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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 冷 战

    陆文嘉现在比较怕过节,或者有重大活动安排。往往越是在紧要时刻,往往就越容易跟李云辉爆发冲突。这种冲突并不是为了“钱”争吵,可是就是会有事情发生,在两个人中间出现不愉快。一旦出现不愉快,两个人就会陷入冷战状态,谁都不会转弯。首先陆文嘉是指望不上的,倒不是陆文嘉嘴硬心硬不愿意投降,是因为陆文嘉是一个完全的被动的人呀。没有李云辉点头,他根本不认为自己可以单方面宣布冷战结束。前面已经说过了的,在他看来,家庭里面所有的氛围,都是由着李云辉打造或者决定的。李云辉只要愿意,天空可以永远悬挂着彩虹。李云辉要是不乐意,家庭的屋檐下面就永远下着雨。

    明明都很期待,能够有一个比较轻松愉快的出行,或者聚会,怎么就一下子弄得僵了起来?后来陆文嘉想,应该是日积月累的矛盾掩藏不下去了,已经到了该要爆发的时刻了吧?事情快要爆发的时候,遇见需要考虑的方面比较多起来,就会有掩藏不住的线头成为导火索,导致两人的情绪必然爆发?

    每次和谐被破坏掉以后,陆文嘉都会暗暗后悔,“怎么又惹到了她?”

    “我错啦。再也不犟啦。怎么也犟不过李云辉!以后我不犟了,遇事就认怂,没事躲着走。”

    冷暴力也是暴力。陆文嘉真想在李云辉面前振臂高呼,“全面反对家庭冷暴力。严禁使用冷暴力对待家人。”

    很多时候,陆文嘉都搞不清楚,李云辉怎么又会不高兴啦,怎么那么大的气性?自己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或者有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呀?可是李云辉却不依不饶,冷着脸不再跟自己说话。并且,持续的时间也会越来越长。一旦接到需要离开深圳到外面去的工作机会,陆文嘉都会简单抗拒一下就马上接受,实际上也是想让“距离产生美”,好缓和一下家庭氛围。哪怕每次出门,陆文嘉的心都要被分别的凄凉噬咬得千疮百孔,也强忍着难过,乘着李云辉带着儿子外出活动的时候,匆匆逃出家门。哪怕在其他城市漂泊的日日夜夜,陆文嘉时刻在心底念着深圳的娘儿俩,却也强忍着少打电话回去,“让我在解脱了困境之后再好好地回到家里。”

    好像李云辉总是在责怪他陆文嘉竟然学会了逃避,没有负担起来养家糊口的责任。你可以声讨陆文嘉没有本事,不够成功,声讨陆文嘉原来是笨蛋一枚、草包一个,但是要说陆文嘉在逃避自己的责任,不愿意承担养家的责任,陆文嘉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指责呢?日思夜想,都想拼命给自己的妻子儿女、自己的亲人创造出美好的生活,那才是真实的陆文嘉呀。宁愿自己吃糠咽菜,也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家人受苦受累,那才是陆文嘉吧?远离家庭的时候,陆文嘉能不花钱从来不花钱,能省则省,偶尔回到家乡,基本上都是空着手回家去见自己的父母,而每次都会去看望岳父岳母,每次都会到县城超市里面买到大包小包的提不过来。当然,李云辉在家里其实也是一样,只要他们儿子的开销能够得到保障就好,连续四五年,没有给她自己买过一件衣服。

    又好像李云辉越来越不能够容忍陆文嘉的坏脾气,说他陆文嘉对自己不再上心,不再体贴。实际上陆文嘉自己心里烦,烦着的都是面对现实的束手无策,丝毫没有厌烦李云辉的哪怕一点点的心思。放在心里爱都还爱不过来,哪里会有厌烦之一说呢?李云辉不止一次声讨陆文嘉“大男子主义”横行,要在家里做“爷”说一不二。陆文嘉听过简直莫名其妙,自己脾气确实是不够好,母亲总是劝自己要“增强涵养增强涵养”,但是要是说自己就是想要在家里施行霸权,无法无天,那哪里还会是他陆文嘉吗?自己的心都早就屈服在了自己女人的石榴裙下,还霸权?

    陆文嘉越来越不清楚,李云辉究竟是为了什么,总是要跟自己冷战。好吧,这样叙述是在以“自我为中心”,那么说,陆文嘉越来越不清楚,为什么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却总是很容易就陷入到了冷战的状态里面去。难不成真的是“贫贱夫妻百事哀”?因为贫穷的阴霾始终盘绕在头顶,让一切的一切,都在变形?

    虽然真的没有能够理解到李云辉的心路历程,是如何发生了天翻地覆般的变化的,但是陆文嘉逐渐认识到这一点,“我虽然不理解你的感受,但是我相信,你的感受都是真实的。我应该尊重那种真实。”

    陆文嘉有没有想过,李云辉的需要究竟是什么,她需要的或许不是你对她感受的尊重,她需要的就是你对她感受的理解。

    可是陆文嘉真的越来越弄不懂李云辉的感受。按说,他们两个人从不可能到可能,到终于走到一起,倒有多么不容易。陆文嘉原本是有着自己幸福家庭的,李云辉是亲眼见过。陆文嘉究竟是个什么样的男人,李云辉按说也是应该知道的。两人结婚这么大的事,也完全是李云辉她自己亲手安排的,没有李云辉的点头,陆文嘉从来不敢在她面前有过哪怕一点点的造次,何况如此重大决定。两个人在一穷二白的情况下走到一起,实实在在的是没有一点算计,没有一点计较厉害关系的,要说不是真感情,要说不是完全的不管不顾啦,任谁也无法解释得通。可是怎么结了婚,自己并没有能感受到太多的幸福呢?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李云辉都没有让自己肆意开心过。

    从事件上面来找,从情感上面来找,陆文嘉都无法找到强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自己有过多少让李云辉不舒服的地方。要是从经济条件上面来找,陆文嘉肯定无话可说,但是明明李云辉不会是这样的人呀。这就让陆文嘉陷入到了莫名其妙的惶恐里。从来不是怕李云辉会背叛自己,会出现什么状况,就是总担心李云辉会渐渐地真的不再爱自己。而这个方面的迹象,好像比较明显了起来。作为一个男人,陆文嘉并不是多么的优秀,更何况现在一年老上一年,那,作为一个老男人,陆文嘉就不是优秀不优秀的问题了,而是令人讨厌不讨厌的问题了。要是再成为一个没有钱反而背着一身债的老男人,在气势和神情上面很容易就输掉了,那样的陆文嘉,跟当初的形象比较起来,可真是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不知道是在哪一年,李云辉在陆文嘉喊“丫头”的时候,总是会说,“请喊我的名字。”陆文嘉听见这话就心里堵得慌,难受得要命。

    “有必要这样急吼吼地跟自己划清界限吗?”

    “我又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非要被你堵在这里呢?”

    心里在跳脚,面子上面还是要保持住平静,不然李云辉就更会说,“你跳什么跳?不就是看我们不顺眼吗?”

    或者更会说,“你是想打人吗?”

    “丫头,”

    “请喊我名字。”李云辉头也不抬,话说得却坚定。连续这样好多次以后,陆文嘉终于完全放弃了抵抗,不再挣扎,“李云辉,我明天出差,不回来吃饭。”

    “既然让喊名字就喊名字!”

    慢慢陆文嘉发现,就算是喊“李云辉”,只要你自己心里想温柔,“李云辉”也是可以喊出来很多花样的。就像自己在李云辉手机里面的备注名一样,“那个人,老陆,阿猫阿狗”,都曾经出现过,从来没有出现过更好听的昵称,难道那些个时候,没有感情吗?就像自己在李云辉口里面的称谓一样,“陆老师,喂,……,狗,宝儿,”再到没有任何称谓,哪个阶段的称呼更加称心呢?现在呢,“宝儿”是在喊她的儿子,这不算是小名的小名,不也喊得宠爱百转?

    喊名字就喊名字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两个人从无话不谈,到争吵不断,再到无话可说,中间一共走了几年?

    如果能够找清楚问题的所在,陆文嘉反而不会恐慌。男人么,青年时代,要靠着明眸皓齿,帅气柔情。那么中年时代,就要靠着神朗风清,干练稳重。到了老年,一定要仙风道骨,练达洞彻。

    现在怎么算,也肯定是在步入中年啦。陆文嘉,加油。

    这个春节说好了不再回家,到李云辉妹妹家去一起过年。小姨家刚又添了个小弟弟,才两三个月,实在受不了长途颠簸,一家人才决定就地过年的。

    陆浅秋虽然已经放了寒假,李云辉还是不敢过于懈怠,一心想要帮助孩子巩固住良好的生活学习习惯,每天还是坚持早睡早起,按照制订好的假期学习计划,敦促孩子写作业。这不,刚吃过早餐,李云辉就开始敦促,“赶紧回卧室去,准备写作业。”

    “我不想写。”

    “刚看的动画片,还想怎么样?”

    “那不是动画片,那是听英语。”陆浅秋的英语一直被李云辉抓得紧,各种空闲里面都塞进了“磨耳朵”的时间。

    “那也是动画片呀。”陆文嘉忍不住插了一句。

    “儿子,你多棒呀。现在都可以听得懂英语,爸爸学了好多年都还不会。”

    “那是你笨。”

    “好吧,是我笨。但是我们不哭好不好?妈妈说几句也哭。”陆文嘉感觉一个男孩子,还是要坚强一点的好,略微提高了声音。

    “哟,陆老师又要训人啦。”

    最听不惯李云辉的这句话。

    “什么叫我又要训人啦?我不是跟你站在一边,劝孩子收点心吗?”

    “谢谢你的好心。不需要。”

    “怎么就你能说,我一句也不能说。”

    “你去说你儿子么。这是我儿子。”

    有时候陆文嘉开玩笑,在学陆浅秋的什么事情的时候会说,“你儿子今天怎么怎么样”,没承想,李云辉在这里等着自己的。

    陆文嘉的脾气纵然好了许多,也还是有夹不住尾巴的时候。

    “你这么着挑我的刺,有意思吗?本来我们两个人是该站在一起的,怎么现在搞成了我们两个人在争吵?”陆文嘉在心里说,“你都读过那么多的心理书,读过那么多孩子教育方面的书,这个道理应该懂呀,家长不要当着孩子的面争吵,特别是不要当着孩子的面就教育方法发生分歧。”

    李云辉确实看过很多的幼儿心理书籍,也确实非常关注儿童教育方面的问题。

    “你这不是成心吗?就是为了揪我的错。”

    “能不能我说孩子的时候,你别攻击我?就是有问题你能不能忍着下来了再跟我说?”

    “还说我。我说孩子的时候谁让你多话的?”

    “好好好。我错啦。”陆文嘉咬了咬牙,不再说话,站起来收拾桌子去洗碗。每临重要的关卡两个人就会吵架,还是没有躲过去这个魔鬼定律呀。陆文嘉真有点怕啦。过几天就是春节,该去小姨那里两家人一起过节的。

    果然,李云辉就此不再理会陆文嘉,两个人又陷入到了冷战状态。冷战期间的李云辉,是连饭都不跟陆文嘉一起吃的,自顾自就做一点她自己跟儿子吃。往往开始的时候,就借故孩子想吃疙瘩汤呀,意大利面呀,早早的不声不响下了厨房,等到在一旁生着闷气的陆文嘉听见响声出来一看,说不定人家娘儿俩都已经吃完啦,弄得陆文嘉直感到下不来台。即使陆文嘉先到厨房做好了饭,人家早又领着儿子出门玩去啦,把吃饭的时间直接跳过去给空起来。

    连续几个回合下来,陆文嘉真心找不到办法,不知道如何停止冷战。陆文嘉特别磨不开面子,也怨李云辉,总是一幅凌然不可侵犯的模样,让陆文嘉想做点什么亲热的小动作都不敢。要不是李云辉流露出来和好的情绪或者先出来说话,陆文嘉就永远不知道,“战争”可以在什么时候宣告结束。

    陆文嘉越来越羞于口,能不说话,就不说话。陆文嘉自己心里明白,不是自己的话少了,不是自己的感情变了,而是越来越清楚,男人的话不是靠着语言来表达,是要靠着物质来宣示的。

    腊月二十七一早起来,李云辉提上行李箱子,就自己坐高铁去了小姨家里。到了晚上小姨打过来电话问,“大哥,你怎么没有一起来呢?”

    “噢,我有点事情还没有处理完。过两天我再过去。”

    再平常不过的催促孩子做个作业,带来这样的结果,让自己成为孤家寡人,连随着妻儿一起到小姨家去过年的资格都被取消,陆文嘉心里纵然是有万般不忿,又感觉万般无奈。你还能怎么样?接着放任“心狠”,不顾一切地来捍卫自己作为男人的尊严?还是算了吧,男人的尊严不是靠着心狠、话狠来体现的。就连社会大哥都知道,“狠”越来越不是体现在气势上面,体现在实力上面就完啦。

    事情肯定不是这样简单的,对吧?前面说得对!矛盾早已经无法调和,任何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情都可以成为导火索。

    陆文嘉唯有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忍耐!一切都需要忍耐。”

    “我最为缺乏的东西就是忍耐。这个时候说什么、做什么都会适得其反。等待、策略、曲线救国等等,简单的事情不害怕,简单的事情不轻视。知天命,尽人事!”

    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自己没有力量改变什么的时候,剩下的只有静静地等待。

    心里当真不难过么?怎么可能?陆文嘉难过得好比是在被万箭穿心。好在他还能让自己保持住平静。平静的表面下,越来越难过。过去的事情开始一点一点浮上来,牵扯着他的心跳,慢慢的越来越痛。仅仅只是他和李云辉两个人,也有那么多那么多的美好时刻,烙印在心里。更何况,现在还有儿子,那么可爱。那么多的可爱时光,又是一点一滴地走过来的。那么多艰难,几年里面种种的天不遂人愿,都走了过来,李云辉的怨言,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不断递增,原本也是正常的吧?眼看着自己的男人,一步更差一步,一步更远一步,陷在现实的泥淖里面始终拔不出脚来,还总是不服气,总是那么不顾现实,总是那么不能够脚踏实地,真的能不发急吗?还不温不火地等待着他乘风破浪,直挂云帆?

    何况,李云辉也非常有可能看不懂了陆文嘉,看不懂了这个世界。一个四处出击、左冲右突的男人,尚且感觉手脚受到了严重束缚,你让一个居家守着儿子的女人,却要勘破迷雾,心如磐石,要求是不是有点过分啦?

    陆文嘉也并不能够理解李云辉,根本不清楚是什么让李云辉如此地心灰意冷。一次次的想要离婚,一次次的冷漠对待自己。放下两个人曾经的一切,放弃好不容易有了的现在的家庭,李云辉心里就真的没有痛苦?陆文嘉虽然不明白了她的心思,但是也并不能相信,李云辉心里,如今只有冷漠。

    年二十九的下午,开车走在路上,车是早就找蒋光誉借好的,陆文嘉禁不住地想,“我这是在做什么呢?众叛亲离的。要不要干脆开车回老家?现在往家里开,二十个小时应该可以到家。还可以赶上跟父母一起吃年饭。”

    “可是父母要是问起来,他们娘儿俩呢,自己又该怎么回答呢?那不是让父母知道自己又吵架啦?让长辈们担心?”

    “回去了还是要去看望岳父岳母的,到时候也是没办法交待。”

    左想右想,还是只有硬着头皮,往小姨家里赶过去。

    李云辉坐在房间门口的沙发上,一动没动,陆浅秋跟两个表姐玩得也根本没空搭理自己,陆文嘉进门的时候,顺势轻轻抚了一下李云辉的头发,用几乎自己都没有听见的声音说,“小丫头,我也到啦。”李云辉还是一动没动。

    大家都在谈论“武汉封城了。”新冠疫情真的来啦。

    陆文嘉这才有点庆幸,“幸亏没有开上车子回家。不然要路过武汉的,会不会有麻烦呢?”

    “钟南山说,这次疫情估计会延续两到三年。”

    陆文嘉听在心里,暗自心惊,“自己的工作还没有落实好,要是疫情延续两三年,哪该如何是好呢?”都说漫长的疫情是社会经济发展的寒冬,别人不知道,陆文嘉只知道他自己,是真的陷入到了近乎绝望的境地里。

    两家人就在城市里面过春节,哪里都不能去,这是最为平淡的一个春节。陆文嘉除了做做饭,就再也找不到其他什么事情可以做。大家也都应该能看得出来,他跟李云辉没有任何言语交流,都装着没有看到。孩子们无忧无虑地进进出出,做完每天的作业,就在院子里面做做游戏。

    距离孩子开学还有几天,李云辉却要急着回去,“就怕深圳也封城,回不去了孩子没法到校上学。”

    “要是封城了,还谈什么上学?肯定会推迟开学的啊。”

    “家里没有准备什么,我们还是回去吧。”李云辉对陆文嘉说。

    “噢,那就回吧。”

    两个人这才说了第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