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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 昆喜

    已是秋色渐染的八月初旬,天空中总见细雨飞舞,似乎永远也晴不开。

    “多谢大人还江南望清白,些许菲仪,聊表微忱,还望大人笑纳。”萧府客厅之中,蒙何弓着腰,微微侧身而立。

    “老蒙啊老蒙啊,给你说多少次你我之间不必见外,你就是不听。”萧子钰心绪很好,一面笑着,一面将昆喜斟的茶递给蒙何。

    蒙何捧过茶,赔笑道:“我知道最近风声紧,大人放心,都是些珍异的小巧玩物,无伤大雅。”

    “坐。”萧子钰以舒适的姿势坐了下来,端起茶道,“怎样,江南望的生意近来可好?”

    蒙何斜欠着身坐了:“这件事本就是小店含冤,大人又派墨先生前来审查,所以影响极微。”

    “那就好。”萧子钰说完,随口道,“到底是谁投的毒?”

    蒙何闻此,快到嘴边的茶缓缓放在了膝上,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发僵,不过他显然早有准备,缓缓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萧子钰不相信墨非毓出面的案子凶手还能漏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凶手提前在酒水里下的毒,早就逃了。”

    “我记得,江南望的酒窖只有通过后厨的一扇小门才能进去,而且你们日夜都有人看守防盗,这样也能被人下毒?”

    “嗯。”

    “嗯是什么意思?”萧子钰望着他,追问道,“怎么,你老蒙也有事瞒我?”

    “蒙何不敢,”蒙何顿了一顿,道,“凶手轻功了得,根本没走门,而是从梁上进去的。”

    “江湖中人?”萧子钰一振,散漫的视线忽然变得尖锐如针,慢慢的,脸色也变了,“你确定凶手是江湖中人?”

    蒙何不料萧子钰反应如此剧烈,目光不禁有些发虚:“客店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凶手是从酒窖的房梁上进来的,整个房间只留下一个脚印,而这个脚印离出口足有两丈余,常人绝难办到。”

    “哪个门派干的?”

    “我真的不知道,”蒙何沉吟了一下,“墨先生不让说。”

    “什么?”

    蒙何将手中瓷杯放在桌上,见手有些轻微的颤抖,忙缩了回来,紧紧握住裤腿:“墨先生轻而易举就查出凶手不是三东子,而是酒出了问题,也很快就得出凶手是江湖中人的结论。只是,他查到此处便没有继续再往下查,似乎害怕再往前走一步,他还叮嘱小弟不要继续追查,也不要告诉大人,说得好像不听他的话就要闯出大祸似的。”

    蒙何将此事全盘托出,不是没有经过慎重考虑的。其一,只要与萧子钰相见,就难免会提起这件事,与其闪烁其词不如直言不讳。其二,萧子钰掌握着江南最大的两个江湖门派,如果凶手是江湖中人,十有八九就与萧府有关。如此既能显示出对萧府的知无不言,绝不怀疑是萧府指使,也能避免日后生出什么隐患。

    不过见萧子钰如此反应,他心下也不由十分忐忑,一面说着,一面留意捕捉萧子钰面上细微的表情。

    很可惜,他完全没看懂。

    “先生嘱咐你不要继续追查,也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萧子钰重新问了一遍。

    “是。”

    “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也不许向任何人提起。”

    蒙何有些发懵,似乎觉得这个话题结束得太突然了,又不好多问,只道:“是。”

    之后的谈话,萧子钰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蒙何不敢久留,说了两句就起身告辞了。

    回到座位上,萧子钰望着桌前尚未写完的公文,脸色阴沉得就像暴风雨前夕。这时候,他脸上的迷惘、惊怒才毫不遮掩地显现在脸上。

    和往常一样,昆喜一言不发立在一角,他就像书房里一件普通的摆设,虽然存在,但很多时候都没人留意他。

    不过今天,萧子钰发现了他。

    “你怎么看?”

    过了一会,昆喜才道:“大人是……问奴才吗?”

    “难道屋子里还有别的人吗?”

    因为萧子钰望着桌子,所以昆喜看了他一眼:“奴才不知大人让我看什么。”

    “江南望投毒者是江湖中人这件事,你怎么看?”

    昆喜闻此,肩头微微缩了一些,头也更低了,过了半天,才道:“奴才只知在大人书房伺候,其他的事都不懂……”

    “放屁!你在书房伺候这些年,没出过主意,见得还少吗?你今天非得说出个一二三,非说不可。”萧子钰一方面是出出气,另一方面也确实想听听他人的想法。可他又不想告诉任何人,包括墨非毓。

    “奴才遵命。”昆喜额上已是冷汗直冒,他偷偷伸手捏了捏掌心的汗,又低头想了一会,方战战兢兢道,“奴才能想到的可能性,不外乎有两种。”

    “哪两种?”

    “第一,是同行妒忌江南望生意好,所以暗中买通江湖中人投毒。第二,也许这本身就是江湖斗殴,要下毒害敌人,江南望只是无辜累及而已。。”

    “江湖斗殴,不可能只投泻药,”萧子钰道,“要是同行之间的纠葛倒好了。”

    昆喜见没有挨骂,低着头没有再说。

    “你说,”萧子钰深吸了一口气,“江南望投毒案和赵府门房一案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昆喜抬起头:“不可能吧?”

    “如果又是天风教从中作梗呢?”

    昆喜一惊,道:“这……这从何说起?”

    萧子钰阴沉沉道:“就怕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昆喜一听还有更可怕的事,偷看了萧子钰一眼,大气也不敢出。

    萧子钰压着牙关,皱着眉,右手紧紧抓住桌沿:“我最担心的是这一切与老爷有关。”

    “大人是该给老爷说说,让他好好管管这些耍枪弄棒的人。”昆喜神情已冷静下来,“大家都知道老爷重用百里门,对天风教则一向比较冷淡,所以天风教才会有怨气。”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就在这时候,只听小痴儿来报:“大人,衙门的瞿大人求见。”

    “让他进来。”

    不一时,一身着官服的中年男子拱手而入,此人两道剑眉,神情严毅,脸上棱角分明,一看便是不苟言笑的人。

    两人已是熟人,略一寒暄,瞿大人道:“李雷案结了,银子卑职晚上派人送过来。”

    萧子钰点了点头:“安全起见,以后不必每回都送。”

    “那,以后每凑足五万两送一回?”虽是发问,但瞿大人脸上肌肉纹丝不动。

    “嗯。”萧子钰未置可否的顿了一顿,“多少?”

    瞿大人背着门口,在身前伸出两个指头:“李雷两家都是普通人家,只是李家比雷家识时务,从五千两直接涨到了两万两。”

    “我记得,你说过姓雷的小子是雷家的独苗,他老子一分都不肯出?”

    “出过三千两,就这还在背地里说是道非。我当着雷家的人打了收钱的李刚一顿,把钱都退给了雷家。整件事自然也推到了姓雷的身上。”

    “这种事,你老弟看着办就行。”萧子钰顿了一顿,又问,“你来府上,当不只是为了这件事。”

    “梨花巷的万寿堂出了件盗窃案,还请大人务必派墨先生去看看。”

    萧子钰凝眉看了他一眼:“瞿老弟,你该知道墨先生是府上的谋客,不是你衙门的跑腿。”

    “虽然只是一件盗窃案,”瞿大人面无表情道,“但此案恐怕非墨先生不能破,因为……”

    “行了,”萧子钰声音倒也柔和,“再是鸡毛蒜皮的事,你也有一百个理由。”

    “多谢大人。”瞿大人仍是毫无表情。

    “另外,江南望一案,不要再继续追查了。”

    “好。”瞿靖没多说,更没多问,微微拱手,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