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原 点（之二）
高考改革以后不再分科，施行大综合考试，李云辉文科成绩较为突出，理科成绩一直提升不大，整体学习成绩居于班级中游。以这样的成绩想顺利考入大学，难度还是不小的。随着学业逐渐加重，李云辉头痛症却越来越厉害，只要用脑就头痛欲裂，很多时候都感到力不从心。知道情况以后的陆文嘉也感到束手无策，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这天李云辉忧郁地走进了陆文嘉的办公室，“我想休学。”
陆文嘉狐疑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略有憔悴的李云辉，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以前的身体可好着呢，从来也没有头痛的毛病。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
“感觉非休学不可么？”
休学又能怎么办？休学就意味着功课肯定会被落下，想再去追去补，只会更难。陆文嘉自己的高中学业，成绩压迫感都一直很重，而李云辉的学习成绩与自己当年比较起来，还是有着差距的。
“要是再休学一年？”陆文嘉都不忍心再想下去。如果李云辉考不上大学，这么一个女孩子，将来能干什么呢？前途根本无从谈起。李云辉的家境又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从衣着上来看，应该不是特别的好。可是又总不能冒昧地问清楚这方面的情况，很容易伤着学生敏感的心。
“休学还是要慎重。跟家长说过没？”
“没。”
“家里根本不管我。也管不了，没人懂。我自己的事情只能靠自己。”
“所以，”
所以才来找陆文嘉问问主意。
这让陆文嘉更加迟疑起来。
“先认真把这个学期上完，看看情况是否会好转？”
“看过医生没有？”
“上周去看过，医生也没有说清楚究竟是什么问题，建议到省城大医院去详细检查一下。”
陆文嘉更加紧张起来。沉吟半天才说，“那就到武汉去全面检查一下，把病情弄清楚再说。”
“家里有钱没有，要不要我想想办法？”
“不用的。我先回去跟家里说。”
周末李云辉还专门到办公室跟陆文嘉说了一声，下周要请几天假，到武汉去检查身体。
“不要太担心，肯定没什么大问题。”
再瞅见李云辉安静地坐在座位上，陆文嘉认真地看了几眼，没看出来有什么异样，心里略微放心了一些。刚宣布下课，就看见李云辉和同桌手拉着手快步走出了教室，本来想着过去问问她检查结果怎么样了，陆文嘉也只好无奈地走出了教室。
陆文嘉收拾好桌面正准备下班回家，刚站起来就看见李云辉微笑着走了进来，“怎么样呀，没什么大问题吧。”陆文嘉的情绪也轻松了起来。
“还是说不清楚一个所以然，只是开了一大堆的药。医生说可能属于精神方面的诱因？具体的我也说不明白。”
“没有其它方面的问题吧？”
“嗯。”
陆文嘉的心又放松了一些。
“那就按时吃药，按照医生的吩咐去做。”
“嗯。”
“医生说，一个月以后再去复查。”
快到学期期末，李云辉的病情还是没见好转，休学一事又成为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感觉很不好。只要是动脑筋就会痛，根本没精力去听讲。”
这还是陆文嘉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自己同学里面没有过，自己的学生里面也没有过。万般无奈，陆文嘉觉得只有接受事实，允许李云辉休学。
“或许休学也好。自己在家里把高一高二的课程再认真复习一遍，把基础打扎实，然后再回来读高三，这样在时间上面就多出来一年，说不定高考会考得更好。”
“家里学习环境还好吧？一定要在家里坚持学习，千万不能太放松了哈。哪怕每天看两个小时的书，也要看。”
“嗯。”
“我都在自己的房间里，没事我基本上都不下楼。我妹妹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去了，家里没什么人来打扰我。”
“那就好！要有一个计划。按照自己的时间表，养成习惯。到点该看什么书，看哪门功课，按照计划去做。不要随着性子，看到哪儿算哪儿。”
“嗯。”
“一定要坚持自学。一定要！要把高一高二的课程全面地复习一遍，要成系统地去自学。”
“嗯。好。”
听见李云辉说“没事基本上都不下楼”，陆文嘉又安心了一些，说明家里的经济条件应该还是可以的。应该是可以支持李云辉把学业坚持下去。又听见她说“妹妹出去打工去了”，心里又多出来了一丝担心，还是忍不住问到：“你妹妹，是怎么回事呢？怎么这么早就出去打工啦？”
“她自己不愿意再上学，初中毕业就非要跟着同学一起出去打工。”
“不是家里不让上学了哈？”
“不是。她自己学习成绩不好，自己不愿意再上学的。我说什么都不听我的。”
“跟你的性格大不一样呀？”
“她从小就这样，就知道哭哭啼啼的，什么事都不上心。”
这话把陆文嘉说笑了，估计李云辉小时候就像假小子一样，肯定处处要强，“你小时候是不是都能把男孩子打哭？”
“见不得他们欺负人！”
“啊，还真是这样呀。”
“这有什么。谁都不能欺负人。那些男生太讨厌。”
看来，陆文嘉也有看人不准的时候，“这哪里是个林妹妹么，这是鲁智深啊。”
“你这么个小个子，怎么能……”陆文嘉想想就想笑。
“你也瞧不起人！”
“我个子不高，但是我力气不小。从小就在家里干活，挑水我都挑得动！”
“好吧。是我错看了你。”陆文嘉笑笑说。
“估计我也会请一年的假，好好准备再考次研。”陆文嘉还是没忍住，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李云辉。
“自己自学了快两年的专业课，上次考研，专业课差得太远，后面等于是直接放弃了，就是去找找感觉，看看自己的政治和英语能够考多少分。政治没问题，自己的专业。英语考了69分，过得去，够用。”
“为什么就不考你自己的专业呢？”
“考研就是为了绕过自己的专业，就业太困难了。就是考上了将来毕业又能做什么？真没兴趣。”
“高考我就真想考到BJ去。还是技不如人，没考上呀。”
说起高考，陆文嘉认为不是自己没有那个实力，是自己的策略出现了失误才无法实现目标。从头再来，陆文嘉还是充满信心的，希望通过二次考研来实现心愿。
上次请假去BJ，自己一大帮子学生也狠心放下了，现在的学校里面更没有什么牵绊的，陆文嘉的心思很容易就活跃了起来。
虽然善于自学，但是专业课上面还是感觉不踏实，陆文嘉踌躇着想了好久，要不要再去BJ，到大学里面再蹭半个学期的课呢？
跟吕英琪一说，吕英琪立即就说，“赶紧去！光是自己看书，你再聪明也不如听老师讲一遍。”
“国庆节我跟女儿去看你。”
再打电话跟吕英杰商量，英杰也非常欢迎陆文嘉再到BJ。“来么！家里就我自己一个人，白天我上班去了，就再也没人打扰，比你在家里还清静。”
“有课你就到学校去听课，没课就自己看书。总能跟在校生交流碰撞一下，别人的点拨比你自己去悟，肯定效率更高。”
恨透了分别的陆文嘉就再次走出家门，请了假到BJ。想了又想，为了保险起见，在到大学校园里听专业课的同时，还是又报了一个英语考研的辅导班，争取把成绩全面提高上去。
临走之前，陆文嘉还是给李云辉也打了一个电话。
“在家感觉怎么样？头痛是否好了些？”
“好了一些。没有那么痛了，休息的时间有保证，不像在学校里面那么紧张，疼得就会轻一些。”
“在坚持看书哈？”
“嗯。看着呢。就是家里的事情比较多，一会儿喊我拿个这，一会儿喊我拿个那。有时候还得做饭。”
“保证要有自己的学习时间。”
“我也就要去BJ啦。争取我们都会考上自己理想的学校哈。”
“嗯。”
“那你走的时候，我就不去送你了。”
“不用不用。我一个大人，哪里要送。来来去去，到BJ也好多趟了。”
“你安心在家学习。我们寒假里面再见。”
“嗯。有时间给我电话哈。”
“这没问题。现在打电话太方便啦。”
吕英杰在BJ已经买了一套两居室房子，相比于上次来BJ要挤在英杰的宿舍，条件不知道要好了多少。白天陆文嘉就到拟报考的学校去听课，找在校生交流，培养自己专业课的感觉。有时候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自己也是做过老师的人，很容易抓住老师讲课的重点。为了自己的学业，陆文嘉错过了陆浅夏的小学入学仪式，没有能亲眼看着女儿进入小学学习，心里充满了遗憾和对女儿的歉疚。但是相比后来的人生转变，陆文嘉错过女儿成长的事情多了去啦，又岂只是一个小学的入学仪式？
在电话里面听吕英琪的描述，陆文嘉好像亲眼看见了女儿进入小学的一幕幕故事。
“每天她都会自己对照课程表，装好第二天要用的书。十四本书不可能都带着。”吕英琪说，“我一下子买了十块钱的书皮给她包书，明天还要买几个大的把那几本也包起来。”
一反幼儿园时代的作风，从上小学的第一天起，陆浅夏明确表示，坚决不再要妈妈送自己到学校，也不要再到学校去接她。吕英琪奇怪地问，“为什么不要再送你也不要再去接啦？”
“我都是一个小学生啦，你再是要去送我，我同学看见了肯定会笑话我的。”
好在学校就在农发行家的旁边，无需过马路，沿着路边往前走，右拐一个弯就可以到学校，安全上面倒是相对的可以放点心。
早晨陆浅夏背起书包就出了门，还回过头来看看妈妈，“别跟来送我！”走出去没多远，一回头看见偷偷跟在后面的吕英琪，转过身来就蹦了起来，“你再来，你再来我就不去了。”
吕英琪只好停住了脚步，眼泪汪汪地看着女儿自己快步地往前跑了起来。“她在路上自我保护意识还是有的，知道躲让自行车。”
到了下午放学，做妈妈的说什么还是不放心，禁不住在放学前赶到学校门口去守着。透过栏杆缝隙，看到陆浅夏头发略微散乱着，背着大书包排着队快步走出来，吕英琪的心一下子又软了，“泪水几乎又要流下来。”而浅夏一见到妈妈，再也没有了原来在幼儿园那个时候兴高采烈的模样，明显地生气起来，“说好了不要你来接，又来了！”小嘴都噘了起来。
国庆节到了，吕英琪带着陆浅夏来到BJ。陆文嘉早早地就来到车站，买了站台票直接到了站台来等着。远远望见列车进站，陆文嘉跟着还在快速前进的列车一路小跑，直接找到了母女两人所在的车厢，人都快下完了才从车窗里面看见了陆浅夏的身影一晃。
“小女！”陆文嘉张开双臂想要抱住女儿，浅夏像是被吓了一跳，身子一拧躲进了妈妈的怀里。
“不是一直在家念着爸爸爸爸吗，见着了又怕。”
接过行李，陆文嘉用手牵起了女儿的小手，走了没几步，浅夏还是想抽出手来，走向妈妈。
“好吧好吧，把你还给妈妈。”
回到家再过半个小时，陆浅夏终于接受了爸爸，这才跑前跑后地跟着爸爸。
为了赖在妻子女儿身边，陆文嘉也就顺势给自己放了假，想着一家人先在BJ玩几天再说。第二天先到的王府井，陆浅夏闹着要去书店里面买些书，来到儿童书柜的角落，已经有许多小朋友在那儿，或坐或站，个个都沉浸在自己手捧的书本里。陆浅夏也立即融于到了其中，一本本翻过来，一本本翻过去，根本没有时间的概念和走的意思。
“爸爸，你给我找蓝猫，刚刚有个小哥哥就在看。”
“爸爸，这本书我有了。”
“可是，这本《白雪公主》和我家的不一样。”
挑好了五六本书，陆浅夏还是不想离开，后面还是受不了“去吃麦当劳”的诱惑，才勉强同意离开了书店。
吕英杰建议傍晚赶去西单看电影，“然后从那里回家更方便。”
陆浅夏跟妈妈学的，也好喜欢照相，不管是谁提议说，“这个景致不错，照一张好不好？”两个人都会异口同声地回答说“好！”
走在路上，陆文嘉一直把浅夏背在肩上，跟在吕英琪的身后面。吕英琪呢，看什么都新鲜，哪里热闹就往哪里挤，时不时的就会被路边的摊位所吸引，总是想要凑过去，看看卖的是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惹得陆浅夏都看不下去了，“那是卖书的，还看还看！”
“你怎么知道那是卖书的呀，女？”陆文感到有点奇怪。
“我们下火车的时候，我就看见过。”前天夜晚在从西客站回家的路上，经过了这条街，陆浅夏就那么匆匆一瞥，竟然就能记得住街边的有些事物。
“爸爸，我想去走走那边的天桥。”陆浅夏的兴趣点总是跟大人们不太一样，大概是站在天桥上面看两边穿梭不停的人群能看得更清楚？还是想不断重复以前的哪次经历？
电影演的是吴宇森的《风语者》，不太对陆浅夏的胃口，看不到一半就早没了兴致，“我出去了哈。”
“浅夏出去做什么？我跟过去看看。”陆文嘉不放心，对吕英琪轻声说了一句，连忙跟了出去。
“怎么不看出来啦？”
“我怕。爸爸。”战争的残酷和惨烈，估计是真的不适合儿童观瞻。
“那爸爸就陪着你，我们在外面玩？”
“你还带我去走天桥吧爸爸。”
“还去走天桥？天桥上面有什么好玩的？”
“我就是喜欢在上面走。”
“回来我们再去走好不？现在我们要是离开了，妈妈出来找不到我们，肯定会很着急的。”
回家的路上，陆浅夏不停地抱怨，“你答应带我去走天桥的，谁让你答应的呢？”
没办法，陆文嘉只好带着她到了家附近的街心公园，公园小月河上搭建的有一座木质拱桥，“我们在这座桥上面走吧，是不是也很喜欢？”
“小姨姨要是来了，一定会在上面走十遍！”
“女儿，你想走几遍就走几遍，好不好？”
陆浅夏说的小姨姨，就是厉伯玉的女儿厉静羽，比浅夏也只大了五六岁，两人几乎见天在一起。
陆文嘉和吕英琪手挽着手，安静地站在边上，爱意满满地看着一边磕着瓜子儿，一边蹦蹦跳跳地在桥面上走来走去的陆浅夏。
BJ那么大，好玩的地方也很多，几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送娘儿俩回家的前夜，陆文嘉心里有一百个不舍，坐在房间里闷闷不乐。
“舍不得你女儿是吧？哎呀，再过两个月你不就可以回家了吗。来来，让我给你擦擦眼泪。”
“讨厌！”
陆文嘉拉着吕英琪的手不愿意松开。
“明明知道我是舍不得你。”
吕英琪一把把手抽了出来，“别让英杰看见！”
“小孩子一样。”
“好啦好啦，赶紧出去准备吃饭。”
英琪娘儿俩回到家好几天了，陆文嘉才慢慢从依恋之中走了出来，恢复到匆忙上课的节奏里面。
专业课这头，陆文嘉算是找到了感觉，功底突飞猛进。可是英语那边却又出了状况。
按说前面考试，英语成绩已经有了69分，算是够用的了。为了更提高一步，彻底把成绩稳定住，陆文嘉就报了一位知名辅导老师的考研班，两千多人，在一所学校礼堂里面一起听课。每堂课就是发一份试卷，然后老师逐题逐题讲解，顺便把遇见到的重点强调一下。
老师发下来的模拟试卷，陆文嘉自己只能做到40分，心里的惶恐简直不要不要的。这位老师强调的重点，完全不在陆文嘉的认知范围内。“究竟是自己不行呢，还是老师的题太偏？”陆文嘉惶惑极了，可是又没有人可以商量。陆文嘉原来都是自己买的教材自己琢磨，根据自己的短板去练习，现在老师的模拟题，结构虽然一样，市面上的所有教材也都是号称考研真题模拟，但是所选重点词汇和作文模拟，却差距很大。陆文嘉一直跟不上这位老师的节奏，一周处理一套试卷都感觉非常吃力。光看试卷，又缺乏系统性的讲解，陆文嘉一度严重怀疑老师的这种方法是否可行，但是，这位老师在考研辅导界声名振天，陆文嘉又不敢轻易地放弃掉，真是左右为难。
陆文嘉陷入到了新的陷阱里。老师的侧重点始终抓不住，自己原来熟悉的打法却又被搁置了起来，越来越感觉力不从心。
十二月份，英语辅导班课程终于结束，所蹭的专业课也接近尾声，陆文嘉收拾好资料，赶紧回家，盘算着利用好剩下的一个月多一点的时间，再好好地查漏补缺，争取这次考试能够实现金榜题名的梦想。
从考场出来，陆文嘉心里就没底。转眼春节过去，分数出来，几门专业课都考到了一百多分，绝对过了学校的专业分数线，可是英语成绩一下子下滑到了40几分，仅英语单科成绩不过线，就失去了进入面试的资格。这次打击让陆文嘉很久都缓不过气来。
“不考了！真不想再考。”这次选择把英语学习的重点寄望在了辅导班上面，陆文嘉感觉又犯了一次重大的策略失误。明明已经在质疑上辅导班的效果，为什么不赶紧止损，彻底放弃呢？是心疼已经缴纳的学费？还是说到底不够自信，不敢放弃对权威的信任？辅导老师毕竟有那么大的名声。也不是说辅导老师就是徒有虚名，估计是他的侧重点不适合陆文嘉自己。上次完全靠自学，英语已经考到了69分，说明自己的办法是可以的么，为什么不敢坚持？69分了就算还可以提高，又能提高多少分呢？陆文嘉再次为自己的策略选择深深懊悔。
“不考就不考呗，天无绝人之路。实在不行，咱还是可以在学校好好教书么。”吕英琪除了一味地安慰陆文嘉，并没有给到他太多的压力。陆家妈妈一直建议，“不行就考你自己的母校，还考你自己的专业，为啥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呢？非要报考BJ的学校，还要重新选其他专业。”陆文嘉是铁了心想考到BJ的重点大学，并且铁了心想考自己心仪的新闻专业，不然宁愿不考，“考个不好的学校不好的专业，将来就业还是一个难，何必呢？”
社会生活一直在变化，就业形势也处于不断变化之中。就算是研究生毕业，不还是要靠机缘靠关系去自己找工作单位吗，陆文嘉越来越看不清前途的希望。
陆文嘉又回到了学校，再次从高一开始代课，还是四个班的教学任务。
这回陆文嘉更加老实，心气儿更加低落，只是安心教书。
李云辉也回到了学校，插班进入了高三年级，班里也有几位原来的同学在复习，自己戏称“我们是在上高四”。
考研再次失利的陆文嘉，都不好意思见到李云辉了，感觉有点丢人。见天鼓励学生“努力自有回报”、“好好考到好的大学”，自己却接二连三考研失利，真是没法说话了。两人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偶尔地在校园里面遇见李云辉，陆文嘉就会停下脚步，笑着说，“现在功课跟得上哈。”
“跟不上！”李云辉一脸轻松地说。
“跟不上也要跟。高考还早呢。”
“我才不管高考了，自己能看书就看一会儿。看不进去了就不看了。”
听李云辉这样说话，陆文嘉想皱眉头又忍住啦，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只好问了一句“头还痛吗？”
“没见好。在家一年也没怎么痛。回来一读书就不行，听课时间一长了就不行。”
“你别管啦。”
李云辉要比从前更干脆起来。粗黑的辫子一甩，表情平静地走了开去。
陆文嘉除了无奈地愣愣神，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寒假里面，在外面上大学的学生都回来了，相约一起来看望陆文嘉。陆文嘉还特意打电话让李云辉也过来，“见见几位学长学姐，总是有好处么。只要是放假，他们都会来，我请你们一起吃饭。”
吕英琪和陆文嘉两个人在厨房里面忙着，任由一帮年轻孩子在客厅玩闹。学生们都很尊重吕英琪，就是没有一个叫“师娘”的，“也不比我们大几岁，不好意思叫。”
“那叫什么呢？就叫‘领导’吧，也确实是我们家里的领导。”
李云辉安静地坐在那里，听着学长学姐们谈天说地，自己一句话也没有。
李云辉好像长大了很多，很少再来办公室找陆文嘉。有那么几次，因为其他老师找，来过办公室，但是两人也没说过话，各自忙着各自的，两人的关系仿佛就此疏远了很多。虽然有点怅惘，但是陆文嘉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自己又不能再给李云辉什么帮助，功课上面也无从插手，也只好听之任之，一切顺其自然。
就这样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很快又是高考。高考过后没有几天，陆文嘉意外地接到了李云辉的电话，“陆老师，您是否有时间，想约您出来见见面。”
“噢，好呀。高考考得怎么样？”
“还不知道，估分刚过专科线，胡乱报了两个学校。”
“那你要是有空，就到我家里来玩吧。”
“不想去您家。”
陆文嘉迟疑得很，心里盘算着，“那要怎么样见面呢，在哪里见才好？”
“您出来有那么难吗？又没人吃了你。”李云辉竟然有心情开起了玩笑。
“好吧，没什么难的。下午我们去新欣面包房见面吧，我请你喝咖啡。”
“我请你！”
见了面也没有说更多的话，陆文嘉真替李云辉担心，休学一年也没见头痛症有所减轻，用功就会加重头痛，“唉，这样子参加高考，成绩又能好到哪里去？”
口头上面又不敢说什么，看着眼前娇小的李云辉，真不知道前途在哪里。自己爱莫能助不说，现在自己的前途又在哪里呢？
秋季一开学，陆文嘉就知道了本校上届学生考得还算不错，百分二十几的上线率，对一所普通高中而言，确实算是不错的成绩。从校领导到老师们，大家都“与有荣焉”，学校里面喜气洋洋的。
陆文嘉心里好像是验证了自己的想法，暗暗替李云辉着急，“一个班里最多也就是考上二十个学生，按照李云辉的平常成绩，肯定是考不上的。”
大学录取通知书陆陆续续寄到了学校，这天李云辉高三班主任许朗文兴奋地走进办公室，“真是想不到，李云辉竟然能够考上！”
这句话并不是对着陆文嘉说的，但是陆文嘉感觉就是说给自己听的。听见这话一时间也愣住了，“难道是真的？”心里禁不住欣喜起来。
“李云辉病恹恹的，作业几乎没交过，怎么就考上啦？”数学老师百思不得其解。
“她英语很好呀！成绩一直不错。”李云辉的英语老师张成芳一直很喜欢她。
来拿录取通知书的李云辉，没看出来有什么兴奋的。拿着通知书，跟许朗文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走出了办公室，也没有过来跟陆文嘉打声招呼。
夜晚陆文嘉刚吃过晚饭，电话铃就响了起来，拿起来一听，果然是李云辉打过来的，“恭喜恭喜！真是替你高兴。”
“还真考上啦。你是怎么把成绩提上来的？”
“一个专科，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专科也不容易！对你而言更不容易。身体一直不好么。能考上就是胜利。”
“你还真行！真的就考上啦。”
“老师讲课反正我也听不进去，就只能自己看书。作业能做就做，头痛不能做我就不做。那些高难度的题碰都不碰，只能反复地看课本，自己能理解多少就理解多少。”
陆文嘉有点明白了，李云辉恰恰碰巧走对了路子，不去攻克难题，一心只抓基础，而高考百分七八十考的就是基础，基础知识扎实，能够把这部分抓牢，高考也没那么可怕。再加上她的英语成绩一直很稳，能够拿到高分，文综过得去，没有拖后腿，考上专科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你们班考上的并不多，也就二十个人吧。你能考上，真的很让人开心。”
“他们都感到奇怪，说我是抄的！我自己知道，我就这样的水平，再高我也考不到了。”
李云辉考上的师范学院，在本省师范院校里面也算是有些名气的，“可惜我是在二级学院，不是校本部。”
“那也好。先去上，然后再升本科，考研什么的。我希望你在未来可以到大城市工作，甚至出国去看看。”
陆文嘉自己该何去何从呢？考研已经考过了两次，三年时间一晃而过。
这天李云辉忧郁地走进了陆文嘉的办公室，“我想休学。”
陆文嘉狐疑地抬起头来，看着眼前略有憔悴的李云辉，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我以前的身体可好着呢，从来也没有头痛的毛病。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
“感觉非休学不可么？”
休学又能怎么办？休学就意味着功课肯定会被落下，想再去追去补，只会更难。陆文嘉自己的高中学业，成绩压迫感都一直很重，而李云辉的学习成绩与自己当年比较起来，还是有着差距的。
“要是再休学一年？”陆文嘉都不忍心再想下去。如果李云辉考不上大学，这么一个女孩子，将来能干什么呢？前途根本无从谈起。李云辉的家境又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从衣着上来看，应该不是特别的好。可是又总不能冒昧地问清楚这方面的情况，很容易伤着学生敏感的心。
“休学还是要慎重。跟家长说过没？”
“没。”
“家里根本不管我。也管不了，没人懂。我自己的事情只能靠自己。”
“所以，”
所以才来找陆文嘉问问主意。
这让陆文嘉更加迟疑起来。
“先认真把这个学期上完，看看情况是否会好转？”
“看过医生没有？”
“上周去看过，医生也没有说清楚究竟是什么问题，建议到省城大医院去详细检查一下。”
陆文嘉更加紧张起来。沉吟半天才说，“那就到武汉去全面检查一下，把病情弄清楚再说。”
“家里有钱没有，要不要我想想办法？”
“不用的。我先回去跟家里说。”
周末李云辉还专门到办公室跟陆文嘉说了一声，下周要请几天假，到武汉去检查身体。
“不要太担心，肯定没什么大问题。”
再瞅见李云辉安静地坐在座位上，陆文嘉认真地看了几眼，没看出来有什么异样，心里略微放心了一些。刚宣布下课，就看见李云辉和同桌手拉着手快步走出了教室，本来想着过去问问她检查结果怎么样了，陆文嘉也只好无奈地走出了教室。
陆文嘉收拾好桌面正准备下班回家，刚站起来就看见李云辉微笑着走了进来，“怎么样呀，没什么大问题吧。”陆文嘉的情绪也轻松了起来。
“还是说不清楚一个所以然，只是开了一大堆的药。医生说可能属于精神方面的诱因？具体的我也说不明白。”
“没有其它方面的问题吧？”
“嗯。”
陆文嘉的心又放松了一些。
“那就按时吃药，按照医生的吩咐去做。”
“嗯。”
“医生说，一个月以后再去复查。”
快到学期期末，李云辉的病情还是没见好转，休学一事又成为不得不考虑的问题。
“感觉很不好。只要是动脑筋就会痛，根本没精力去听讲。”
这还是陆文嘉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况。自己同学里面没有过，自己的学生里面也没有过。万般无奈，陆文嘉觉得只有接受事实，允许李云辉休学。
“或许休学也好。自己在家里把高一高二的课程再认真复习一遍，把基础打扎实，然后再回来读高三，这样在时间上面就多出来一年，说不定高考会考得更好。”
“家里学习环境还好吧？一定要在家里坚持学习，千万不能太放松了哈。哪怕每天看两个小时的书，也要看。”
“嗯。”
“我都在自己的房间里，没事我基本上都不下楼。我妹妹初中毕业就出去打工去了，家里没什么人来打扰我。”
“那就好！要有一个计划。按照自己的时间表，养成习惯。到点该看什么书，看哪门功课，按照计划去做。不要随着性子，看到哪儿算哪儿。”
“嗯。”
“一定要坚持自学。一定要！要把高一高二的课程全面地复习一遍，要成系统地去自学。”
“嗯。好。”
听见李云辉说“没事基本上都不下楼”，陆文嘉又安心了一些，说明家里的经济条件应该还是可以的。应该是可以支持李云辉把学业坚持下去。又听见她说“妹妹出去打工去了”，心里又多出来了一丝担心，还是忍不住问到：“你妹妹，是怎么回事呢？怎么这么早就出去打工啦？”
“她自己不愿意再上学，初中毕业就非要跟着同学一起出去打工。”
“不是家里不让上学了哈？”
“不是。她自己学习成绩不好，自己不愿意再上学的。我说什么都不听我的。”
“跟你的性格大不一样呀？”
“她从小就这样，就知道哭哭啼啼的，什么事都不上心。”
这话把陆文嘉说笑了，估计李云辉小时候就像假小子一样，肯定处处要强，“你小时候是不是都能把男孩子打哭？”
“见不得他们欺负人！”
“啊，还真是这样呀。”
“这有什么。谁都不能欺负人。那些男生太讨厌。”
看来，陆文嘉也有看人不准的时候，“这哪里是个林妹妹么，这是鲁智深啊。”
“你这么个小个子，怎么能……”陆文嘉想想就想笑。
“你也瞧不起人！”
“我个子不高，但是我力气不小。从小就在家里干活，挑水我都挑得动！”
“好吧。是我错看了你。”陆文嘉笑笑说。
“估计我也会请一年的假，好好准备再考次研。”陆文嘉还是没忍住，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李云辉。
“自己自学了快两年的专业课，上次考研，专业课差得太远，后面等于是直接放弃了，就是去找找感觉，看看自己的政治和英语能够考多少分。政治没问题，自己的专业。英语考了69分，过得去，够用。”
“为什么就不考你自己的专业呢？”
“考研就是为了绕过自己的专业，就业太困难了。就是考上了将来毕业又能做什么？真没兴趣。”
“高考我就真想考到BJ去。还是技不如人，没考上呀。”
说起高考，陆文嘉认为不是自己没有那个实力，是自己的策略出现了失误才无法实现目标。从头再来，陆文嘉还是充满信心的，希望通过二次考研来实现心愿。
上次请假去BJ，自己一大帮子学生也狠心放下了，现在的学校里面更没有什么牵绊的，陆文嘉的心思很容易就活跃了起来。
虽然善于自学，但是专业课上面还是感觉不踏实，陆文嘉踌躇着想了好久，要不要再去BJ，到大学里面再蹭半个学期的课呢？
跟吕英琪一说，吕英琪立即就说，“赶紧去！光是自己看书，你再聪明也不如听老师讲一遍。”
“国庆节我跟女儿去看你。”
再打电话跟吕英杰商量，英杰也非常欢迎陆文嘉再到BJ。“来么！家里就我自己一个人，白天我上班去了，就再也没人打扰，比你在家里还清静。”
“有课你就到学校去听课，没课就自己看书。总能跟在校生交流碰撞一下，别人的点拨比你自己去悟，肯定效率更高。”
恨透了分别的陆文嘉就再次走出家门，请了假到BJ。想了又想，为了保险起见，在到大学校园里听专业课的同时，还是又报了一个英语考研的辅导班，争取把成绩全面提高上去。
临走之前，陆文嘉还是给李云辉也打了一个电话。
“在家感觉怎么样？头痛是否好了些？”
“好了一些。没有那么痛了，休息的时间有保证，不像在学校里面那么紧张，疼得就会轻一些。”
“在坚持看书哈？”
“嗯。看着呢。就是家里的事情比较多，一会儿喊我拿个这，一会儿喊我拿个那。有时候还得做饭。”
“保证要有自己的学习时间。”
“我也就要去BJ啦。争取我们都会考上自己理想的学校哈。”
“嗯。”
“那你走的时候，我就不去送你了。”
“不用不用。我一个大人，哪里要送。来来去去，到BJ也好多趟了。”
“你安心在家学习。我们寒假里面再见。”
“嗯。有时间给我电话哈。”
“这没问题。现在打电话太方便啦。”
吕英杰在BJ已经买了一套两居室房子，相比于上次来BJ要挤在英杰的宿舍，条件不知道要好了多少。白天陆文嘉就到拟报考的学校去听课，找在校生交流，培养自己专业课的感觉。有时候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自己也是做过老师的人，很容易抓住老师讲课的重点。为了自己的学业，陆文嘉错过了陆浅夏的小学入学仪式，没有能亲眼看着女儿进入小学学习，心里充满了遗憾和对女儿的歉疚。但是相比后来的人生转变，陆文嘉错过女儿成长的事情多了去啦，又岂只是一个小学的入学仪式？
在电话里面听吕英琪的描述，陆文嘉好像亲眼看见了女儿进入小学的一幕幕故事。
“每天她都会自己对照课程表，装好第二天要用的书。十四本书不可能都带着。”吕英琪说，“我一下子买了十块钱的书皮给她包书，明天还要买几个大的把那几本也包起来。”
一反幼儿园时代的作风，从上小学的第一天起，陆浅夏明确表示，坚决不再要妈妈送自己到学校，也不要再到学校去接她。吕英琪奇怪地问，“为什么不要再送你也不要再去接啦？”
“我都是一个小学生啦，你再是要去送我，我同学看见了肯定会笑话我的。”
好在学校就在农发行家的旁边，无需过马路，沿着路边往前走，右拐一个弯就可以到学校，安全上面倒是相对的可以放点心。
早晨陆浅夏背起书包就出了门，还回过头来看看妈妈，“别跟来送我！”走出去没多远，一回头看见偷偷跟在后面的吕英琪，转过身来就蹦了起来，“你再来，你再来我就不去了。”
吕英琪只好停住了脚步，眼泪汪汪地看着女儿自己快步地往前跑了起来。“她在路上自我保护意识还是有的，知道躲让自行车。”
到了下午放学，做妈妈的说什么还是不放心，禁不住在放学前赶到学校门口去守着。透过栏杆缝隙，看到陆浅夏头发略微散乱着，背着大书包排着队快步走出来，吕英琪的心一下子又软了，“泪水几乎又要流下来。”而浅夏一见到妈妈，再也没有了原来在幼儿园那个时候兴高采烈的模样，明显地生气起来，“说好了不要你来接，又来了！”小嘴都噘了起来。
国庆节到了，吕英琪带着陆浅夏来到BJ。陆文嘉早早地就来到车站，买了站台票直接到了站台来等着。远远望见列车进站，陆文嘉跟着还在快速前进的列车一路小跑，直接找到了母女两人所在的车厢，人都快下完了才从车窗里面看见了陆浅夏的身影一晃。
“小女！”陆文嘉张开双臂想要抱住女儿，浅夏像是被吓了一跳，身子一拧躲进了妈妈的怀里。
“不是一直在家念着爸爸爸爸吗，见着了又怕。”
接过行李，陆文嘉用手牵起了女儿的小手，走了没几步，浅夏还是想抽出手来，走向妈妈。
“好吧好吧，把你还给妈妈。”
回到家再过半个小时，陆浅夏终于接受了爸爸，这才跑前跑后地跟着爸爸。
为了赖在妻子女儿身边，陆文嘉也就顺势给自己放了假，想着一家人先在BJ玩几天再说。第二天先到的王府井，陆浅夏闹着要去书店里面买些书，来到儿童书柜的角落，已经有许多小朋友在那儿，或坐或站，个个都沉浸在自己手捧的书本里。陆浅夏也立即融于到了其中，一本本翻过来，一本本翻过去，根本没有时间的概念和走的意思。
“爸爸，你给我找蓝猫，刚刚有个小哥哥就在看。”
“爸爸，这本书我有了。”
“可是，这本《白雪公主》和我家的不一样。”
挑好了五六本书，陆浅夏还是不想离开，后面还是受不了“去吃麦当劳”的诱惑，才勉强同意离开了书店。
吕英杰建议傍晚赶去西单看电影，“然后从那里回家更方便。”
陆浅夏跟妈妈学的，也好喜欢照相，不管是谁提议说，“这个景致不错，照一张好不好？”两个人都会异口同声地回答说“好！”
走在路上，陆文嘉一直把浅夏背在肩上，跟在吕英琪的身后面。吕英琪呢，看什么都新鲜，哪里热闹就往哪里挤，时不时的就会被路边的摊位所吸引，总是想要凑过去，看看卖的是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惹得陆浅夏都看不下去了，“那是卖书的，还看还看！”
“你怎么知道那是卖书的呀，女？”陆文感到有点奇怪。
“我们下火车的时候，我就看见过。”前天夜晚在从西客站回家的路上，经过了这条街，陆浅夏就那么匆匆一瞥，竟然就能记得住街边的有些事物。
“爸爸，我想去走走那边的天桥。”陆浅夏的兴趣点总是跟大人们不太一样，大概是站在天桥上面看两边穿梭不停的人群能看得更清楚？还是想不断重复以前的哪次经历？
电影演的是吴宇森的《风语者》，不太对陆浅夏的胃口，看不到一半就早没了兴致，“我出去了哈。”
“浅夏出去做什么？我跟过去看看。”陆文嘉不放心，对吕英琪轻声说了一句，连忙跟了出去。
“怎么不看出来啦？”
“我怕。爸爸。”战争的残酷和惨烈，估计是真的不适合儿童观瞻。
“那爸爸就陪着你，我们在外面玩？”
“你还带我去走天桥吧爸爸。”
“还去走天桥？天桥上面有什么好玩的？”
“我就是喜欢在上面走。”
“回来我们再去走好不？现在我们要是离开了，妈妈出来找不到我们，肯定会很着急的。”
回家的路上，陆浅夏不停地抱怨，“你答应带我去走天桥的，谁让你答应的呢？”
没办法，陆文嘉只好带着她到了家附近的街心公园，公园小月河上搭建的有一座木质拱桥，“我们在这座桥上面走吧，是不是也很喜欢？”
“小姨姨要是来了，一定会在上面走十遍！”
“女儿，你想走几遍就走几遍，好不好？”
陆浅夏说的小姨姨，就是厉伯玉的女儿厉静羽，比浅夏也只大了五六岁，两人几乎见天在一起。
陆文嘉和吕英琪手挽着手，安静地站在边上，爱意满满地看着一边磕着瓜子儿，一边蹦蹦跳跳地在桥面上走来走去的陆浅夏。
BJ那么大，好玩的地方也很多，几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送娘儿俩回家的前夜，陆文嘉心里有一百个不舍，坐在房间里闷闷不乐。
“舍不得你女儿是吧？哎呀，再过两个月你不就可以回家了吗。来来，让我给你擦擦眼泪。”
“讨厌！”
陆文嘉拉着吕英琪的手不愿意松开。
“明明知道我是舍不得你。”
吕英琪一把把手抽了出来，“别让英杰看见！”
“小孩子一样。”
“好啦好啦，赶紧出去准备吃饭。”
英琪娘儿俩回到家好几天了，陆文嘉才慢慢从依恋之中走了出来，恢复到匆忙上课的节奏里面。
专业课这头，陆文嘉算是找到了感觉，功底突飞猛进。可是英语那边却又出了状况。
按说前面考试，英语成绩已经有了69分，算是够用的了。为了更提高一步，彻底把成绩稳定住，陆文嘉就报了一位知名辅导老师的考研班，两千多人，在一所学校礼堂里面一起听课。每堂课就是发一份试卷，然后老师逐题逐题讲解，顺便把遇见到的重点强调一下。
老师发下来的模拟试卷，陆文嘉自己只能做到40分，心里的惶恐简直不要不要的。这位老师强调的重点，完全不在陆文嘉的认知范围内。“究竟是自己不行呢，还是老师的题太偏？”陆文嘉惶惑极了，可是又没有人可以商量。陆文嘉原来都是自己买的教材自己琢磨，根据自己的短板去练习，现在老师的模拟题，结构虽然一样，市面上的所有教材也都是号称考研真题模拟，但是所选重点词汇和作文模拟，却差距很大。陆文嘉一直跟不上这位老师的节奏，一周处理一套试卷都感觉非常吃力。光看试卷，又缺乏系统性的讲解，陆文嘉一度严重怀疑老师的这种方法是否可行，但是，这位老师在考研辅导界声名振天，陆文嘉又不敢轻易地放弃掉，真是左右为难。
陆文嘉陷入到了新的陷阱里。老师的侧重点始终抓不住，自己原来熟悉的打法却又被搁置了起来，越来越感觉力不从心。
十二月份，英语辅导班课程终于结束，所蹭的专业课也接近尾声，陆文嘉收拾好资料，赶紧回家，盘算着利用好剩下的一个月多一点的时间，再好好地查漏补缺，争取这次考试能够实现金榜题名的梦想。
从考场出来，陆文嘉心里就没底。转眼春节过去，分数出来，几门专业课都考到了一百多分，绝对过了学校的专业分数线，可是英语成绩一下子下滑到了40几分，仅英语单科成绩不过线，就失去了进入面试的资格。这次打击让陆文嘉很久都缓不过气来。
“不考了！真不想再考。”这次选择把英语学习的重点寄望在了辅导班上面，陆文嘉感觉又犯了一次重大的策略失误。明明已经在质疑上辅导班的效果，为什么不赶紧止损，彻底放弃呢？是心疼已经缴纳的学费？还是说到底不够自信，不敢放弃对权威的信任？辅导老师毕竟有那么大的名声。也不是说辅导老师就是徒有虚名，估计是他的侧重点不适合陆文嘉自己。上次完全靠自学，英语已经考到了69分，说明自己的办法是可以的么，为什么不敢坚持？69分了就算还可以提高，又能提高多少分呢？陆文嘉再次为自己的策略选择深深懊悔。
“不考就不考呗，天无绝人之路。实在不行，咱还是可以在学校好好教书么。”吕英琪除了一味地安慰陆文嘉，并没有给到他太多的压力。陆家妈妈一直建议，“不行就考你自己的母校，还考你自己的专业，为啥给自己那么大的压力呢？非要报考BJ的学校，还要重新选其他专业。”陆文嘉是铁了心想考到BJ的重点大学，并且铁了心想考自己心仪的新闻专业，不然宁愿不考，“考个不好的学校不好的专业，将来就业还是一个难，何必呢？”
社会生活一直在变化，就业形势也处于不断变化之中。就算是研究生毕业，不还是要靠机缘靠关系去自己找工作单位吗，陆文嘉越来越看不清前途的希望。
陆文嘉又回到了学校，再次从高一开始代课，还是四个班的教学任务。
这回陆文嘉更加老实，心气儿更加低落，只是安心教书。
李云辉也回到了学校，插班进入了高三年级，班里也有几位原来的同学在复习，自己戏称“我们是在上高四”。
考研再次失利的陆文嘉，都不好意思见到李云辉了，感觉有点丢人。见天鼓励学生“努力自有回报”、“好好考到好的大学”，自己却接二连三考研失利，真是没法说话了。两人见面的机会并不多，偶尔地在校园里面遇见李云辉，陆文嘉就会停下脚步，笑着说，“现在功课跟得上哈。”
“跟不上！”李云辉一脸轻松地说。
“跟不上也要跟。高考还早呢。”
“我才不管高考了，自己能看书就看一会儿。看不进去了就不看了。”
听李云辉这样说话，陆文嘉想皱眉头又忍住啦，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只好问了一句“头还痛吗？”
“没见好。在家一年也没怎么痛。回来一读书就不行，听课时间一长了就不行。”
“你别管啦。”
李云辉要比从前更干脆起来。粗黑的辫子一甩，表情平静地走了开去。
陆文嘉除了无奈地愣愣神，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寒假里面，在外面上大学的学生都回来了，相约一起来看望陆文嘉。陆文嘉还特意打电话让李云辉也过来，“见见几位学长学姐，总是有好处么。只要是放假，他们都会来，我请你们一起吃饭。”
吕英琪和陆文嘉两个人在厨房里面忙着，任由一帮年轻孩子在客厅玩闹。学生们都很尊重吕英琪，就是没有一个叫“师娘”的，“也不比我们大几岁，不好意思叫。”
“那叫什么呢？就叫‘领导’吧，也确实是我们家里的领导。”
李云辉安静地坐在那里，听着学长学姐们谈天说地，自己一句话也没有。
李云辉好像长大了很多，很少再来办公室找陆文嘉。有那么几次，因为其他老师找，来过办公室，但是两人也没说过话，各自忙着各自的，两人的关系仿佛就此疏远了很多。虽然有点怅惘，但是陆文嘉也说不出来哪里不对，自己又不能再给李云辉什么帮助，功课上面也无从插手，也只好听之任之，一切顺其自然。
就这样一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很快又是高考。高考过后没有几天，陆文嘉意外地接到了李云辉的电话，“陆老师，您是否有时间，想约您出来见见面。”
“噢，好呀。高考考得怎么样？”
“还不知道，估分刚过专科线，胡乱报了两个学校。”
“那你要是有空，就到我家里来玩吧。”
“不想去您家。”
陆文嘉迟疑得很，心里盘算着，“那要怎么样见面呢，在哪里见才好？”
“您出来有那么难吗？又没人吃了你。”李云辉竟然有心情开起了玩笑。
“好吧，没什么难的。下午我们去新欣面包房见面吧，我请你喝咖啡。”
“我请你！”
见了面也没有说更多的话，陆文嘉真替李云辉担心，休学一年也没见头痛症有所减轻，用功就会加重头痛，“唉，这样子参加高考，成绩又能好到哪里去？”
口头上面又不敢说什么，看着眼前娇小的李云辉，真不知道前途在哪里。自己爱莫能助不说，现在自己的前途又在哪里呢？
秋季一开学，陆文嘉就知道了本校上届学生考得还算不错，百分二十几的上线率，对一所普通高中而言，确实算是不错的成绩。从校领导到老师们，大家都“与有荣焉”，学校里面喜气洋洋的。
陆文嘉心里好像是验证了自己的想法，暗暗替李云辉着急，“一个班里最多也就是考上二十个学生，按照李云辉的平常成绩，肯定是考不上的。”
大学录取通知书陆陆续续寄到了学校，这天李云辉高三班主任许朗文兴奋地走进办公室，“真是想不到，李云辉竟然能够考上！”
这句话并不是对着陆文嘉说的，但是陆文嘉感觉就是说给自己听的。听见这话一时间也愣住了，“难道是真的？”心里禁不住欣喜起来。
“李云辉病恹恹的，作业几乎没交过，怎么就考上啦？”数学老师百思不得其解。
“她英语很好呀！成绩一直不错。”李云辉的英语老师张成芳一直很喜欢她。
来拿录取通知书的李云辉，没看出来有什么兴奋的。拿着通知书，跟许朗文说了几句客套话，就走出了办公室，也没有过来跟陆文嘉打声招呼。
夜晚陆文嘉刚吃过晚饭，电话铃就响了起来，拿起来一听，果然是李云辉打过来的，“恭喜恭喜！真是替你高兴。”
“还真考上啦。你是怎么把成绩提上来的？”
“一个专科，也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专科也不容易！对你而言更不容易。身体一直不好么。能考上就是胜利。”
“你还真行！真的就考上啦。”
“老师讲课反正我也听不进去，就只能自己看书。作业能做就做，头痛不能做我就不做。那些高难度的题碰都不碰，只能反复地看课本，自己能理解多少就理解多少。”
陆文嘉有点明白了，李云辉恰恰碰巧走对了路子，不去攻克难题，一心只抓基础，而高考百分七八十考的就是基础，基础知识扎实，能够把这部分抓牢，高考也没那么可怕。再加上她的英语成绩一直很稳，能够拿到高分，文综过得去，没有拖后腿，考上专科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你们班考上的并不多，也就二十个人吧。你能考上，真的很让人开心。”
“他们都感到奇怪，说我是抄的！我自己知道，我就这样的水平，再高我也考不到了。”
李云辉考上的师范学院，在本省师范院校里面也算是有些名气的，“可惜我是在二级学院，不是校本部。”
“那也好。先去上，然后再升本科，考研什么的。我希望你在未来可以到大城市工作，甚至出国去看看。”
陆文嘉自己该何去何从呢？考研已经考过了两次，三年时间一晃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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