毫没有缓下来的迹象,更别说停下来了,他们只能期盼着外边的勤王军队能营救下他们。

    那么外边的勤王大军又是怎样的情况呢?

    在大江被叛军封锁之后,驻扎在建康城东边的京口的水师便立刻动身前去营救了,却停在了一个沙洲之前,丝毫没有前进的迹象,大江以北的徐州也派出了部分水师前来营救,却也停在了大江以北的江都,双方的水师都在互相对峙着,但又毫无进展。也有从江夏城而来的水师,也的确对叛军的封锁防线造成了动摇和影响,但由于船只相对较少,能起到的作用也有限,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叛军封锁了建康城附近的大江,勤王水师也包围了叛军水师,可大江上的叛军封锁防线却始终屹立不倒。

    在陆路上来的军队更多,来自江州、湘州、郢州等各处,有本地刺史带领而来的大军,也有零零碎碎的郡守或各地郡望带领过来的小军,益州和宁州现在都发生着叛乱,他们自顾不暇,自然是没法派军队过来勤王的,至于广交二州在那之前就已经被瓷姬搞得一塌糊涂了,就连本地刺史都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更别说过来勤王。

    这些勤王军队加起来总共也有数万人,其中以江州刺史、湘州刺史、郢州刺史及几个亲王为主,但他们都互相争执不下,因为他们还没决定出来一个总统帅,甚至有的还商量该选择到别处另立新帝,因为他们觉得这场面已经难以力挽狂澜了。看着他们每天从早到晚的争吵,却始终不派出军队、在城外眼睁睁看着篱门内的战乱,虞真颇觉得有些荒唐,更令人荒唐的是,他们甚至是在争执到底要不要营救!要知道城里可是有上百万人等待着他们的营救啊!

    虞真便明白这样拖下去怕是也没什么好结果了,于是他决定主动脱离总军队独自去攻打叛军,那几位刺史和宗室对这位淮南王表示十分的赞赏,然后回头继续争执不停。

    虞真所带领的军队不过数千人,虽然人数上抵不过那数万的流民军,却胜在质量和精锐,加之这群流民虽有疯劲却无多少理智,他很快就带着自己的军队攻破了南篱门,一直冲到朱雀航附近,却发现自己已然被围住了,猛然醒悟自己或许中了埋伏。

    朱雀航是秦淮河上的一座桥,从朱雀航的御街北上就是台城南门的宣阳门,但在他带领着军队冲破防线来到秦淮河上的朱雀航附近时,因秦淮河以内也被叛军占领了,所以秦淮河连着大江之间的障碍——水门也被打开了,这样子大江上的叛军水师得以闯过水门通过秦淮河进入了城内,加之虞真所带领的军队后面的空隙也逐渐被一拥而上的流民军所填补,于是他及自己的部曲就陷入了四面临敌的场面。前有水师,正举着弓箭射来这边,后有流民,正前仆后继、发疯似的撕咬而来,他心知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这样的人海战术消耗而死,因而他只好掉转头来,带上自己的军队从南篱门处重新突破出去。介于流民军的质量实在不如何,他的确成功突围了,重新回到了城外总勤王大军的大营,可他却发现自己仅剩下了一千余人的部队,他的下场反倒是使勤王大军的其他人暗暗下定决心不轻易冒险。

    情况越来越危急,在台城里伤亡越来越大,粮食也越来越少,幸好早在站前就有预备的摄政王虞兴和太尉元通明等人的指挥下储备了不少粮食,但他们目下最严重的问题既非伤亡也非粮食,而是士气,台城上下都陷入了一片悲哀消极的氛围中,因为他们迟迟等不到援军的到来。事实上在台城宣阳门附近城墙上抵御敌军的守卫倒是发现了淮南王虞真带领的、试图闯进来营救的部队,但见他们退回去后,反倒是更显沮丧,然而这也或许多多少少给人们一点可以振奋起来的希望——这意味着勤王大军已经就在城外了,说不定就在想办法营救他们!

    但是,实际情况却是,勤王大军还在商量着谁来指挥总大军。

    虽然自己从建康城里狼狈逃回,但虞真对这等情况依旧忿忿不平,因为眼下的现状分明就是一场时间争夺战,到底是叛军先攻陷台城,亦或者勤王大军先击败叛军,可这些勤王大军的领袖们却都在干些什么啊!

    这还只是陆路上的情况,在水路上,来自东边、西边、北边三路水师的军队互相之间也没有联系,也只是在大江上跟叛军水师对峙罢了。

    毫无疑问,现在勤王大军缺乏的是一个能统领指挥总勤王大军的人物。

    此时此刻,瓷姬就立于秦淮河叛军船只的某艘船上,她站在甲板上、船舷附近,张望着北边台城宣阳门处的激斗,她甚是满意地看着这场景,于是便问站在一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无相王:“无相,依你之见,这要多久才能攻下台城?”

    无相王此刻是一个穿着紫色衣裙的大姑娘,风情万种,挽着随云髻,一颦一笑间妩媚至极,她的嗓音也是甜糯细腻,若是忽略她不知性别的底细,倒真的是个绝色美人了,她此时听了瓷姬的话后,娇笑道:“怕是不到一个月就能攻下来了。”

    “一个月啊......”瓷姬稍稍蹙起了柳叶眉来,她喃喃道,“还是有点久了。”

    “圣女是在担心城外的那帮人么,且放安心,我看他们一个月内也会按兵不动呢。”

    闻言,瓷姬嘴角上显露出一抹讥笑:“楚廷的腐败真是让人难以置信,都这时候了,他们却还在互相争执。”尽管楚廷是她的敌人,但此刻她也不得不为自己这个敌人的惨状而生出几分同情了,看着城外那群人的嘴脸,她就知道楚廷必亡的理由了。

    恰逢此时,一只候鸟却是飞了过来,猛然向着瓷姬这边滑翔而来,后者也见怪不怪的样子,伸出一只如葱白般纤细的小手,那只候鸟就停留在她的手背上,她不慌不忙地从候鸟的脚爪上取下了纸条,便将这只候鸟放飞了。她将纸条展开一看,脸色微微一变,立于一旁的无相王见她这神情变化,便好奇问道:“怎么了?”

    瓷姬沉默了一会儿,便回答道:“东边的水师防线受到了冲击,好像是大江上游那里来了新的楚廷援军,按初步估计,恐怕是......来自荆州的援军。”

    这个一直被她惦记着的心头之患终于在此时爆发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