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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瓶笙和妖骨(1)

    瓶笙就这样被限制了人身自由。白虎无时无刻不守在她的身边——不,是身上。她老实的时候,它就化身小猫挂在她身上;不老实时,它就化身巨虎压在她身上,丝毫不给她逃跑的机会。

    就连睡觉,她都是被白虎搂着睡的。虽然拱在它柔软蓬松的毛里睡觉十分舒适温暖,但她心中焦虑,梦境着实不安稳。梦中,似乎有一只凉凉的手抚过她的脸颊。

    她猛然惊醒。睁开眼睛,借着窗外透进的月色,看到绿鳞略显苍白的脸色。

    “瓶笙。快起来。”他小声说。

    “白虎不会让我起来。”她眨着困顿的眼晴,沮丧地说。按照这一天来的经验,她只要打算起身,白虎就会把她按回去。这家伙掌握不好力道,往往出爪过重,按得她头晕眼花。

    绿鳞却说:“没事的,它昏睡过去了。我在饭中加了神仙醉。”

    神仙醉!

    瓶笙猛然清醒了。

    试着动了动,白虎果然没反应。探头望了望睡在床上的洛临,他也是沉沉睡着一动不动。连药鹰都没有动静。

    她动作迅速地从白虎的肚皮底下钻出来,一边小声夸奖绿鳞:“真有你的!你是在哪找到神仙醉的?”

    “你的药柜子里。”绿鳞说。

    没错!那正是她亲手配制的独家秘药,号称神仙也麻的翻,以前倒也没真正在神仙身上试过,如今一试,还真是名不虚传,绝非虚假广告啊。

    她先是跑过去察看了一下药鹰,见它睡得虽沉,呼吸却平稳,没有什么不妥。一颗心才放松下来,抱怨道:“你怎么给它也下药?它是凡鸟,药力对它来说过猛,万一过量睡死了怎么办?”

    绿鳞心虚地说:“谁让它跟白虎抢食吃。”

    “呃……”瓶笙没话说了。

    来到床前,小心地观察了一下洛临的睡颜,又用手指戳了戳他,果然是没有反应。替他掖掖被子,伏低身子,小声说:“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一定要拦着我,可是我知道必定有你的道理。只是我与族人血脉相连,即使是此行凶险难测,我也要回去。对不起。”

    洛临兀自沉睡。神仙醉的效力非同一般,足够他睡两天两夜。

    因为担心神仙大人法力高深抗药力强,万一醒来,她也不敢收拾什么东西,只拿了平时出远门带的背包,简单收拾了一点东西,匆匆地就领着绿鳞溜走。

    去到附近的地下停车场开出她的越野车,载着绿鳞出发。绿鳞大概是没太乘过车,一开始还坐在后座上很有兴趣地东摸摸西看看,等到车一提速,他突然紧张起来,手紧紧抓住把手,双腿都变成了蛇尾,绕到了瓶笙的脖子上,尖叫连连。

    瓶笙被他恐怖的尾巴绕住,也吓得尖叫,差点没有把持好方向盘,又惊又怒地大叫:“把你的尾巴拿开!拿开!混蛋!”

    绿鳞努力冷静下来,收回尾巴,内疚地说:“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瓶笙兀自发怒:“你没坐过汽车啊!”

    “没有啊。妖精嘛,都是腾云驾雾啊。”

    “腾云驾雾不比汽车速度快得多吗,你紧张个什么啊。”

    “……”

    尽管自从十岁那年就离开家乡,瓶笙还是记得回老家的路。驱车赶了两天一夜的路,渐渐驶离了陵城所处的地势平缓开阔的地带,路越来越窄,路两边的山势变得险峻起来。在第二天的傍晚时分,能走车的路终于到头了。瓶笙将车子停在山中的一个小村中,托了一户山民给看着,领着绿鳞向山中走去。

    在绿鳞疑惑要步行多久时,山谷中出现一条宽宽的蜿蜒河流,河边一座简陋的木屋,木屋前栓了一条小船,船头坐了一位老人。见瓶笙他们过来,老人招呼道:“要渡河吗?”老人的目色昏黄,声音也是死气沉沉,光秃的下巴上零落地生着几根胡须。

    瓶笙说:“不,载我们要去河的源头。”

    老人浑浊的眼睛里突然闪着精光,惊诧的神情使他枯槁的表情看上去有了些生机。

    瓶笙见他这种反应,心中不由地沉了一下。问道:“怎么,很久没有人进出了吗?”

    老人说:“是,很久了。我还以为,再也没有人去了。”激动的手都抖了,仿佛对这票生意感到意外又惊喜。

    她端详着老人,发现他比起以前来并没有变得更老,只是胡子更稀疏了。这许多年了,居然还是他在撑船呢。老人把两人让到船上,解开缆绳,篙杆一点,小木船悠悠逆流而上。

    船舷处传来哗啦啦的拨水声。瓶笙扭头一看,是绿鳞,他居然仗着背对着老人,把双腿化成蛇尾,在那里划水玩儿。她拍了他一巴掌,他慌忙把蛇尾变回腿,变成两只玉白的脚丫浸在水里。

    黑夜层层压抑到了水面,两岸的山越发高耸,前方的水面幽暗,一片薄薄的残月贴在天上,月影破碎在水中。老人在船头点起一盏散发着桔色弱光的灯笼。水流沉缓,像不可预知的未来,隐着猜不透的危险。老人撑船的力度不减当年,逆水而上。

    水路很远,整整行了一夜。夜凉如水。瓶笙缩在船尾,依着绿鳞企图取暖。可是蛇妖血冷,身体散发着森森凉气。直到凌晨时分天色微明时,船抵达一处瀑布底下的深潭,瓶笙沉不住气,站在船上向着村寨的方向眺望。

    村寨地处山腰,地势比较高,站在船上应该可以望到村子的所在。但是,此时的村寨似乎是被浓重的晨雾裹得严严实实,看不到半个屋角。深山,雨季,起雾是正常的现象,但瓶笙总觉得这雾气不正常。在她的记忆中,山中的起雾时,四处缭绕弥漫,如纱萦绕,宛若仙境。今天的雾气却邪门地聚集在了村寨的位置,似一大朵阴沉的灰白色雨云掉在了半山腰,浓重到化不开的程度。透着不祥的意味。

    小船在离岸还有数米远的地方停住了。老人走近瓶笙,向前探着脑袋,期盼地看着瓶笙,也不说话。瓶笙点点头,端详着他的下巴,叹一声说:“只剩下三根胡子了呢。当年我离开时,您的胡子一大把呢。”

    老人催道:“姑娘,您倒是快些,我等这一天很久了。”

    瓶笙也不急着做什么,叹道:“为什么偏偏让我赶上最后三根?这注定是您最后一次摆渡吗?”

    老人点头:“这世间的事有时看着像是机缘巧合,阴差阳错,可是其实早已注定。”

    “既然这样……”瓶笙的语调低了下去,“该来的,就来吧。”

    伸出手,拔下了老人下颌上仅有的三根胡须。

    老人对着她拜了一拜,嘴里发出一声欢叫,突然向后翻身一跃,半空中化成一条金鳞闪闪的宽脊大鱼,“扑嗵”一声落入瀑布下的深潭,片刻之后,又从水中跃起,大尾欢快地甩了甩,再度落入水中,击起巨大的水花。

    绿鳞看得目瞪口呆:“他是……鱼精?!”

    “准确地说,是水妖。”瓶笙说,“我小时候就听族长说,替封族摆渡的这位老爷爷是个因骗取祭祀获罪的水妖,被神仙降伏,用万根银针化做胡须扎在他的脸上,罚他在此摆渡,每摆渡一次,渡河人就拔下他三根胡须做为报答。直到拔光他才能重获自由。今天,恰巧让我赶上最后一次替他拔胡子。这恐怕不是什么祥瑞之兆,难道预示着……”她硬生生把“有去无回”四个不吉利的字咽了下去。

    转头望望几米远开外的岸边,抱怨道:“老水妖只顾得重获自由,也不把船靠岸。”站起身来,亲自执起篙杆,笨拙地想把船撑到岸边去。一撑之下,船原地转了半圈,差点把她晃到水里去,吓得她惊叫了一声,只道是自己不会撑船掌握不好力道。可是一瞥之间,借着船头灯笼的微光,竟看到绿鳞的双腿化成长长的蛇尾,探入到船底,又从另一侧的船舷绕出,把船身整个绞住。

    她惊异地唤了一声:“绿鳞!……”

    绿鳞看着她,似乎是微微一笑,蛇尾猛然用力,船整个翻了过去,瓶笙顿时落入水中,冰凉的水灌入口鼻,一下子就呛晕了过去。

    冰凉、柔软的缠绕。

    睁开眼睛,也像闭着眼睛一般的黑暗。

    不远处传来巨大的轰鸣水声。

    从寒冷潮湿的昏睡中醒来,她告诉自己不要动,让意识慢慢地清醒一些,再决定下一步动作。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她感觉到自己是侧卧着的,身下垫了什么有弹性、却不十分平整的东西,腰也被紧紧勒住,不能动弹。手臂却是自由的。背包在船上时挂在了胸前,很幸运地没有在混乱中丢失。

    过了一会,不见动静,她小心地伸手触了一下腰上绕着的东西。

    圆滚滚的、冰冷湿滑,覆盖着鳞片。

    她惊悚地把手缩了回来。

    黑暗中响起一声温和的呼唤:“瓶笙,不要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