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你们的意思是，我毒死我老公骗保险？”

    啊。。。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女人操起手边手机朝着李明直直砸过来，忘了自己手上还打着点滴，连带着扯出一长串血珠子齐齐飞过来。

    要不是李明二人站在床这头，保不准要溅他身上好些，毕竟琐碎东西不如手机这种大件好躲。

    李明侧身还没回正，一旁妇人急急冲到床边讲女人手背上针眼按住，带着哭腔喊：“哎呀，有话好好说，干什么要扯针呢。”

    女人挣扎不休，哭闹着大喊：“何宇死了，他死了，他死了我活着干什么。”又指着李明二人道：“还有傻逼来问我是不是骗保险？”

    她转脸向着李明，面目扭曲，暴如狂犬：“我骗什么保险，我骗哪个狗日的保险，几个钱的保险可以买我老公的命？你们是不是跟保险公司一伙的不想赔钱？”

    李明与老王相视一眼，心照不宣觉得这女人疑点太多。这事儿，还得从昨日一桩报案说起。

    约莫是上午九十点间，蘑菇派出所接到了一通警情电话，说是蘑菇医院收了俩倒霉鬼，吃菌子中毒了。

    女的还行，能喘气，男的只能拜托派出所想想办法，外地人，万一人家要带个整的回去不给烧呢。

    蘑菇派出所所属的蘑菇镇是蘑菇省蘑菇市下一个小镇，常年七八万常住人口，得益于地理条件，风景优美，物产甚丰，尤以年六月至十月间的蘑菇出名。

    又因为离市区较近，交通比较方便，近来二三十年间旅游业发展的如火如荼。

    甘蔗找不出两头甜，来旅游的人多了，吃菌子吃出问题也就多了。尤其是小地方有走集，各处村民捡的千奇百怪的菌子往街上卖，只要钱到位，能在一旁支个锅给你说趁新鲜。

    政府不能禁止居民摆摊，只能严加监管的同时十几辆三轮车拖个电喇叭守在几个大集上亲妈一样喊：“外地游客千万不要购买陌生蘑菇私自煮食，不同蘑菇烹饪方法不同，十分危险。”中英文无缝衔接，公鸡没叫它先叫，太阳不收它不收。

    即便如此三令五申，架不住总有一批又一批的短命鬼自寻短见。买现成的来煮就算了，一是市场七八个检验员守着进出口筛，剧毒菌子基本没可能进入摊位。

    二是本地人心里有数，就算捡的菌子煮法不对，顶多吃丢半条命，镇上医院啥都不精，治蘑菇中毒放到国际上都是顶尖水平，铁定能给你将剩下的半条养起来。

    最怕就是那种住民宿的，拎个篮子就往山上捡，地狱无门他找狗洞消尖了脑袋往里钻。

    一听说是出了人命，接警员下意识就认定是又有鬼上身的往山上去了，回身对旁边警员摊开手掌大力上下抬了两抬，意思是吃菌子躺板板了。

    当时在旁边的正是李明，他两年前考到所里来，论资历不算老，但论人命，已然经手了七八条。换别的地，这数量，高低得弄个除黑打黑专项。

    然而到了蘑菇镇，实在不是这地方武德旺盛，架不住….他妈的蘑菇太能长了，拖把没拧干放墙角堆着，隔天都能给你长出一大篷来。

    这镇下又分七八个村，百十个队，这个村不赶集那个村赶，这家人不煮蘑菇那家人煮，年年得有几个吃了翻白眼的，一翻就是一家人。

    意外死亡人口一定要镇里派出所到场调查认定无刑事犯罪才能定论，可不就是来了俩年，送走七八个。

    等接警员挂了电话细问，听她说是是外地来的，李明咬了下牙，苦着脸问：“买的还是捡的？”

    接线员盯着他两秒，耸肩无奈：“买的。”

    身后老王猛拍大腿，出声喊：“完了，是个外地的。”

    接线员跟着叹了声气：“是完了，赶紧看看去吧，好歹还剩一个呢？刚说是吃了毒伞菌了，万一…..。”

    小明没好气打断道：“你说啥咧，人命关天。”

    旁儿老王撅着个脸，不可置信道：“现在买他妈能买到这玩意儿？他妈眼瞎了？”

    老王是蘑菇派出所老人了，有多老呢，小地方派出所一开始在编不多，流动性也低，几个老警察一呆就是几十年不带退的。

    直到旅游业兴起，所里慢慢招贤纳士，老王就是被招的第一批，据说是所里第八个到位的，所以大家都在人前亲切的喊他老王八。

    可惜同辈分的渐渐上了年岁，全部回去采蘑菇了，晚来的不敢有这口气，只能人后喊喊。

    可能是呆的太久，见的蘑菇人太多了，所以对蘑菇人怨气分外重，有道是恨铁不成钢，恨菇吃断肠，逮着人就要教育：“吃归吃，你弄熟点嘛。”

    接警员耸了耸肩膀，反正她来的最晚，这工作以前都是谁有空谁兼职，今年开春才新招的，图个新年新气象，老蘑菇发新茬，一茬更比一茬大。

    总之，因为来的最晚，所以人前人后她都够不上格喊老王八，虽然熟悉了这大半年，知道俩人为啥喊“完了”，但芳华正茂小姑娘，实在听不得这老蘑菇口臭舌头大，翻着白眼往脑子里过弹幕：

    “凭啥他妈瞎眼，保不定是他爹捡的，骂人不带女的能死。”

    跟着转身一屁股坐下来又跟着出了声重气，说句难听话，蘑菇吃死了还真不算大事，吃蘑菇能怪谁呢。

    大事是，买的蘑菇吃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