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这案板上钉钉的要扯皮，又是外地来的游客，保不定要如何闹。上头最怕这种事影响镇里旅游业，不然所里压力也不会这么大，日防夜防的听到都应激反应。
那边李明带了家伙什就喊王叔走，今儿个所里出去的七七八八，就剩他俩，好在外头警用摩托闲着，巴掌大块镇区，医警一家亲，离得更近，十来分钟就到了。
先问了院长刘德凯几句，果真是吃了毒伞菌，老王八急赤白脸喊：“这玩意漫山遍野的长，三五年就有瞎眼的吃，又不是公鸡下蛋罕见事，拉来你给他催吐灌上弄啊，外地买蘑菇吃死了，后头滚刀肉账你跑得脱？”
刘德凯是个比老王八更老的王八，毕竟这么大事，新手接完电话都不敢大喘气，哪能干给人勾魂的活儿。
因此跑不跑的脱这是属实不用老王来提醒，自打见了面那就是一张脸皱如蘑菇干，唉声叹气喊：“大前天吃的，今早才来，怎么不直接喊李狗剩去接哦，省两个汽油钱嘛。”眼看他年底就要退休去捡蘑菇了，时运不济先踩了脚烂蘑菇。
至于李狗剩，那是是城北烧锅炉的，蘑菇镇上唯一指定火葬场点火工，早些年划火柴那姿势比电视剧上周星驰点烟还潇洒些。
可惜这些年上头明文要求改按钮喷火了，一身的才华无处施展，天天喝闷酒，逮人就说烧的人多了，造孽哦，人老了嘛，还是要入土为安。
鉴于三者特殊工作关系，所以大家相识已久，彼此都是蘑菇人，是能当面喊老王一声老王八的辈分。
仅剩的小王八李明是个后生仔，正儿八经完成了九年义务制，满打满算读了三年高中四年大学，属实有些礼貌和文化在身上。
因此修养限制了行动，无法动手将两只老王八扯开，只能插着话头问：“那个女的怎么样了，要死了吗？”
土生土长给了他底蕴，科学教育赐予了知识，所以李明不仅知道毒伞菌有毒，还知道这玩意最致命的点，是有一个假愈期。
你以为你好了，嘿，实际上是阎王想造个冷笑话。
但是年龄是个缺陷，捉急让他失去了本就不多的人情世故，不然好歹也委婉点，问句“现在情况如何”，方才还逮着人接警员说不是呢，这会跟着公事公办。
再人命关天，要死了就是要死了，还不让人说？吃蘑菇就是蘑菇县派出所的卷面大考，外地人吃蘑菇死了，整个一送命题。
老院长瞬间怒目圆睁，重重一拍桌面：“死什么死，有你这么在医院说话的吗？”赫然是涨的双颊生红，皱纹都被撑没了，效果堪比打了十只美容圣剂玻尿酸，他是真不让说。
李明忙赔了不是，说是心急。平日打交道的都是五六十的本地蘑菇汉子菌儿娘，文绉绉少胡咧咧多，一上头就把斯文忘了。
老王根本没有斯文这种东西，不等小明话落赶紧催促道：“又没外人，你管他咋个说，先带去看看那女的，吃蘑菇趁热。”
这话前言不搭后调，幸亏老院长与他高山流水知音，怎么都能搭，起了身又复干巴蘑菇样连嗓音都麻麻赖赖：“趁啥热啊，男的早搁地下凉着去了，上了车就只会往外哈气了。”
说着一边往外绕不忘教训小明：“你们年轻人，怎么得了哦，无遮无拦啥话都能说。这是医院，给家属听到，脸给你抽烂。”
来之前老王还有些不相信，集市上咋有毒伞菌卖，这会听到医院确认，又气又急又心酸，只喊着院长赶紧的走，怎么说话都改不了和阎王爷抢人的事实，不快点去，真是赶不上热了。
出门间隙，几人嘴上没停，李明和老王一样的不解，追问道：“买的蘑菇怎么会出现毒伞伞。”
院长“哎呀”声不绝，手摆的跟个拨浪鼓：“哪个会卖这玩意嘛，她说前天买了鸡枞菌吃，两三斤，我问白的还是黑的，她说灰的，连兜子买回去的。
就是马鞍集上，前天是查验员是哪个哦，这种菌儿都没查出来，我看他这辈子是吃不上菌了。”
李明咂舌出声，暗道这听起来真是赶上了，毒伞就是跟鸡枞特别像，本地人误食的案例也不是没有，更莫说外地的，没有专业知识根本分辨不出来。
老王问的细致：“哪种毒伞吃死了？”本地毒伞也分好几种呢。
院长说：“看中毒症状和死了那个，基本断定是吃了毒伞，你非要问吃了哪个毒伞，那女的又不认识菌儿。
我看嘛，估计是灰毒伞，学名是啥子，就是你们喊的灰花纹鹅膏菌，具体是不是，你只能回去问你们所里小贺了。”
小贺是蘑菇派出所有且仅有的高材生，职位法医，工作日常是剖蘑菇，但蘑菇人没剖过几回，小地方还是讲究个全尸，吃蘑菇死了这事儿基本一目了然，剖不剖的不影响，就不知道这外地的如何看。
老王跟着唉了两声，怎么买到了这玩意，老院长又说：“天爷保佑，可能是女的食量小，那女的状态还行，一点肝损伤顶多短几年寿。
咱们这嘛，专门治蘑菇，不得让她做个少年亡。我看，是鸡枞里混进去了几朵毒伞菌，要全部都是，这会两个都吃死了。”
老王没好气道：“还不如全部都是，全部都是那检验员菌子吃多了发昏看不出来，能让人卖。”又问了年岁来路等基本身份信息。
讨论间迎面走来个年轻人，是院长上大学的孙子刘耀，寒暑假在都医院混实习资历，以求将来从幼儿园就开始算工作经验，也是个熟蘑菇人，先与老王二人问了好，又亲切喊了李明哥，笑笑道：“你们来了。”
老王急头巴脑，没工夫招呼这嘴上没毛的小蘑菇，爷爷说话，孙子插什么嘴，闷闷“嗯”了一声算是给老院长面子。
李明与这孙子差不多同辈，且估摸着以后大家要一口锅里捞蘑菇，不能像老王那样随性，勉强笑笑道：“暑假了啊。”
刘耀说：“嗯，我月初就回来了，你们是为15床的病人过来的吧，我刚去看过。”
老院长问：“你刚去看过？那女的不得死吧？”他虽然不委婉，但很隐蔽，用的是地道家乡土话，至少能保证外地来的家属只能听个囫囵。
刘耀道：“张大夫说状态还好，动脉照影结果也出来了，两次查血结果相差不大。”
他转向老王，解释道：“这说明肝损伤程度没有恶化预兆，但是因为情况紧急，我们验血时间间隔很短，等下午再验两次，应该会更准确些，目前来看的话，短时间内没有生命危险。”
李明非常喜喜欢刘耀表达的方式，更加喜他表达的内容，几乎是立马松了口气道：“这样真是太好了。”
毒伞伞一旦过了假愈期死的快，短时间没危险那就是基本不得死，汇报文书可以写华佗在世力挽狂澜，而不是只能写力有不逮，小命全完。
写文这种事对体力脑力是双重打击，能多点buff是一点。
那边李明带了家伙什就喊王叔走，今儿个所里出去的七七八八，就剩他俩，好在外头警用摩托闲着，巴掌大块镇区，医警一家亲，离得更近，十来分钟就到了。
先问了院长刘德凯几句，果真是吃了毒伞菌，老王八急赤白脸喊：“这玩意漫山遍野的长，三五年就有瞎眼的吃，又不是公鸡下蛋罕见事，拉来你给他催吐灌上弄啊，外地买蘑菇吃死了，后头滚刀肉账你跑得脱？”
刘德凯是个比老王八更老的王八，毕竟这么大事，新手接完电话都不敢大喘气，哪能干给人勾魂的活儿。
因此跑不跑的脱这是属实不用老王来提醒，自打见了面那就是一张脸皱如蘑菇干，唉声叹气喊：“大前天吃的，今早才来，怎么不直接喊李狗剩去接哦，省两个汽油钱嘛。”眼看他年底就要退休去捡蘑菇了，时运不济先踩了脚烂蘑菇。
至于李狗剩，那是是城北烧锅炉的，蘑菇镇上唯一指定火葬场点火工，早些年划火柴那姿势比电视剧上周星驰点烟还潇洒些。
可惜这些年上头明文要求改按钮喷火了，一身的才华无处施展，天天喝闷酒，逮人就说烧的人多了，造孽哦，人老了嘛，还是要入土为安。
鉴于三者特殊工作关系，所以大家相识已久，彼此都是蘑菇人，是能当面喊老王一声老王八的辈分。
仅剩的小王八李明是个后生仔，正儿八经完成了九年义务制，满打满算读了三年高中四年大学，属实有些礼貌和文化在身上。
因此修养限制了行动，无法动手将两只老王八扯开，只能插着话头问：“那个女的怎么样了，要死了吗？”
土生土长给了他底蕴，科学教育赐予了知识，所以李明不仅知道毒伞菌有毒，还知道这玩意最致命的点，是有一个假愈期。
你以为你好了，嘿，实际上是阎王想造个冷笑话。
但是年龄是个缺陷，捉急让他失去了本就不多的人情世故，不然好歹也委婉点，问句“现在情况如何”，方才还逮着人接警员说不是呢，这会跟着公事公办。
再人命关天，要死了就是要死了，还不让人说？吃蘑菇就是蘑菇县派出所的卷面大考，外地人吃蘑菇死了，整个一送命题。
老院长瞬间怒目圆睁，重重一拍桌面：“死什么死，有你这么在医院说话的吗？”赫然是涨的双颊生红，皱纹都被撑没了，效果堪比打了十只美容圣剂玻尿酸，他是真不让说。
李明忙赔了不是，说是心急。平日打交道的都是五六十的本地蘑菇汉子菌儿娘，文绉绉少胡咧咧多，一上头就把斯文忘了。
老王根本没有斯文这种东西，不等小明话落赶紧催促道：“又没外人，你管他咋个说，先带去看看那女的，吃蘑菇趁热。”
这话前言不搭后调，幸亏老院长与他高山流水知音，怎么都能搭，起了身又复干巴蘑菇样连嗓音都麻麻赖赖：“趁啥热啊，男的早搁地下凉着去了，上了车就只会往外哈气了。”
说着一边往外绕不忘教训小明：“你们年轻人，怎么得了哦，无遮无拦啥话都能说。这是医院，给家属听到，脸给你抽烂。”
来之前老王还有些不相信，集市上咋有毒伞菌卖，这会听到医院确认，又气又急又心酸，只喊着院长赶紧的走，怎么说话都改不了和阎王爷抢人的事实，不快点去，真是赶不上热了。
出门间隙，几人嘴上没停，李明和老王一样的不解，追问道：“买的蘑菇怎么会出现毒伞伞。”
院长“哎呀”声不绝，手摆的跟个拨浪鼓：“哪个会卖这玩意嘛，她说前天买了鸡枞菌吃，两三斤，我问白的还是黑的，她说灰的，连兜子买回去的。
就是马鞍集上，前天是查验员是哪个哦，这种菌儿都没查出来，我看他这辈子是吃不上菌了。”
李明咂舌出声，暗道这听起来真是赶上了，毒伞就是跟鸡枞特别像，本地人误食的案例也不是没有，更莫说外地的，没有专业知识根本分辨不出来。
老王问的细致：“哪种毒伞吃死了？”本地毒伞也分好几种呢。
院长说：“看中毒症状和死了那个，基本断定是吃了毒伞，你非要问吃了哪个毒伞，那女的又不认识菌儿。
我看嘛，估计是灰毒伞，学名是啥子，就是你们喊的灰花纹鹅膏菌，具体是不是，你只能回去问你们所里小贺了。”
小贺是蘑菇派出所有且仅有的高材生，职位法医，工作日常是剖蘑菇，但蘑菇人没剖过几回，小地方还是讲究个全尸，吃蘑菇死了这事儿基本一目了然，剖不剖的不影响，就不知道这外地的如何看。
老王跟着唉了两声，怎么买到了这玩意，老院长又说：“天爷保佑，可能是女的食量小，那女的状态还行，一点肝损伤顶多短几年寿。
咱们这嘛，专门治蘑菇，不得让她做个少年亡。我看，是鸡枞里混进去了几朵毒伞菌，要全部都是，这会两个都吃死了。”
老王没好气道：“还不如全部都是，全部都是那检验员菌子吃多了发昏看不出来，能让人卖。”又问了年岁来路等基本身份信息。
讨论间迎面走来个年轻人，是院长上大学的孙子刘耀，寒暑假在都医院混实习资历，以求将来从幼儿园就开始算工作经验，也是个熟蘑菇人，先与老王二人问了好，又亲切喊了李明哥，笑笑道：“你们来了。”
老王急头巴脑，没工夫招呼这嘴上没毛的小蘑菇，爷爷说话，孙子插什么嘴，闷闷“嗯”了一声算是给老院长面子。
李明与这孙子差不多同辈，且估摸着以后大家要一口锅里捞蘑菇，不能像老王那样随性，勉强笑笑道：“暑假了啊。”
刘耀说：“嗯，我月初就回来了，你们是为15床的病人过来的吧，我刚去看过。”
老院长问：“你刚去看过？那女的不得死吧？”他虽然不委婉，但很隐蔽，用的是地道家乡土话，至少能保证外地来的家属只能听个囫囵。
刘耀道：“张大夫说状态还好，动脉照影结果也出来了，两次查血结果相差不大。”
他转向老王，解释道：“这说明肝损伤程度没有恶化预兆，但是因为情况紧急，我们验血时间间隔很短，等下午再验两次，应该会更准确些，目前来看的话，短时间内没有生命危险。”
李明非常喜喜欢刘耀表达的方式，更加喜他表达的内容，几乎是立马松了口气道：“这样真是太好了。”
毒伞伞一旦过了假愈期死的快，短时间没危险那就是基本不得死，汇报文书可以写华佗在世力挽狂澜，而不是只能写力有不逮，小命全完。
写文这种事对体力脑力是双重打击，能多点buff是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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