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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噩梦

    凯尔看着眼前的少女,没有回答她的请求,反倒是想把她从门口撵出去。

    “嘻嘻,你果然不一样——”少女硬是从门口挤了进来,“那几个姐姐明明说要是主动提这样的要求不太会有几个男人会拒绝的。”

    “所以你就这样进来了?”凯尔叹了口气,“好歹把我这个长官放在眼里一点啊,你是怎么绕过看守和士官的?”

    “多亏了那几位姐姐,船上的女囚现在都被允许自由走动,也不至于被饿死了。”少女摇了摇头,然后意味深长地看着凯尔的胯下说,“得了便宜的可不止我们这些女囚……”

    听到这话,凯尔不禁对那些靠下半身思考的部下感到无语。

    “唉,坐吧。”凯尔轻叹了一口气后倒了一杯水,见少女伸手来接,他不禁笑了,“是给你倒的吗,你就接?”

    “呐”虽然嘴上这么说他还是把水递给了那少女。

    “感觉你和那些士官不一样。”

    “也许吧,可在我看来你和那些用身子换粮的女囚没有什么两样。”凯尔不打算继续理会那少女,“喝完就出去吧。”

    “你对女人就一点兴趣都没有?”少女突然就做出一副遗憾的表情,然后掩着嘴带着同情的语气悄声说道,“所以说你其实是有恻隐之痛的吧?”

    凯尔乜斜着扫了她一样,“有也绝对不会是这船上的女囚。”

    “唔,那如果我说这艘船上的士官和水手马上就要性命不保了呢。”少女眯着眼笑着胡诌道,“怎么样?来兴趣了吗?”

    “没有快滚。”

    “啊~好冷漠啊”

    见凯尔不打算理会自己,那少女就自顾自在凯尔面前解了衣服,衣服窸窸窣窣地顺着躯体滑到木板上,渐渐露出的白皙皮肤,让凯尔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半身赤裸着环抱双臂,两颊不知何时升起的绯红映衬得少女楚楚动人。

    “国教的信徒都这样放荡了?”凯尔嘴上这样说,目光却始终移不开这一片春光。

    “我必须要活下去,不只是为了我自己。我想活下去,又不想被强迫做计时女做的事……但是和你的话……你的部下和船上的水手就不会轮番找我要了。”少女没有回答他,而是轻声哀求道。

    少女的这番话不知怎的让凯尔感到莫名的不安和羞耻。也许是因为自己已经是进退两难,从而对于这艘船的混乱无能为力;也许是这种不请自来的艳福,触及了他的道德底线和羞耻心。

    “别死盯着看啊……”少女的双脚紧张地踩在一起,喃喃道。

    于是他慌乱地移开目光,捡起少女的衣服,摩挲了一会儿别在上面的教会勋章后便把衣服抛了过去,突然联想到少女这一行为是否有违教会的宗旨。

    少女下意识地伸手就去接,一时春光无限。少女似乎误以为凯尔这一行为是在调戏她,一下子拘束地抱着衣服退到了门边。

    “咳咳,抱歉抱歉。”不过转头凯尔就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哪里不对。突然才意识到自己还是这艘船上的最高衔级,暗道:不对啊我道什么歉?不是她自己要脱的嘛,额……不过这下倒是占了便宜了……

    少女拍了拍脸颊,似乎想让自己冷静下来。

    “如你所说,国教的那些木头肯定不会做这种事。”少女取下教会勋章甩到了一边,问道:“关于异教徒你应该有所耳闻吧?如果讨厌我背后的疤的话,我可以躺着……”

    未等凯尔回话,少女就一改先前的忸怩,脸上的虔诚倾诉着她的狂热,像变了个人似的。转身露出一片骇人的后背。

    只见原本白皙的后背上被刻上了几道尚新的烙痕,但还是隐约可以看出背后被烙痕扭曲的刺青。

    而那图案仿佛有魔力似地诱惑着凯尔,令他不禁想要去辨析烙印背后的面目,似曾相识的感觉让他猛然回想起一直困扰着他的噩梦——站一片血泊中,看着被烈火焚烧的故乡,一具具枯焦的躯体伸着手爬向他,像是求救又像是驱赶,扭头一看不知何时站到身边的男子面目扭曲到不可辩,一瞬间又好似大笑着,贴在凯尔的耳边不知在催促着什么,但那声音太过朦胧,听到的只是乡人们的哀嚎。

    舱室中死寂的空气好像变得炽热。少女轻抚着伤疤咬着牙叱骂着。

    “他们以为把它抹去了就能击碎我们的信仰。”一字一顿,渐渐的,少女眼神最终变得偏执,“只要无往不在枷锁中,民众就会在恐惧中嘶吼,而被称作异端的我们将被‘它’指引着捣毁庙堂,揭开那张粉饰着欲望的羊皮,直到主教被我们吊死在穹顶。”

    而在少女近乎不受控制地癫狂时,烙痕处像受到了刺激,缓缓淌下的鲜血模糊了刺青让凯尔产生了一种在她背后那被毁去的刺青在蠕动的错觉。

    这种错觉让他时不时感到炫目,眼神涣散时少女背后的刺青竟呈现出一副有着三片叶状复眼的浮肿蝙蝠般生物的模样,恍惚间那东西又好似大笑着。

    只是一瞬的失神却让凯尔像是过了万年,他的衣衫早就被冷汗打湿,突然吹进的清冷海风将他从恍惚拉回了现实,冰冷的衣衫让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事情怎么突然变成传教布道了,总感觉那些不像她自己要说出来的话一样,不受控制吗……凯尔看着少女一时缄默无言。

    ……

    与此同时底下船舱的囚室中,一个蹲在角落有着深色皮肤、体格瘦削的男子缓缓咧开了嘴。

    看守把那男子身旁的饿殍拖走后,另一个赤裸着上身的囚犯爬到男子的身旁。从那囚犯的刺青可以看出他也是异教徒。

    那囚犯张开了嘴,露出了肿胀的牙龈,牙床上空荡荡的只剩下几颗能晃动的牙齿,唯独眼神还藏着一丝疯狂,虚弱地伸出抓着一把受潮麦麸的手想要递给男子,另一只手在怀中不知道死死抓着什么,然后缓缓开口:“兰斯罗伊——我的名字......如果你能记住的话......我不想什么都没留下就走了……已经结束了吗……”

    可那男子却没有回应他,只是看了一眼他的牙齿,用温和又带着轻快的诡异语气浅笑道:“啊~坏死病啊,那真是太可怜了~”

    男子接住兰斯罗伊手中的麦麸,像是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后咧开了嘴角,缓缓说道:“放心吧。”

    兰斯罗伊听到这句话以为男子答应了自己的请求,紧绷的手臂如释重负般垂落下来,平静地闭上眼后半晌呼吸渐浅。

    就在兰斯罗伊的呼吸停滞的前一秒,男子伸出那张枯瘦的手掌盖在了他的前额,声音如忘川之水般流入他的大脑:“很幸运、你能遇见我这幅面目,而不是另外一千个……可惜你不属于我,不过至少你现在还是是无知而有趣的。去大闹一场吧。”

    当海上的新月悄然被一片纱网般的迷雾蒙上时,兰斯罗伊好似大梦初醒,利落地坐起来,想要回忆些什么,记忆却停滞在掉下牙齿的前一天,而一切都好像没有改变,任然不断有人饿死,任然有人在呻吟,只是原本男子蹲坐的地方散落着一把麦麸,但他好像记不清那里是否存在过那一个瘦削的男子。他按着脑袋,喃喃自语:“我好像做了个噩梦……”

    他抚摸着背后被烙去的刺青,眼神疯狂地扫视着囚室中的一切。

    ……

    自从凯尔让少女离开已经过了大半个月,让他感到疑惑的是:清醒之后的少女似乎已经记不清那时说了些什么话。

    虽然什么都没做,但在少女离去之后凯尔还是把“她独属于自己”的话放了出去,这样一来部下和其他人碍于自己的情面也就没有再骚扰她。

    实际上凯尔还是对那个名叫“赛琳娜”的少女产生了兴趣,或者说对那些亡命徒般的异教徒产生了敬佩。在他们身上凯尔仿佛看到了他追寻的答案,虽然仍不能确定是否为正解。

    而他从少女的口中得知这艘船上半数的囚犯都是异教徒,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一般来说为了防止异教徒的暴动,不可能把异教徒集中在一起的,是疏忽还是预谋?

    此时前方范迪门西北角的列岛群已然清晰可见了。但海况依然阴晴不定,每日死去的囚犯也在不断增加,筛下来的人不断累积着恐惧、愤怒与仇恨,显然商人不懂这一切带来的后果。

    “我迟早被那些罗格的走狗害死,别到时候贪了小财却丢了小命。”凯尔但愿自己是杞人忧天。

    毕竟他也不认为手无寸铁羸弱的囚犯能翻了天,尽管他对那些人感到同情。

    这时屋外的嘈杂惹得凯尔心烦。

    “啊啊不行了不行了,今天我值岗啊——”

    “哎呀有什么要紧的嘛~输了就要喝啊~”

    一个女囚盘在一个士兵身上,眼神妩媚地看着他,含住一口酒就要往那士兵嘴里送。

    看来是行程马上结束,所有士兵都放松下来了。

    罗格醉醺醺地晃过来,提着小一桶子酒:“哟!长官整两口吧!庆祝我们愉快的合作哈哈!”

    凯尔接过酒桶,但总感到隐隐的不安。

    下方的囚室,值守的士兵拎着一小桶酒来回踱步,还一边咒骂道:“妈的,就他妈留我一个在下面,他倒是跑到上面快活去了。”

    “喂,是不是快到了?”兰斯罗伊靠在铁栅栏上对着那士兵喊道。

    “是啊是啊,到了那边你们也是半个自由人了,船上的事别怪我们啊——都只是拿钱办事。”

    “其他人呢?”兰斯罗伊明知故问。

    “妈的都滚上面去了,你是不知道我一个人看着你们有多无聊。”

    “无聊的话,不妨读一读这几页古书,还是挺有趣的。”兰斯罗伊从怀中掏出几页泛黄的羊皮纸,递了出去。

    “真的假的?”士兵将信将疑地瞟了几眼,“妈的这不都是古语吗,没意思。”

    “确实难懂了些,不过一字一句读过去还是很容易理解的。”

    “你试过?”

    “当然,以我教士的身份起誓。”

    “唔、反正也无聊随便看看好了。”有趣的是那士兵还真的在一字一句地琢磨着意思,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缘故,他丝毫没有留意到里面多为邪恶扭曲的内容。

    读完后的士兵反倒畅快地大笑起来。

    “给我喝口。”兰斯罗伊盯着酒桶打断了士兵肆意的笑声。

    “哈?没多少了啊,算了算了匀你一点,就当陪我聊天了。”士兵把酒桶伸到栏边,“张嘴。”

    “喝不到啊”

    “那没办法了”

    “这样,你手里捧一点给我。”兰斯罗伊指了指连手伸进去都勉强的狱门。

    “妈的一个囚犯事这么多!还要我伺候你?”那士兵一下子就收回刚才的好脸色,“喝不到就老实待着。”

    兰斯罗伊取出压在舌头底下的银元,“就当我买你的酒?”

    “私藏的?拿来!”

    “要么我扔出去喂鱼,要么你一手给酒我一手给钱。”

    “嘁,鬼的很。”士兵一只手接了一点酒,勉强地伸进囚室。

    兰斯罗伊一只手去接士兵的酒,另一只手捏着银元示意他伸出手来。当士兵放下警惕时兰斯罗伊一把抓住士兵的双手。

    “干什么?”

    “啊这里光线太暗了,能麻烦你帮我念一下这个吗?”兰斯罗伊又掏出一张血迹斑斑的羊皮纸。

    “唔我看看。”喝得半醉半醒的士兵宛如一只被牵着鼻子走的羊,“嗯……伊戈罗纳克……什么的……是这样念吗?”

    像是触发了什么禁忌,空间隐隐约约地扭曲着。

    “没错!”兰斯罗伊死死抓着士兵的手,生怕他跑掉,远处的油灯忽明忽暗,映衬着兰斯罗伊微妙而又惊恐的神情,脸上的笑容显得莫名的牵强。

    这酒鬼快要醉倒下去,因此完全没有察觉到异样,直到他瞟到木板上似乎映有一个硕大的无头人影,还未来得及转头,一只硕大的肥手就把他整个上半身卷了进去,整只大手揉搓着如同咀嚼一般。除了血的飞溅声再没有一丝声响,他甚至没来得及叫喊。

    等那东西挪开手,士兵就只剩下下半身还杵在原地了。

    “看来你没我这样的好运气啊!”兰斯罗伊目睹这一惨状轻叹了一声。

    这时那东西又把手伸向了兰斯罗伊,这才清晰地看见硕大的肥手掌心赫然是一只沾着鲜血的恶臭大口。

    “啊!”兰斯罗伊不受控制地惊恐着后退,然后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恭敬地拜倒在地,嘴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

    没有预想的血腥恐怖,不知他念叨了多久才敢抬头看,一切归于平静,只有一滩血泊和地上的残肢证明先前的恐怖。

    心跳仍无法平静,兰斯罗伊捡起地上的一只断手,“好了,该把银元还给我了。希望钥匙没被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