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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回

    炎炎盛夏来临,夏季朝中大典圆满完成。朝廷奖赏大典有功之人。王靖之之子王高在御史台官册上见到了奖赏名册祖昌之名,也听父亲说起过邻家祖昌。便回家与父亲说起此事。王靖之这时想起和祖昌相约的约定。考虑到近日连续多日烈日炎炎,中午暑气过胜,只有日入黄昏酉、戌时方能在家享受徐风之下饮茶闲谈。便于王高说起,去邀请祖家来做客晚宴。

    接到王家的邀请,祖冲自然是最为高兴的。自上回碰见王悦欣,祖冲回来一直就缠着阿爷教他做纸鸢,思虑了很久,在阿爷制导下亲自做了一幅彩色的蝴蝶样纸鸢。就等着机会送给王悦欣。

    六月的空气热的像要凝固似的,就是到了申时六刻,烈日的骄阳也烤的地面发烫。祖冲随阿爷、父亲一家人走出家门,一阵热浪袭来,脸上顿时滚烫的都受不了。

    “近日天气反常,气温较高,几十年都未见。”祖昌叹道,“就连何承天何大人也在说近日也在说今年天象异常,恐有大事降临。”

    “何承天是谁?”祖冲问道。

    祖冲常常爱观测天上的星宿,也偶尔受到爷爷的点拨。但祖昌毕竟不善天历,前段日子倒是给祖冲推荐看了两本书:东汉时期的《四分历》、三国时期《景初历》等,祖冲看的十分有兴趣。书中的内容自然是知晓一二,但因为毕竟年少,所观天象极少,往往不得要领。听闻阿爷提起能在阿爷面前说天象的,想必是不一般的人物,便十足兴趣的问起。

    “他是衡阳內史大人,我朝天象行家。”祖昌说道。

    “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认识这位阿爷。”祖冲说道。

    绕过刺眼的阳光,祖冲突然看到一座座宝塔状墨云东边隆起,附近又呈漏斗状,空气中也弥散着阵阵土腥味。

    “翁翁、爹爹,今夜似有雨。我见历书有记载这种天象,多有雨发生。”祖冲跟阿爷、父亲说道。

    “嗯,冲儿学以致用。翁翁也知这种天象,可能有雨至。我们赴宴尽量早些回家。”祖昌说道。

    王家的管家见祖家四人已到,便引领祖家四人入堂屋。一路上映入眼前的里面的庭院、屋宇虽然赶不上王谢两家的豪华气派,但温文尔雅、书香墨气萦绕当首屈一指。即便路旁王家的仆人也谈吐风雅,说话的声音都哝哝细语,绝不大声喧哗。进入堂屋,屋中琴棋书画作为陈设尤显王家的书学世家风范。王家“二王”先祖的《兰亭序集》、《中秋贴》、《洛神赋十三行》等真迹依然挂于墙壁,隶、草、楷、行下笔熟练、润秀、飞舞风流。

    “冲哥哥,你来啦。”

    祖冲站在一边早已痴痴地看的忘却身处何境,突听到郎朗女童声,才回过神来,原来是悦欣妹妹在唤自己。

    “悦欣妹妹。这些都是你的曾祖爷和曾太祖爷的笔迹吗?”祖冲对着王悦欣惊叹道,“书法真的是写的太好了,早就听闻王羲之、王献之二位书法大圣书法的大成。今天终看到真迹,真是让我激动不已。这笔中带着刚劲,前任说的丹穴凰舞,清泉龙跃。精密渊巧,出于神智。我看一点不为过。”

    王悦欣咯咯的笑道:“曾太祖爷和曾祖爷的笔迹,太过霸道。爹爹让我学习书法临摹,我是练了好久也难以练得其神韵的一成。”

    “这《鸭头丸帖》,仅十五字,书法雅正。”祖冲指着《鸭头九贴》说道,“行草竟能融合的犹如天成…….”祖冲正要接着说道,眼看这王悦欣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手。

    祖冲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把事给忘了。急忙把自己左手提着的物事拿了出来,“悦欣妹妹。这是我亲手做来送给你的礼物。给你——”

    “谢谢冲哥哥。”王悦欣接过纸鸢,开心的笑道。她笑起来的样子十分动人,弯了两片薄薄的嘴唇、眯起长长的眼睛,陷下的腮上两个酒窝分明将她此刻的心情表露无疑。

    大人们正在堂屋的桌椅上品茗、畅叙着趣闻旧事,不时传来阵阵欢笑和赞同声。丝毫没有搭理在旁的小屁孩。而两小孩说着自己的话题也悠然自得,乐在其中。

    “冲哥哥,你随我来。”王悦欣对着祖冲说道。说罢,便牵起祖冲的手,往外走去。

    穿过长廊,走进了书房。

    “这里是翁翁、阿爹的书房,也是我平日里读书、练习书法、弹琴的地方。”王悦欣对祖冲说道。说毕,便径自走到琴边,落坐,弹起了一首曲子。祖冲一边听着悦欣妹妹的琴声,一边打量着书房。一旁的练字字帖,还有些尚未完成的字,显然是正在练习。有些字写的十分有强劲,有些字写的轻柔偏潦草。显然一定都是些王悦欣的爹爹教悦欣妹妹在练字的草稿。此时的琴声带着悠扬,让人心静。虽然尚未熟练,但悦耳的声音也让祖冲陶醉其中。

    “妹妹。你弹的真好”。祖冲说道,其实祖冲说的有些安慰。毕竟悦欣习琴也不过两三年,哪里能那么熟练。祖冲虽然嘴上说着,但眼中却是盯着书房里屋内转。突然,他的眼光落在了书储柜上一张端详的人物像:浓眉大眼,苍髯如戟,身着橘红黑边八卦袍,左持秦七星法剑,右持白须拂尘,人像右侧,旁边几个篆体鎏金小子写着——祖天师张道陵真人。书架上,《正一明威符籙》、《正一威仪经》、《千二百官仪》、《三百大章》、《法文秘要》《太上三五正一盟威箓》《道德经》,还有《洞玄灵宝三洞奉道科戒营始》、《太平经》等天师道道义书籍。一旁还有嗣师张衡真人像以及他的著作《周官训诂》、《灵宪》、《浑仪图注》、《算罔论》等,系师张鲁真人像。

    天师道的圣人和书籍,家中也有珍藏。父亲还有曾祖爷都是信奉天师。但王家藏书之多,尤胜祖家。尤其是自己一直崇拜的偶像张衡,不禁是天师圣人,还是天象前辈、术数大师、工匠中的“木圣”。自己平日里观天象、喜术数,阿爷首推张衡,传闻中的木雕和指南车更是闻名遐迩,但从未得以亲见。王家竟然还有张衡的一些书籍,看来以后自己又可以精神上大快朵颐了。

    王悦欣不知道为什么祖冲对那些自曾太祖爷珍藏的典籍那么着迷,她一直认为里面都是记录着些鬼怪故事的书籍,从来都不敢翻阅。哪怕看到天师真人画像,看起来有些吓人,心里也有些发憷,从不敢多往书房里屋多看。听到母亲在那边叫唤该吃晚饭了。于是停下了弹琴。叫道:“冲哥哥,一起吃晚饭了。”

    祖冲还没有看够,听到悦欣的叫声。有些不情愿放下刚拿起的《算罔论》。说道:“嗯,走吧。”

    王悦欣又开心的拉起祖冲的小手,欢快的轻盈的走去堂屋。

    两人走在长廊下,尚没到堂屋门,便隐隐约约地听见堂屋里祖朔之的声音:“世伯、父亲既然都是世交,咱们两家前朝当朝同朝为官,皆为文气茂盛的历代士族,而且又是几代的近邻,孩儿倒有个不情之请。我见冲儿和欣儿甚为投缘,有青梅竹马之缘。我也亦想与王高兄结为儿女亲家。不知道师伯和王高兄何意?”

    祖昌一听,满心高兴,他也很喜欢悦欣这个小丫头,不禁连连点头赞同。对面的王高倒稍有疑色,王靖之自小与祖昌一起玩耍,虽是邻居,早以将其视为异性兄弟。听见朔之的提议,倒是说:“侄儿提议不错,我赞同。”看到王高面露疑色,便问道:“高儿有什么疑虑吗?”

    王高答道:“与祖兄家攀亲,孩儿十分乐意的。只是孩儿只是觉得欣儿还小,待其再长个三两岁再议。”

    “哈——哈——哈。”王靖之大笑说道,“高儿你自是忧虑太多。自古以来娃娃尚在襁褓中就结定娃娃亲的不甚枚举。而且更何况欣儿已有五岁。祖王两家自东晋从北方搬到此就一直相邻,王家本来早就与祖家历代先祖均投缘。无赖王家、祖家几代多为男儿,若不是前朝安德太后乱点鸳鸯,让我的妹妹嫁给那个白痴皇帝,害得她早早病逝。不然我家早就和祖家攀上亲家关系。”

    “王兄。陈年旧事,莫再提,莫再提了。”祖昌满脸无赖的堆笑,王靖之的一番话,让他回忆起了几十年的往事。毕竟也是心中的遗憾。心里充满思念:“遥想当年,和父亲一起见到了王家的小女神爱,眉似新月,眸犹秋波,睫若羽翼,琼鼻皓齿,粉唇淋淋,肌肤如玉瓷般柔滑粉嫩,黛发似泼墨洒下披在腰肩,穿着淡青的绸衣上。看到自己第一眼时盈盈一笑,心早就醉了。多日结交,神爱对祖昌也是情投意合。父亲和王献之也是准备谈起媒妁之约。无奈王献之那时正如日冲天,正想在朝中争得一方实力派势力。再加上安德皇后在后宫不知道何时知晓王家还有这名书法大家的才女。便让晋孝武帝下了一道圣旨,把王神爱纳为太子妃。活生生的把祖冲的姻缘夺了去。无赖这个蠢皇帝自己生活都不能自理,对待王皇后更是冷淡。心中的女神年纪轻轻就崩于徽音殿。每当皇宫修缮,经过徽音殿,他都会驻足观望一阵。”想到这里,心中难免一阵酸楚。”

    “父亲赞同,我亦赞同。祖兄咱们两家就这先这么定下了。改日我们两家再核一下孩子们的生辰八卦。”王高一解愁云,微笑说道。

    “好。那先这么定下了。”祖朔之高兴的说道。

    屋外,两个孩子倒是听的一清二楚。

    “冲哥哥,爹爹他们在说什么定亲。定亲是什么?”王悦欣并不知道什么是定亲,一脸懵然问道。

    “我也不知道,大概是让我们永远成为好朋友,好兄妹的意思吧。”祖冲其实也不太清楚怎么一回事。只是觉得两边的阿爷、父母都极力赞同结亲,也很高兴的样子。看样子,以后能经常和妹妹来往,反正也不是什么坏事。自然心中暗暗称喜。

    王悦欣听说要和祖冲成为好兄妹。而且见过冲哥哥两次后,更是认定面前这个能干的小男孩就是自己梦寐以求的兄长。心想自己终于有个一个哥哥,多了一位亲人。心中甚是高兴。

    “翁翁,爹爹,娘亲,我们来吃饭啦。”王悦欣欢快的跑进堂屋,直蹦母亲身旁。大伙都落坐,开心的倒起酒,吃着丰盛的南方佳肴。

    屋外,划过一阵闪电,随后轰隆隆巨响,响起一声闷雷。

    “哎呀,打雷了,看来炎热的几日终于要落雨了。”王母轻声说道。

    “嗯,一会儿世伯和祖兄回家,让管家郎叔准备几把雨伞。”王高吩咐道。转头对着祖昌、祖朔之说道:“世伯、祖兄不必担心。回家路不过一里,我让郎叔给你们准备好雨具。你们就安心在此饮酒,陪老爷子叙旧。”

    “好。”王母在一旁说道,然后起座,走出堂屋去吩咐管家。

    大人们把酒言欢,继续说笑。两小孩胃口小,早早吃饱喝足下了桌。走出了堂屋。祖冲跟着悦欣在庭院里溜达。

    伴着夜中的灯笼灯光,小悦欣的脸庞照的红扑扑的,甚为可爱。“刚才大人们说的定娃娃亲,是不是就是以后我可以取到悦欣妹妹作为的我娘子。”祖冲心里想着,心里却是满心欢喜。“有阿妹和我作伴,真是长期快乐的事。”祖冲心里是这么想的。夜色伴着灯笼微弱的光下,这个毛头小男孩油然而生的小小大人般的镇定之感。他不由得的抬起头看着夜晚的天空。

    “可惜今夜没有月色,也看不到星空。不然我们今晚可以看到牛郎开始启程准备跨越长长的天河。”祖冲说道。

    王悦欣看着祖冲,一幅凛然样的小哥哥,不禁好笑。心想:“小小年纪哪有那么多的感慨。”然而嘴上却说道:“冲哥哥,你说的牛郎是谁啊?跟天上的星空又有什么关系呢?”

    “听翁翁说起过,有一本书叫《诗经.小雅.大东》,里面大概记录一则美丽的爱情故事:传闻遥远的古代,天上天帝有七名美丽的孙女儿,一个个都擅长织布,每天给天空织彩霞,可是有一天她们觉得天上枯燥,就偷偷下到两人凡间。其中最小的女儿看上了河西的牧牛郎,最后私自嫁给了他,他们俩过上男耕女织的生活。此事惹怒了天上天后,天后排天将把织女捉回天宫,让他们一生一世都分离。后来织女终日以泪洗面,牛郎不知道他的妻子是仙女,只能日日夜夜在凡间到处寻找他的妻子。后来天帝为之感动,允许他们每年的只有一日方可相会一次。他们坚贞的爱情也感动了喜鹊。无数喜鹊飞来,用身体搭成一道跨越天河的鹊桥,让牛郎织女在天河上相会。”这则故事,也是自从阿爷指导他爱观看星星,给他讲起的让他为之感动的故事。祖冲记忆犹新,侃侃道来。

    “真的是一桩美好的故事,可是也有那么小小的遗憾。他们俩最终不能长相厮守。”王悦欣说道,“可是,这跟星空又有什么关系呢?”

    “现在已过大暑时节,即将进入七月。如果天气不错,这个时候可以看到天空中北边偏东位一直延长至南边,时隐时现一条宽宽的白色星带,那便是天帝制造的天河。而天河的东侧,天顶之上有着闪亮的织女星,那边是织女的化身。而天河的西边,有着牛郎星,那便是牛郎的化身。每年的农历七月七日七巧节这一天。便是女郎织女相会的日子。这个时候,可以看到牛郎逐渐的往天河移动。”祖冲指天空牛郎星大致的方向说道,虽然此时的天空什么也看不见。

    王悦欣痴痴的看着祖冲,听着这个美丽的传说。喃喃地说:“七夕那一夜,我定会看牛郎织女鹊桥相会。”

    天空突然开始下起雨来。突然,空气中一个橙黄色的球状闪电快速袭来,从孩子们位置的长廊顶上击过。两小孩避而不及,吓的连忙倒下。“轰隆”一声巨响,那闪电击中了远处的树干和水塘。顿时大树枝丫劈断,树干烧焦,水塘里的水也被炸出一大片。幸好,两小孩并未伤到。

    但此时的王悦欣早已被吓得花容失色,“哇哇”大声哭起来。祖冲一旁安抚着妹妹,一边自己也是吓的两脚发麻不能动弹。心里想着这是到底什么天象,怎如此奇怪和厉害。

    屋里的大人听到一声响雷和孩子们的哭声之后,都跑了出来。

    两位爹爹都分别问孩子:“怎么了,孩子,别哭了。爹爹来了。”,祖昌却看到了远处劈掉的树和冲儿惊恐的眼神,看到王家人也都是一脸茫然和担心的样子。便知道这个奇怪的异象,好像都没见到过。便问道:“冲儿,跟翁翁说说,看到什么了?”

    祖冲还没有完全回过神,只能一口气惶恐一口气说道:“天—上—突—突—然—穿—穿—来一个—球—形—的—电,然后—然后—快速—划过—那里—就—就—炸了。”祖冲说着说着,当时因为要在悦欣妹妹面前表现的像个男子汉,受到惊吓的心里来不及哭泣。这一下阿爷过来问起,就崩不住大声哭了起来,“翁—翁,那—那——到—底—是—什么呀?”

    “翁翁一辈子也没见闻过。王兄可曾见过?”祖昌也是大吃一惊,这一辈子都没听过更是没见过球形闪电。刚问下,便见王靖之一家人都是摇头。

    “看来今晚天象异常。时候也不早了。王兄,我们就请回了。多谢王兄的盛情款待,王兄你们一家子也早些歇息。”祖昌说罢,便是作揖告辞。

    “好。那我送送你们。咱们请吧。”王高对着祖昌祖孙三人说道,然后转身对身后的郎管家说道:“郎叔,快快把雨伞给世伯和祖兄。”

    “多谢王兄。”祖朔之作揖还礼。然后一起往外走去。

    从王家出来,雨伞尚能撑住。可回家的路程才走到一半,因为伴着狂风,雨伞已经快撑破了。落下的雨也已经大的噼里啪啦的。大人的裤腿、后背全湿了。祖朔之把祖冲抱在怀里,搂着父亲。疾步回家去。

    回到家,大伙儿全身都湿透了。家母给大伙儿弄了一晚姜汤,换了一身干衣裳。祖朔之给祖冲洗了个热水澡,安顿他早早睡觉。可能是受到了惊吓,洗澡后祖冲也就早早睡的昏死过去了。

    屋外依然电闪雷鸣,雨水就像天上泼了了下来,完全没有减小或者停下的意思。屋外面的地面,雨水倒处都呈流动之态,完全没有容许可落脚之所。

    祖昌拉着祖朔之说道:“这雨下的太大,我这辈子都没有见过。有种不祥的预感在我心里一直无法消灭。”

    祖朔之安慰爹爹:“爹爹,你宽点心。建康城自是在南方,多雨潮湿被就是常态。前段时间天气热了多些天未见一滴雨水落下,老天爷定是攒了好些日的雨水,打算一次淋个畅快。”

    “这种情况反而容易出问题。但是会出什么大问题,我倒是难以想象。只怕洪涝,淹了百姓家。”祖昌皱起眉头说道。

    “爹爹,尽操无用之心。出了洪涝,这下大司农又有的忙,爹爹就别多想了。”祖朔之说道,“爹爹你赶紧歇息吧。”

    “也只能如此。”祖昌说毕,都径自回各自寝室休息。

    这一夜,祖昌都睡的不安稳。就在朦胧快入梦之际。突然,屋外隐约传来“咚——咚!咚!咚!咚”的敲锣声,声音虽响,但却差点被淹没在更大的雨声里。祖昌一下一惊,坐了起来,心想这都已经到了五更了,雨依然更大,没有半点消停的意思。屋外地面的水流声更像是河流。没过一刻时,只听外面“咚!咚!咚”敲锣敲急迫的声响,接着听到打更人撕破喉咙说话的声音:“大水来啦,大水来啦”。

    “不好。”祖昌赶紧钻出床被,穿上衣服,叫醒一家人。大人们全部都醒了,才发现外面的水已经有两尺之高,即便里屋比园外地面略高,水也已经淹没过了脚背。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吓清醒。

    家眷们则惊慌说道:“这可如何是好?”

    祖昌镇定的说道:“以前遭遇洪水,也都没有淹进咱屋里。这次也是我这辈子以来第一次见到。这个雨还没有停下,一直这么大,咱们得赶紧出去。万一洪水来了就麻烦了。”

    祖冲睡的很死,完全被叫醒不了。所以就被爹爹一把抱起抗在背后。女人们忙着收拾些便于带走的金银细软、干粮和衣物等贵重物品,祖朔之则负责照顾老幼。准备往外逃。

    “爹爹,咱们往哪儿走?”祖朔之问道。

    “这个时候得往高处走。”祖昌想了想,接着说道,“最近的地方,往南面去雨花台。阿星你去顺道叫下王家,看能否一道,路上好有个照应。我们在朱雀门汇合。”

    “好的,老爷。我这就去。”管家星叔拿着雨具便涉水出去。

    “那大伙儿都跟着我吧,咱们靠近街边屋檐走,都小心。母亲跟着父亲,夫人跟着我。我背着冲儿走最前面。”祖朔之说道。

    “好。”家里众人都答应。

    温暖的被窝,出来一下透心凉。虽然爬在父亲的背后。但是雨水还是有不少落在了背上。睡意逐渐褪去,但依然朦朦胧胧看着父亲背着自己,母亲柳氏在后面给爷儿俩撑起伞,一家人蹒跚地前行。腿脚在流动的雨水里“哗哗”地划出水声。父亲的臂膀真的很伟大很温暖。

    “啪”地一声,母亲柳氏不知道被什么绊倒摔到了水里。

    “小心。”祖朔之还有后面的家人众口说道。祖朔之赶紧回过头,拉起夫人。

    雨水全部打在了祖冲身上,他也醒了。“怎——么——了?咦,我们怎么在漆黑的外面。”祖冲说话都还不是完全利索,“娘亲,您怎么了?”祖冲关切地问道。

    “没事,没事。”母亲柳氏宽慰道,“咱们赶紧走,找到安全的地方再避雨。”

    水流的有些急。街面上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家出门往外走。房屋修建的比较低洼的地方,有些都没过了近半层高。有的人家就爬在了压满重物的桌子上,有甚至爬上了屋顶打着雨伞避雨。

    到朱雀门就两刻的路程竟然走了一个半个时辰。城内人群攒动,到处都是准备出城的人。可是大门紧闭,旁边站满了中军士兵,城已经被封了。

    城头上,站着一名将军,大声说道:“秦淮河水已经没过河堤,人都过不去了。现在城门已关,各位百姓,大伙还是回去吧。”

    众人面露无奈神色,但又不甘心回去。

    祖昌一看,城楼上乃领军将领将军左延。于是,他一人独自穿过人群,走到守备官兵面前。说道:“兵卫小哥,让我上去找找左将军。”

    守备军士见一老头说要见左将军。正准备喝其回去。后面的百夫长看见,连忙制止了军士。对祖昌和气地说道:“祖大人,是您呐。”

    祖昌并不认识百夫长,但平日里他时常到各城楼城防视察土工修缮事宜,守备军官不少也都认得他。

    “军卫大人,我得去城楼见见左将军。跟他说些要紧的事。”祖昌着急的说道。

    “好,祖大人,你上去吧。”百夫长说着便让出城楼步梯通道。

    祖昌冲上城楼,找到左延。说道:“左将军。”

    左延一见,原来是将作大匠右丞祖昌。便笑道:“祖大人,这么晚来这里是有何公干?”

    祖昌着急地说道:“不,左将军。这雨一直下一直这么大也不见停。城里的水都已经很深了,有的老百姓家里已经被淹。为何不让老百姓出城避险?”

    “祖大人,你看这边。”左延领着祖昌往城楼南侧看去。从瞭望台指着城外的景色给祖昌看。这一看不打紧,看了祖昌也都吓了一身冷汗。天,一片泽国,夜色中隐隐约约明晃晃的全是水面,只剩下个别长的比较高的树尖尚在水面摇晃。

    “祖大人,道路全被淹没,城下的秦淮河在哪里都没办法看到。你看如何能过的去?”左延也是无可奈何地接着说道。

    祖昌一脸茫然,但是眼看城里的水也淹的越来越深。水位再涨,百姓就都再无定所。这可如何是好?祖昌看到远处的一家老小,还有众多百姓无奈的神情。

    “左大人,现在水位约来越高。这家大部分人已经是回不去了。你看是不是让百姓全部登上城楼。”祖昌说道。

    左延愣了一下,没想到祖昌竟然这么提议。除非战争时期,需要百姓协助将军需辎重搬上城楼,甚至将士阵亡过大,缺少士兵,需要百姓参与抗敌,才能允许一般百姓登楼。城楼属于军队城防之所,平时除非皇上下旨,没有人敢擅自允许庶民上楼。祖昌提议让百姓上楼,这是重来没有的事。自己也不敢作这个主。

    “祖大人,这城防乃军中之所。特殊时期外,平日都不得放任一名平民登楼。这可是死罪啊。小将不敢擅自做主。”左延面露难处说道,“除非有皇上的圣旨。”

    这时,城内的人越聚越多。但是百姓都要求开城门,可是谁都不知道城外面的情况,都一心想着逃出城去。有些体弱多病的人在人群中倒下,引起了一片骚动。

    左延只得继续对着大家不停地反复喊话:“秦淮河水已经没过河堤,城外已经全淹了。人都过不去了。现在城门已关,各位百姓,大伙还是回去吧。”。

    众人大部分人依然有些犹豫,少量也有些动摇准备回走了。但总的人数依然是越来越多,越来越聚集。从城楼望去,城中街道情况也越发不妙,水位越来越高。

    远处来了一队约摸十人的人马,领头的像是一名年轻将军,身穿中军将军官服。那名年轻将军快速蹚水赶到城楼下,旁边的副将喝到:“众百姓请让道回避,南谯王宣旨。”众人一听,分分让出一条路来。副将领着年轻将官快速登上城楼。

    “圣旨到,众将听令。”副将登顶后,对着在场将官喝道,然后站立,摊开圣旨念:“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突降暴雨,洪水泛滥,百姓流连。六军将士及时开放城门,以便百姓通行。若有难者,应便宜行事。钦此!”

    在一旁的年轻将官,问左延说道:“左将军,圣旨已到。百姓要出城,就容他们出城。快快开城门。”

    左延面露难色,只得说:“南谯王。你看城外。早已无法通行。”

    年轻将官一看城外,也是一脸筹措,不知如何处理。突听旁边的老者说道:“南谯王,现在只能让百姓登上城楼,在城墙顶安住一晚。明早洪水褪去,再做打算。”

    年轻将官一看老者,说道:“原来是祖大人。祖大人你说的有理。”然后他看了看旁边的副将,副将点了点头。他便然后转过头对着左延说:“左将军,你就让百姓登上来吧。”

    左延依然面露难色。只听年轻将官说道:“圣旨已经说了便宜行事。后面有什么问题,有我担着。”

    左延一听,顿时领命。对城下百姓喊话:“各位父老,大家都登上城楼。注意排队有序登楼,不要拥挤不要推搡。”

    祖冲一家人登上了城楼和阿爷汇合了。因为祖昌是朝廷要员,官兵在城楼给祖昌一家准备椅子。而城墙上,更多的百姓只能露天而站,城防将士只能找些布物、帐篷给百姓避雨,更多的人只能撑着雨伞。但比起泡在水里过夜,这里已经是安乐之所。

    登楼的人群后上来的是王靖之一家。祖朔之看到王家人已到便领着他们一家人来到城楼里避雨。终于到了可以避雨之所,王家老母亲不禁放声大哭出来。

    祖、王两家人挤在城楼内的一角,身上的衣服都没淋湿。大家出门都本来带的衣物包裹也都湿透能淌出水来,冷的瑟瑟发抖。祖冲的母亲抱着祖冲,头发凌乱的看着祖冲,一脸的慈爱。这等祸事也是大家意料之外的。祖冲心里十分感激父亲、母亲还有阿爷等大人。他看到王家人来了后,就在打量着悦欣妹妹。悦欣妹妹也是由跟在众人后面的她的母亲抱着,一脸懵然。小嘴冷的发紫,不停的哆嗦。

    祖冲挣脱母亲柳氏的怀抱,跟母亲小声地说道:“娘亲,我去寻些热水,给大伙暖暖身子。”

    母亲柳氏回答说:“好,人多嘈杂,天黑别到处乱走。”

    祖冲一人走到城门,只听门外的那名副将小声地对着年轻将官说道:“南谯王。这次水灾,必然对太傅刘义康是次重大的打击。”

    “此话怎讲?我四哥现在正当权倾朝野,朝廷中三公九卿大小官员主领事官员皆为他党羽。如何能对他有所打击?”年轻将官说道。

    那名副将轻声说道:“此次大雨乃天赐良机,洪水必然蔓延。我来时收到消息,江左一片全为泽国,房屋尽毁。城西冶城、延兴寺一带也有人溺亡。”

    “那是天灾,又当如何?”年轻将官说道。

    “南谯王。你有所不知,现在皇上病情逐渐稳固。有重掌大权之意。当年姑丈先武皇帝并未立当今皇帝为太子。先皇驾崩后,你太子大哥刘义符年纪轻轻坐上皇帝宝座后,不理朝政。辅政大臣中书令傅亮、领军将军谢晦、司空徐羡之,以及护军将军檀道济设计发动政变,让邢安泰幽禁并杀害了少帝。多位大臣在立新帝是产生了分歧。三皇子、四皇子、六皇子、还有你都是他们的人选。但最终妥协还是立了你三哥刘义隆为当今皇帝。后来三哥虽然借机除掉了几个傅亮、谢晦、徐羡之等权臣和党羽,对刘义康信任有加。但是刘义康本来就是皇位有力竞争人,再加上现在权倾朝野、骄横跋扈,若不是现在朝中尚有老臣司空檀道济节制,他甚至都敢不把皇帝放在眼里。他曾对幕僚私言:‘当时要不是他谦让,皇位本就是他的。’如此谋逆的话,这些事皇帝自然是知道的。若不是五年前的北伐失利,再加为了铲除权臣,皇帝身体大为损耗,只能长期皇宫中闭关休养,全权交于你四哥处理。他早就有所行动,清理你四哥及其党羽了。虽然我也曾受老四恩惠,他也有意想通过我臧家在朝廷中和我在军中的影响拉拢我到其麾下效力。但他太过张扬,迟早落的悲惨下场。”副将接着说:“我臧家在前朝的影响助我姑丈夺得皇位,建立宋国。而今我臧家愿再助表弟义宣你,在朝廷先站稳跟脚,后谋大位。”

    “嘘。臧质你小点声,你再休得胡言乱语。我三哥皇帝正做的好好的,谋逆之事万万不可再提。你虽为咱刘家表哥,但也得尽好臣子之事。而今以后,此事莫要再提。”年轻将官说道。

    “哎,表弟。好吧。此事就暂不再提。”副官臧质一声叹息,说道。

    原来年轻将官和那副官都是当今的皇亲国戚,一个是亲王刘义宣,另外一个是皇帝的表哥臧质。虽然朝中并未获得大权,但也是朝廷的核心人物。祖冲在门内一字一句听的清楚,但并不知道他们谋划的事是何意。只是隐隐约约觉得见不得光。

    只听臧质接着说:“但是这次天灾也是绝好的良机,百姓民不聊生,必然会对朝廷当事主要官员进行处置,必定大大削弱刘义康的实力。到时候表弟你一定要抓住机会,举荐自己的人选。”

    “好。但后面事态到底发展怎么样?还要看这次洪灾影响几何?同时也要看皇兄如何决策?为朝廷举贤本身就是我们皇族分内之事。当然顺带为自己谋划也是自然,到时候表哥你得好好为我策划。”刘义宣说道。

    “嘿嘿,表弟。我也早都为你谋划一二。事态如何发展?不在于等,在于人为。嘿嘿。你就看着吧。”臧质神神秘秘地说道。

    “你又要做甚——”刘义宣说道。

    话没说完,他们同时觉得屋内有人要出来,也暂时进行了交谈。两人同时心想,如果是哪个人听见,必定要除之后快。谁知,里面慢慢地走出来一个约摸六岁的孩童,两腿还打着抖,冷的直哆嗦。

    此时,天色已微微泛出鱼肚白,正是寅末卯初日出时分。只见祖冲他上下牙齿冻得直当当响地对着门外城墙顶自言自语说道:“这外面可比母亲的怀抱冷多了。”说完,他也惊奇地发现门外墙边站立的两人,吓了一大跳。然后说道:“原来是两位叔叔。叔叔,你们有热水吗?有火吗?”

    两人一见,是个孩童,而且先问他们有没有热水,此时戒心先放下一半。但是担心孩童万一还是听到了到处乱讲。两人相对使了一下眼色,顿时都心领神会,臧质点了点头,对着祖冲说道:“这个时候,都没有热水。城防楼上的火都不能乱用。”臧质故作镇定的说道,为了考察小孩知不知道他们前面说过的话,接着说:“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祖冲说:“叔叔,我叫祖冲。我好冷了,能不能给我们烤火的火把。我已经快被冻僵了。叔叔,这洪水会不会把我冲跑了,我不想去作鱼饵。”他说的有些胡言乱语。

    前面的话,祖冲自然是听的一清二楚。但是他不明白其中的凶险,但也知道是件偷偷摸摸不光彩的事。感觉这些大人都是不好的人,所以只能乱讲,他也知道每当父亲要责罚他不认真背书默写,或者要被惩罚的时候。就只能转移话题或者说谎能让父亲把该抽打他的事慢慢忘掉。

    “我家车儿对车子、师护说过:小孩不要到处乱跑。不然没喂到鱼,先被饿鬼王八先吃掉了。”臧质想吓唬吓唬祖冲。

    没想到祖冲表演更绝,直接大声哭了。“母亲!母亲!车子师傅说的饿鬼王八会先吃了我。”祖冲一边被吓的哭着一边跑回了母亲那边。

    “谁是车子师傅是谁?小孩子又在胡言乱语。”母亲嗔怒道。众大人也都跟着起哄大笑。

    听小孩这么说,臧质和刘义宣两人相视一笑,心想:果然听来的话这小子果然藏不住,还话都没说清楚。说给别人别人也会以为是这小孩说谎。

    原来臧质说的车儿、车子、师护原来是当今皇帝、太傅以及面前的南谯王的小名儿,这些小名也就皇室宗亲知晓。结果在小子嘴里变成了车子师傅,心里不禁哈哈大笑。

    卯正,天已大亮。雨势减弱。城外的农田农家早已看不见,只能依稀看的见几棵高大的树尖。城内的房屋也尽数淹没在水里,露出房檐。城内外的水位也都趋于稳定不再增涨。

    城防前军军卫接令拿出军粮,搭台造饭。百姓们也都按令几十人围着灶台一起取暖。这种情形一直漫布于整个城墙墙顶。这个时候除了偶尔失去亲人的哭声和安慰声,大部分人都默默地望着。不知道何时能够回家。

    士兵给祖、王两家人送来了早饭。祖昌、祖朔之和王高还要回衙当值,尤其在这个时候。所以早早安顿好家眷和老小,用过早饭正准备启程。

    突然,只听人群尖叫声起,大伙儿分分靠墙看到城门外的朱雀大桥整被洪水折断冲毁。祖冲也家人都纷纷走出城楼,看着城外楼下。只见洪水开始下退,但洪水流速却在增加,朱雀桥被一些烂草堆树木树枝堆积后不堪重负,被洪水冲毁。

    轰隆隆——轰隆隆几声,众人也眼看着城内北面不远处的太庙西配殿和周边的民舍些数坍塌于水中。而此时,城墙上也有人开始惊恐地吼道:“不好,城墙要塌啦,城墙要塌啦。”顿时城楼东西两侧人头揣动,人们纷纷往城楼中间、两侧逃窜。话音还说完不久,只见朱雀楼外城墙墙脚多处开始鼓胀、开裂、喷水、滑移,城顶跟着下挫,坍塌。城顶上来不及逃跑的人跟着筑墙的泥土滑落而下,混进洪水之中。掉下的很多人都来不及挣扎呼救便消失于泥水之中。周围的人都赫赫发抖,瘫坐在城顶尚未坍塌的地方。

    祖昌一看不妙,赶紧跟城楼守备主将左延说道:“赶快疏散人群下楼到水流不急的开阔平坦地段,楼顶已经有裂缝的地方千万不能站人。派军士救援、统计损失和伤亡人数,一会儿上报朝廷。我这赶紧回将作监,与左丞大人及其他同僚协商后,赶紧觐见皇上。”

    左延说道:“好,祖大人。我这就安排。”说罢,便去号令各军士展开行动。

    刘义宣早已吓的呆若木鸡,不知如何是好。臧质在旁着急说道:“南谯王,这次雨灾皇上派你来坐镇城南,你得赶紧坐镇指挥左延和将士,赶紧救人、安顿百姓啊。倘若造成民怨,与你不利啊。”

    刘义宣这才回过神来,慌慌张张去张罗左延等城防将士。

    祖冲看到这一切,暴雨、洪水、桥塌、房屋被毁、城墙坍塌,乃是几十年不遇的大灾。可是人在自然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难道人真的不能战胜老天。千千万万同阿爷一般的匠人,做了一辈子土木之役。这些日日夜夜辛苦修建的成果竟然在一夜之间被这大水轻而易举地尽数全毁。

    等到祖冲一家和王家家眷走到城楼下地势略高点、洪水略浅的盐市平坦之地,此时的城墙已断断续续塌落近十处,每处形成数丈与十数丈不等缺口。一旦两军交战,将面临城破危险,城防将士不由的倒吸一口凉气。

    王悦欣站在母亲身旁,从昨夜到现在一直都惊恐未定,面如惨白。祖冲看在眼里,自然是觉得她楚楚动人。不由心生怜悯,走过去拉起王悦欣的小手,说道:“悦欣妹妹,你不用怕。这次洪灾很快就会过去。洪水已经开始回落,等水降到地。咱们就可以随母亲回家。”

    “嗯。冲哥哥说的话,一直都当真的。我们很快就能回家去。”王悦欣听了后心里顿时觉得安定。她望了望身旁的母亲。母亲也是微笑的看着她。她顿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可怕,很快就会过去,他们也能很快就回家。

    一直快到午时未末,雨已停,洪水已退至小腿腿肚高。各方百姓也陆陆续续朝自家回。

    回到家,院里一切都凌乱不堪。地上衣物、桌椅到处散落,祖家的藏书也都冲的七零八落。管家郎叔立刻吩咐下人把院里的物事收拾,生火将衣物挂出烘干、收拾老爷的藏书烘晾等等。母亲则拉着祖冲待在火堆边烤火,自己则去查勘贵重物品还有老爷的官印等物。

    酉时日入时分,祖朔之扶着祖昌回来了。眼看老爷一掘一拐的几乎无法独自行走,星叔忙去帮忙扶着老爷。祖冲也在院落火堆烤火,看见爷爷像是受了伤,也都赶紧过来帮忙搀扶阿爷。

    “翁翁,你怎么了?”祖冲关切地问道。

    祖朔之说:“翁翁摔着了,你去找娘给翁翁拿些全身干衣裳来。”

    “嗯。”祖冲急忙跑进里屋找母亲。

    “老爷这是怎么了,朝廷怎能这样对待咱老爷。”星叔猜定祖昌定是受到的杖罚。

    果然如他所料,后来几日家人才获知:原来祖昌今早回到将作监,与领将作监、将作大匠卿左丞大人徐爱以及其它同僚会面后,与左丞大人一同觐见皇上。随着全建康城的城损通报,了解到仅仅建康城内,今日就被洪水冲毁民宿千数间,民亡数千余人。更为皇上大发雷霆的是,太庙毁西配殿一座,殿中皇室祖上牌位冲毁。朱雀城楼和西篱门城楼城墙多处坍塌,皇宫内城内也多处城门、楼宇冲毁,皇宫皇上和后宫的安危命悬一线。徐爱虽尾随太傅多年,而今虽为天灾,但太傅为了推卸责任,将所有责任推卸到了将作监头上。

    于是宋文帝拟旨:对太庙、宫殿负有直接责任的前任将作大匠卿,现少府卿陈怀当即斩首;因对城防、皇宫和太庙的安危修缮监管不力,对现任将作大匠卿徐爱革职;虽损毁的太庙配殿、朱雀城门等不是祖昌直接负责,但祖昌身为右丞承担连带责任,对祖昌降职并罚俸一年,同时处以二十杖责。其它将作监幕僚全部罚奉半年。将作监暂不委以重任,由太傅亲领六军、大司农、少府、将作监进行洪水退后的善后事宜。宋文帝受到惊吓,再加旧疾复发,朝政皆由太傅刘义康全权处理。

    臧质眼见这次皇帝旧疾复发,南谯王没有得到任何实质的好处,反而是太傅刘义康的权力得到了巩固。所以在随后朝中忙于安置灾民,重建损毁宫宇、城墙、民舍的时候,又逐渐向太傅靠近,继续做着太傅下的幕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