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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占辞

    天光渐敛,街处的小贩纷纷收拾着,挑起了担,随后接连迎着斜阳,踩着晃悠悠的步子,一边哼着断断续续的小调归家。

    往来人去,莫婼随着二人来到一处明敞雅致的宅子时,她便一眼认出,此处宅子是为江州颇有声望的乡绅,孟老爷的宅子。而若是她猜得不错,那墨衫男子便是名满江州的才子,孟洵。

    传言孟洵书法堪称一绝,所写之字清隽遒丽,飘洒如风,不少文人大家都对其赞不绝口。曾有人为得其墨宝,苦蹲在孟家门前三夜,而至于最终是否求得孟洵真迹,便无人知晓了。

    这些都是莫婼初至江州时,在茶楼闲坐,听聚集一起的行商说起的。但没人知道孟洵是何样,有人说他相貌平平,旁人见一眼就忘;也有人说他丰神俊朗,怕惹上桃花所以极少出现。

    只是这位江州大才子今日出现在街边,单凭样貌便能让不少人见了后纷纷散去,世人怕是不愿相信他就是名满江州的孟洵。

    思索间,她已来到孟洵为那小人儿安置的房间。彼时她打了盆热水,将孩子的脸庞细细擦净,却发现污泥去后,他的面上尽是淤青。而那一身破烂的衣衫下,本该是稚子娇嫩的肌肤,却是伤痕累累,陈旧的疤痕处处皆是。

    正当莫婼欲查探其衣衫下的伤痕时,一个锦囊从他的怀里落了出来。

    那是一个灰扑扑的锦囊,囊口处线头乱杂地露着。兴许是年月有些久了,莫婼已经看不出其本来的颜色,但所用的布料摸着,她约莫着是上乘的好料子。

    一个衣衫褴褛的乞儿,一身的伤,与着一个身份不相符的锦囊,这着实奇怪。

    “你究竟是这孩子的什么人?”莫婼回过头看向立于身后的青衣男子,而他的目光亦落在了她手中的锦囊上。

    他皱了皱眉,沉吟着答道:“说起来,我算是这孩子的救命恩人。前些日子我路过城郊,他饿晕在路边,我一时心善便救了他。之后我陪他在城外的废庙里歇了一宿,第二天一早,我却发现他和我的剑都不见了。我寻他许久,今日终于在城里碰到了他,正想同他讨剑时,他却反咬我一口,在街上大哭大闹……随后的事,姑娘你也知道了。”

    “叫我莫婼就行。”莫婼此时才明白这男子为何任由其讹了,他的剑在小人儿那,不得不受其所迫,“所以他不仅拿了你的剑,还要讹你么?”

    “嗯。只是我也不知,这孩子此前遭遇了什么。”他看着那孩子身上的伤痕,又接连瞥了眼莫婼手里的锦囊,似是在寻着二者的关联。

    莫婼心道,难不成是因为他偷盗了什么秘密,惹来了杀身之祸?可他身上的伤并不致命,分明是被人虐待造成。那锦囊虽是空空,但摸着里头也并非没有东西,约莫着是一尺量不大的软物。

    正当莫婼思忖之时,青衣男子走上前,拿过她手中的锦囊。只见他从囊中拿出一卷杏黄的丝帛之物,随后放在了床沿处小心展开。

    那帛有半尺长,其边缘皆有古符箓刻画,而中间只有短短一行黑字:“生难安,死亦苦,命数已定,福祸难料。”

    “占辞?”青衣男子盯着那苍劲的字若有所思,“应是庙里的知宿先生所写的占辞,只不过不知道是不是他的。”

    寻常人家难以得到以丝帛为载体的占辞,这孩子到底为何人?屋内足足静默了有半刻,莫婼才把那丝帛收了起来装回锦囊里,随后起身将被子往里掖了掖,转身对青衣男子说道:“他是因长年挨饿受冻导致的气血两虚,身体又曾遭人虐待,今日在街中这么一闹,应是费了所有力气,这才晕了过去。待会儿我写个方子,让他好好调养几日就行了。”

    “劳烦莫婼姑娘了。”青衣男子拱手作了作揖,“在下,林北舟。”

    烟雨楼,是江州城中最富名气的酒楼,来往皆是达官贵人或是有名才士。正值晚间人影绰绰,宾客喧嚣时,而将繁杂之声纷纷隔绝的一近街阁间处,两位男子正于月下对坐。

    “是洵考虑不周了,不曾想北舟竟不沾酒。”墨衫男子将酒放置一边,唤侍从取来茶器亲自煮茶。迷蒙的白雾携着淡淡的茶香,氤氲在两人之间。

    “无妨,我是带剑之人,酒喝多了剑会拿不稳。北舟还未谢过孟兄今日在街边的解围之恩,孟兄不必如此客气。”林北舟垂眼看着楼阁下夜晚灯火烁烁的街道,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事,却是不由得嘴角弯起略微弧度来,似是今日的闹剧反而让他心情不错。

    孟洵淡然一哂,将茶徐徐倒入盅中,“说谢就生分了,昔日我在洛邑不也是受北舟所助?今到江州,我即是东道主,有什么需要尽管告知于我。”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林北舟接过孟洵递来的茶盏,闻言便想起二人初遇之时。

    昔时他身在洛邑,也是在这样的酒楼之上,结识了孟洵。

    “写得几个臭字就想到洛邑来混个一官半职,也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

    那粗声粗气的嗓门儿并未压低声音,随即哄堂大笑之声传来,分外刺耳。

    彼时他独坐窗边一桌等人,闻声瞄了眼那旁桌几位衣着华贵的纨绔,正羞辱着一位面上生着长疤的男子,并将其怀里的书卷撞得满地皆是。

    被欺辱的男子不欲逞口舌之争,躬身捡着散落一地的书卷。眼见着那坐着的一位纨绔站起身,抬脚就要踩在他的手背上时,林北舟随手将竹筷拿起,往那一掷。

    紧接着便听得一痛呼声乍起,哐当的声响接连传来,只见那纨绔一个没站稳,后仰摔倒在了桌上,撞翻了不少碗碟,一身衣衫沾满了菜与油污。

    “抱歉,手滑了。”林北舟神色淡然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其余人皆朝他看来,那中招之人起身后面上更是怒不可遏,一边疯狂擦拭着身上的污糟,一边破口大骂,“哪来的狗杂种,竟敢暗算我。”

    随后那人还未看清林北舟是如何移步过来的,便又被他拿着茶盏泼了一脸,惊怒之余又听他平静说着,“这茶不错,拿来给你洗洗嘴,正好。”

    “你、你……”其余人已是连连站起,怒目而视却又不敢上前。

    那被泼了一脸茶的人抹了抹脸上的茶水,盯着林北舟放着狠话,“你给我等着,我爹可是朝中大员,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好啊,我等着。”林北舟面不改色地应着,却是在一众目光下,把那茶盏生生捏了个粉碎,只听一轻微的吞咽口水的声音响起,那几个纨绔夹着尾巴便往外逃了。

    “多谢相救。”那生着疤痕的男子已是抱着书卷站起,正是当时赴洛邑赶考的孟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