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2001年9月

    2001年9月2日，星期日，阴

    今天我又回到了学校。这应该是命运的安排。

    两个月前的高考，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我考取的总分数超过了本科线30分。在填写志愿的时候，我特意挑选了兰州一所默默无闻的大学。我想这座通向大西北的‘桥’应该不会太挤。我憧憬着美好的大学生活：自由，开放。我似乎闻到了兰州烧饼的香味。

    等待的日子是最难熬的，可更残忍的是什么都没有等到，这该死的命运！

    ~~~~~~~~~~~~~~~~~~~~~~~~~~~~~~

    2001年9月，全世界都处在一种混乱的状态。恐怖分子劫持了飞机撞向美国。那时候我的世界也是一片混乱的。

    当时，我还只是一名爱玩吉他的坏学生。坏有很多种，体现在我身上的是：不思进取；不学无术；结交狐朋狗友；和女同学保持不正当的关系。

    这份既全面又客观的评价出自于家乡岳阳的老师们。得到老师们这样的评价，我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我没有像他们所希望的那样从此洗心革面、痛改前非。我依然我行我素、为所欲为。我的任性妄为最终导致了一个很严重的后果。当年的高考落榜后，YY市所有的高级中学都不愿意收留我这个坏学生复读。

    很显然，这是一种带有歧视性的对待。很难相信这种对坏学生的歧视竟然发生在以文明著称的校园里。更让人难以相信的是，当我这个当事人得知了这种不公平的对待，我不但没有感到气愤或者羞愧，相反的是我的内心里竟然在欢呼雀跃、暗自欢喜。我想，我总算是可以以这种不太体面的方式结束我那非常失败的求学生涯了吧。我想，父亲除了把我大骂一顿外，应该没有任何办法了吧。

    我还是低估了父亲的执着。我的父亲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当年由于家里生活困难，他失去了上学的机会。所以，他希望我能够多学点知识。我曾在‘继续读’与‘不读了’这个重要问题上与他交涉过多次。最终，恼羞成怒的他以大声吼叫的方式向我表明了他坚定的决心：即使山无棱、天地合，我也要把你送进大学！

    父亲喊出了一个令我绝望的口号，可现实生活中的他却是另外一种状态。由于他的生意忙碌，平日里我们能够呆在一起的时间少得可怜。对于我想干什么、在干什么，他从来都不怎么关心。只有在高考前一晚找不到我的人，他才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对我破口大骂。

    当父亲得知YY市没有学校愿意收留我复读，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对我破口大骂，而是开始给那些与他有生意往来的朋友们打电话，帮我联系复读学校。我已记不清楚他当时打了多少个电话，也不记得他当时皱着眉头抽了多少根烟，我只记得当鄂南某个山区小县城的一所高等中学表示愿意收留我的时候，我很想被他大骂一顿。

    就这样，在该死命运的安排下，我将去一个陌生县城的一所陌生学校复读一年。当我登上开往去那儿的汽车，我的狐朋狗友们、和我保持不正当关系的女孩子们为我这段不可预知的复读生活开出了赔率：一个星期内回岳阳1赔1.05，一个月内回来则是1赔5。这一次我并没有要求参与下注。当汽车启程，我还在想着父亲苦闷抽烟的样子。我并没有把握改头换面从此做一名认真学习的好学生，我只是在想为什么我的内心会感到特别压抑，我该怎么办？

    新学校所在的小县城处于鄂南的丘陵地带，汽车从岳阳出发后不久就进入了山区。我很清楚的记得我当时的坐车感受。就像你小时候躺在摇篮里，边上有人不停的摇啊摇。唯一有点不同的是催眠曲换成了汽车马达的轰鸣声。

    如果这是去一个陌生的地方旅行，可能我还有心情去欣赏车窗外的美丽风光，去领略四周大山环绕自然而又秀丽的山路景色。可是此时的我只是一位没有学校愿意收留的坏学生，一位在自我救赎和继续堕落之间挣扎的可怜人。“摇篮”摇晃的频率很均匀，让人很想睡觉，可汽车马达的轰鸣声却又让人无法安然入眠。我就在这种恍恍惚惚的折磨中来到了这个偏远的山区小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