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裂 痕（之一）
只要脚一踏上故乡的土地，陆文嘉身心就能够完全放松下来，再也没有压迫或者紧张感。故乡对一个人的意义，大概就在这里。
每次回去，都会同冼孟涵一家人约到一起吃饭，浑身上下，都是笑的细胞，酒一喝就会喝醉。刚进门就收到了李云辉的短信，陆文嘉乘着酒劲匆匆回了一句，没有删除就躺下睡着。
醒来正是半夜时分，家里没有吕英琪的影子。床头柜上面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嘉儿，既然你爱着别人，那么我走了。”
陆文嘉头脑“嗡”地一声蹦了起来，“坏了，英琪看到短信了。”
想都没想，陆文嘉拿起手机就拨通了吕英琪电话，通是通了，可是吕英琪一直不接听。再打过去，还是不接。陆文嘉又拿起固定电话拨了过去，还是不接。陆文嘉心蹦到了嗓子眼，紧张得不能行，“该不会出什么事吧？英琪不会犯傻吧？”
“琪，你接我的电话么。不管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一说。一定别犯傻哈，千错万错，你回来我们好好说说。”
发了信息，陆文嘉强迫自己坐下来，“砰砰砰”心跳的声音自己都听得见。恐惧完全攫住了陆文嘉。一直不敢想象着自己暗恋李云辉的事情要怎么跟吕英琪交代，一直不敢想象着吕英琪知道了自己移情别恋以后会有什么反应。坐在那里六神无主，无论多么害怕，陆文嘉更担心吕英琪在哪里，现在是个什么光景。吕英琪肯定心都伤透了，伤透了心的吕英琪会如何反应，陆文嘉真心不知道，也猜不透。这个时候陆文嘉真心后悔，自己为什么又会爱上李云辉呢？明明知道吕英琪肯定无法接受自己对爱情的背叛，自己也从来没有胆量背叛吕英琪，可是偏偏最不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陆文嘉坐不下去也不敢再想下去，还是又拨通了吕英琪的电话，铃声响完，英琪就是不接。
六神无主的陆文嘉想了想，还是要发信息，让吕英琪看见，也算是沟通的一种吧，就又编辑了一条信息发了过去，“琪，无论你多么伤心难过，也是要请你认真地听我说一说。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个样子。对不起你是肯定的，但是我也根本不愿意伤害你，不愿意看到你伤心。无论如何，给我机会，让我告诉你事情的真实情况。”
陆文嘉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在这样的场合下面，还有脸说出“爱”这个字来，可是自己在心里明明对吕英琪的爱还是丝毫不减的啊！一看到英琪的纸条，第一反应固然有害怕，不知道自己即将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更多的还要是担心吕英琪，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人在哪里，有没有什么危险。就在一瞬间，陆文嘉又回到了热恋吕英琪时期的心态里面，好像有他安稳地在心里陪伴，吕英琪就是被保护在了安全屋里似的，不担心她会有什么危险。而现在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一旦破裂，不再是她心里的定海神针，一颗心立即就悬了起来，生怕吕英琪时刻会面临着什么样的危险。就像陆家妈妈嘲笑他一样，“没有你的时候，人家不也长那么大。”并不是因为你的出现，人家才有能力应对洪水猛兽。缺少了你，人就成为了小白兔，毫无能力应对凶猛野兽。“自以为是人家的保护神。”
爱恋中的两个人，只有彼此在一起，才会对外界产生安全感。在真情实感上面，切实体会到了“寻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从这个意义上来看，陆文嘉你确实还是爱着吕英琪的呀。但是现在一颗心被硬生生地掰成了两半，在为两个人同样地操着心。
“琪，无论如何，你接我的电话哈。”
“我再打给你，你接，好不好？”
“好。”
吕英琪终于回了一个字。这一个字，就是溺水的陆文嘉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文嘉赶忙拨过去了电话，“琪儿？”
“嘉儿，”吕英琪哭出了声。
“你在哪里？还好不好？”
“我在宾馆房间里。”
陆文嘉一颗心总算暂时落了地。
“那就好那就好。先自己好好的待在那里，别到处乱走。”
“你在房间等我，我过去接你好不好？”
“我不，我不想见到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见到你。”
“嘉儿，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没，你不能出事，你要是出事，我们就完啦。”
“我记得。”
“记得你还这样……”
陆文嘉一时语塞。是呀，从来自己都害怕吕英琪知道，在心里也明镜似的，这件事迟早要告诉英琪知道。可是怎么开口呢？自己又爱上了别人，但是我还爱你？
陆文嘉知道自己背叛了爱情，触碰了在心里曾经暗暗给自己树立的底线。害怕，但是还是不可避免。面对李云辉，自己也是毫无抵抗力的，要想这一生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也是不可能的。
陆文嘉真心希望，从来没有这个人出现在面前。后悔真不应该再爱上这样的一个人。无颜面对吕英琪的折磨没想到这样难受、难熬。可是现在又有了那样一个人在心里，自己能够完全忘记她？如果完全忘记，一定也跟今夜要失去吕英琪一样的又是一重折磨。
“嘉儿，你记得我们两个人曾经怎样的好不？”
“我记得。我知道我们现在也还是那样好。”
“那你为什么还是会这样？”
“她真的有那么好吗？”
“不是好不好，我……”
陆文嘉万万不敢说出来，自己跟李云辉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也说不清楚啊。
“琪，我对不住你。你回来当面说我好不好？你一个人在外面我真不放心。”
“我不想。”
两个人在电话里面说了快两个多小时，“我的手机快没电了，我换家里的电话打给你哈。”
“你的手机还有电没？”
“我带的有电池。”
“琪，你回来好不好？我们总不能再也不见呐。你在外面我总是不放心。”
“你让我爸给我电话，我就回来。”
“你是说爷爷吗？”陆文嘉父亲正在武汉住院，刚做完的心脏搭桥手术，估计还没办法接电话。如果这个时候要是让父亲知道了这件事情，估计父亲会活活气死。
“不，是我爸。”
陆文嘉也迟疑了起来，有点摸不着头脑了，“琪，要不，我还是让爷爷电话你，请你回来好吧？让我对姥爷说，我不敢开口。”
“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我们先好好说说不好吗？”
“不，一定要我爸给我电话，我才回去。不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们说起来这件事。”
“那好。我现在就给姥爷电话。”
“我先挂了哈。这就直接给姥爷电话说，不能等，不然我一点勇气也没有了。”
说完陆文嘉就挂断了吕英琪的电话，果然丝毫不敢迟疑，就拨通了岳父的电话。
凌晨五点多钟，岳父母还没起床，接到陆文嘉的电话，岳父一点也没有意外或者慌张。
“爸，是我。”
“嗯，有什么事你说。”
“爸，我犯了错误。”
“英琪出去住在了酒店不愿意回来，说只有您电话给她，她才会回来。”
“你犯了错误？你在外面有人啦？”
“嗯，是的，爸。”
“你也别急，我给她电话让她回来。”
岳父随后就挂了电话。
在岳父这里如此出奇地平静，也是大出陆文嘉的意外。原本以为脾气本来就火爆的岳父，会立即赶过来把他陆文嘉给活活打死呢？真要是被活活打死，倒也是一种解脱的办法，就怕要面对的是审讯，是鄙视，那又该如何去面对呢？
越平静，越无法交代过去。陆文嘉瘫坐在地上，头脑“嗡嗡嗡”地作响，脑电波一浪又一浪地翻涌着，整个世界仿佛都停止了转动。
五分钟过后，陆文嘉又拨通了吕英琪的电话，“琪，姥爷给你电话了哈。”
“给了。”
“我下午回到家。”
“下午？”
“我到市内来了，不是在县里。”
“要不还是我去接你吧？”
“不，我不知道怎么见到你。”
“那下午我去姥姥家里接你。”
“好。”
也是哈，伤害吕英琪的是自己，除了娘家才是最后的依靠，吕英琪作为大小姐，还能往哪里去呢？
两人的电话，自始至终，也没有激烈的争吵，吕英琪除了自然流露出来的哀怨，也没有丝毫谴责的话语。
但是事情没有经过自己两人的沟通，就直接捅到了岳父岳母面前，这让陆文嘉怎么还有脸面去面对二老呢？特别是岳母，看待陆文嘉比自己的儿子看得都亲。儿子那么优秀，毕竟不在身边，进进出出的，从来都是陆文嘉一家三口。女儿现在就还在姥姥家，一路跟着姥姥姥爷长大，亲得跟自家孙女没有两样。
英琪也真够狠的，直接先把天捅破，不留余地，然后再看怎么去处理，随它！
这也符合吕英琪的个性，日常从来都是不笑不说话，真是狠下心来，不留丝毫余地，决绝异常。
陆文嘉感到，自己遇见的这两个女人，哪怕那个还那么小，自己都远非对手噢。
好像都能够把自己拿捏得死死的。
“琪啊，要我再怎么样去姥姥家去接你？”陆文嘉这才再次在地上瘫软了下来，任凭泪水流淌，“琪儿，原来你也好狠心！非要把我的脸皮揭下来，你才甘心？”
在地上想了好久，又好像什么都没想。陆文嘉从地上爬了起来，扑到了床上，感觉自己犹如离水待宰的一条鱼，思想已经完全被抽空。
最亲近的人，吕英琪，站在不远处满心狐疑地看着自己，随之一闪而过的，是岳父岳母看不清面容的身影。自己的父母都在武汉，父亲正在渡劫，这个时候无暇他顾。就算是有暇，自己完全破坏掉了家里的忠厚家风，父母知道了估计也是想先活活打死他这个陆文嘉。面上无光，这事也无法向父母说明呀！兄弟姐妹虽然拿他陆文嘉没什么实质办法，但是也绝不会站在他这一边，肯定也都是不理解加上不支持。李云辉，这个时候自己也没有什么好说嘴的啊。且不说社会上面的巨浪滔天了，就是自己家庭里面的风浪拍打过来，他陆文嘉就已经会被“啪”地一声拍死在地上了，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让风浪吹打到李云辉的头上。就不敢给她陡然增添烦恼了。女儿呢？那绝对是妈妈的小棉袄，暂且不需要费心去想着。退一万步来说，就在这件事情上，陆文嘉宁愿所有人都跟吕英琪站在一起，抚慰她，丝毫不要来安慰自己。就吕英琪来说，自己毫无辩驳地错了的呀！
下午醒来，陆文嘉机械地往岳父母家里走去。避开大路，绕到一家人常走的小路，一步一挨地往去过了无数遍的岳父母家走去。见面怎么说话呢？房子里是什么样的暴风骤雨在等着自己？
终于到了岳父母家大门口，门微微掩着，陆文嘉探头看了看，屋子里安静得很，什么声音都没有。
挨进客厅，岳父还跟往常一样，自己一个人在茶几上面翻着扑克牌。吕英琪盛装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没事人一样。
陆文嘉愣怔了一下，看见吕英琪，心里还是不由地一暖，感觉也还是只有这个人，会护着自己一点。两人目光交汇的一瞬间，陆文嘉不由地膝盖一软，轻轻跪倒在了吕英琪身边，“琪儿，你回来啦。”
岳父站了起来，“陆文嘉赶紧站起来！”说完自己扭身上了楼。
正在餐厅喂浅夏吃饭的岳母听见动静，端着碗走了出来。刚刚站了起来的陆文嘉，怯怯地轻声喊了一声，“妈”。
“唉，文嘉啊文嘉，你们两个人年轻怎么闹都行！你看你把事情做的。”
陆文嘉真是无地自容。在岳父岳母面前，自己确实是无话可说。就是在吕英琪面前，陆文嘉又有什么可以挑理的呢？
陆文嘉也没想过挑理。
只是，自己的事情怎么对谁都只有惭愧呢？谁都对不起。任谁都是受到伤害的人。连同那个她，自己这样做男人，也是惭愧得要无颜面对。
陆文嘉百无是处，感觉自己已经被绑架在了道德的十字架上，除非一把火烧掉自己，再也无从解脱。
客厅里只剩下吕英琪和陆文嘉两人，“嘉儿，你坐下来么。”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陆文嘉百感交集，事情到了现在，还是眼前自己的女人，才能够给自己一点心灵的慰藉。
“琪儿。我……”
看着陆文嘉哭了起来，吕英琪似笑非笑地说，“难道哭的不应该是我么？”
吕英琪的表情对陆文嘉来说，太陌生了。从来没有看见过吕英琪对自己有过怀疑，有过防备。陆文嘉实在是面对不了这样的吕英琪，低下了头。
“今天跟我回去吧？”
吕英琪还没说话，岳母就牵着浅夏的手走了出来，直接把浅夏交到了吕英琪手里，“乘着天还没黑，赶紧回家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回去了不准再吵架，吓着孩子。”
吕英琪顺势也就站了起来，对浅夏说道，“跟姥姥说再见，我们回家吧。”
“妈，我们回去了。”陆文嘉对岳母轻声说道。岳母没有理会，转身走了进去。看背影应该也是在伤心难过得流眼泪。
走在路上，吕英琪再也不愿意跟陆文嘉手牵着手。牵着女儿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话。偶尔抬头看看陆文嘉，这才有了明显的委屈显露了出来。
陆文嘉不敢走开，任由快凝固的空气掐住自己的脖子，恹恹地跟在母女二人身后。
“妈妈，你怎么哭啦？”浅夏奇怪地看着妈妈，回头对陆文嘉说道，“爸爸，你看妈妈哭了。”
陆文嘉弯腰抱起了女儿，“妈妈心里不痛快，让妈妈自己哭一会儿。不要紧。”
陆文嘉真想赶紧逃跑，逃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好舔一舔自己心上的伤口。
陆文嘉想对吕英琪说“对不起”，但是又根本不敢出声，生怕哪里说的不对，惹怒了吕英琪，要是再一气之下又要出走，那个时候可是拦都拦不住的。
好不容易进了家门，吕英琪又像没事人一样，哄着女儿洗漱睡觉。陆文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里更加颤抖得厉害。缩在角落里一动也不敢动。
浅夏很快就在笑声里面睡着。吕英琪走出女儿的卧室，看着可怜兮兮的陆文嘉还呆坐在那里，轻声喊道，“嘉儿。”
陆文嘉连忙站了起来，快步走进了卧室。
吕英琪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双手紧紧抓住了陆文嘉的衣服，慢慢滑了下去，双膝着地，也跪在了陆文嘉面前。慌得陆文嘉紧紧扶着吕英琪的手臂，同时跪在了地上。
“嘉儿，你真打算不要我们娘儿俩了吗？”
陆文嘉经不得这句话，也痛哭了出来，“琪，琪儿。是我不好，我不好！”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真的不敢也不忍心伤害你，可是，我走错啦做错啦。我真不该啊！”
“你快起来！我真受不起，受不起。”
两人都平静了一些，双双扶着站了起来。陆文嘉把吕英琪扶到床上坐下，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这才快步走进洗手间，接了盆热水来到卧室，拧干了毛巾，替吕英琪擦脸。擦着擦着，吕英琪又哭了起来，哭倒在了床上。
“嘉儿，我们两个要走不下去了。”
陆文嘉除了陪着哭一句话也劝不出来。这个时候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是不对。承诺好像欺骗，发誓更是表演。更何况，在内心深处，陆文嘉也在面对另外一个女人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也在痛哭流涕。
干脆自己死了的好。
吕英琪显然处于巨大的矛盾之中，既舍不得跟陆文嘉的深厚感情，但是又无法在心里装着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不要说是夫妻几年的相亲相爱了，不要说女儿浅夏机灵可爱了，哪怕就是回到两人刚刚认识的那年，岂是轻易就可以把两人分开的？自从认识，一路走来，何时有过过不去的争吵？何时有过伤情分的举动？
吕英琪有点阴晴不定起来，偏偏陆文嘉又什么都不说。
“是不是她要比我好？”
“哪里呀，从来没有拿你们两个做个比较。”
“那就是说，你们两个人是真爱咯！”
“也不是，不是这样的。”
“不是怎样的，你不爱她、是她骗你的？”
陆文嘉卡壳了，总不能接着说，“不是的，她不会欺骗我。”自己更不能承认，他陆文嘉并不爱那个她。这对涉及到的三个人都是一种亵渎。但是你更不能大大方方地承认，“我爱她”。这不是催命么？吕英琪听了还能有什么举动，真的不敢想下去。
“你怎么不说话啦？”
“琪儿，等你能够平静地面对这件事的时候，我们再说好不好？”
“你还是爱她！”
“你爱她什么呢？”
“比我漂亮？”
“哦，比我年轻！”
“琪，我们先不聊了好不？”
“就当你暂时饶过我。”
“好吧，不聊就不聊了。”
躺一会儿，吕英琪往往又会翻过身，“不行，我还是要问问。”
“真要想问，你，就问呗。”
“你们睡在一起啦？”
“没有！真没有。”陆文嘉耳边响起了李云辉斩钉截铁的声音，“我可不会跟你鬼混。”
“哟，那你们还真是真爱。”
“好吧，那我退出。你们好好爱。”
陆文嘉除了不敢说话，还是不敢说话。
“那，我们算什么呢？我们就没有真爱吗？”
“我又没说。”
“还用你说还用你说！你说什么呢？”
“没想到，我被一个小姑娘给打败了。”
“琪呀，回来我再把事情前前后后都说给你听好吧？”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是吧，还是留在自己心里甜蜜，舍不得跟我说是吧？”
“真要是说起来，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说起来三言两语就能说完。”
“那你们发生过什么事情呢？没发生过什么事情，你都这样啦？”
三天两头，吕英琪就会来上这么一回，让陆文嘉既惭且羞，无所适从。说吧，自己都根本说不清楚，认真想来，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算是事情。你说没有事情吧，陆文嘉自己知道，精神肯定出了轨，并且这病还不算轻。
每次回去，都会同冼孟涵一家人约到一起吃饭，浑身上下，都是笑的细胞，酒一喝就会喝醉。刚进门就收到了李云辉的短信，陆文嘉乘着酒劲匆匆回了一句，没有删除就躺下睡着。
醒来正是半夜时分，家里没有吕英琪的影子。床头柜上面放着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嘉儿，既然你爱着别人，那么我走了。”
陆文嘉头脑“嗡”地一声蹦了起来，“坏了，英琪看到短信了。”
想都没想，陆文嘉拿起手机就拨通了吕英琪电话，通是通了，可是吕英琪一直不接听。再打过去，还是不接。陆文嘉又拿起固定电话拨了过去，还是不接。陆文嘉心蹦到了嗓子眼，紧张得不能行，“该不会出什么事吧？英琪不会犯傻吧？”
“琪，你接我的电话么。不管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一说。一定别犯傻哈，千错万错，你回来我们好好说说。”
发了信息，陆文嘉强迫自己坐下来，“砰砰砰”心跳的声音自己都听得见。恐惧完全攫住了陆文嘉。一直不敢想象着自己暗恋李云辉的事情要怎么跟吕英琪交代，一直不敢想象着吕英琪知道了自己移情别恋以后会有什么反应。坐在那里六神无主，无论多么害怕，陆文嘉更担心吕英琪在哪里，现在是个什么光景。吕英琪肯定心都伤透了，伤透了心的吕英琪会如何反应，陆文嘉真心不知道，也猜不透。这个时候陆文嘉真心后悔，自己为什么又会爱上李云辉呢？明明知道吕英琪肯定无法接受自己对爱情的背叛，自己也从来没有胆量背叛吕英琪，可是偏偏最不该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陆文嘉坐不下去也不敢再想下去，还是又拨通了吕英琪的电话，铃声响完，英琪就是不接。
六神无主的陆文嘉想了想，还是要发信息，让吕英琪看见，也算是沟通的一种吧，就又编辑了一条信息发了过去，“琪，无论你多么伤心难过，也是要请你认真地听我说一说。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个样子。对不起你是肯定的，但是我也根本不愿意伤害你，不愿意看到你伤心。无论如何，给我机会，让我告诉你事情的真实情况。”
陆文嘉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在这样的场合下面，还有脸说出“爱”这个字来，可是自己在心里明明对吕英琪的爱还是丝毫不减的啊！一看到英琪的纸条，第一反应固然有害怕，不知道自己即将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更多的还要是担心吕英琪，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人在哪里，有没有什么危险。就在一瞬间，陆文嘉又回到了热恋吕英琪时期的心态里面，好像有他安稳地在心里陪伴，吕英琪就是被保护在了安全屋里似的，不担心她会有什么危险。而现在自己在她心里的形象一旦破裂，不再是她心里的定海神针，一颗心立即就悬了起来，生怕吕英琪时刻会面临着什么样的危险。就像陆家妈妈嘲笑他一样，“没有你的时候，人家不也长那么大。”并不是因为你的出现，人家才有能力应对洪水猛兽。缺少了你，人就成为了小白兔，毫无能力应对凶猛野兽。“自以为是人家的保护神。”
爱恋中的两个人，只有彼此在一起，才会对外界产生安全感。在真情实感上面，切实体会到了“寻找到了自己的另一半”。从这个意义上来看，陆文嘉你确实还是爱着吕英琪的呀。但是现在一颗心被硬生生地掰成了两半，在为两个人同样地操着心。
“琪，无论如何，你接我的电话哈。”
“我再打给你，你接，好不好？”
“好。”
吕英琪终于回了一个字。这一个字，就是溺水的陆文嘉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文嘉赶忙拨过去了电话，“琪儿？”
“嘉儿，”吕英琪哭出了声。
“你在哪里？还好不好？”
“我在宾馆房间里。”
陆文嘉一颗心总算暂时落了地。
“那就好那就好。先自己好好的待在那里，别到处乱走。”
“你在房间等我，我过去接你好不好？”
“我不，我不想见到你。”
“我不知道该怎么见到你。”
“嘉儿，你记得我跟你说过没，你不能出事，你要是出事，我们就完啦。”
“我记得。”
“记得你还这样……”
陆文嘉一时语塞。是呀，从来自己都害怕吕英琪知道，在心里也明镜似的，这件事迟早要告诉英琪知道。可是怎么开口呢？自己又爱上了别人，但是我还爱你？
陆文嘉知道自己背叛了爱情，触碰了在心里曾经暗暗给自己树立的底线。害怕，但是还是不可避免。面对李云辉，自己也是毫无抵抗力的，要想这一生再也没有这样一个人，也是不可能的。
陆文嘉真心希望，从来没有这个人出现在面前。后悔真不应该再爱上这样的一个人。无颜面对吕英琪的折磨没想到这样难受、难熬。可是现在又有了那样一个人在心里，自己能够完全忘记她？如果完全忘记，一定也跟今夜要失去吕英琪一样的又是一重折磨。
“嘉儿，你记得我们两个人曾经怎样的好不？”
“我记得。我知道我们现在也还是那样好。”
“那你为什么还是会这样？”
“她真的有那么好吗？”
“不是好不好，我……”
陆文嘉万万不敢说出来，自己跟李云辉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这也说不清楚啊。
“琪，我对不住你。你回来当面说我好不好？你一个人在外面我真不放心。”
“我不想。”
两个人在电话里面说了快两个多小时，“我的手机快没电了，我换家里的电话打给你哈。”
“你的手机还有电没？”
“我带的有电池。”
“琪，你回来好不好？我们总不能再也不见呐。你在外面我总是不放心。”
“你让我爸给我电话，我就回来。”
“你是说爷爷吗？”陆文嘉父亲正在武汉住院，刚做完的心脏搭桥手术，估计还没办法接电话。如果这个时候要是让父亲知道了这件事情，估计父亲会活活气死。
“不，是我爸。”
陆文嘉也迟疑了起来，有点摸不着头脑了，“琪，要不，我还是让爷爷电话你，请你回来好吧？让我对姥爷说，我不敢开口。”
“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我们先好好说说不好吗？”
“不，一定要我爸给我电话，我才回去。不然，我不知道该怎么对他们说起来这件事。”
“那好。我现在就给姥爷电话。”
“我先挂了哈。这就直接给姥爷电话说，不能等，不然我一点勇气也没有了。”
说完陆文嘉就挂断了吕英琪的电话，果然丝毫不敢迟疑，就拨通了岳父的电话。
凌晨五点多钟，岳父母还没起床，接到陆文嘉的电话，岳父一点也没有意外或者慌张。
“爸，是我。”
“嗯，有什么事你说。”
“爸，我犯了错误。”
“英琪出去住在了酒店不愿意回来，说只有您电话给她，她才会回来。”
“你犯了错误？你在外面有人啦？”
“嗯，是的，爸。”
“你也别急，我给她电话让她回来。”
岳父随后就挂了电话。
在岳父这里如此出奇地平静，也是大出陆文嘉的意外。原本以为脾气本来就火爆的岳父，会立即赶过来把他陆文嘉给活活打死呢？真要是被活活打死，倒也是一种解脱的办法，就怕要面对的是审讯，是鄙视，那又该如何去面对呢？
越平静，越无法交代过去。陆文嘉瘫坐在地上，头脑“嗡嗡嗡”地作响，脑电波一浪又一浪地翻涌着，整个世界仿佛都停止了转动。
五分钟过后，陆文嘉又拨通了吕英琪的电话，“琪，姥爷给你电话了哈。”
“给了。”
“我下午回到家。”
“下午？”
“我到市内来了，不是在县里。”
“要不还是我去接你吧？”
“不，我不知道怎么见到你。”
“那下午我去姥姥家里接你。”
“好。”
也是哈，伤害吕英琪的是自己，除了娘家才是最后的依靠，吕英琪作为大小姐，还能往哪里去呢？
两人的电话，自始至终，也没有激烈的争吵，吕英琪除了自然流露出来的哀怨，也没有丝毫谴责的话语。
但是事情没有经过自己两人的沟通，就直接捅到了岳父岳母面前，这让陆文嘉怎么还有脸面去面对二老呢？特别是岳母，看待陆文嘉比自己的儿子看得都亲。儿子那么优秀，毕竟不在身边，进进出出的，从来都是陆文嘉一家三口。女儿现在就还在姥姥家，一路跟着姥姥姥爷长大，亲得跟自家孙女没有两样。
英琪也真够狠的，直接先把天捅破，不留余地，然后再看怎么去处理，随它！
这也符合吕英琪的个性，日常从来都是不笑不说话，真是狠下心来，不留丝毫余地，决绝异常。
陆文嘉感到，自己遇见的这两个女人，哪怕那个还那么小，自己都远非对手噢。
好像都能够把自己拿捏得死死的。
“琪啊，要我再怎么样去姥姥家去接你？”陆文嘉这才再次在地上瘫软了下来，任凭泪水流淌，“琪儿，原来你也好狠心！非要把我的脸皮揭下来，你才甘心？”
在地上想了好久，又好像什么都没想。陆文嘉从地上爬了起来，扑到了床上，感觉自己犹如离水待宰的一条鱼，思想已经完全被抽空。
最亲近的人，吕英琪，站在不远处满心狐疑地看着自己，随之一闪而过的，是岳父岳母看不清面容的身影。自己的父母都在武汉，父亲正在渡劫，这个时候无暇他顾。就算是有暇，自己完全破坏掉了家里的忠厚家风，父母知道了估计也是想先活活打死他这个陆文嘉。面上无光，这事也无法向父母说明呀！兄弟姐妹虽然拿他陆文嘉没什么实质办法，但是也绝不会站在他这一边，肯定也都是不理解加上不支持。李云辉，这个时候自己也没有什么好说嘴的啊。且不说社会上面的巨浪滔天了，就是自己家庭里面的风浪拍打过来，他陆文嘉就已经会被“啪”地一声拍死在地上了，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不让风浪吹打到李云辉的头上。就不敢给她陡然增添烦恼了。女儿呢？那绝对是妈妈的小棉袄，暂且不需要费心去想着。退一万步来说，就在这件事情上，陆文嘉宁愿所有人都跟吕英琪站在一起，抚慰她，丝毫不要来安慰自己。就吕英琪来说，自己毫无辩驳地错了的呀！
下午醒来，陆文嘉机械地往岳父母家里走去。避开大路，绕到一家人常走的小路，一步一挨地往去过了无数遍的岳父母家走去。见面怎么说话呢？房子里是什么样的暴风骤雨在等着自己？
终于到了岳父母家大门口，门微微掩着，陆文嘉探头看了看，屋子里安静得很，什么声音都没有。
挨进客厅，岳父还跟往常一样，自己一个人在茶几上面翻着扑克牌。吕英琪盛装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没事人一样。
陆文嘉愣怔了一下，看见吕英琪，心里还是不由地一暖，感觉也还是只有这个人，会护着自己一点。两人目光交汇的一瞬间，陆文嘉不由地膝盖一软，轻轻跪倒在了吕英琪身边，“琪儿，你回来啦。”
岳父站了起来，“陆文嘉赶紧站起来！”说完自己扭身上了楼。
正在餐厅喂浅夏吃饭的岳母听见动静，端着碗走了出来。刚刚站了起来的陆文嘉，怯怯地轻声喊了一声，“妈”。
“唉，文嘉啊文嘉，你们两个人年轻怎么闹都行！你看你把事情做的。”
陆文嘉真是无地自容。在岳父岳母面前，自己确实是无话可说。就是在吕英琪面前，陆文嘉又有什么可以挑理的呢？
陆文嘉也没想过挑理。
只是，自己的事情怎么对谁都只有惭愧呢？谁都对不起。任谁都是受到伤害的人。连同那个她，自己这样做男人，也是惭愧得要无颜面对。
陆文嘉百无是处，感觉自己已经被绑架在了道德的十字架上，除非一把火烧掉自己，再也无从解脱。
客厅里只剩下吕英琪和陆文嘉两人，“嘉儿，你坐下来么。”
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陆文嘉百感交集，事情到了现在，还是眼前自己的女人，才能够给自己一点心灵的慰藉。
“琪儿。我……”
看着陆文嘉哭了起来，吕英琪似笑非笑地说，“难道哭的不应该是我么？”
吕英琪的表情对陆文嘉来说，太陌生了。从来没有看见过吕英琪对自己有过怀疑，有过防备。陆文嘉实在是面对不了这样的吕英琪，低下了头。
“今天跟我回去吧？”
吕英琪还没说话，岳母就牵着浅夏的手走了出来，直接把浅夏交到了吕英琪手里，“乘着天还没黑，赶紧回家吧。有什么话，以后再说。回去了不准再吵架，吓着孩子。”
吕英琪顺势也就站了起来，对浅夏说道，“跟姥姥说再见，我们回家吧。”
“妈，我们回去了。”陆文嘉对岳母轻声说道。岳母没有理会，转身走了进去。看背影应该也是在伤心难过得流眼泪。
走在路上，吕英琪再也不愿意跟陆文嘉手牵着手。牵着女儿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话。偶尔抬头看看陆文嘉，这才有了明显的委屈显露了出来。
陆文嘉不敢走开，任由快凝固的空气掐住自己的脖子，恹恹地跟在母女二人身后。
“妈妈，你怎么哭啦？”浅夏奇怪地看着妈妈，回头对陆文嘉说道，“爸爸，你看妈妈哭了。”
陆文嘉弯腰抱起了女儿，“妈妈心里不痛快，让妈妈自己哭一会儿。不要紧。”
陆文嘉真想赶紧逃跑，逃跑到一个没有人的地方，好舔一舔自己心上的伤口。
陆文嘉想对吕英琪说“对不起”，但是又根本不敢出声，生怕哪里说的不对，惹怒了吕英琪，要是再一气之下又要出走，那个时候可是拦都拦不住的。
好不容易进了家门，吕英琪又像没事人一样，哄着女儿洗漱睡觉。陆文嘉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里更加颤抖得厉害。缩在角落里一动也不敢动。
浅夏很快就在笑声里面睡着。吕英琪走出女儿的卧室，看着可怜兮兮的陆文嘉还呆坐在那里，轻声喊道，“嘉儿。”
陆文嘉连忙站了起来，快步走进了卧室。
吕英琪再也忍不住，泪流满面，双手紧紧抓住了陆文嘉的衣服，慢慢滑了下去，双膝着地，也跪在了陆文嘉面前。慌得陆文嘉紧紧扶着吕英琪的手臂，同时跪在了地上。
“嘉儿，你真打算不要我们娘儿俩了吗？”
陆文嘉经不得这句话，也痛哭了出来，“琪，琪儿。是我不好，我不好！”
“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我真的不敢也不忍心伤害你，可是，我走错啦做错啦。我真不该啊！”
“你快起来！我真受不起，受不起。”
两人都平静了一些，双双扶着站了起来。陆文嘉把吕英琪扶到床上坐下，伸手替她擦了擦眼泪，这才快步走进洗手间，接了盆热水来到卧室，拧干了毛巾，替吕英琪擦脸。擦着擦着，吕英琪又哭了起来，哭倒在了床上。
“嘉儿，我们两个要走不下去了。”
陆文嘉除了陪着哭一句话也劝不出来。这个时候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是不对。承诺好像欺骗，发誓更是表演。更何况，在内心深处，陆文嘉也在面对另外一个女人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也在痛哭流涕。
干脆自己死了的好。
吕英琪显然处于巨大的矛盾之中，既舍不得跟陆文嘉的深厚感情，但是又无法在心里装着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不要说是夫妻几年的相亲相爱了，不要说女儿浅夏机灵可爱了，哪怕就是回到两人刚刚认识的那年，岂是轻易就可以把两人分开的？自从认识，一路走来，何时有过过不去的争吵？何时有过伤情分的举动？
吕英琪有点阴晴不定起来，偏偏陆文嘉又什么都不说。
“是不是她要比我好？”
“哪里呀，从来没有拿你们两个做个比较。”
“那就是说，你们两个人是真爱咯！”
“也不是，不是这样的。”
“不是怎样的，你不爱她、是她骗你的？”
陆文嘉卡壳了，总不能接着说，“不是的，她不会欺骗我。”自己更不能承认，他陆文嘉并不爱那个她。这对涉及到的三个人都是一种亵渎。但是你更不能大大方方地承认，“我爱她”。这不是催命么？吕英琪听了还能有什么举动，真的不敢想下去。
“你怎么不说话啦？”
“琪儿，等你能够平静地面对这件事的时候，我们再说好不好？”
“你还是爱她！”
“你爱她什么呢？”
“比我漂亮？”
“哦，比我年轻！”
“琪，我们先不聊了好不？”
“就当你暂时饶过我。”
“好吧，不聊就不聊了。”
躺一会儿，吕英琪往往又会翻过身，“不行，我还是要问问。”
“真要想问，你，就问呗。”
“你们睡在一起啦？”
“没有！真没有。”陆文嘉耳边响起了李云辉斩钉截铁的声音，“我可不会跟你鬼混。”
“哟，那你们还真是真爱。”
“好吧，那我退出。你们好好爱。”
陆文嘉除了不敢说话，还是不敢说话。
“那，我们算什么呢？我们就没有真爱吗？”
“我又没说。”
“还用你说还用你说！你说什么呢？”
“没想到，我被一个小姑娘给打败了。”
“琪呀，回来我再把事情前前后后都说给你听好吧？”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是吧，还是留在自己心里甜蜜，舍不得跟我说是吧？”
“真要是说起来，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说起来三言两语就能说完。”
“那你们发生过什么事情呢？没发生过什么事情，你都这样啦？”
三天两头，吕英琪就会来上这么一回，让陆文嘉既惭且羞，无所适从。说吧，自己都根本说不清楚，认真想来，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事情算是事情。你说没有事情吧，陆文嘉自己知道，精神肯定出了轨，并且这病还不算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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