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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创 业(之三)

    大学毕业一晃已经十年。自己的事业呢,还茫然没有起色。筹备的小公司,能存活多久,心里一点底都没有。陆文嘉心情一直轻松不起来。

    现在反观起来,是不是该调整预期,承认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即使只是普通人,陆文嘉都心有戚戚,自己连普通人的正常生活都还没有具备。

    荣英时认识了省内洗化渠道商里的龙头企业,有意收购一个品牌,可是项铭盛还是不同意,“最困难的时期即将过去,我们要有信心。”既然负责营销的信心百倍,大家还是愿意配合继续做下去。

    但是陆文嘉在广州见天为钱发愁,没有回款,生产就一直受限,销售却一直没有起色。哪怕到项目最终终止,陆文嘉也没有把创业失败的责任推脱出去,认真总结到,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领导责任。”作为名义上的领头羊,对任何决定都有最后的决定权,那么自己就应该负起这份责任。在项目失败以后互相推诿,除了让彼此之间的信任丢失,再也没有其他意义。领导人真的不好当。

    陆文嘉感觉脸上无光,回到家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吕英琪安心工作,勤俭持家,一心带着女儿好好学习。

    偶然的一天,一只别人家走失的小狗走进了奶奶家。陆家妈妈的耐心并不多,不太热衷于养小动物,只是偶尔听陆浅夏说过,有点眼馋别人家里养的不是有狗,就是有猫。等到这只小狗走进家门撵不走的时候,陆家妈妈就说“呀,我的孙女这下子可有的高兴了。”

    陆浅夏放学回来后,果然表现得特别开心,“奶奶奶奶,一定不要把它送走了。”

    “放心放心,奶奶一定不把它送走。”

    “自己都知道走到我们家里来,就叫它‘来福’好了。”

    陆浅夏说是爱狗,其实又怕得不行。每天放学回来,摩托车还没有停稳当呢,就跳下车来开始叫唤,“来福来福!啊,来福!”飞一样地跑进大门,“呼”地一声就躲在了门框背后,屏住呼吸轻轻地把门推开一条缝儿,慢慢探出头去往院子里瞧。这个时候妈妈的摩托车刚好推进来该进院子了,奶奶也该唤着了,“来福来福,姐姐放学回来了。”于是,来福箭一般地从客厅里窜出来,“汪汪、汪汪”地欢叫着跑过来,陆浅夏正抖抖索索地拉着妈妈车子后架往里挪着呢,看到来福猛地窜过来,浅夏也就猛地叫唤起来,“来福来福!啊,来福。”人就会“嗖”地一声窜上了水龙头池子,“呀,来福来福,走,走走走。”陆浅夏站在水池子上跺着脚,来福在地上蹦得欢,“汪汪,汪汪汪。”陆浅夏瞅准了机会,乘着来福一个不注意,隔着那么远就从水池子上“倏”地一声“飞”到了矮凳上,再从矮凳上“嘭”地一声蹦到了走廊上,“倏”地一声再钻进客厅鞋子都不脱就在沙发上蹦开了,“呀呀呀,来福。”

    每一天进家门都要这么着演一遍,人喊狗叫,满院子乱糟糟的,也不知道是人在逗狗玩呢,还是狗在配合着小主人在表演。

    那个时候正是神六载人飞船在太空遨游的日子,陆浅夏有一天问妈妈,“妈妈,我的来福能上宇宙飞船呗?我想带它去。”

    在广州的工作一天天的闲下来,陆文嘉所能做的工作越来越少。

    “怎么破解呀?总是这样肯定不行。”

    荣英时也感到日渐焦虑,“实在不行,我们还是回到工程上面来。这个我比较熟,其他的也不会呀。”

    “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我们一起组织工程,让驰援到广州盯着生产,让铭盛负责做好营销。”两人一拍即合,说干就干。驰援是为了做好省内的营销工作,刚吸纳进来的新员工,为人老实可靠,盯着生产应该能够让人放心。

    “我们不懂科技,没有更大资本,就围绕着‘衣食住行’来做文章,市场足够大,机会足够多。”

    “那就来呗。让我们一起创造一个神话。”

    于是,荣英时和陆文嘉就重新组织起来一班人马,开始了二次创业。恰好荣英时的同学刘海洋和刘永利从军队复员回来,也正在等待分配工作,几个人就结合了起来,共同组建了装饰公司。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工装和家装事情基本上都一样,麻烦程度也都一样,要干就干工装。”

    二次创业陆文嘉有意让荣英时主导,自己甘愿退居幕后,“我真不适合做领头羊。性格优柔寡断,决断能力太差。”

    “还是你们年轻人顶在前面,我在后面出谋划策,更适合我自己。”

    刚开始接到的,还是几位朋友的家装小工程,项目级的工程,无论规模大小,真要想拿下来,真没有那么容易。没有自己的资质,没有自己的队伍,接到活计以后,才临时去拼凑施工人员干现场,形式上面没问题,但是实力始终无法壮大。

    陆文嘉感觉还是有问题,“没有市场化的行为,完全靠关系的话,感觉不靠谱。关系能有多少呢?”

    “没有关系就创造关系。关系也是不断积累出来的。”

    “相信我。只要不断努力,最终肯定会打开通路。”荣英时信念感很强,人情世故比较透,认识的朋友也不少。

    事实上证明,陆文嘉的担心不无道理。后来,荣英时接到的大工程没有几个,接到了也因为工程款拖欠等等问题,热闹固然有,钱却始终没有赚到几个。

    不过荣英时的很多话,都成为陆文嘉处理人情世故的指南。

    得知陆文嘉回到省城二次创业,最高兴的莫过于李云辉。

    “知道你回来了真的好高兴。方便的话,我可以到你们那里去玩哈。”

    “随时欢迎。”

    乘着五一放假,李云辉来到省城,参观陆文嘉他们手里的两个案子。没承想,李云辉对装饰工程非常感兴趣,拿荣英时的话来说,“装饰工程是创造美的过程。看着毛坯房子变成了艺术品,本身就是开心的事情。”

    多年过后,陆文嘉回顾自己的成长之路,还是充满感慨,路径选择并没有太多问题,很多起于同时甚至稍后的同行,获得成功的也比比皆是,偏偏自己的团队总是欠点火候。要说理念和制度设计,都没有什么大毛病,从来没有因为股权划分或者利益分配产生矛盾,导致关系破裂。分分合合,可以说大家都是在想尽办法,寻找突破,从来没有因为关系紧张,矛盾丛生而分手的。

    后来不得不面临分开的时候,借用散文内核的一句话,陆文嘉说,“我们是形散而神不散”,“各自努力,争取早日奠定局面,再形成合力,成就一番事业。”多年过去了,原来的小团队里面,回归体制安稳上班的有,北上南下摸爬滚打不遂人愿的有,白手起家尝试小生意的有,还没有见到哪一个有取得“巨大”成功的迹象。像陆文嘉,进入公司进入集团的,依然也没见成功,反而是在债务的泥淖里越陷越深。看来,单凭着年轻时候的所谓“性格”、“见解”和“冲劲”,是无法支撑着一个人在社会上面取得成功的。

    社会是残酷的,这句话就是在提醒大家,世界上的资源太过有限,守住底线,不让人生太过糟糕,或许就是绝大多数人的一生。

    李云辉的到来,总是能给陆文嘉带来安静和沉稳的气息,让陆文嘉能够暂时从烦躁的情绪里脱身出来,寻得半日的悠闲。能够把自己真实情况和盘托出,把自己的担忧和困惑说清说透,对吕英琪都不愿意提起的无奈和疑虑,却都愿意说给李云辉听。这个时候,两人的身份地位发生了奇妙的反转,李云辉变成了指导者,而陆文嘉成为了听讲的人。即使李云辉也提不出来什么具体的行动意见,却总是能够从道理上面让陆文嘉宽心一些。自己的失败,自己的无能,自己的缺陷,都可以毫无保留地在李云辉面前展现出来。特别是性格上面的种种缺陷,李云辉总是云淡风轻却又毫不顾忌情面地讲出来,让陆文嘉很容易就接受。虽然改变起来非常缓慢,但是在内心里面,陆文嘉太需要这样的指正了,一天知道一点,一天改进一点,陆文嘉可以说是个生意场上的婴儿,甚至可以说是人生实践层面上的婴儿,却朝着完善自我、修正自我的方向在不断提升自己。如果说吕英琪让陆文嘉柔情百转,李云辉就是让陆文嘉发现自我、提升自我的人。吕英琪让陆文嘉活成了拥有自我陶醉灵魂的男孩子,开始放出光芒,而李云辉,在让这个男孩子一点一滴地成熟起来,成长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终其一生,男人归来仍是少年。那个痴情的陆文嘉,永远都有长不大的一面。但是成熟,又必然是一个男人终其一生,必须要拥有的面对现实的一种能力、一种智慧。

    陆文嘉在李云辉面前,从来都不具备年龄优势,不具备成熟优势。并不是说李云辉更加成熟,更加的了不起,小姑娘就是小姑娘,只是李云辉对于陆文嘉,却总是占据着明朗、磊落、简单到直达本质的性格优势。见面之初,自己佩服这位老师,就光明正大地去接近,有了疑问就单纯地去求解。从来没有什么顾忌或者迟疑,所以李云辉对于陆文嘉,就不仅仅是一个小学生的存在,而是一扇窗、一只船,一扇清澈过滤社会嘈杂的窗,一只渡过世俗偏见的船。

    陆文嘉是如何一步步地走进李云辉的心里面去的呢?用李云辉自己的话说就是,“开始我只知道你是一个人,没有意识到你原来是一个男人。”

    等到陆文嘉在李云辉面前暴露出来了自己原来是一个男人的本性的时候,李云辉撤退得比谁都快。但是这个时候再去撤,还撤得了么?

    两个人即使不说是早已情根深种,也可以说是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拆开来,都是一个性格上面与社会现实格格不入的人。特别是李云辉,根本无法面对现实。说是一回事,做,又是另外的一回事。陆文嘉好歹还可以用强装世故和江湖,来掩盖一下自己内心其实与世界的疏离,李云辉呢,“大不了我就自己孤独地过一生。”

    陆文嘉断断不忍心看着李云辉孤独终老,李云辉呢,其实也无法冷眼旁观,任由着这位外表高高大大,实际上内心胆怯又愚笨无能的大男孩,笨熊一般与世界冲撞。

    如果两人能够安心相处,或许,两个人都会有静谧的人生。期间的彼此惦念,不言而喻。陆文嘉还可以有自己的幸福人生,而李云辉呢,离开了她最初毫无防备的陆文嘉,离开了这个最初在她眼里不是男人只是一个“人”的人,必然会孤苦无依。李云辉遇见的这个人,并不能算是她的良人。但是李云辉,只能遇见第一个!遇见了就再也绕不过去,再也不可能有另外一个“人”,能够在她面前,变回去变成为一个男人。

    当然,李云辉说,“又不是必须要有一个男人。”

    可是陆文嘉却只知道,女人一定需要一个男人。虽然他自己才是一个必须要有另外一半永远存在在自己身边的人,但是他却笃定:一定要让李云辉有自己幸福的人生。他怎么也不能,再眼看着李云辉在这个世界上孤独。他知道,她对自己的依恋是真实的。即使,她可以不爱他。

    你早就有了吕英琪呵,难道吕英琪就是可以随便放弃的那个人?吕英琪的心里,何尝不是只有这个男人。自己所有的浪漫,所有的人生幸福,都托付给了眼前的男人,也都付与了眼前的男人。真不是陆文嘉这个男人多么优秀,让女人都为之痴迷。不是的,陆文嘉自己也知道,只是因为,“那是自己的女人。”

    宿命里的克星,造化中的怨念。

    陆文嘉对吕英琪的爱,是两情相悦,是终身托付,是甜蜜、是幸福。对李云辉,说是付与不全面,说是依赖不准确,是相知、是守望,是折磨,是责任,是成熟。是可以放手却无法离去,是怨念丛生却从无衔恨。

    “我不会跟你鬼混!”省城相处久了,在面对陆文嘉一时间的非分之想的时候,李云辉脱口而出,说了这句话。

    李云辉这句话让陆文嘉当场傻在那里,“是呀,这一个不会跟自己鬼混,难道,我可以跟那一个离婚?”

    怎么可能。

    吕英琪说,“嘉儿,你可不能出事。你要是出事,我们就完啦!”

    这里没有丝毫的妥协和迟疑。是呀,有哪个女人,把所有的柔情都交付给了你以后能够容忍你背叛爱情?

    可是两个女人,不,两个女性,你只能选边站一个,选谁?

    陆文嘉隐隐感觉,如果非得要选,自己只能选最弱的那一个。

    理智地选择,肯定是要选吕英琪。不要带给自己痴爱的人也痴爱着自己的人以伤害。可是,想象中李云辉倔强又孤独地在远方,自己又如何能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不能够视而不见听而不闻,自己就会关心则乱,就已经是对爱情的背叛。

    佛说,“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自己跟这两个女人,前生前世究竟有着怎样的纠缠,非要到此生,还是没个完?怎么就让自己还是都遇见!

    李云辉时常会来工地看望陆文嘉,两人出双入对,甚至可以躺在一张床上,安心享受陆文嘉给自己按摩,终于有了事实上面的肌肤之亲,但是却一直无周公之礼。在李云辉面前,没有获得首肯,陆文嘉根本不可能用强。

    陆文嘉知道,自己再也没有办法把李云辉从心里屏蔽掉。最初大概是李云辉依赖着他,现在恰好颠倒了过来,他离不开李云辉。一方面庆幸遇见了这么一个人,一方面又非常害怕遇见了这么一个人。

    吕英琪是知道李云辉并且见到过的,谁也没有想到,后面会成这个样子。

    说李云辉开始就暗恋自己,是不对的。倒是自己开始暗恋李云辉,才使得事情发生了变化。

    陆文嘉桂林旅游回来,心里是害怕的,一直审视告诫自己,千万不能真的爱上这个小姑娘。自己已经有了吕英琪,怎么再去爱上其他人。但是让陆文嘉拒绝接近李云辉,早已不可能,那个娇小倔强的身影早已深深印在了心上。而理智呢,让两个人也曾经试图彼此远离。一个休学在家,一个北上备考,期间分别,也有过将近一年的时间。就算后面再见,彼此非但没有寻找机会更多地接触,反而都是在刻意回避掉了很多次的遇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