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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6 秉烛夜谈

    迟渊安静地又待了两天,期间杨仲麟都躲在大帐里没有来找他对练。

    迟渊有点无聊,又跟杨仲麟讨要了几本兵书,不过都是老生常谈的军纪一类,对迟渊没有太大用处。

    这天晚上,迟渊被告知可以出发。于是他摸黑来到了囚帐,看守的士兵已被事先告知,没有阻拦。

    迟渊一身黑衣走进帐内,往地上丢下一套黑衣和两把短刀。

    “穿上,跟我走。什么也别问,到地方我会告诉你的。”迟渊小声道。

    邹老吓了一跳,还以为迟渊是要劫营救他出去,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迟渊不会蠢到为救自己这样一个老头自寻死路。

    他被关在这里一个来月,多少也听过看守的士兵谈论起迟渊跟杨仲麟的比试对练。他知道迟渊已经攀上杨家这根高枝,不用跟自己抢吃食了。

    不过也多亏了迟渊高升,邹老才能吃上一点可口的饭菜,更没了鞭子的“照顾”。

    他紧跟着迟渊出了囚帐,发现守夜的士兵对他们二人充耳不闻后,他很快便猜到迟渊此次要做的事情了。

    不是他聪明,而是早在入队之前东家就把所有会发生的可能性与自己说了。

    两人身穿黑衣出了军营,融入了夜色中。进入城内后,他们避开了几队巡逻的士兵,一前一后跳到了一家旅店的房顶上。

    不得不说,这个年近半百的老头身手确实不凡,跟了迟渊一路,大气都没喘一下。明明一个月前挨了两天鞭子的他气都快断的样子。

    “恢复的挺好嘛,看来俘虏的生活过得不错,等回去了我得让他们再把你关进去。”

    迟渊趴在房顶上,抽空打趣了下邹老。但邹老没有搭理他的恶趣味。

    “听着,不管你的东家是投靠了宇文家还是怎样,我现在还不想得罪杨家,所以……”

    “所以你打算拿我东家的人头当投名状?”邹老打断了他的话。

    迟渊明显一愣,说:“难道这也在你东家的计划之中?”

    邹老点了点头:“他跟我说,如果是你出手,他不介意临死前跟你聊聊人生。虽然我不懂是什么意思,但我想你应该比我懂。”

    迟渊失声笑了出来,他也不搞懂周温的想法,他只见过周温一面,印象中那就是个笑容可掬的小胖子。

    可一个人如果把自家性命都压在了棋盘上,那这个人不是被人算计了,就是个精于算计的赌鬼。

    不管是哪种,迟渊都没有好感。还是那句话,没有足够大的利益他不会安心去给别人当棋子。这几次的算计和李黑娃的命,他总要讨回来!

    局肯定是要入的,不入局如何破局?

    迟渊手搭房沿跳下,落地无声,短刀一撬,翻窗而入,一气呵成。这套动作行云流水,看得邹老都有点怀疑东家看人的水准了。

    二人一进旅店,发现大堂里掌着一盏油灯,一个富商模样打扮的中年人坐在大堂内,翘首以盼地看着迟渊二人,似乎等待多时。

    “许久未见了,邹老。”

    “黄主事?”

    邹老认出了堂内之人,迟渊狐疑地瞄了他一眼,干脆直接将面巾摘下。

    既然对方都在等自己了,再蒙面也没意思。

    “这位想必就是迟头领了吧?”

    “看来你们这位东家把我今夜的行踪也给算到了。”迟渊不禁苦笑。

    “请随我来,东家已经在厢房内等候多时。”

    三人前后脚上了楼,迟渊警惕地打量四周,发现整个旅店安静得有些离谱,隐约中好像有什么人在注意着自己。

    这是迟渊多年在战场厮杀保持的危机感,与属性无关。

    等推开厢房的门,映入迟渊眼帘的是一具仆人打扮的尸体,他的脸上居然还挂着笑容,似乎死得很幸福,迟渊差点以为是周温。只可惜对方没有那个标志性的大肚腩。

    黄主事淡定跟邹老讨来短刀,一刀扎透尸体的心脏。

    “这是杨家安插的线人,因为心急没藏好,被迟头领的手下误杀了。”

    黄主事说完便把短刀重新交与邹老,而后拍拍手。

    两个人影突然从黑暗中闪了出来,迟渊的头皮瞬间发麻,伸手就拔出了腰间的刀,他的动作不可谓不快。

    一旁的黄主事和邹老也同时有了动作,黄主事鬼魅般出手,一把按住迟渊将刀又推了回去。

    迟渊又是一惊,下意识一个【鉴定】甩过去,只见对方的等级为五十二级,比自己还高出两级。

    两人的手一拉一推完毕,邹老的手才刚刚搭上迟渊的肩,他解释道:“这是东家的暗卫,没有敌意的。”

    这时,周温才挺着那个大肚腩慢慢悠悠地从内室里走了出来,笑着跟迟渊打招呼。而两名暗卫静静地将地上的尸体抬走,血迹也被擦干。

    迟渊又是一个【鉴定】冲周温甩去,反馈回来的依旧是自己第一次与他见面时的等级:八级。

    一个八级的商人身边竟然藏龙卧虎,这令迟渊大为惊奇。

    但他的【鉴定】是根据对方对自己的好感反馈的,好感度越高,“鉴定”出来的信息越多。像黄主事这种只能看出等级的,好感度基本在十以内。

    而周温对迟渊的好感度很高,可惜迟渊还是没能从属性上看出什么异样,眼前这人明明就是个平平无奇的商人。

    黄主事跟邹老很有眼色地离开了,临走还不忘把门关上,独留他们二人于房中。

    迟渊能感觉到那些一直在暗中盯着自己的目光也消失了,想来那些暗卫也没在附近藏匿。

    “坐吧。迟头领喜欢喝茶?巧的很,我刚从镇上带了云茶过来,你应该喝得习惯。”

    周温这么大大方方,迟渊在一旁反倒显得扭捏了。他迟疑片刻,最后还是卸下短刀相对而坐,捧起一杯刚泡好的茶。

    “倒是不必如此,小心总是对的。”周温看了短刀一眼笑道。

    “周老板深夜未眠,总不能只是请我喝茶吧?”

    “迟头领心中有气?倒也是,没人喜欢被算计。”

    周温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可如今天下大乱,你我都难独善其身,一点思想上的磕磕绊绊,想必迟头领不会与我计较。”

    “你倒是会说话,可嘴皮子再利索,你的命也未必保得住。”

    “迟头领真要为杨家卖命?”

    “我没其它路可选,不是吗?这难道不也在你的意料之中?”

    “是,也不是。”周温笑着摸了摸肚皮:“你其实还有第二条路可走。”

    “宇文家吗?”迟渊喝了一口云茶,摇了摇头,“都是拥兵自重的主,投哪头又有什么区别呢?我还不如挑一个我看得过眼的。”

    “迟头领当真觉得杨家要比宇文家好?”

    “至少在南边我还没见过百姓流离失所的场面。虽然匪患众多,但那也不过是杨家为了欺瞒朝廷而放任的假象。你在南方也经营多年,虽然经常有发生商队被劫的事,可你扪心自问,那些匪患可曾攻打过城镇?可曾劫掠过村庄?”

    迟渊一直认为周温作为一个商人,之所以要得罪杨家投靠宇文家,无非就是因为自己的财路被断罢了。

    “你们商会在南方每十单都有八单落了空,基本都会遭遇劫匪,可只要雇了佣兵每每都能安然无恙,无非就是少赚一点而已。就为了这点利润,你就不惜挑起两家争端?你可知战事一开会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可知会有多少可怜的百姓望着兄弟姐妹的坟墓埋头痛哭?可知那村头的老汉白发送黑发?”

    迟渊说到心中痛处,拍着桌子道:“横山寨七十多口人到现在都还没有立碑呢!你让他们这些枉死之人何处去申冤?就因为你们这点蝇头小利?”

    周温静静地听着,没有立马反驳。

    “他宇文家又是什么好东西?总说北骑猛如虎迅如风,他们只能死守坚城,避免被围。可话说的再漂亮,坐视北骑劫掠,边区百姓穷困潦倒,这些都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百姓没有出头之日,又被官府压着不让搬迁,只为了给宇文家提供劳力。你说南方匪患成群,那北方又何尝不是官军沆瀣一气,欺压百姓?”

    迟渊怒极:“北骑再猛,老子当年一枪下去也能砸出脑浆来!怎么?他宇文庸镇守边关多年连个能打的都没有?”

    “原来你是这么看我的啊……”

    “难道不是吗?”迟渊横眉瞪眼,杀意凛然。

    周温轻笑着摇了摇头。

    “杨家和宇文家早晚必有一战,这不是我挑拨的,而是已经注定好的。世间因果,皆由缘定。皇室疲弊,权臣当道,亚斯帝国已迈入尾声,三家分食的局面已无法更改,杨家必败。”

    迟渊一愣:“三家分食?杨家不就是……”

    周温摆摆手:“不。是三家不是三老。刘娄敬不过一摆弄皇权的宦官,杀之只需一道圣旨,无论旨意是否出于皇室,所以此人不足为虑。杨家久踞南疆,虽握有重兵,但被地形所限,又有西南大越和东南南离为之挚肘,能守住眼前的形势已是大幸。

    杨湛年老昏聩,刚愎自用。膝下三子,大子有才,却深陷囹圄不自知;二子有武,却性情暴虐,难成大器;三子阴妒谄媚,恐成大患。杨家失败已成定局。

    所以这分食帝国的三家则是,大越、南离和宇文家。”

    迟渊心中暗惊,他虽然聪明,可毕竟接触的信息有限,自然也就没有周温这样的大局观。

    “但正如你所言,宇文庸不顾百姓疾苦,好大喜功。我观当今皇帝有雄主之资,不出两年宇文庸必横死于宫中。到那时,北方争权夺利,又是一番战火,苦的还是百姓。”

    迟渊眉头一皱,赶忙问道:“那北庆呢?北庆不会借机南下吗?”

    在迟渊心里,北骑扫荡的危害要比三老严重得多。

    “挛鞮阿可求一代雄主,他可不会把位子传给一个只会鲁莽打仗的异母弟。挛鞮阇母一死,若阿可求不能在临终前平定国内纷争,那北庆将大乱。失去雄主的北庆可熬不过几个冬天。”

    “冬天?不至于吧,北庆全境并不以放牧为主,只要做好准备,囤积粮食,冬天还是熬得过的。”

    周温摇摇头,脸上第一次没了笑容:“北庆以北还有一股势力正在崛起。”

    迟渊一愣,随即整个人呆立在原地,如同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将他淋了个遍,明明还是酷热的夏天,他却只觉得浑身直冒冷汗。

    他想到了西平府以北八百里的那一场屠杀。

    “莽奴人要回来了……”周温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