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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宋锋直直盯着她,前两次来,都是见陈珍在哭,今天才看到她没有肿眼红脸的正常面容。

    没有歇斯底里样,是很舒服的邻家姑娘长相,眼睛特别亮,长发柔顺披垂至腰间,斯文又秀气。

    她在笑,浅浅的,似乎是为着刚才那句话有点冒犯,在表示歉意。

    宋锋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们已经有同事往你的户籍地去,不管是你的生活轨迹,还是目击证人,总能找到,我今天来,还是想给你一个坦白从宽的机会。”

    陈珍摇头:“你说的,都是推测。”她低头,大口大口咬那个苹果。

    宋锋收回目光,看着本子上空白,追问道:“所以你们是什么时候决定的回孢子县给你外婆修坟。”

    “不是我们的决定,是我妈他们在计划这个事,但是我妈妈晕车,天气热,我心疼她,就跟何宇一起走一趟。”

    “你有没有觉得你在撒谎?”

    “我没有。”

    “根据你父亲陈强的口述,在你的户籍地,长辈去世十年是个大日子,要修碑添坟,所以你早就知道,今年可以回去。”

    “我们年轻一辈,没几个讲究这个,我不信人死了能怎么样的,我将来都决定海葬,怎么可能会惦记给老一辈修坟。这个事情,就是我妈他们在讨论,我一开始,根本没想过。”

    “你们回去呆了多长时间?”

    “五天。”

    “住在哪?”

    “我大舅舅家。”

    “城里还是村里。”

    “村里。”

    “都去了什么地方。”

    “就走了几个亲戚家,其他时间都在村里。”

    宋锋听了笔,道:“村周边有树林山头吗,会长灰花纹鹅膏菌吗?”

    “我不知道,我小学就到州广生活,平时没有任何接触野蘑菇的渠道,根本不认识任何野蘑菇。只有出发旅游之前,看过一点点鸡枞的图片,所以我们老家长不长你说的那个,我真的不知道。”

    “你老家有捡拾野蘑菇食用的人群习惯吗?”

    “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几个亲戚基本不会去捡,我大舅舅家不捡来吃。”

    “你在回去的几天时间里,去过树林山头等地方吗?”

    “我去过。”陈珍顿了顿:“这个很正常吧,我老....何宇第一次去我老家,我也好多年没回去,肯定要带着他多转转,老家出了门,就是田地水库和树林,我们转一转,很正常。”

    “所以你完全有条件,接触到灰花纹鹅膏菌。”宋锋拿笔头指了指她,道:“你一开始说,两天都在车上,活动轨迹有影像证明,你绝对没可能自己去捡,是句假话。”

    “我没说假话,我哪个想的到,你们要说我在老家捡了蘑菇带过来。”陈珍搁下拿着苹果的手,急道:“我律师都说了,你们就是怕我找市场所赔钱嘛,我不得,我不得找你们赔钱。”

    “啪”,宋锋将记录用的本子大力在椅子边缘敲了一记,而后重新放好,严声道:“问什么说什么,不相关的不要说。”

    陈珍一怔,垂下目光点了点头,又开始啃只剩一小块的苹果。宋锋才察觉,她手里没有苹果芯。应该是医院特殊照顾,把苹果芯掏掉了,直接吃,可以全部吃完。

    “我们查过,你的祖籍孢子县,是壳斗科多生地带,以阔叶林为主,少量针阔混交林,这是典型的灰花纹鹅膏生长地。你说回去的那几天,经常在树林间转,有没有什么人可以证明,你绝对没碰到过灰花纹鹅膏?”

    “警官,我律师说,谁质疑,谁举证的,你们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在老家采了毒蘑菇。”她将那小块苹果全部塞进嘴里,嚼碎咽下了喉咙,还打了个嗝。

    然后不好意思的捂嘴,仍旧是有点歉意样,可怜兮兮的说:“我根本不认识蘑菇的,你们要讲证据。”说完往床头柜上抽了张纸巾,把手擦的干干净净。

    宋锋眼睁睁看着她一系列动作,忽然脑子“哄”一声。他有种笃定的直觉,真相就是自己推测的那样,何宇之死,是一场蓄谋已久的凶杀。

    陈珍今天不是在示弱,她是在挑衅。

    像所有的杀人凶手喜欢回到案发现场观看一样,她在洋洋得意的展示自己的作案过程和成果,肆无忌惮的宣泄藏了两三年的滔天恨意,道具就是她手里的那颗苹果。

    吃下去,就没了。你知道,又如何?

    她靠坐在床头,水一样的面容,盈盈柔柔看着他,嫩柳一样轻摇着脑袋,楚楚可怜,又分毫不让:“警官,我不认识那个。

    我也不想追究哪个的责任,你们把我....放了嘛,我只想跟到我爸爸妈早点回去。

    我好爱何宇,他出轨了,我也爱,现在人都死了,我不想计较了,你让我带他回去,赶紧埋了。

    我只想早点回去。”

    宋锋盯着她,将本子笔递上去道:“来,签字。”

    陈珍羞赧笑笑,接过笔写上自己名字。宋锋急不可耐拿回来,起身对着李明冷冷道:“走。”

    李明架着手机,有点愣,但没开口问,老实收了架子跟着到外头,跟守门的曹江登记过后,下了楼才道:“怎么听着没问完样,咱们就回去啦。”

    宋锋扬了扬手里本子道:“没啥问的了,她没有一丁点畏惧,绝不可能坦白,尤其是我们现在一点切实性证据都没有,先回所里等消息吧,再仔细看看监控能不能发现异常。”

    李明答应了声,两个人往停车场去,坐上车发动后,李明道:“咱们这一趟跑好快,要不要申请把她转到所里啊,不能天天跑。”

    宋锋拉过安全带系上,道:“我估计是不用转了,她会取保候审,咱们手头证据不足以批捕,肯定要放。”

    “那.....那她到底......锋哥你怎么看。”

    “就是他,我的直觉。只是直觉也告诉我,我们可能找不到证据。我百度了,她户籍地是县属镇下的一个村,西南山区,相对偏僻。

    那种地方,路边有监控就不容易了,山林里肯定没监控,就算有,也不可能清晰的拍下她采摘灰花纹鹅膏菌的过程。

    深山老林里,目击者更是是找不到,村里村外,乡民一定会帮着她说话。

    这个女人心思太缜密,她早就知道今年她外婆满十周年一定有机会回老家。

    她应该是凭借小时候的记忆,知道老家有灰花纹鹅膏,她只需要再找一个灰花纹鹅膏菌生长地,就可以轻易制造不在场证据。

    然后通过搜索原始旅游地,一步步伪造电子证据,装作是作旅游攻略,实际是在找杀人地点。

    至于那个保险,我看她也是故意的,是她当初决定用来转移注意力的一个手段。不管她知不知道那个好友贪婪,对她来说,都是求之不得。

    而催吐减肥,才是她真正给自己买的保险,保上加保,就是分餐,把整颗的灰花纹鹅膏全部给陈宇。

    唉....”宋锋叹了口气,感慨道:“难办啊。这么周全的计划,就意味着她别的地方也很周全,难办....

    我真是第一次遇到这么难办的案子,你知道过程,但是抓不出破绽。”

    李明打着方向盘,闲聊语气道:“那是不是....真的就是意外,现在吃西餐的也多,她煎牛排很正常。

    其他的,我听到也有,女的减肥也正常,啥事都干的出来。你说她晓得鹅膏菌,多方口供都是是七八岁就走了,哪儿晓得哦。”

    宋锋有点疲惫,后仰靠在椅背上,眼前是陈珍在悠哉啃那颗苹果,她的牙齿刮在果肉上,“咔咔”作响,是字面与情感双重意义上的咬牙切齿。

    “我们拿不出证据,那就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