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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神道

    初冬的狄芦书舍宁静得只有一只野鸟、几片黄叶和向晚的昏钟肯光顾。

    也许是夏吕的案子都经过这里的缘故,整个夏吕城也比往日宁静很多。

    不过与夏吕相邻的苏州却恰恰相反。

    墨非毓选定的三个苏州的地方官员当中,寇甯庸身边的司功司徒空是最后动手的,却是最先出事的。也不知颜雪用了什么办法,她回来的第三天,司徒空“老病不堪厘务,齿坠目昏”致仕上书的消息就传到了萧府。半个月后,司徒空未满秩而去官。

    这件事并没有掀起任何波澜,甚至与司徒空走得较近的长史、令尹、司马三个人也没多少反应。因为今年江南官场风起云涌,每个州府每个月总有那么一两个请辞。

    唯有苏州刺史寇甯庸除外。

    “果然出事了,我就知道迟早会出事!”寇甯庸在自己的书房之中来回转着圈,手里颤颤巍巍捻着一串佛珠。这串佛珠共一百零八颗,乃是少林原住持玄慈方丈加持过的,意断除一百零八种烦恼。他胸口还挂着灵隐寺方丈开过光的佛像。双手、腰上,以及满满一个书房的符器、大小菩萨无一不是大有来历。他不止迷佛信道,凡是觉得灵验的都信。

    “各位菩萨,各位真人,”寇甯庸轻轻合起双掌,紧接着右掌向下,按于蒲团中心,缓缓跪于蒲团上,极虔诚地磕了头,这才从怀中掏出一张字条,轻轻展开了,“弟子愚眼未开,实在无法参透此六字真意,还望师父们不吝赐示,给弟子指条明路。”

    字条之上写着“谷司农上田鬼”六个字,正是墨非毓吩咐月青青送到寇府的。张字条已被折得皱皱巴巴,吹之可碎,很显然寇甯庸经常探究这张字条。

    “如果说这个‘司’字就是暗示的司徒空致仕,那这个’谷’字是什么用意,既然‘司’字排在第二,那这个谷字一定已经发生过了,可到底是什么事呢?”

    “陆三。”寇甯庸叫了一声,不闻有人答应,只得提高了声量,“陆三!”

    “哎呀,来了!”一个穿深色的长衫的中年汉子迈步走了进来,尽管那长衫是深色的,但两个袖子上好似浸了油斑还是别的东西,看上去总觉得不干净,裤脚也一高一低地卷起,还有黄褐色的泥污粘在上面,十分邋遢。

    他看起来不像刺史府上的人,回话的语气更不像一个下人。

    “我不是让你在门口等着吗,又跑哪里去了?”

    “没看我大喘气儿吗?”陆三拍着满是油斑的袖子,嘟囔道,“自己记性不好,还怪这怪那。”

    寇甯庸不好气道:“我记性哪不好了?”

    “是你让我去蓬莱阁,我又不是这屋里的神仙会飞……”

    “住嘴!”寇甯庸瞪他一眼,无可奈何地呼出一口气,“蓬莱阁的三位师父有什么话?”

    “那个和尚说他有答案了。”

    寇甯庸忙将那字条小心翼翼揣好迈出书房,见陆三还懒洋洋伫着,也不叫他,自己往蓬莱阁去了。

    作为苏州刺史的官邸,寇府在富庶的“水乡泽国”、“鱼米之乡”未免显得太寒酸了些,所谓“蓬莱阁”,也就是一二层楼高的木楼。整个楼房因年久失修而变得陈旧不堪,屋前屋后也是杂草丛生,只有正面有一条还算宽套的路。

    屋内倒也焚香烹茶,一老一少两个道士和一个和尚分东西而坐,僧道共聚一堂,多少显得有些诡谲。

    “三位师父,是谁有答案了?”寇甯庸向三人分别打了躬。

    片刻的沉寂之后,年轻的道士当先道:“大人都没问问题,哪里来答案?”

    寇甯庸皱眉道:“三位都是高人,难道不是应该知道我要问什么吗?”

    年轻道士一挥拂尘,没有再说话。斜对面的和尚双手合十,缓缓道:“施主要问的,可是几个字?”

    寇甯庸眼前一亮,忙上前两步,道:“正是,敢问师父可有答案?”‘’

    “阿弥陀佛,十世古今,始终不离于当念,无边刹境,自他不隔于毫端,施主明白了这个道理,心结即可解开。”

    寇府随处可见佛物道器,但那只是为了求心安,佑太平,寇甯庸于佛理实是知之有限,他皱眉冥想了好一会,仍是不明白当中的深意。

    “弟子愚鲁,师父能否讲得明白些?”

    那和尚道:“困惑施主的,不过是时间问题,时间问题,也就是因果问题。”

    “师父……能否再讲明白一些?”

    “有些事因在前,而果在后,而有些事是因在后,而果在前,阿弥陀佛。”

    寇甯庸忙又掏出那张字条,看了一会,猛地一击掌道:“弟子明白了,‘谷’字排在第一,是因为它的起因最早,只不过还未见到结果,‘司’字在后,那是起因在后,只不过先看到结果。”

    他抖擞着字条,兴奋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道:“敢问大师父,这个‘谷’字就是谷铎,应该不会错了吧?”

    和尚缓缓闭眼,口中道:“阿弥陀佛,施主慧根深厚,可不是老衲泄露天机。”

    寇甯庸大喜,当即吩咐为三位师父备饭,又亲自奉上三十两润金后,这才让车夫瘸六备车准备前往海盐县。

    寇甯庸前脚刚离开蓬莱阁,管家后脚就出现在房间门口,片刻后,那和尚走了出来,和管家一起来到了阁楼后的杂草掩映的院墙边。

    “再给我十两。”

    “不是说好一人一半的?”

    “是一人一半啊。”

    “一共三十两,已经给了你十五两,洒家可一分也没私藏。”

    院墙下,和尚从一个布袋里掏出十五两银子分给管家,但管家显然不满意。

    “你以为就我们两个人分?”管家望着他道,“这字条上的字,你以为是我有机会看到的?”

    “那是谁?”

    “当然是大人的三姨太,是她偷瞧见那六个字后,悄悄托身边的丫头传给我的,她张口就是十五两,我有什么办法,丫头那边总也得几两封口吧,你我一人五两,算不错了。”

    那和尚睁大着眼,手里的布袋的绳子却迟迟不肯拉开。

    “给不给也由你,大人是最信神道的,要是知道有人以此诓他,大不了鱼死网破。”管家冷冷说完,见和尚面现踌躇之色,又道,“楼上那两个可都是人精,你下楼时间长了,他们会不会起疑也不好说得。”

    最终,和尚拿到五两银子,管家拿到二十五两。至于“三姨太”拿多少,有没有三姨太,就只有管家自己知道了。