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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 曲终人散,荒台月明

    又是一声轰响传来,只见远处血气蒸腾,一具人影自血汽中弹飞而出,重重地摔落到泥水中,正是方才逃跑的龏龙杀。

    此刻龏龙杀七窍呕血,血丝游移于全身血管之中,或堵或蛀,毁其五脏,崩其气血,剧毒蚀身之下,竟是难以动作。

    可惜夜云鸑却是一动不动,依旧目凝神光,望着那自裂开的缝隙中潺潺流出的血流。

    片刻后,夜云鸑竟然闭上双眼,仿若一份要对峙至天荒地老的样子。

    谁会先动手?

    耐心是一种美德,所以没耐心的往往都是不在场的人。

    此刻正在严林中奔跑着的红初瓄收到了一条消息,是姜初盈发过来的:

    “初瓄妹妹,你和岿玉一切安好吗?”

    收到消息后,红初瓄大梦初醒般地急停脚步,一脸呆滞地望向那已渐起浓雾的身后。

    无法回答,无法言语,无法动作,这一刻,红初瓄感觉自己的一切都已不存在了。

    这条信息,不出意外的话,夜云鸑和黄岿玉都收到了。

    遗憾的是,不会有回答的——

    眼见心口遭自身血光所贯,僵立原地的征嚣突然跑动起来,以棺椁为圆轴,半围血刺自地下窜出,如鸟笼般欲将夜云鸑罩困于其中。

    觋髓在赌,赌夜云鸑在这一瞬会把注意力转移到征嚣身上。

    这时机确实可以说抓得很好,可惜迎接他的,却是无情的一脚,使这棺椁猛地滚动起来。

    天旋地转间,虽是顿感天清气凉,心中却是畏怖紧勒。

    银铃轻响,便将是那无数次想要剥脱的死印,缚心而来。

    方才夜云鸑面对地下突出的血刺,先是左脚一脚踹到棺椁上,将其踹得翻滚出去,然后顺势压低身体,手中聆风鸣自左肩上回护脑后,双腿叉开近压一字马,低身避过这一围杀。

    避即斩,夜云鸑力转左膝而达踝,身势暴冲向前,脑后聆风鸣如弯月般斩出,目标正是——

    凉风吹雨,血落泥尘,这一斩,看似无势,却是使得这棺椁在滚动中渐渐地分作两半,如同走上岔路,不断分离开来。

    而自夜云鸑身后土地突出的血刺,也为此斩所断,散落在泥地上,不断扭动着。

    撇了一眼地上的血洞后,夜云鸑双瞳再度瞄向已渐渐停下的棺椁。

    这已然两分的棺椁在此刻其两段已是分隔有数十米远,截面处隐隐可见鲜红血肉蛀藏其中。

    果然,这棺椁既能自地下发出血光,想必是和土地有所联系。

    刚才所见的那个血洞,就是躲藏于棺椁中的觋髓之前和土地连接之处。

    只是——

    刚才那一斩,斩到了吗?

    夜云鸑不作追击,再度静立于原地,刀指前方,静候变时。

    如今这寒雨飞洒的黄地上,越发暗沉了。

    场上唯一行动的,只有还在不断奔行着的征嚣,此刻他嘴角不断溢血,显然受伤不轻。

    “统领!”

    终于跑到躺下的龏龙杀身旁的征嚣跪下身来,右手按在龏龙杀胸膛上,往龏龙杀体内灌注灵力,想要帮助龏龙杀恢复。

    看到征嚣这样做,龏龙杀想要说些什么,却也没有说出口来。

    此刻,已是绝境。

    果然,片刻后征嚣就感觉自己的右手一阵焚热,似是有什么东西自龏龙杀体内窜入他的右臂了。

    “毒……”

    征嚣早已猜到会面临如今情况,只是龏龙杀却是绝望地没有半点好转。

    这样下去,恐怕他们两个就要在这里一起毒发身亡了。

    对峙许久,觋髓也放下狂怒,打算就这么继续装死下去,直到“那个”到来。

    如今有时间压力的,在觋髓眼中,已经转为夜云鸑了。

    只是,真是如此吗?

    沉空再吼雷鸣,龏龙杀体内气血越觉汹涌了,如似将要爆发的火山,赤红的毒血自甲鳞间撑开的裂隙涌出,连这身体也不自觉地颤动起来。

    征嚣此刻也感受到了不对,现今自他右臂上传来的,不只是焚热的毒气,其中更有某些诱向疯癫的东西存在。

    龏龙杀自然也感受到了,可此刻却也是无能为力,这是毒的效果,还是——?

    突然,征嚣狠狠地横飞出去,竟是躺在地上的龏龙杀用右手捏断了征嚣的右臂,并借这股势头直接将征嚣甩向远处。

    随后,龏龙杀竟直直地坐了起来,血红长发批乱于脸前,瞳白皆红,七窍涌血,脸带狞笑,宛若地狱血鬼。

    起身的龏龙杀依旧在不断颤栗着,如同某些故事里感染病毒的丧尸,又或是尸变而起的僵尸。

    但是,夜云鸑可以肯定龏龙杀确实还活着,至少现今并非死物。

    爆响一声,只见一道血红身影扑吓而来,夜云鸑只得挪转身形,足下一蹬,以曳风步瞬移数十步之距,以观其变。

    只见疾扑而来的血影直直地扑向地上的半具残棺,右手化爪直戮而下,贯碎其中血秽。

    刹时,一缠血蔓自断棺内涌出,攀附于龏龙杀右手之上,欲侵向龏龙杀的脑内。

    看来觋髓就藏在这部分断棺内,但是他会这么简单地将自己的底牌全部外露吗?

    虽是有意损毁棺椁,但龏龙杀此刻亦是不能控制自我了。

    因此,看着想要侵入自己颅内的觋髓,龏龙杀也无法做出抵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些血丝直接钻入他的颅内,随后,脑中便直余一片混乱与疯狂。

    那是无尽的血红世界,什么都不会有,只有双手击中目标的感觉。

    看着立于原地狂嚎的龏龙杀,夜云鸑神色无异,也没有要先行动手的迹象。

    不过,在龏龙杀停下躁动的时候,就是——

    呼啸一声,剑拔弩张之间,竟有一发炎贯破空而来,带着满怀决意,直直击入龏龙杀腹部。

    这一击,将龏龙杀拖带出数十米,留下双足划出的深深沟壑。

    然而龏龙杀不会倒下,因为此刻他已是半具尸体了。

    征嚣用左手奋力掷出这一击后,无力再起,视线模糊间,倒身下去。

    对于觋髓来说,这样的损伤,不过只是一发火箭在即将爆炸前掉落了一个小零件而已。

    但对于龏龙杀来说,这一瞬,他又重新恢复了一点理智。

    这一刻,足够了。

    龏龙杀的身体开始冒出滚滚热气,这炎枪上带有的猛烈焰火,开始随着龏龙杀的灵力漫延到他周身了。

    这情况,怎么看都不太妙啊。

    重新取回,勉强可以这么说,龏龙杀身体控制权的觋髓,也明白此刻时间不多了。

    因此他的目标现在就只有一个——

    杀掉夜云鸑!

    为此,这必然要舍弃的残躯,再一次狂暴着向夜云鸑发起了攻击。

    可惜,如今觋髓控制着的龏龙杀其速度和动作精准度都不比从前,在夜云鸑的风壁面前,完全占不到什么便宜。

    闪避间,夜云鸑已是进身到龏龙杀的左侧空门处。

    既是如此,龏龙杀转身欲再度狂攻,却是惊觉——

    刀呢!?

    一瞬的迟疑,夜云鸑已是近于眼前,并移挪进身之势,右臂拢肘,自上而下斜击龏龙杀颈窝。

    由于为觋髓所控的龏龙杀此刻已算是一个无法在潜意识下控制自我的半死者,因而夜云鸑这一肘击使得龏龙杀飞倒出去的同时,也使得龏龙杀已然僵硬的膝踝关节就此扭损。

    原本这是并不算致命的位置,但此刻龏龙杀体内充斥着不可控制的可怖热气,夜云鸑的这一击使得这些热气开始膨炙着从龏龙杀的伤损处漏泄出来了。

    此时此刻,觋髓已然无法继续控制龏龙杀的身体,那等待着他的,只有——

    在这一刻,觋髓用最后的机会向天空看了一眼。

    那一抹青银,正飞旋着向一个地方落去,那正是另一半觋髓所遁逃的方向。

    紧张间,举目皆焰,这炽烈的焚苦只有一瞬,但随后这一望无际的黑暗,又将觋髓拉回了恐怖的现实。

    附于龏龙杀身上的一半觋髓其意识已然消沒,如今藏身地下继续往外遁逃的这一半觋髓,对于外界情况已是全无所知了。

    但在看到飞旋于空中的聆风鸣后,觋髓犹豫了,惊慌了——

    那个贱种的目标很明显就是藏身地下的自己,难道自己早已暴露了吗?

    觋髓这么想着,往前攒动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如今,觋髓不敢动作,因这一切,已是漆黑无明。

    哪里会是自己的生路,哪里又会是自己的死路?

    觋髓不能确定。

    他不敢去看,这种情况谁敢去看!?

    然而这如影随形的死亡感,不断敲击着觋髓的内心,他好像知道了自己接下来会死,不,是一定会死!

    觋髓的意识开始恍惚了,明明就这么数秒时间,觋髓觉得仿佛已经过了一生。

    惊觉之刻,觋髓竭尽全身力量向前冲出了一步,然后——

    就此死亡。

    自天上落下的聆风鸣稳稳地插中了这一半觋髓的核心位置,曾于这边狩三镇呼风唤雨的地下主宰,就此凋亡。

    烟汽,血流,久久未散的猩红热气,夜云鸑站在以塑土手塑成的土浪后,静候红尘散去。

    “不愧是炼魂境的修者,这威力真不错呀。”

    飘飞的血肉,焦涸的深坑,觋髓,龏龙杀,两位地下世界的王者,就此消失。

    不过夜云鸑还有一个挺好奇的问题——

    这俩炼魂境的修者,其功体灵力到底是什么质性的?

    觋髓的灵力如血一般,但他多用咒术,后来的血乃伊喷出的也是如血一般的灵力,莫非是由水阴转化而来?

    不过夜云鸑总觉得这个猜测不太对。

    龏龙杀的话,那赤红的灵力并非焰火,虽是炽烈,也是平常,他身上的鳞片,反而让夜云鸑想到某些树木的鳞皮,难道龏龙杀的灵力属性是木阳?

    虽然兽类也能修成龏龙杀那样的状态,但龏龙杀身上确实没有妖力,也不像是天生的特异种族,应该还是后天修成的。

    不过如今,好像也没什么东西剩下,大抵是验证不了了。

    夜云鸑一步步走着,脚下仍是焦脆之声,空气中的淡淡焚红,怕不是满是肉末。

    不过这些红粉在将要进到夜云鸑周身前的一瞬,就自动绕开了,就好似被风吹开一般。

    漫行数十步,除了遍地尸骸之外,夜云鸑发现了觋髓之前身躯所用的骷颅权杖、征嚣那已弯曲,熔损严重的长枪、黄岿玉的重剑、金耀日那几乎已被斩成两段的短剑,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看来今天这两位高手来这里的时候都没有带灵简或其它信息载体,不知道荒巫教和血凶帮这两个势力如今情况如何?

    不过话说回来,今天这么大的事情,竟然没有好事的修者前来观战,看来此处果然被此地修者看作死地呀。

    再行数步后,夜云鸑发觉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

    是之前那个被觋髓抓住的女性修者,此刻她伸出的右手手指正微微地动了一下。

    “哦?”

    夜云鸑都忘了有这么一回事。

    走到这位女性修者面前,夜云鸑将她翻了过来。

    刮蹭伤,恶意虐待的伤痕,还有最严重的——

    “看来觋髓之前抓头的时候,将她体内大部分的阴蕴吸走了。”

    这伤势确实相当严重,可惜夜云鸑并没有什么特别想救她的想法。

    夜云鸑自夜藏中取出之前购置的愈创生肌膏、和身丸等物,先往这女性修者的心脏部位扎了一针归清注剂和奋心注剂,前者为了清除可能存在的觋髓遗毒,后者为了暂时吊命。

    “此地事,此地解,到底怎样,就看你自己造化了。”

    夜云鸑以愈创生肌膏覆于这女性修者体表伤口之上,再往其嘴内灌入所有的和身丸,勉强稳定住了她的伤势。

    不过这几乎被尽数吸夺的阴蕴,依旧是一个难解的问题。

    说起濒死的修者,这里倒还有三个——

    一个是中毒濒死的征嚣,一个是下肢焚碎的金耀日,还有一个是重伤濒死的黄岿玉。

    不过夜云鸑倒是没有什么补刀的打算,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吧,虽然多半只有自灭一个选项。

    夜云鸑右手一挥,周遭死去的荒巫教和血凶帮修者身上的灵简和通神都自其尸体上飞出,被夜云鸑收入夜藏当中。

    觋髓的骷颅权杖、黄岿玉的重剑、征嚣的弯熔长枪、金耀日的半断短剑等有价值的物件也被夜云鸑收入夜藏中,以备日后之用。

    之后夜云鸑的目光放在那一半尚算完整的诡异棺椁上,因为这棺椁上的纹路看起来相当的有意思。

    “太古时期的——”

    “祭祀吗?”

    “不过——,这祭祀的对象是什么呢?”

    可惜的是,这些纹路和夜云鸑之前从录千寻手上所得的黑色残卷上所见的诡异文字并无相关之处。

    看来这荒巫教确实和那黑色残卷的来由关系不大。

    虽然制成这半具棺椁的材料看上去应该也不平常,可惜夜云鸑对这材料相当无感,完全没有用其铸器的打算,便将其留在原地。

    随后夜云鸑右手一举,插在地上的聆风鸣便旋飞而起,收回于夜云鸑手中。

    夜云鸑右手放下之刻,随着一阵黑蝶飞舞,聆风鸣被重新收入夜藏之中。

    之后夜云鸑抱起地上的女性修者,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突然间,轰雷再响,夜云鸑望向入云高树之后的苍茫远天,这雷声中饱含着残虐的猎杀快感,看来这碧翡大森林——

    又不太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