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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变化

    与姜映梨分别后,夜云鸑以随风任游直上远空,飘然泊至当初一窥血凶帮据点的大厦之顶。

    日近黄昏,守于荒宅内的血凶帮众人纷纷出来锻炼,伸展筋骨。

    足够修为境界的修者只凭外界灵气或自身灵力就足以保证色身不损,但以血凶帮这伙人的修为来看,他们还是要进食的。

    不过下毒并不是个好主意,这里的餐馆不止一家,想必这些人应该也是会换着餐馆,杂混购餐的。

    如今晓青应该在来此的路上,此刻也不宜多生事端,当是静心拂气,淡染余氛。

    夜云鸑屈膝闲坐于天台围墙上,一脚垂落下方,在朦胧黯淡的光影下,既似瞭望远方,又似闭目沉思。

    在此地方,确实也无必要鬼鬼祟祟。

    天色渐沉,夜云鸑站起身来,俯视周围,寻找晓青的踪迹。

    数步之间,夜云鸑已察晓青与陈浮陂如今位置。

    在觥筹交错的桌台椅凳之间,在半掩日光的遮布旧皮之下,晓青与陈浮陂正行走其中。

    “我说小青,真的有必要联系那个家伙吗?我觉得照原先的计划,单凭我们两个也足以达到目标。”

    “多一层保险总是好的,再说,云绝似乎也没什么恶意吧?”

    “这种来历不明的家伙,反正我是不会信的。”

    “来历不明吗?事实上,云绝不是来自于这周围的宗派或帮派,这反而是一件好事吧?”

    “你这说法——”

    陈浮陂犹豫了一会,对于晓青的说法他确实也无从反驳。

    “确实也——,没什么问题!”

    说到此处,陈浮陂语调重了不少。

    “只是——”

    “好了,好了,我们先不说这个。时候差不多了,先联系云绝一起吃饭顺便探讨一下具体计划吧。”

    “……,好!”

    陈浮陂此刻确实也无话可说,凌云绝虽然来历神秘,其目前所展现的外在身份却是无懈可击,挑不出一丝毛病。

    只是,这样的修者,怎会来此穷乡僻壤?

    未及晓青联系,夜云鸑已然自上方腾跃而下,翩然落于二者身前,不起灰尘。

    当然,虽然不该鬼鬼祟祟,但如此直白地使用随风任行这类行法还是过于显眼,所以夜云鸑是直接自高楼上一路借助屋顶天台腾跃至此的。

    突然而至的夜云鸑虽然引起了一阵骚动与喧哗,这闲散的食客们却没有过多行动。

    毕竟对于修为高深的修者,最好的处理态度就是无视,不妄自行动,其有求便应,无求便离,如此方为流传许久的明哲保身之道。

    “云绝,你来了!那好,我们先去吃饭吧。”

    “我就不用了。话说回来,这个地方安全吗?”

    “没事,一般没人会注意我们的,毕竟在这里喝醉酒说胡话的人也不少。不过,云绝你确实还是有点过于显眼了。”

    “是吗?那我们就先分开行动吧。我会在荒野外的那片花田等你,晓青你应该知道位置所在吧?”

    “知道,那——,好吧,之后见了。”

    夜云鸑的话语确实很有道理,晓青也只能略显无奈地答应了。

    “嗯。”

    夜云鸑快步离开,晓青与陈浮陂也自然地走进一条岔路,直向餐馆而去。

    走过层层叠叠,高低起落的大街小巷,穿过光影交错的窄道,夜云鸑来到郊野的疏淡花田旁。

    秋日的野花在昏黄的夕光下凝绽着娇艳的光华,空气中萦绕着焦燥的淡香,满是升灼而出的泥土气息。

    空等无益,夜云鸑取出之前自录千寻处所得的那些盲简,检阅起来。

    一如预期,这些盲简确实也没记录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大多都是平凡的修灵功法或武学一类。

    又或者是某些不宜外传却又没太大价值的修者知识。

    不过,这其中也有一些有趣的记录:

    “泰月十三,又是一如以往地来到这碧翡大森林,不知今次又会有什么收获呢?突然又没缘由地想起你了,真是——,我一定会功成名就地回去的。”

    “泰月三十五,今日虽然猎取到了足以支撑一段时间的凶兽,但——,依旧一无所得呢。仔细想想,这碧翡大森林真的还有我这种修者的一席之地吗?听闻壁外的万里幽森的遗迹奇妙,机缘巧遇种种,或许,也是真该豁开这条命了。”

    “躁月十六,又来到了碧翡大森林,这个月,又能得到什么呢?”

    “躁月二十二,最近森林中似乎有异响,是我过于敏感了吗?”

    “躁月三十五,莫名的静寂感,这灰白的雾气——,到底有什么东西?”

    “躁月四十,这个月,竟连一只足以支撑自己继续修行下去的凶兽都猎不到,难道,真该离开这里了吗?”

    “和月初五,更深处,这里真是几乎杳无人迹,此处又有多少修者来过呢?不论如何,在这里,至少也不愁没有收获了。“

    “和月初八,黑色的黏液,这痕迹——,会是什么呢?最近隐隐有打雷声,却无雨也无光,是我听错了吗?还是说,这是某种凶兽的吼叫声?“

    “和月十三,在空中一闪而过的巨大凶兽,这碧翡大森林深处,果是相当危险。不过,危险与机遇并存,说不定,我真能找到什么——,能改变现状的东西。“

    “和月十六,火烧过的痕迹,不,不只是火烧,这是——,爆炸!?是修者干的吗?还是说——。昨天我在西北方向隐约看到了金光,想来应该很有必要去看看。“

    “和月十七,这天上飞着的凶兽,竟然是雷鸣飞轰!它好像已经发现我了,要离开吗?还是——“

    “和月十八,妈的!这该死的雷鸣飞轰!圆儿,我可能真的回不去了,如果有任何人发现——“

    记录到此戛然而止。

    最后一篇记录很明显是在匆忙中录下的,而且过程中还被打断了,当时情景可想而知。

    不过,这盲简如果不是玩笑之类,那录千寻是从何处得到的呢?

    他亲身去到这所谓的碧翡大森林深处?

    还是雷鸣飞轰曾叼着这修者的尸体飞行过?而这盲简便在中途掉落到其它地方。

    夜云鸑之前也近乎是横穿了碧翡大森林,却没有见过这盲简上所写的这些奇怪的痕迹和景象。

    这雷鸣飞轰夜云鸑也在那本碧翡凶兽画册上看到过相关资料,是一种稀少却又极其凶悍狂暴的雷系飞龙。

    照画册上所说,这碧翡大森林的北边,似乎确实有一只实力强大的雷鸣飞轰偶尔会迁徙而来。

    这样的凶兽,想来也应该和土凶诡虺一样被碧翡麒麟归为麻烦祸害之类,但碧翡麒麟当时却没有提到。

    要么是这雷鸣飞轰在当时恰好离开,要么——

    是这碧翡大森林内还有其它的主宰者,与碧翡麒麟共分地盘。

    是和碧翡麒麟同等修为或是稍弱的其它——

    凶兽?邪兽?妖兽?神兽?灵兽?仙兽?魔兽?

    看来其中水很深呐。

    说起灵兽,之前所知的凰羽青雀也有可能是主宰者之一。

    有关这碧翡大森林的奇诡之处,还有一篇盲简可以佐证:

    “奇怪,此处怎得突无一丝鸟雀之声,如此静寂,仿佛这林中活物皆已死绝。当然,我确实也猎到了符合期望的凶兽,只是,这凶兽当时好像是在逃跑?不管此处发生了什么,似乎都很有必要记下来,希望今晚能睡个好觉,已经很久没好好休息过了。

    篱拒霜和月三十特留。”

    这两篇盲简中所说的地点,是同一个地方吗?

    这碧翡大森林中,似乎真的发生了什么变化。

    夜云鸑仰头望天,此刻渺月初醒,凉风慢拂,暮色昏暗,夜色渐明,满是秋夜味道。

    晓青与陈浮陂正漫不经心地散步而来,如同常见的喜欢四处闲逛自诩游侠的无宗派散修青年一般。

    在这猎踪镇,这样的修者并不少见,毕竟这是最接近西荒领机缘汇聚之地——碧翡大森林的地方。

    眼见晓青已到,夜云鸑也自然地向前方走去,而晓青与陈浮陂也心领神会地默默跟在后面。

    此刻夜云鸑右肩上背着一个黑绸白绣,纹饰华丽,垂晶磬泠,流苏曳风的布袋包裹,内里鼓鼓囊囊的,不知其中是何物。

    行有一段路程,眼见四下无人,夜云鸑止步于前,晓青二人便也随即停下。

    “那么,具体计划是什么呢?”

    夜云鸑转过身来,手缠袋索,轻声问道。

    “现在是晚上七时一刻,我想在九时至十时这段时间内动手。到时候浮陂会负责引开部分看守者,而我会经由那栋荒屋的二楼后窗偷偷进入,搜寻我要的东西。”

    “云绝的话,就请你负责最后的安全保险吧。如果发生了什么意外,就拜托你了。”

    “还有,”

    晓青拿出一个外表威严,却又莫名给人一种奇妙的平静感的黑色傩面。

    “这副面具便交予云绝你使用吧,毕竟被血凶帮的人看到自己的真实面容始终是件不太好的事情。”

    “好。”

    夜云鸑收下晓青手中的面具。

    “若是计划如此,那我们继续走吧,先去到那栋荒屋后面,之后再见机行事。”

    陈浮陂此时也不呛声了,毕竟此刻是真正的上了贼船。如若生变,基本小命不存。

    依照晓青的计划,再加上这段时间来的布置,在成功勾引血凶帮的人出来后,陈浮陂对于逃脱他们的追杀还是很有信心的。

    只是,晓青的安全——

    事到如今确实也只能依靠夜云鸑了。

    由于特意选取了一条偏离目标较远的路径,再加上时有起伏的小丘,夜云鸑一行也不太担心会被血凶帮的人发现。

    不过由此也需要行走更长的路程,欲渐昏沉的夜色下,群星下的天际越发苍茫,仿若踏上不归之途。

    夜云鸑自然是无所恐惧的,毕竟不归代表着舍命之艳,而所谓危机恰恰也是乐趣的一个别称。

    晓青心中虽然略有不安,但这也是必为之事,决心亦是不曾溃散。

    只有陈浮陂,既缺少足够的力量和忘生入死的觉悟,也缺少足以支撑的信念和决心,心中揣揣不安。

    夜至八时,夜云鸑一行终于来到了预定的目标地点。

    此处是那栋荒屋的正后方不远处,可以看到荒屋二楼后面的四个窗户上亮着灯光。

    “现在是八时零五分,我想视情况于九时至十时之间动手,现时便在此静候吧。”

    “浮陂,你去检查之前一下之前布置的机关吧,如果出了岔子的话——”

    晓青本来其实并不想让陈浮陂参与到这次行动中,因为这确实会让陈浮陂冒很大的生命危险。

    为了一件于他而言本不值得的事情,也招致了双方难以言明的压抑和痛苦,这件事也是晓青心中不愿清楚的雾团。

    如果早点遇到凌云绝的话——

    但凌云绝也不会为了自己而留在这里等候机会吧,神秘又飘逸的存在,仿佛并若天穹的云迹,偶窥一眼,便又掩没在茫茫云海之上。

    “好吧,晓青你一定要注意好自己的安全。还有你!一定要给我保护好晓青!如果晓青出了什么事,那我回来的时候可要你好看!”

    “我已经够好看了,不需要你让我好看。如果你觉得这种毫无意义的话语可以让你心中的愧疚减轻半分,那你但说无妨。”

    夜云鸑的话语如一根尖锥直直刺入陈浮陂的内心。

    他确实怯弱,如果晓青出了意外,自己真能回去救她吗?

    陈浮陂也一直在质问着自己。

    说到底,直到现在陈浮陂依旧认为晓青这么做是无意义的,而且很有可能因为这种愚蠢的行动而丢掉自己的性命,甚至更惨。

    如果自己真逃了,算是仁至义尽吗?还是——

    陈浮陂长久地沉默了。

    “云绝——?”

    晓青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陈浮陂的性格她自然也是清楚的,能为自己这不切实际的梦,而帮一下这样略有危险的忙晓青已经很满足了。

    凌云绝的话语,也是挑破了两者不能明说的困境。

    相对无言,夜色下,夜云鸑结跏趺坐,神返虚天,心合自然,感通灵世,蓄凛神锐,明光现雪,如一尊临世仙佛。

    趁此机会,意境之中,夜云鸑再度好好整理了一下先前所得的诸多资料,将破碎之物粘连起来,拼接成事情的大概面貌,理清下一步的思路。

    夜近十时,晓青已先行带上面具,准备好要动手了。

    就在晓青接近夜云鸑耳旁欲低声提醒时,夜云鸑睁开了双眼,一身凛锐气势猝然而起,如拔地雪峰,高耸入云,锐不可当。

    “要行动了吗?”

    “是。浮陂已先一步到预定地点处准备了,待会他会负责利用机关来引开这里的血凶帮看守。”

    “好,我会在这里好好地看着你,保护好你的安全的。”

    “嗯。”

    突然之间,数道惊响传来,似乎是陈浮陂已经开始行动了。

    “这声音……”

    但晓青却是定在了原地,因为就她先前的预想来看,此时出现的爆炸声显然不太对劲。

    “怎么了?”

    “浮陂那边出问题了吗?”

    “所以,你要放弃吗?”

    “我……”

    晓青一时语塞。

    纵然她十分清楚陈浮陂在这种时候十有八九,其实也不用说十有八九了,是一定会放弃她。

    但,她真的能,为了自己,而放弃——

    就在这时,夜云鸑主动用左手挽住了晓青的手

    “虽然我觉得他应该能跑掉,但是——”

    “如果你仍畏惧和困惑的话,就跟我来吧。”

    霎时之间,只见天地苍乱,夜风呼鸣,碎草飞屑,稀薄的星光下,夜云鸑气静神凛,稳步直向荒屋而去,身态逍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