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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弃生

    只见那俘虏连忙爬起,似乎尚有余力,一瘸一拐地往柴房门口走着。

    正当莫婼松了一口气,准备救下一个人时,却听那俘虏丢了魂似的念着,“我不要活着……我不要活着……”

    莫婼还未反应过来,那俘虏已是拾起地上的一把弯刀,面容悲绝地往自己颈间抹去。随即鲜血溅在了莫婼的脸上,却是比近处的火还灼热。

    她睁大了眼,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前一刻才救下的人,下一刻已成了一具尸体。

    “姑娘,快走吧。”奄奄一息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是一位瘦得皮包骨头的女子,她干哑的嗓音显得凄恻,“你救不了我们的……我们的命数已被这帮贼人践踏,神灵是不会容许我们回去的。”

    “为什么不会?你们的家人还在等着你们回去,你们好好活着,便会有好的命数。”莫婼不甘心地说道,仍旧自顾自地替她松了绑。

    女子摇了摇头,亦一动不动,没再言语,眼睑垂了下去,脸上是莫婼不解的绝望神情。

    “我救你们,是把生的选择还予你们自己,而不是在这里被人强行安上一条死路。哪怕回不了家,至少还能活着。”莫婼自知劝说无用,便又替旁边的俘虏解着绑。

    但无一例外,没有一个俘虏选择逃出去,他们的神情一致,目光空洞而无力,少数还带着万分惊惧,好似丢了灵魂的躯壳,不过是一个个空壳。

    “不能回去……不能回去……我们已被妖邪之物残蚀了魂魄,会给家人带来厄难。”一位油尽灯枯的人流着泪,神态癫狂,“我不要……我不、不可以……”

    莫婼兀自救着人,却是在走到最后一个俘虏时,心头一颤。只见目光所至之处,灰烟之中,角落处躺着一位昏迷不醒的女子。女子亦是伤痕满身,所着的一素白衣裳沾满了污色与血色,单是看着背影,便觉单薄。凌散的乌黑发髻垂至一边,露出白皙的后颈,后背一对蝴蝶骨分明,煞是勾人。

    只这一道背影,莫婼便能认出——这是失踪了两年的符菁,亦是同她相伴多年的师姐。

    柴房的火势愈来愈烈,林南州还在一旁挡着一众山匪,莫婼先是探得符菁的脉象略微松了口气,随即将其迅速背在身上。

    而身侧风起,那满是鲜血的刀锋忽至,莫婼急忙侧身躲过。那匪头已是从林南州的剑式之中偷得了间隙,借机冲了过来,只见其面目狠戾,眸中还带着一丝兴奋,盯着她如同一只垂死的猎物一般,似乎是享受着即将得以报仇的快感。

    眼下她背着人,根本没法使剑。正当她往林南州那处疾步逃去时,那匪头忽然被制住了步,听得身后步伐声止,莫婼回过头看去,却发现是方才同她说话的女子。

    女子两只手死死抱住了匪头的脚,甚至还一面望着莫婼,微笑着无声做了个口型——快跑。

    随后匪头怒喝了一声,抬脚甩开了那女子,将她狠狠踢倒在一边,随即匪头提着刀便朝女子砍去。

    “即便弃了生,但也还是谢谢你,让我自己来做选择……”女子微弱的声音很快便被淹没在噼啪的火声里。

    莫婼已是不忍看去,她咬了咬下唇,终是奔至了林南州身旁,“我们往外撤。”

    柴房已是受不起大火的摧残,眼见着就快崩塌,林南州点了点头,长剑划过一段火木砸下,蹦起火星四溅,阻绝在众匪身前。

    二人得以逃生,而身后的山匪却是不依不挠地追来。此时莫婼才发觉,这些山匪比之此前一个不差,他们身上除了几道不深不浅的剑伤以外,没有任何一处致命伤。随后她便知晓一事:林南州不会杀人。

    “轰——”

    夜色之间,莫婼余光中瞥见,那身后离其越来越远的柴房渐化作一个扬着火光的小点,一点点崩塌而下。而那些南境的失踪人口,随着一场大火,亦如飘渺的灰烟,永远地留在了异乡,尸骨无存。

    夜渐深,身后的众匪没有放弃过片刻追逐,莫婼负着重,渐渐的已是有些力不从心。

    “莫姑娘,你若是信得过我,我替你背着吧。”林南州几番斟酌着言辞,眼见着她苦苦死撑着,不由得开口说道。

    莫婼正欲回话,耳边忽传来轻微的声响,接而她下意识地撞开林南州,“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两道冷箭向二人的身后袭来,林南州尚有余力闪躲,而莫婼只来得及侧身护住背上的符菁不受箭矢之伤。

    “莫姑娘!”林南州不禁急喊出声。

    眼见着那冷箭逼来,却是一青衫之影晃过莫婼的身前,银光乍显,其手中剑锋过处,那两支箭便成了四截。莫婼定睛一看,那人正是执剑而来的林北舟。

    而林南州双目怔怔地看着那横空而出的青衫之人,唇间微微颤着发出两个字的音节,“哥…哥。”

    随后,漫天的箭雨夺势而来,箭矢划破空气的声响不断。林北舟并没有应他,只身冲进万箭里。夜与火的相交辉映中,伴着其间的青衣人手中不断变幻的剑式,足以让人眼花缭乱。而乱矢之中,林北舟却是丝毫未损。

    少顷,箭雨停歇,众匪将三人团团围住。林北舟看着这一众人,却是轻笑了一声,仿佛视方才的利箭为无物。他瞥了眼左手握住的箭矢,淡淡点评道:“劲力不足,准心有失。”

    那匪头并不理会林北舟的挑衅之语,带着手下一一拔出腰间弯刀朝他杀去。

    林北舟亦紧握手中之剑,剑锋所指之处,便似水中之蛟,游刃有余于众匪之间,生生挡住了那接连而来的刀刃,末了还不忘补一句,“刀法不错,可圈可点。”

    继而那匪头手中的弯刀刁钻地朝林北舟无暇顾及的后背砍去,林北舟觉察身后凉风逼近,一个侧身而转躲过那几乎贴身而过的刀刃,随即剑尖点地借力而起,抓着他的肩膀翻身跃过,提剑之间,剑身划过其颈,鲜血喷薄而出。

    而莫婼看得分明,身旁的林南州数次想插手助其力,都被林北舟无形之中给挡了回来。林南州好几次张口欲言,却又生生止住,就连她都能看出,林北舟宁愿跟那群山匪搭话,也不欲应他。

    不多时,前路杀出一道熟悉的身影,她一眼便见着了身着朱红衣衫的李秋泛。

    彼时李秋泛正推着一个推车朝山匪撞来,其上捆扎着燃着熊熊之火的干草。待到离得近了,李秋泛随即翻身奋力踢在那车轱辘上,那车便如火中疾奔的凶兽直冲着黑压压的山匪。刹那间,林南州与莫婼身前的山匪被硬生生冲散,皆慌乱奔逃。

    “太慢了。”林北舟皱着眉说道。

    这句话显然是对李秋泛说的,只见李秋泛张扬一笑,“这不是要为我的帅气出场多准备些工夫么?”

    林北舟转过身问向身后的人,“没事吧?”

    莫婼摇了摇头,却见林南州的目光一直没有从林北舟身上挪开过。

    “咦?我说远远地看着莫姑娘身边这人怎么这么眼熟,这不是南州嘛。”李秋泛已是走了过来,还熟络地拍了拍林南州的肩。

    “秋泛,好久不见。”林南州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浅笑着望向李秋泛,但又止不住偷瞄着林北舟,似是犹疑着要不要开口。

    而林北舟低着头,拭着剑上的血,垂下的眸藏于阴影之下,他擦拭地很慢,良久才抬起头来,对林南州笑道:“南州,也长这般大了。”

    不知为何,莫婼总觉得他面上的笑很勉强,甚至可以说,有些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