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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北 上(之二)

    陆文嘉也知道,吕英琪对自己的爱并未减少,只是她自己要想从这场爱情的地震里面完全走出来,还需要很长很长的时间,也可能永远再也无法走出来。陆文嘉也知道,自己对吕英琪的依恋并未减少,自己对她的依恋早已成为习惯,成为性格,成为寄托,成为信仰。陆文嘉对吕英琪的感情,首先是感激,是钦佩,是欣赏,然后才逐渐成为依恋依赖,并且最终彻底沉沦到里面。陆文嘉和吕英琪之间的感情,不仅仅只是男欢女爱的爱情,更是夫妻交心的恩情。

    每一次争吵,不,每一次被吵,陆文嘉都身心俱疲。切身体会到了自己真的成了风箱里面的那只老鼠,两头受气。左说左不行,右说右不行。不哄不行,哄也不行。

    往往把陆文嘉逼得躺倒流泪,吕英琪又像个大姐姐一样,过来挽住他,帮他擦眼泪,“嘉儿,我们不吵了哈。”

    抱着眼前的女人,陆文嘉感觉她既是自己的,又不是自己的。完全驾驭不了,正反都被吕英琪拿捏着的呀。

    陆文嘉毕竟不是一个小男人,惯于伏低做小的,陆文嘉多么心高气傲呀。英琪啊,你可真的上点心啊。心里还想要这个男人,就不要再总是去提过去了的事情。要是真的不再想要这个男人,索性放开手,放生吧。

    陆文嘉知道,吕英琪其实是个小女人,心里完全装着他这个臭男人,把他当作宝,把自己所有的柔情倾付一空。他不是在利用这种恩情胡作非为,他愿意回报她,他愿意真把自己的一切交给她。但是一个不小心,让另外一个玲珑身影也钻进了自己的心里。这让他对吕英琪更多了一层愧意,更愿意加倍小心地维护她。但是那颗心,确确实实不再完整,不再完全地属于她。

    李云辉呢?即使后来陆文嘉开始笨拙地学习着伏低做小,李云辉也不稀罕。李云辉永远希望的是自己和陆文嘉肩并肩地站在一起,自己不需要陆文嘉的垂怜,陆文嘉也无需过分地讨好自己,两个人平等对话最好。可是在现实里面,遇见大事小情的时候,李云辉其实一点主意都没有,所有事情都要问陆文嘉,哪怕小小的细节,都要陆文嘉说的清楚明白。内心里强大到了一塌糊涂,面对现实又弱小得一塌糊涂。这一点与吕英琪恰好相反,吕英琪是面对现实强大到了一切都云淡风轻,偏偏是在内心深处,又小女人般温柔到了一塌糊涂。

    一个是想去讨好,你就错了。你只需要要成熟稳健,安排好所有一切。一个是你无需讨好,但是你要顺从。这两个方面,陆文嘉都比较欠缺。

    有时候吵架吵得凶了,陆文嘉气得跑了出来,一个人来到网吧看电影。心里还真的就默默想起了李云辉,不知道现在在南方哪里飘着,是不是真的在南方飘着。彼此也没有了电话号码,吕英琪来到BJ以后,两人一起去换了电话号码,不然光是漫游费,都承担不起。

    陆文嘉打开了自己的电子邮箱,里面除了几份广告,空空如也。并没有李云辉的邮件。

    “也好。如果不能在一起,还不如彼此相忘于江湖。”

    陆文嘉也没有心情写邮件发给李云辉,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表弟公司根本没有扛过春节,二老板出资款是从银行贷出来的,年底需要一笔钱还进去,到元月份再贷出来。跟大老板要钱,这也是出资时候彼此说好的,大老板竟然一句话给噎了回来,“我想买房子都没有钱,哪里有钱给你去还银行?”

    万般无奈,二老板跟傅博辉说起了这件事。原本兄弟二人商量好的,“我们收回来的这点钱,千万不要轻易交了出去,生意不景气,交了出去再想收回来自己的本钱,希望就很渺茫。”

    这天下班,在开车回家的路上,傅博辉对陆文嘉说,“老表,跟你说件事。”

    “我把那十万块钱给了老江。”

    “我是这样想的,给了,我们亏三十万。不给,我们亏二十万。不就十万块钱吗。”

    “不就十万块钱吗。”

    陆文嘉从心底佩服起来自己的这位弟弟。看问题简单,大气,不纠结。关键时刻,愿意牺牲自己,成全别人。

    表弟的公司暂时停摆,陆文嘉只好自己再想办法,去寻找下一份工作。

    航天桥附近住的大概有半年?吕英杰媳妇顾寒宁单位新分配了一套集资房,反正他们自己不需要过来住的,就让英琪两人搬了进去。房子虽然是简装,但是小区以及周边环境要好很多,交通也要比原来方便,出门就是地铁。

    吕英杰婚后两年有了孩子,父母也就跟着到了BJ,帮助英杰带孩子。英琪英杰二叔家的独生女儿,也安家在了BJ,二叔二婶也就随着自家孩子生活在了一起。对于吕家来说,在BJ的生活局面,渐渐稳定了下来。而陆文嘉,还在四处奔波,挣着自己的所谓前程。

    转眼到了次年的暑假,浅夏再次来到了BJ,跟爸妈住在一起。

    陆文嘉带着女儿到超市里面去买菜,陆浅夏开心地蹦蹦跳跳的,“爸爸,你看,冰红茶!”

    “买这个大瓶的。五块钱!还买一送一!”陆浅夏简直开心到了极点。陆文嘉看在眼里,还是为女儿的懂事而要痛在了心里。

    回到了家,吕英琪一件件的往外拿着父女俩买的菜,“怎么买这么多的冰红茶?这么大瓶。”父女两人都笑了起来,什么话都没有说。

    吃饭的时候,陆浅夏倒了满满的三大杯冰红茶,“妈妈,你的。”

    “爸爸,这是你的。”

    饭后陆浅夏要看电视,吕英琪看了看表,“已经快九点了呀。今天疯玩一天,一点作业也不做。”

    “哎呀,人家才来的BJ。先让我休息休息。”

    “好吧,今天就让孩子好好休息休息。”

    看到陆文嘉替女儿说了话,吕英琪也不好再说什么,自己洗洗先去睡啦。陆文嘉就安心地和女儿在地垫上面坐了下来,父女两人肩并着肩,端着冰红茶,一起看电视。看着看着陆浅夏竟然哭了起来,把陆文嘉吓得惊慌了起来,“怎么啦小女?怎么好好的哭了起来?”

    “爸爸,人为什么会死呢?”

    还以为女儿是看到了电视里面的什么情节,触景生情而哭呢,原来是想到了这么一个哲学命题。陆文嘉如释重负的同时,也颇有感慨,“每个人都会在童年的某一天,触发对生命、对宇宙的思考吗?”

    这个问题也真是一个致命的问题,政治系毕业的陆文嘉,即使哲学算是半个专业,也还是无法回答女儿的这个问题。

    “小女,爸爸大概也是在你这么大的时候,想到这个问题,也非常伤心。”陆文嘉有意用“伤心”这个词来描述。

    “那你是什么时候才不伤心的?”陆浅夏问。

    “我也不知道。就是渐渐地不再伤心害怕啦。”

    “说不定,人死以后是真的有灵魂的。”

    “物质不灭吗,意识说到底也是物质的,只是我们现在不知道意识是如何存在着的,我们只是无法感知人类的灵魂,并不一定不存在。”

    “意识怎么也是物质的呢?”

    “你们开始学习物质这样的概念了吗?”

    “你想呀,我们的大脑有思考,有命令需要向身体传达,靠的都是脑电波传输信号呀。脑电波是意识的载体,意识如果不是物质的,就没有办法传递。”

    “我们不知道,但是灵魂应该是存在的。小女,没什么好害怕的。”

    “人死去以后,意识还在,灵魂还在,难道真的还有奈何桥?”

    “呵呵,有没有奈何桥不一定。即使有,也没有地狱,因为神仙不应该是最通透最仁慈的吗?”

    “爸爸,地狱里面是小鬼和阎王爷,不是神仙。”

    “谁说阎王爷不是神仙?阎王爷也是神仙,并且地狱里面有十位阎王,可不只是一个。还有地藏王菩萨呢。”

    “那,小鬼多可怕。”

    “小鬼有什么可怕的。你姑姑说,世上要是真的有鬼,遇见了一定要抓起来,装在麻袋里面给人瞧,收费的那种!”

    “哈哈哈,我姑姑真胆大。”

    “是呀,多稀罕的小鬼呀。谁都没有抓住过一只。”

    总算是暂时把孩子的疑问给绕了过去,第二天醒来的女儿,已经忘记了再去为这个终极问题烦恼。

    陆文嘉有位同学,要在另外一座城市里投资一家连锁机构,知道陆文嘉曾经做过装修公司,就委托陆文嘉过来帮忙打理。失业又快有了半年的陆文嘉,总算是又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爬上了岸。从申请商标,到注册公司,陆文嘉都全程参与了进去,就算是又忙碌了起来。当初自己创业的时候,也都经历过这些事情,让陆文嘉又找到了英雄有了用武之地的感觉。

    吕英琪得空也过来了一趟,看陆文嘉的工作生活安排的怎么样。看到陆文嘉自己住着城中村里空旷的套房,禁不住又问,“你一个人住在这里?”

    “不会又有其他人吧?”

    朋友作为大股东,投资以后并不亲自过问,基本上是让合伙人在跟陆文嘉对接。对方一看就是个精明的生意人,该付款的时候总是找各种理由往后拖,弄得有时候买材料都没有钱,导致工期不断往后延。每次来到工地现场,不是嫌弃材料质量不好,就是嫌弃工艺不够先进,总之是处处挑毛病,时时来刁难,弄得陆文嘉疲惫不堪,难以应付。实际上陆文嘉用的都是上好材料,找的工人也都是靠谱工人,特别是工长,被陆文嘉“钉”在了工地上,从每天严谨的派工日志就可以看得出来,工作细致到了何种程度。可是这位兄弟不依不饶,非要扣除陆文嘉好大一块费用,这样算下来,不但不怎么赚钱,反而搭上了大半年的时间。弄到最后陆文嘉烦恼不已,直接找到自己同学,把流水账单和凭证一把交了出去,“找懂行的人来看看,干的是不是良心活。”

    “反正是结尾啦。开业的时候我就不再来恭贺,明天我就先回去啦。”

    陆文嘉感到特别憋屈,关掉手机,一个人到了外地去散心了一周。回来一看手机,来电短信提醒里面,只有一个吕英琪的电话,剩下的全部都是自己家里电话。这个结果,多少还是有点出乎陆文嘉的意料的,没想到吕英琪的来电这么少,陆文嘉心里隐隐有点不安。

    首先打回去自己家里,“你这几天到哪里去了?把我跟你爸给急坏了。”随着严厉的质问,电话里面也传来了母亲的强烈不满。

    “心情不好,我出去玩了几天。”

    “怎么不带电话?带着电话到哪里都能够联系到你。你这倒好,吕英琪说你跟人私奔啦。”

    “私奔?亏她想的出来,现在一穷二白的,谁愿意跟我?”

    “英琪说你又去找人家啦。”

    “我去哪里找,连个电话都没有。”

    “就是我想去找,人家也还不一定理我。把人家当作什么啦?”

    “你呀,赶紧给英琪打电话解释解释。初六他弟弟结婚,你赶紧回来。”

    这里说的弟弟,是英琪三叔家里的堂弟。原定在本月初六结婚的,陆文嘉差点还真给忘了。

    “噢,知道了,我明天回去,正好赶得上。”

    陆文嘉没有给吕英琪电话,想着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情,也不知道又该如何解释。

    到了晚上,陆文嘉想想,还是要打个电话的,至少告知一下,自己并不是像吕英琪说的那样,消失了或者私奔了。

    “你去了哪儿?”

    “没去哪儿。我就是自己出去散心了几天。”

    “你怎么连电话都不带?”

    “不想带。好像一根绳子始终拴着自己似的。”

    “你就是怕我拴住你,是吧?”

    “不是的。心里烦。”

    “我不相信你是自己去散心了。”

    “那你让我怎么做,才肯相信我说的。”

    “相信不相信,也没那么重要了。”

    “后天弟弟的婚礼,你回来么?”

    “这次回不去,英杰和我都回不去。”

    陆文嘉初六出现在堂弟婚礼现场,感觉到自己已经被吕氏家族完全打入了另册。三叔全程竟然没有跟陆文嘉打过一个招呼,原来那么亲近,那么待见陆文嘉。家里的三亲六眷,也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陆文嘉,好像看着一头怪物。吃饭的时候,陆文嘉虽然还是被安排在家庭所在的主桌上面,但是全程没有人主动跟陆文嘉说话,只是象征性地跟陆家妈妈客套了一番。

    吃完饭看到邻桌上面还有没有吸完的烟,陆文嘉顺手就拿了起来,出门的时候看到三叔,笑嘻嘻的把烟往三叔兜里装,陆文嘉知道三叔烟瘾很大。三叔好像接到的是烫手的山芋,表情夸张地连声说“好好好”。

    陆文嘉这才意识到,自己的“离家出走”竟然如此严重。陆文嘉在这个家庭里面,已经没有了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